唉,他的人生总有规化,不象她过得乱乱的,任性随意。

擦干头发,换上家居装。走进客厅,便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

“我把三明治热了下,煮了咖啡。”餐桌上,一切都摆放得井井有条。

她有点晕眩,象走错了房间。“你真的好厉害!”

“又不是第一次为你做饭,有必要这么夸我吗?”微笑地喝下咖啡,看她木木地坐下,象傻了般。

“呵!”她配合地傻笑,不敢接话,共同回味往事。“三明治好香哦!”她张开嘴巴,夸张地咬下一口,谁知咬得太急太大,嘴巴里塞得满满的,食物在里面转不了弯,又咽不下去,噎得她脸红气喘,泪水都溢满眼眶了。

严浩看得心都悬了,小心翼翼从里撕出一点,再一点。。。。。。慢慢的,终于,余下的她可以吞咽下去了。“严浩。。。。。。。”在他面前,她总是丢脸丢到南极。

另一半三明治细心地切成几份,递给她,“我吃过了,不饿,你慢慢吃。”神态自若,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当然,丑态百出的人又不是他。

狠喝了几口咖啡,难堪的表情才稍稍恢复。她在他心中印象本来就不好,现在再坏也坏不到哪里了。

“上次问你,你为何没有回国,你没有回答我。”她没话找话。

“我学的是法律,做律师很正常呀!国外比较有挑战。”

“嗯!”他是不想沾他父亲的光,想凭自已的真才实学有点作为。“你总是对自已要求很高!”

“可惜别人还是不愿看到,仍认为我的人生是别人书写好的。”他的话有些冷。

明靓落莫一笑,放下咖啡,“你快乐就好!在英国住得惯吗?哦,英格兰,古老而又优雅的民族。我来德国一年多了,还是不算适应。看雪看风,常常会忽然不知身在何处,北京现在不那么冷了,哈尔滨的冷比这里有温情,而南非,更是另一端的极限,似乎总在寻找一个适宜停留的季节。寻寻觅觅,冷冷清清,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季节呢?”

嘴角飘逝而过的无助立刻被微笑掩住,严浩差点以为自已看错。

没有立即答言。这样的风雪之夜,好想能拥她入怀,抹去她眉间的孤寂。而这样的权利,她不曾给他。他只能陪着她,在这风雪之夜喝一杯咖啡,聊一点不触及伤心的往事。

“留在英国,只是想离开家庭的庇护,做一个真正的自已,不管成功与失败。”

他的话不多,她一听便明白。“其实没有必要,隔着千山万水,成功又怎样,父母的那份爱是无价的,牵肠挂肚,思你想你。当一日你荣归故里,他们均已白发苍苍,多少事都付于岁月长河中。你所谓的成就,年老的他们根本不懂。唉,好象不值得!”

她自幼就和家人分离,才会这般想。“我必须放弃一些东西,只能如此。你和颜浩。。。。。。”

“呵,明明呀,”她笑了,“我们常联系,天天催我回去嫁人,其实也不知追了几打女友打发寂寞呢?”

“你有这样的打算吗?”他忍不住好想知道。

明靓“哗”一声笑开了,“怎么可能,要是嫁他,就不出国了。我和明明不可能的,我是他妹妹。”

“妹妹?”

“嗯,我大三、大四假期都住在他家。”

“为什么,你不是总回哈尔滨吗?”

“呵,林阿姨疼我呀!我现在德国,她隔三忿月便会寄许多吃的和穿的过来,你看。。。。。。。”她随手拉开客厅中的壁橱,塞得满满的包裹和食品全跑了出来,不甚还把挂着的衣服也扯了下来。

“天,真的要好好处理了,我就是舍不得,却又吃不了,一直留着留着。”她絮絮地说着,把东西又塞进去。

严浩突地站起身,拿起大衣,脸色僵硬,“我要走了。”

明靓抱歉极了,“来德国,也没能好好陪你,明日雪停了,让我尽地主之谊,好好吃一餐,行吗?”

“没有必要,我明日便回英国。”

明靓穿上衣衫,送他下楼。“不要,天冷,你回去吧,幸福点!”他没有温度的语调一字一句。

“嗯,你也是!”找不到挽留他的话语,情不自禁抓住他的手,“外面雪好大。”

严浩回头,“不要这样,我终是要走的,风雪又如何,我习惯了。”

刚刚那壁橱中散落的衣衫是一身男子的睡衣和正装,浆洗得很干净,显然常穿。一个单身女子公寓有这样的衣服,只证明那是偶然过夜之人留下备用的衣衫。

急不迭地推开宴请,巴巴地寻过来看她,却看到这一幕,心冷到绝境。

再不奢望了。扔了严大公子的头衔,她仍不会放他在心中。没有他,她有人疼,有人爱,不寂寞,不象他这么傻。

明靓松开了手,黯然低下眼帘,“我多虑了,你很忙的。严浩,谢谢你来看我。新年快到了,先祝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他毫不留恋地没入风雪之中。

总在别离,总是这个世界独自面对。她也习惯了,慢慢转身,抬阶上楼。在那个春天的早晨,在排练场说分手时的心痛,再次咀嚼。枯绝的泪腺喷出新泉,默默沾湿了衣衫。
[柏林童话:第三十二章]


新年,巴黎,天气晴朗无云。

下午时分,大使馆的三楼会议室就移走了大半桌椅,一小半挪到旁边做成自助餐桌,中餐、西餐,红酒、白酒,饮料,应有尽有。空出的大块,挂彩灯,放气球,还有红红绿绿,许多中国传统的吉祥物,很多人聚在一起跳舞、唱歌。

音乐时而是民乐,时而是温情脉脉的舞曲,聚会里的人不管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只要是黄色的皮肤、讲中国话,就可以象亲人般问好、笑谈、拥抱。

明靓站在通往阳台的一边,微笑,拍着手,跟着节拍头轻轻点着,时不时也哼唱两句。新华社德法两站新年联欢,放在巴黎,没想到大使馆一个电话,全给拉到使馆来了。

工作后,她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很好奇,也很兴奋。心情被大家感染着,不知不觉轻快起来。

韦鹏是个好会表现的人,不管是什么舞曲,扯上她就转到了场地中心。一支快四,她转得头晕,也笑到肚痛。韦鹏的脚快把她的脚踩烂,而他居然还敢带着她跳进了下一支慢三里。

自始自终,他跳的都是同一个节拍同一种步。周围响起一阵口哨声。

她很佩服韦鹏的勇气,但不代表她愿意一同尝试。在一个旋转结束,她俯耳要求休息。

韦鹏无奈地放开她,责备她不能同甘共苦。她耸肩,走向边上的餐桌。

视线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

美人在哪里都是闪光的,都是让人无法忽视的。

胡雅竹优雅地冲四周围着的一群男士点点头,仪态万方地走向明靓。“你同事非常有趣!”她冲她举起杯子。

明靓有一刻的恍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胡大美女!“哦,你好,好久不见!”从前,她们似乎不太亲近,现在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应对,她礼貌问候。

胡雅竹却非常热情,放下杯子,大方地给了她一个拥抱,还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背。

明靓很不习惯地一僵,一动不动任她抱着,直到松开。“真的好久不见,我听雅兰说你在德国,没想到今天居然会碰上,真的好开心。”美人眼中因为激动,而有些泪光闪烁。

明靓咽了下口水,不确定地眨了眨眼,“是啊,欧洲很小。”

“对哦,真的好小哦,”胡雅竹娇笑着,“我毕业后到外交部,然后便到驻法大使馆做秘书,没有遇到任何熟悉的人,而你在德国,我们却能不期而遇,感觉就象在国内某一个城市突然邂逅,非常惊喜,我们有缘呀!”

嗯,有缘,一切缘份的尽头是罪大恶极颜大帅哥的存在。

几年不见,大美女健谈了许多,也多了许多人情味,拉着她说个没完没了。她的人生乏陈可具,没什么好说的,她微笑倾听。喝了两杯果汁,吃了一块点心,手上正拿着一份烤虾。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时不时有人擦肩而过,打断她们的谈话。

“如果你吃得差不多,也不想和你同事跳舞的话,我们去阳台坐坐,好吗?”胡雅竹正在兴头,抓住她的手,建议道。

“嗯,行!”明靓也有点觉得氧气稀少。

阳台很大,零落放下几张躺椅,远远可以看到艾菲尔铁塔上的灯光。天气寒冷,无人有如此胆量在此领略巴黎夜色的浪漫。

她俩包得只露一张脸,仍有些抖索。但这里很静,静得能听到塞纳河的水流声。

“明靓,你变了很多,以前你很青春、阳光、活泼,精灵古怪的,现在。。。。。。”胡雅竹在淡淡的灯光下打量着她。如果没有读错,她的眼神叫同情。

明靓浅笑,“如果再象从前,别人会说我装嫩。呵,我二十五岁啦!”

“少在我面前说嫩和与老的话,我不爱听。对,对,我是二十九岁的女人,青春将逝,可是我容颜依旧,年岁又算什么?”胡雅竹撒娇地嘟起嘴。

明靓看愣了,美人一颦一笑,都可倾城。颜浩哪来的定力拒绝?

“唉,想起来那时候好傻,为了颜浩,我居然很低仇视你。”大美女有些感慨地一笑,“后来才发觉,你一直是我和颜浩硬把你拉进来的假想敌。”

相逢一笑泯恩仇.仇敌

“呵。”明靓淡笑,关于往事,她不想回忆。

“他好吗?”胡雅竹失落地看着她。“现在才发现,真的很爱他,虽然他不爱我。”

 明靓讶异地盯着她,“你不是有一位外国男友吗?”那年开学,在公寓门前招摇一幕,B大女生多少年不忘。

 “只是和他赌气,他设计让我看到与他婚后十年、二十年的样子,逼我退缩,逼我死心。而我气不过,索性让他看看没有他,我有多少人追。呵,可惜他根本不往心中去。”

 “颜浩有颗不安定的心,给人没有安全感。”

 “但他肯为你守候、改变。”胡雅竹的话语有些酸意。

 “因为家人是好友,他对我有着兄长般的疼惜和呵护,不是爱。”明靓小心解释.

 “呵,你呀是不知足,我都羡慕死你了,而你却一点不珍惜!”胡雅竹幽幽地把目光投向远方,“我现在与谁交往,不知不觉总拿别人与他相比,比来比去,身高不及颜浩,笑容不及颜浩,温柔不及颜浩。。。。。。。其实不是不及,而是他们不是颜浩,我还是不能忘了。索性不寄希望这世上会出现第二个颜浩,一个人轻松过几年吧!”

 明靓诧异地侧过头,她爱他好深出乎她的意料。

 “颜浩现在上海做律师,回国时去看看他。”

 “不!”胡雅竹坚决摇头,“爱归爱,但是和他一起生活还是有些害怕,那种上海人的斯文与客气,疏离得让你透不过气。”

 明靓笑了,“不会的,等你融入进去,就没有那种感觉了。你妹妹她好吗?”

 “她硕士快毕业了,有可能读博,有可能工作,随她吧,她现在和她的导师正恋着呢,估计是继续读书的多。”

 “我也好想读书!”明靓轻声叹息。

 “那你当初为何要放弃?”胡雅竹扬扬眉角,不解地问。

 “呵!”明靓轻笑无语。

 “不要以为你不提严浩,我们就真的忘记你们曾经恋爱过。严大公子,在B大那是重量级人物,说了你都不相信,当初初遇颜浩和严浩,呵,我是同时出手,只可惜只有颜浩赏识的看我一眼,严浩连抬头都懒。后来因为颜浩的关系,我们才稍微熟了点。在B大,他是一个挑不出毛病的人,天塌下来都正襟端坐,对一切女色拒之千里。而那样的一个人,几次牵着你的手在校园内散步,目光时不时就转到你身上,只有我那傻妹妹不愿相信,我早看出他喜欢你,很喜欢,就是不会追,被动得很。”胡雅竹陈述事实。

 她无法否认,只能叹息,“我确实很幸运,但这样的幸运也让我很茫然。”

 “为何茫然呢?把一切扔给严浩,小鸟依人般跟着他读书去好喽。”

 “没有这么简单。”

 “你爱他吗?”

 明靓心头一震,千百次问,千百次跳过、忽视,当作没有答案。“都过去了!当时很小,有些害怕,他那种家庭,不是你有气节、清高就能不顾一切,自然而然的影响,太多的压束,我应付不来。家人应该是能吵能叫能哭能笑、包容溺爱你所有的人,而我在他们家感觉不到。”

 胡雅竹微微点头,揽过明靓,“我懂你的话,他的家庭在欧洲一些君主立宪制国室那就是王室贵族,嫁一个人,其实是嫁一大家子,有点复杂。我也不喜欢灰姑娘的故事,象讨好被施舍似的。不过,严浩很可怜,他有可能是第一次爱人哦,他无权选择家庭。”

 “你记得颜浩的生日吗?”

“呃?”胡雅竹一怔,“十月十二日,不对,是二十二日吧!”

 “呵,当你爱一个人时,你会记得他的喜好、他的生日、他的血型、他所有所有的一切。分开后,你总在提醒自已忘不了他,还爱着他,其实不知不觉时,你已经把他忘记。没有一个人是不可替代的。”

 “老天!”胡雅竹恍然初醒地低喃,“你以底有过几次恋爱,居然有这样的修为?”

 明靓不自觉绽现笑容,“哪来几次,可能就仅有一次,有可能那一次还不算。”半年就没到,可却让她心已沦没。

“明靓,悄悄问下哦,”胡雅竹忽然神秘兮兮凑近她,“严浩那刚正冷酷凛然的样,谈起恋爱时,表情也是那样吗?”

“去!”明靓推了她一下,脸红到颈端,眸子不自禁荡起一层柔媚。

“说呀,说呀,满足下我的好奇心。”大美女不依,抓她紧紧的。

“很温柔。”明靓呢喃低语。清冷的眸光温柔地移到她的脸上,总能让她迷醉得看不清四周的一切,情不自禁甘愿被缚。

“无法想像!”胡雅竹大叫。

忽然,一声巨响,艾菲尔铁塔上空升起无数朵烟花,在夜空中绚丽艳美般绽放。

“快,快,要到明年了,许个愿吧!”胡雅竹闭起眼,合掌在心口。

明靓一笑,她不许愿,她只要认真地快乐地过好每一天,让那对自私的父母看见就行。


[柏林童话:第三十三章]


黄浦江的夏夜,星光满天,风大浪急,外滩上游人依然川流不息。

明靓坐在石凳上,痴痴地看隔江对岸东方明珠塔尖的灯光。“明明哥,柏林的冬天冷不冷?”

端着一杯冷饮,从台梯上拾级而下,腾手抱她紧紧的,“西欧比北欧好点,但一定比上海冷多了。盈盈,其实没必要选择柏林的。”

“陌生的人,陌生的国度,陌生的职业,会让我忙着接受,也就不会总陷在回忆里。没有思念的人,故乡也是异乡,哪儿都是自已。柏林,我会把它当作人生新的开始。”

因她的话,颜浩心疼得狠,“我好怀念那个和我对着干、吵嘴吵得理直气壮的明靓,象阳光一般明媚。”大手包住微凉的小手,“不要去柏林了,我们结婚,明天就结。”

明靓坐正了,不解地看着他,然后认真摇头。站起身,沿着外滩慢慢地走,江风吹乱了她一头长发,黯然看着湍急的江水,“颜浩是哥哥!”

“什么哥哥?我们没有血缘,明明就是未婚夫妻,我才不要做你的哥哥,我要做你的丈夫,生孩子、拌嘴、说家长里短,白发苍苍时仍当你是宝的那个人。”他推搡着她,痛苦地吼叫着,“相信我,好不好?”

湿湿的面容抵在宽阔的胸膛,微微颔首,“我相信!但我们没有缘份,你只是因为同情,我只是疲倦,当你同情一过,我康复了,你我情淡意浅就是对彼此最大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