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子,走到窗边,背对着他,“我努力过,可能因为性格差异太多,我无法接受你的情意。所以不想再拖着你,我想专注于学业。”

他走近她,心痛得全身都在打颤:“你真的有努力过吗?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法律没有规定,分手一定要对视。”她缓缓地说,声音已很疲惫。

“明靓,你已成年,有些事可以有一次、二次,但是绝对不会有第三次,你真的考虑过吗?感情不是过家家,反反复复地重来。”

“我知道机会不会总在原处等着,我知道不会再有第三次。”她喃喃低语,几不可闻。

“是不是有人给你委屈,放心,所有的一切都由我来扛,一切的事我都可以做,让我来处理,好不好,收回你刚才的话?告诉我那是玩笑?”他低吼着,好想拿棒敲醒她的神智。

“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是真的因为性格差异。你太清冷、自制,我糊涂又冲动,我们真的不同一国,和你一起,我象不能呼吸。”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象是在读准备好的演讲稿,语句通顺而又条理,但没有感情。

他闭上眼,缓缓转过身,悲绝地说:“明靓,这一松手,我们就再没有可能了。”

“是!”

他自嘲地一笑,“好,我知道了,我送你回公寓。”

“不要!”

“我要!”他怒吼着转过头,强行扳过她的身,拿起椅中的风衣,搭在手臂,另一只手紧紧地扣住她的手,用一种近似咆哮的声音说道:“就是分手也要好好地分,不当儿戏,认真地画上句点。今天,你还是我的,明天,我们什么也不是。以后不要再玩什么小小的建议和努力,考虑成熟后再接受别人的感情。”

她平静的神情终于开始崩塌,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眶,奋力想挣脱他的手。他漠然无视她的挣扎,俊伟的面容寒流狂袭。拖着她出了排练室,下楼梯。

周六的校园,到处都是成双结对的学生,每一群都是笑语盈盈,只有他们除外。脚步匆匆,一个冷得可以冻死五里外的任何一具生物,一个低着头,象受了千年的委屈。

诧异、愕然的视线一路追随。

这是一段无比心痛而又折磨的历程。

公寓楼前,他放开她的手臂,眼中闪烁着痛苦的光芒,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我尊重你,明靓,这次我们真的分手了。”

这一幕,在B大校园里被添油加醋,演变成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严大公子被一个该得到诅咒的女生所迷,最终情未所果,痛心远走他乡。

还有另一版本,那个女生是傻子,是笨蛋,不识好歹,假清高,玩弄别人的感情于股掌之间,脚踩几只船,被严大公子发现后抛弃,她哭得哀求他原谅她,严大公子不为所动,厌恶到不屑再看她一眼,出国逃离她的纠缠。

课堂上,胡雅兰和姚玲玲一答一问式的奚落、含砂射影,都明明白白指向她。

颜浩卷土重来的热情攻势,似乎拥有她指日可待。

不管听到什么,明靓只淡然一笑,仿佛与已无关。除了学业,任何人、任何举动都再不会吸引她的注意。

这样的人偏偏还有人舍不得,说失恋的女生都爱吃甜食,特地放下手中的研究,拉着她来到西点屋。

层层叠叠的松饼、涂满巧克力的黑森林,烤得黄脆的薄饼还有她叫不上名的小蛋糕,加上一大壶红茶,把一张桌摆得满满的。

邻桌的一对情侣看着她们,嘴巴张成“O”型,眼瞪得圆圆。

“静姐,你也太夸张了吧,我们哪里吃得下这么多?”明靓无力地耸耸肩。

“吃不了,可以打包带回寝室继续。”陈静不以为意。

“我估计静姐和我有仇,存心想腻死我。”

“腻死不会,掐死你到真的很想。盈盈,严浩今天的飞机去伦敦,现在已起飞了。”陈静翘着嘴瞪她。

“哦!”明靓嫣然一笑,拿起松饼,咬了一口。

“我和古杰都很看好你们,没想到你这家伙怎么临阵逃脱?我怀疑你只是对严浩有点心动,却没有深爱,不然怎么可能风淡云轻坐在这里一脸平静呢?还是你心里真的对那个当众表白的未婚夫旧情未了?”

静姐一脸学究样,内心其实好八卦。“不要编故事啦!什么都不是,现在这样很好,安心读书。”

“对呀,是安心读书,你这读外语的学生,谁不渴望能够到母语环境里学习?红地毯都铺好了,你矫什么情呀?”

明靓抹下嘴,“我妈妈的教育词典里,没有一条为了爱情,而放弃自我。我当然渴望有机会出国读书,但不是现在,我希望是靠自已的努力来争取。这样象个陪读,突然出国读一个不喜欢的专业,我不想。严浩他也不希望我这样做。他的人生早就设定好了,我不必横空插一脚。”

“他对你那么用情,为了爱,你就不能委屈一点吗?”

“委屈了还叫爱情吗?爱本身就是平等的,没有谁多谁少,不勉强。”

陈静斜了她一眼,“你是二十一岁,还是五十一岁,怎么讲话老气横秋似的?为什么严浩能为你牺牲,你迁就下都不行吗?”

明靓长长地叹了口气,“静姐,我才二十一岁,不想有太重的爱。严浩他为我是牺牲了很多,所以我更应该放手。当他心情沉重时、被家人施以压力时,却还要佯装一脸的轻松给我安慰,太过小心翼翼的爱,他怎么能好好呼吸?我真的说不出什么豪言壮语来陪他一起面对,因为我现在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不能为他分担,只能放他走。”

“盈盈,你爱上他了!”陈静静静凝视低眉幽思的她,轻轻地说。

“天,这块黑森林看上去真不错,静姐,你要分点吗?”明靓欢悦地拿起点心盘,径自品尝起来。

不理她的岔题,“严浩有能力负担一切,你可能考虑太多了。”

“嗯,”转题失败,黯然面对,“但是背负了父母的期望,以他那样的性子,必然非常内疚、非常自责,呵,但他又不想放我,轻与重他掂了下,选择了我,我真的很吃惊,可情感稍纵即逝,当不了真。其实他家人找上我,并不是对我的认可,而是对严浩的妥协,以后还会有太多太多的隐患,想着都会累,我自私点,逃了。”

“哎,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一会理智,一会任性。算了,不过,你和严浩都没有人到中年,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什么故事发生呢!”

“你放弃吧,没有下回分解的。”这句话,明靓是笑着说的。

“谁知呢?”陈静也拿起一块黑森林,天,怎么甜是这样,是人吃的吗?抬眼看明靓吃得香香的,真是好佩服。

明靓吃多了西点,回校后肠胃不适,狂吐了一夜,足足病了一周。病中,日日阳光灿烂,蓝天白云,偶尔有飞机飞过天边,她总会痴痴地看上许久。

听说,伦郭的现在是北京的昨天,时光好似回头,许多事都还来得及重新来过。但如果有那样的机会,她会如何呢?不要想了,她会选择象现在这样,看书、看阳光、看飞机。

(关AlisonKrauss的《ItDoesntMatter》。

有人说,听AlisonKrauss唱歌,恍如清晨站在草原上,轻风拂在脸上,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抬起头,看蓝天上白云悠然而过《LetMeTouchYouForAwhile》等曲子反复听几十遍,还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孤独,而且最好有点寂寞的时候适合欣赏,无论内心还是环境,都异常安静。Alison单薄而清亮的歌声,时而欢喜昂扬,时而抑郁低吟,很简单的音乐,很平实地唱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一种不愠不火,温暖却忧郁,柔美又坚强的感动,一种舒服得令人想掉泪的感动......)

 
[柏林童话:第二十九章]


一进十月,柏林的树木便以阴绿抗击着寒风,转眼,漫天大雪铺天盖地,纷纷扬扬把柏林所有的街道都漆成同一种圣洁的白。

下午四点,天就有些黑了,街上的店铺亮起了灯。明靓竖起大衣领,呵着手,含笑打量着沿街的橱窗。

德国人不同于法国人的浪漫、英国人的绅士,他们是严谨而又认真的,从橱窗布置的风格中就得看出,无论是色彩搭配还是字体描述,都透露出日耳曼民族的坚强和努力。

咖啡馆在一条热闹大街的岔路口,有一个玻璃门棚。玻璃门棚中的座位最抢手,因为在那里抬头可看见蓝天高楼,低头可见热闹街景,一杯咖啡在手,更能领略目光收纵间的浓冽和安逸。

明靓却喜欢里屋,她会挑一个靠里的位置。里屋人头济济,浓香阵阵,多数人独个儿边看报纸边喝咖啡,少数人在交谈,声音放得很轻。因此,坐了那么多人,不觉得闹心。

这里离她的公寓很近,每日午后,如果没有采访,她差不多同一时刻到达。时间长了,侍者就会为她留下常坐的位置。

她要一杯咖啡,然后掏出采访本,开始整理、写稿。快写完时,近七点,她会再点一份简餐,翻翻当天的报纸,九点时回公寓。

公寓只她一人,早回晚回都没有关系,但她从不愿意破坏习惯。可能是入乡随俗,她也染上德国人的严律。

看着她进屋,侍者点点头,刚坐下,一杯芳香的咖啡就端上来。她轻声道谢,邻座一位常来的老者冲她点点头,她微笑颔首,开始从包中拿出采访本。

电话响了。“盈盈,冷吗?”颜浩的声音从遥远的故国传来。是从大二的春学期,他就成了她生活中固定的风景。

快乐好象是被一阵风刮走的,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她无力应对。一天中的大半时间,颜浩都陪在她身边。

人没有那么坚强,独立是在风平浪静时的无病呻吟。那一阵,她允许自已抓着颜浩的手走。

“不冷啊,我在哈尔滨长大的,习惯这种严寒。”嘴角微倾,颜浩真的是个很会体贴的男人,如果他想刻意讨好你的话。

“你要是习惯,肯定不愿回国,我就苦了,有没有背着我泡西欧大汉?”

明靓笑了,“什么大汉,人家明明都是帅哥。没有啦,我忙得没有时间泡。”

“来上海,让我养呀。我赚钱很多,拜托你帮着浪费一点。”

“我想愿意帮你花钱的人大有人再,你不要再挑,随便点一个吧!”

“唉!”颜浩收起玩笑,长叹一声,“一想到你独自飘在异国,我就心酸。盈盈,可不可以不要那么逞强,回国吧!”

“呵,等我工作有些起色再回国。阿姨和伯伯好吗?”

“在帮你准备圣诞礼物呢,说到你呀,就想把我吃了,说我把你气跑的。”

“没有啦,是我自已决定的。”

“给我寄照片,给我打电话。如果想通了,我会分秒不浪费地飞过去接我的新娘。”

新娘?缓缓合上手机,明靓心微微颤动。

刚毕业,就被新华社聘为柏林站的记者,一下就成了社会新新人。她能松开颜浩的手,开始飞了。

北京机场,离情依依。北京正是秋色满城,柏林会是什么样呢?她倚着玻璃墙,看着停机坪上一架架正待出发的飞机。

颜浩托运好行李,看见明靓在出神,笑着拨乱一头长发,拉好被包弄皱的衣衫,“你这样的表情,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北京?”

明靓大大的眼中盛满歉意和留恋,哽咽地把手放在他的大手中,“都舍不得。记得小时候,那时我们两家都到青岛玩,你与一帮小朋友去崂山玩,我因为小,妈妈没让我跟着。天很黑了,你还没有回家,我坐在台阶上等啊等,睡意很浓,但我一点都不敢闭上眼,怕睡着就看不见你了,可是我实在太困,还是睡着了。后来,我回大连,你搬去了上海。再见面时,你变很多,有一个我不愿走进的世界。我想可能是我偷偷闭上眼睛,你真的不见,这是上帝对我的惩罚。”

“别说了,盈盈。”颜浩痛苦的揽住她,“所以你宁可去陌生的国度,也不给我一个机会。”苦笑摇头,这个话题争论太多,挽不回,真的挽不回。花了二年,她和他才刚刚和平相处,而今,却又要分离。“你是不是想看着我内疚后悔而死,你才肯回首。”

明靓含泪依在他的怀中,“明明,不要这样讲。只要你和阿姨、伯伯在这里,有一日,我回国,我就还有一个家,还有故乡。呵,如果有来世,你要一分一秒不松开我,我也很专心看你。现在,给我一份祝福吧!”

不懂为何,她始终不肯嫁他,颜浩轻轻地在湿湿的面颊上印上一吻,“一路平安,多笑点。”

“嗯,你多找几个大美女,但是要让我过目,才可以娶回做大嫂。”

两人相视而笑,修长的手指拭去她眼角的泪珠,他日,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他有预感,她这一走,便不会再回首。

太多的变故,盈盈何时才能走出心伤呢?他带不出她,谁会带出呢?深深长叹,再次拥伊人入怀。

机场大厅出现一位久违的身影。

“严浩!”不敢置信,二年多不见,他一点也没变。一张俊容正经八百,举手投足中规中矩。只不过今日,他身边多了位长发佳人。

英雄也逃不过美人劫!

明靓纤细的身子一颤,依然伏出颜浩怀中,不想回头,但忍不住,还是转过身,正对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还有一张青春靓丽的面容。

这样的久别重逢,足可以毁灭所有的记忆。

无言以对,严浩点点头,“颜浩,明靓,好久不见!”

明靓艰难地浮出一丝笑意,“好久不见!”

美女娇柔地看着严浩,小手挽进他的胳膊,不耐烦地四下游视。明靓手脚冰凉,紧紧抓住颜浩的衣摆,好怕一个闪神便会倒下。

“什么时候回国的?”颜浩欣喜万分。

“十天前!”淡漠的视线移开她的面容,再无交会。

“天,你也不联系我,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真怀念同寝室的日子。”

“嗯,你是要去?”

“不是我,是明靓,她到德国工作,现在是大记者啦!”

“哦!”余音凫凫,似若有若无的讽刺。

有一对新华社资深记者的父母,别人都会认为她是从后门空降而来。明靓自嘲一笑,不在意地扭过头。

安检处,同事在着急地招手,忧伤的目光回到颜浩脸上,恋恋不舍,“明明,我要走啦!”

别离在即,颜浩的心狠狠地抽痛着,“好!我送你到安检处,以后,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已。嗯,有一日,如果啦,你想见我,一通电话,我便过去接我的新娘。”

除了明靓,其他两位都愣了。严浩寒瞳交错着疑惑、深究。

礼貌地冲严浩点点头,由颜浩拉着,走向安检处。见惯了分别,安检员含笑看着哭花脸的明靓。远处,那抹挺拔的身影被泪水阻隔,看不清楚。快速转身,“明明,再见!”

再见,明明;再见,北京;再见,严浩。。。。。。

心,在历经时间的沉淀后,愕然再次确定,只是一切已擦肩而过。

“这次是真的再见!”他的话犹在耳边,她记得。

结果不意外,至少他们中有一个人很幸福。

“喂,明靓小姐,魂归来兮。。。。。。。”一双大手轻晃着,成功地让她游走的眼眸定格。


[柏林童话:第三十章]


“就知道你一定在!”韦鹏笑着放下大大的包,坐到明靓对面,招手要了杯咖啡,“还是你命好,窝在这里喝咖啡写文章,不象我在外面奔波,抓相机的手都冻僵了。”

“那下次我们对换下,你写文,我管图片。”明靓含笑说道。

“算了,我认命,行不?”韦鹏夸张地耸耸肩,“谁叫我们是搭挡,我是男人,吃点苦是应该的。今天的稿写好了吗?”

“嗯,”明靓把手稿递给他看,“一会回公寓,我就用邮件寄过去,可以赶上明天的晨报。”

“明靓,这种游记类的文章,晚点没关系,不要拼命。新闻到要赶点,对了,我今天过来就是和你说新闻的,你听说过英国一位球星谋杀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