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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芬点点头,“拆呀!宁致已经在帮我们找房子了。他说江心阁那边有几套复式住房,一楼二楼连一块的,外面也有个小院,和咱家现在差不多,离他的公寓、老医生诊所也近,走二站路就是大超市,生活很方便的。”
“可。。。。。。可我们家那小楼是爷爷留下来的,院子那么大。。。。。。”舒畅也不知自己想说什么,心里就是有点发堵。
床上的舒祖康说道:“政府都发通知了,难道我们还能抗拒?既然都是被拆,还不如让宁致的公司拆,也算支持下他的工作。”
“致远公司负责拆迁?”舒畅抽了口冷气。
“开发北城,拆迁是个大问题。政府原来拆迁东城时,有老居民吊死在一棵大树下,这事一直闹到中央。这次政府坏了,哪家公司竞标得中,拆迁就是哪家的事。”
舒畅突地站起来。
“你去哪?”于芬问。
“我去买份报纸。”舒畅急匆匆地出了门。
医院隔壁有条小街,有许多小饭馆,也有小旅店,其中有一两间书店和报亭。书店已关门了,报亭里还亮着灯。
舒畅问老板有没有前几天的《华东晚报》。
老板慢悠悠地抬起头,“不谈前几天的,今天的也售完了。舒记者写的那个“躲猫猫”的系列报道,大家每天都等着看呢!你要看《华东晚报》,明天下午早点来。”
舒畅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拖着双腿,默默地往回走。
她也不知自己激动什么、堵什么,北城是老城了,那些个平房挤在滨江的北角落,确实是影响整个城市的协调性,开发是迟早的事。她家那小楼,她
不过住了二十多年.爸爸在那呆了近七十年,他都不心疼,她疼什么?
爸爸说得很对,与其都是被拆,还不如支持下致远公司呢!
宁致为什么没和她提一句呢?忙忘了?
也许是不让她操那个心。
不对,他提过了,说有个大工程,只要竞标上,致远公司五六年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原来就是开发北城区呀!
比起她,宁致有时更象爸妈的儿子。明明也是个大忙人,却还腾出时间关心爸妈。细细地回想,应该她做的事.他都抢着做了。这次要不是他.怕是她从昆明回来,就只能和于芬抱头痛哭了。
十年前的好感,到现在,己消失得干干净净。
爸妈是她心头最重的人,把她爸妈视作亲人,带给他们快乐,就这一条,就足够让她很感动很感动了。
舒畅低着头走着,看着自己的身影被路灯拉得长长的.肩很窄.腰纤细,头发有些散乱,背稍稍有些佝。
她想起晨晨病着的时候,一边在等着肾源,一边忙着筹钱,杨帆这时提出分手,她抱着晨晨流泪,晨晨拍着她,轻哄道:“唱唱别怕.晨晨会保护你的。”
那个时候,她真的需要一幅那样宽阔的肩让她依着。
现在,这幅宽阔的肩已经为她打开了,她真的可以让自己做个不需要假装坚强的小女孩了。
有人可依的感觉真好!
一阵夜风吹来,带着初秋簿簿的凉意,舒畅环抱住双肩,深呼吸。
别想那么多,不要太精明,傻点,痴点,单纯点,就这样吧,做别人掌心里的宝,不要独自撑起一块天。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舒舒?”只要接到她主动打过来的电话,宁致总是惊喜万分,“在家还是在医院?伯伯今天怎样?我和思远还在外面应酬呢!”
她淡婉地笑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滨江?”
他一愣,“后天。”
“北京冷了吧?”
“嗯。”
“上飞机前给我发短信,我去机场接你。”她说。
“舒舒。。。。。。”宁致的声音带着质疑,以为他听错了。
“我。。。。。。有点想你了。”她笑着挂上电话。
不一会,手机很快响了起来。
反应过来的宁致,声音都发抖了,“舒舒,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如果是开玩笑呢?”她反问。
“我要把这玩笑当真。”
“快进去吧,别让客人们久等。后天见!”
“舒舒,后天见。”宁致情意绵绵地说道。
隔天,舒祖康说自己挺好的,有于芬侍候足够了,不让舒畅整天耗在这,催着她去上班。舒畅去询问了下医生.确实不需要自己在,也就乖乖地回报社取消假期。
一到办公室,首先是准备记者例会的标题,正看资料呢,叶聪一脸笑地把写的几份稿子放在她面前,请她指点。指点好,舒畅继续忙标题.弄完,下班时间早过了。
她一边打电话给于芬问爸爸的情况,一边等电梯。电梯下行,门一开,她抬头,一眼就看到马路对面停着的欧陆飞驰。
她咬了咬唇,把手机放回包中,摸出那只锦缎的小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镶着一颗粉钻的戒指,缓缓地套上右手的无名指。
且听风吟 7
她可以装作没看见他,笔直地走向停丰场,然后从欧陆飞驰旁边越过,扬长而去。
她也可以退回办公室,再呆个几小时,等他离开了,再下楼。
这两种方式,都可以避免她和他见面时的难免的尴尬。
但舒畅觉得这样,会让他觉得她还没有割舍掉过去的一切。其实在浦东机场不期而遇之后,她就有一种预感,他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心里面早悄悄设想过见面时的场景。
他出现得稍微有点晚。
欧陆飞驰的车窗开着,隔了一条马路,暮色四临,她却能把车内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不由得一揪。记忆,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如万花筒般,一一闪过。只是,没那么激动了。
舒畅撩了撩头发,平静地看了看两边的车流,向欧陆飞驰走去。
没有爱,也没有恨了,曾经的上司、老师,就自然地打个招呼吧!
她刚走到马路中央时,欧陆飞驰的车门就开了,裴迪文下丰,微笑地向她招手。不过半年,她柔顺的短发就已到肩下了,烫成微卷的样式,衬得化着淡妆的眉目细致。
“你要是再喊我裴总,我就掐死你好了,省得被你给气死。”抢在她开口前,他先声明,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她一僵,嘴巴张开,又闭上。
“今天下班有点晚。饿了吧!”他接过她肩上的笔记本包,手指不经意间划过她的后颈。轻快熟稔的口吻,好像他们之间没有分开过半年。
她微微一闪,“不要了,我一会还得回去开车。”
“吃过晚饭,我送你过来取车。这个给你先垫底。”他拉开副驾车门,从里面拿出一个纸袋,里面是一杯奶茶和一块微温的红豆面包。
她没有接,固执地站在原地,右手抬了一下,无名指上钻戒的星光在路灯下让裴迪文眼睛微微一闭。
裴迪文的脸绷得很紧,隔了一会,他扯出了一个笑容,正是舒畅熟悉的样子,那个笑浮在脸上,眼神却是严厉的,他扣住她的手腕,不知怎么用了那么大的力,钳得她好痛,“就是共进晚餐,我又能把你怎样?”
舒畅直皱眉,无可奈何地说:“裴迪文,你看着我,能有好胃口吗?”
“为什么没有?”他笑了,笑得很苦,“我一直都在期待这个夜晚的到来,好不容易一切安排妥当,我能抽出时间了。我有这个荣幸请你与我共进晚餐吗?”
舒畅怔了怔,扭头看到报社的保安正一脸惊愕地看向这边。
她是了解裴迪文的性子的,一旦认准的事,别人是没办法改变的。
不就是吃晚餐吗?
她探身坐进了年内。
裴迪文上车,插钥匙发动车子,
系上安全带顺手把车窗关紧了。他没有再说话,只专心地开车.车窗外路灯次第
掠过他的脸,明暗变换间看不出他的喜怒。舒畅也侧头看向窗外.眼下近七点,正逢下班高峰,车开一会就要绪个几分钟。
市中心,红绿灯前,车排得象条长龙。
舒畅有些着急地拧着眉,“我们要去哪家餐馆?”
裴迪文扭过头,昏黄的路灯照在他的脸的下半部,他露齿一笑,洁白的牙齿微微闪着光:“你这样子象是在应付我似的?”
舒畅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裴迪文,我快要结婚了。”
“哦,是吗?日子定好了?请帖印了吗?”他挑眉,搁在方向盘上的手颤抖着。
舒畅低下眼帘,突然不敢对视他咄咄逼人的眼眸.那里面有一团火在燃烧,“我不奢望得到你的祝福,但是请让我保持平静!”
“你有激动吗?你有失控吗?”裴迪文沉下脸,“你平静得就象一潭静水,好整以暇地向我大秀你的幸福,我有说你什么吗?别那么敏感,幸福的大道上,是没有拦路虎的。”
舒畅闭上嘴巴,没有再说话。
裴迪文把车拐进了一条幽静的小巷,不起眼的门脸中,空间却不小,除了有个不大的院落外,还带了个小小的玻璃花房,室内空间分隔精巧,只十几张桌位。深色的地板刻意做旧,四壁挂着几幅身着旗抱的仕女图,老式的桌椅加绣花的靠垫,很有些老上海的味道。
舒畅和谢霖来过这里。谢霖喜欢这里的情调,点一枝烟,点几道家常菜,要瓶花雕。舒畅后来也和胜男来过,她们两人感觉一样,都觉得这里令人窒息,透不过气来,她们更喜欢坐在大排档里,吃凉面喝扎啤。
菜单送上来,她点了一个酸菜鲈鱼火锅,一个时蔬,一份蒸饭,裴迪文拿菜单翻了一下,加了个虾和豆腐煲。
厅堂里,客人不算多,周璇的《夜上海》慵懒地在室内轻轻回响,菜很快就上来了。
舒畅端起饭,指着鲈鱼火锅说:“这个菜做得很不错,酸中带鲜,你尝尝。”
“你是想说,快点吃,然后和我说再见,是不是?”
舒畅咬了下筷子,“算了,我不说话了,吃饭。”
“舒畅,”裴迪文扒了只虾,斟了点醋,放进她的碗里,“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在滨江设立分公司?”
“这里有很大的商机,有利可图。”
裴迪文神情松弛地一笑,“现在是初秋了吧?”
“嗯。”她不解地看着他。
“舒畅,记得秋天,我们有一个什么样的约定吗?你不要着急回答,”他摆了摆手,“年初的时候,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我同意离开,就是为了今天的回来。舒畅,我做到了。”
做到又怎样?一切都已不同。
“哦!”她冷冷地应了一声,感到今天这火锅,厨师象失手了,她喝了几口汤.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舒畅,我没有玷污过我们之间的感情,在爱你的时候,我就是自由之身。。。。。。”
“不要说了。”舒畅打断了他,“那些和我已没有什么关系。”
他在接受乔桥的访谈时,说起生命里重要的女人,没提到宋颖:恒宇分公司的开张仪式上,宋颖没出现,她就知道他有可能已恢复到自由之身了。
这半年来,裴家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太想知道。
香港与滨江,相距上千公里。
裴家象宅与舒家小院,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人不必自卑,但也不能自不量力。
她看着他,尽可能语气平和地说:“你可能想告诉我你对我仍存在某种好感,现在你可以给我身份了。但是,裴迪文,当初我和你分手,不全是因为你有妻有女,还有你身价过亿的恒宇继承人的身份。我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生,不读格林童话已很多年。我不是说我配不上你,而是我不适合你。我在丽江遇到你妈妈和你小妈了,我无法形容那种畸形的相处,也不知道她们如何寻找彼此的平衡点。我想我没有那么好的心态,更没一颗宽广包容的心,可以与别的女人共对一夫。长长的一辈子,光有爱是不够的,人还得有自我。我是在大陆长大的,而且因为晨晨的关系,爸妈把我当男孩长大。如果让我无所事事的,每天不是购物就是出席各种各样的应酬,我会疯掉的。记者是一份幸苦的工作,但能让我感觉到活着的价值,得到别人的尊重,我苦也快乐着。还有,我爸妈都是普通的人,他们活了快七十岁,一直非常开心,也感到满足,我不想有朝一日,因为我的关系,他们突然感觉到自身的寒酸,感觉低人一等,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那样,我就是幸福,那种幸福也是苦涩的。所以,什么都不要说了,吃完饭,我们就道别。”
在她发表长篇阔论时,裴迪文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听她说完之后,他突然笑了,“这些就是你排斥我的理由吗?”
舒畅默默地点了点头。
“舒畅,你仍是爱我的,对不对?”他声音一哑,深情款款,“就是在你认为我有妻有女时,你也在爱着我。”
舒畅瞠目结舌,有些无语了。
“有一个眼里只有利益、不懂得亲情的爷爷,有一个整天想着如何吃喝玩乐的父亲,再有一个追着品牌时装、昂贵首饰的母亲,还有一个表面上一团和气、心里却把你恨之入骨的小妈,这样的豪门,你认为在里面生活会开心吗?舒畅,富贵如云烟,那不是可炫耀的资本。其实,与你相比,我才是个穷人。”
“裴迪文,父母是没得选择的,但是婚姻却要慎之又慎。我有权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想委屈自己。我真的要结婚了.我不想再一次重复。”
“舒畅,告诉我,你爱他甚过爱我吗?”他看着她,目光里有痛楚,有辛酸,有紧张,有无奈。
她笑了,“是的!”
他的嘴唇闭得紧紧的,脸上毫无表情。
“你在说谎。不过半年,你怎么可能就轻易地许下一生?”
“那是因为我遇对了人。不仅仅是我,我的家人、朋友、同事都一致认可了他。和他一起,我没有心累的感觉。好了,真的够久了.我要回去了.我还得去医院看我爸爸。”舒畅快快地说。
裴迪文招来服务员结账,两人从餐厅出来,外面己经是夜色深沉了。裴迪文打开车门时,夜色里传来一声不确定的轻呼:“大哥?”
裴迪文回过头,一个长发娇美的女子笑着走近,“我还以为看错了,真的是大哥呀!”
“乐乐,你怎么会在这?”裴迪文讶声问。
“还不是妈。唉,我刚回香港,就接到她的电话.又是嚎又是闹,好像出了什么人命案,催着我过来接她回香港。正好有朋友也来滨江,我就过来了。这不,刚下飞机,吃完饭就去酒店看她。”
“哦,她们今天去附近的景点游玩了,现在该回来了。”
“我妈她就是生怕天下太过太平。这是?”裴乐乐发现站在裴迪文身后的舒畅,眼睛一亮。
“这是我妹妹裴乐乐,这是舒畅。”
“舒畅?”裴乐乐突然惊呼一声,“那个威力堪比核弹的舒畅?”
“乐乐,不要没有礼貌。”
裴乐乐忙捂住嘴,含笑打量着舒畅,友好地点点头,“你好!”
舒畅干干一笑,“你好!”头不知怎么疼了。
“快进去吃饭吧,我送舒畅回去。”
“舒畅,这是我的名片,记得给我打电话,请我吃饭哦,你可是本地人,不要太小气,尽点地主之谊。”裴乐乐自来熟地捏了下她的手,掌下多了张散发出淡淡香气的名片。
舒畅只能呵呵地扯动嘴唇,不知回答什么好。不过,看得出,裴迪文与裴乐乐这对同父异母兄妹,感情不错。
裴迪文没有食言,真的把舒畅送回了报社。车停下,他却彻底熄了火,车窗紧锁,一动不动。
“舒畅,把那个戒指除下来。”他冷声说道。
“裴迪文,你要干吗?”
“如果你想激起我的妒忌,你已经成功了。我不是为商机而来到滨江,我是为了靠近你,为了挽回我们之间的一切,你不能就这样把我给打发了。你想要爱,你想要尊重,我给你,只给你。你想要工作.我同意。你的家人,我来照顾。”
“你不要在那一厢情愿,我们结束了,早就结束了,很正式的分手了。”舒畅无力地说道,“我爱上了别人,你看着这里.我和他有了承诺.有了责任。不管怎样,我不会离开他的。他给我的是你永远给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