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已经很灿烂了。拿起搭在床边的碎花夹袄,俐落地穿好,然后在镜子前坐下,熟稔地梳了个妇人髻。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她都觉着那里面的人儿是陌生的,不叫蓝双荷,而叫徐娘子。
她早已无法把自已与几个前一身中性装扮,跑起来都带风的蓝双荷相联系起来了。
徐娘子这名是徐慕风叫出来的。
两人刚来西京城那会,在西郊租了个小院。西郊这块地是西京城最繁华的,这一带住的都是外地做生意的小商小贩。口音南腔北调,谁也说不清谁叫什么,但见了面,个个都是一团和气。
徐慕风粘了一脸的洛腮胡须,找不到眉和眼,原先那张俊伟的面容也藏得严严实实的。
刚搬进来那一晚,隔壁邻居们来招呼,他乐呵呵地笑着说是从西北那地来的,会点杂耍,靠卖武为生。然后,他很幸福地把从身后拉过蓝双荷,介绍说这是他刚过门的小娘子,初来乍到,以后请大伙多多关照。
说这话时,他轻轻揽着她的腰,非常珍惜的样子。
邻居们点点头,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徐兄弟、徐娘子以后就与咱们是一家人了。
徐娘子就这样被叫开了。
早晨,卖菜的大嫂会来喊她一同上街买菜,午膳后,对面的大妈过来找她聊天、做女红。没几天,这附近一带,都知道新来了一对小夫妻。
她在蓝荫园,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二小姐,至于女红,那也不是她做的事。
她会的是别的女人不会做的,别的女人会做的,她当然也全都不会。
而她那位“夫君”,则是一大早就出门,对外说是去卖武,实际上是为她去找那三十二件瓷器。
可怜的她为了不让别人看出破绽,只好一点一滴从头学起。
第一天,她做了一锅面疙瘩,不需要太多的技艺,和好面,然后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扔进开水里,最后加上炒好的菜,便又当饭又当菜了。
晚上,“夫君”很疲惫地回到家,她给他盛了一碗,他喝了一大口汤,放下了碗,“隔壁卖盐的大哥给你打死了吗?”
“呃?”她眨巴眨巴眼,“我没有呀!”
“那怎么他家的盐全给你抢回来了。”他端起碗,凑到她嘴边。她犹豫了一下,文文地抿了一口。
她痛苦地皱起眉,端起旁边的水杯狠狠地灌了几口,才让嘴中的咸意稍去了些。
徐慕风哈哈大笑,捧起碗,自如地吃了起来。
“别吃了,我出去给你重买。”她脸红红地欲抢他的碗。
他闪开,“盐很贵的,许多人家还吃不起呢,别浪费。水不要钱,我最多吃完了,一会多喝点水。”
“我有钱。”她身上带有几千两纹银和上万两的银票呢!
徐慕风瞟了她一眼,“那银子是蓝家的,你现在是我娘子,自然得用我的钱。”
她想说我们不是真的夫妻,但看他吃得很自在的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一锅的面疙瘩,最后全进了他的肚。
一晚上,她听到睡在另一个房间的他,一直起身倒水喝。她因为愧疚睡不着,点了灯起来做女红。
结果,他一件只破了一个小洞的长衫,给她一不小心,连袖子都剪掉了,最后只得做了抹布。
“这抹布可真奢侈。”徐慕风捏着那件绸缎长衫,直咧嘴。
她象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眉敛目,羞愧得大气都不敢出。
他微笑着把她拉进怀里,“没事,没事,虽然你不会缝长衫,但你会做抹布,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窘得恨不得地上裂点缝,让她钻进去好了。
这样的日子,是她不曾过过的,有好奇,也有无助,可是却满心的甜蜜。有时,她私心地想永远不要找到那瓷器了,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不知不觉,她对徐慕风的眷恋越来越深了。
徐慕风是山贼,却是一个读了许多书的山贼。下雨天,他不出去,会留在屋里陪着她。他给她讲塞外的趣事,说些南朝大的河流、山川,西京城里有什么传说。听着,听着,她就会入了迷,直直地看着他,目光越来越温柔。至于他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眼里面只有他这么个人儿。
这时,他就会停下来,拉过她的手,轻轻地吻着。胡子碰到手背,痒痒的,她突地回神,慌忙挪开视线。
徐慕风笑,说她好可爱。
然后,两人都不说话,十指交缠,四目交织,一起听着门外的滴答的雨声,似乎可以这样直到天老地荒。
晚上睡觉前,他都会前前后后地巡查一番,再替她关好窗、掩上门,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双荷,你睡了吗?”睡前,他都会隔着墙壁问几次。
她的心跳得象擂鼓,小脸在烛光下红如酡霞。她不敢应声,仿佛一应声,就泄露了自己的小小心思。
再过一会,她听到他浅浅的鼾声传了过来。她听着那鼾声,浅浅入眠。
这些日子,他出去得更勤了,而且装扮越来越怪异。有天晚上,她看到一个拄着拐棍的佝偻老头走进院子,她正要发问,老头突然朝她摇摇手,她这才认出原来是徐慕风。
“是不是那人不肯转让瓷器?”她问他。
“不是,是我最近找不着他了。他好象搬家了,现在官府对我盯得好象又很紧。”他安慰地对她笑笑,接过她递来的布巾,“如果我被抓进牢里,你自己悄悄地去租辆马车,回龙江镇去吧!”
“不准胡说,我…才不回去呢!”她眼一红,抢过布巾,气得扭过身去。
“那你要干吗?”他凑到她面前,逗她。
她勇敢地抬起眼,很认真地回道:“我…给你送牢饭。”
“双荷。”徐慕风一怔,笑意从脸上褪去,转变成一种神圣的动容,他温柔地抱住她,低下头,颤抖的唇瓣覆上她的。
四周都安静了下来,他们不需要用言语表达彼此的爱意,那温热的唇的接触,他强而有力的臂膀,她笨拙却不留余地的回应,一切都已做了最动人的诠释。
在山林中,当他戴着面具出现在她的面前,赠她宝剑时,她与他的命运就扯到了起。
她不想违背上天的好意,山贼又如何,她爱上他了。
“等把瓷器的事解决,我们回龙江镇,向你父亲求亲。”他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
“慕风,我们已经成亲了。”一个山贼有没有明天,她不太敢想,只想紧紧地抓住眼前的一切。
她不是深居闺阁的乖巧女子,她是蓝双荷,替父亲在外面与各种人打交道做生意的蓝双荷,一切俗规早就不能束缚住她了。
“双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徐慕风轻吼,秋夜薄寒,繁星无光,这样抱着她,他必须要用常人无法想像的意志才能推开她。她却在他怀里鼓动他、诱感他。
青涩的诱感,比任何女子都来得别有风情。
“我不是徐娘子吗?”她羞赧却无比坚定地抬起头,宣告自己的权利。
“疯了!”徐慕风低喃了一声,腾地抱起她,吹灭了房中的烛火。
这一夜,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她在他的怀里,让“徐娘子”这个称呼,实至名归。
但事后,她还是有一点心悸的,不敢想像自己未有媒灼之言,就与一个男人做出了那种令人羞涩得无法启口的事。
只能说,那是夜晚的错。
“徐娘子,你今儿要去买菜吗?”隔壁的大嫂站在院墙外问道。今天天气不错,蓝双荷把家里的被子拆洗了,忙得一头的汗。
“要的,我今天要割点菜,回来包饺子。”蓝双荷甩甩手,回去换了件衣裳,拿了钱袋和篮子,跑了出来。
“要慰劳徐兄弟?”大嫂打趣地问。
“包饺子就不要做菜了,我…我不会烧菜。”双荷不好意思地解释。
“以前在娘家被宠着,什么都没做过吧!没事,熟能生巧,做多了就会了。”
蓝双荷笑笑,瞧见院子外面几株白菊开得分外娇艳,细白的花骨朵深情地探向她。
她低头折了一朵,掩在袖间,一路都闻到那种隐隐的药香。
今天逢十,集市特别的热闹,但大家好象都没心思做生意,口沫横飞、手舞足蹈的不知在议论什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大嫂探过身,挤进人群,问道。
有个好心的人指指前面,“朝廷有个大将军叛逃邻国,现在正全国抓捕呢!谁要是看到他,给官府报个信,可以拿到一千两的赏银呢!呶,人像贴在前面的墙上。”
大嫂拉过蓝双荷,“走,瞧瞧去。”
两人顺着人流往前面走去,前面聚集的人更多了。“徐…慕…风…这逃犯是朝廷驻定边镜的大将军…”有识字的卖弄地看过告示后,对身后的人说道。
“徐慕风,徐娘子,那人和你家相公一个姓呢!”大嫂扭过头。
蓝双荷头“嗡”地一声,她识字,越过人群,把告示已经默读了几遍,那名字,那人像,确定无疑了,正是她的相公。只不过那人像是她初次见到他摘下面具时的样子。
阳光很艳丽,她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他…。不是山贼,他原来是南朝的大将军。他一直一直都在骗她…
她有些站立不住,眼前的人和墙都在摇晃着。“徐娘子,你怎么了?”妇嫂惊吓地看着她小脸越来越白。
“没…没什么,这天下姓徐的多了去,还真碰巧了。”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佯装无事地摇摇头,知道如果她现在有一点异样,大嫂就会起疑的。“别看这些了,朝延的事有官府在管。我们快去割肉吧!”
大嫂点点头,“这些事每天不知多少起呢,不看了。不过,这位大将军也真够犯傻的,好好的将军不做,叛逃干吗呢,落了一世骂名。”
蓝双荷没有吱声,木然地走着,木然地割了肉,木然地买了菜和面,木然地向大嫂道别。
一回到院中,她“砰”地关上院门,冲进徐慕风住的房间,想寻找出一丝蛛丝马迹,来证明刚才她是看错了,听错了,要不然,那人只是与她的相公同名同姓而已。
这屋子都是徐慕风自己亲自整理,她很少进来。屋子很干净,一目了然,看不到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她在屋子里团团打转,不住地搓着手。她突地想起来什么,在床边蹲下身子,她的手在哆嗦,眼睛惊恐地闭上,然后复又睁开。
她颤微微地伸出手,从床下面拿出一个包裹。
在看到包裹的那个花色时,她的心蓦地停止了跳动。
不会的,不会的…。她喃喃自语,哆嗦地解开包裹,然后再是一层包装,当解开最里面一层绸布时,三十二件流光隘彩的高脚杯出现在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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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无言谁会凭栏意(六)
傍晚时分,几朵云彩飘来,天阴阴的、暗暗的,过了一会,下起了蒙蒙细雨。
徐慕风披着蓑衣,推开院门,看到屋子里黑黑的,没有象往前一般,一室的烛光,一室的饭香,总惹得心里面柔软得织成一张情网,无边无际…
一惊,他慌地穿过院子,走进厢房,犀利的眸光捕捉到桌边坐了一人,“双荷?”他摸到火镰子,擦亮了。
蓝双荷象具木雕般一动不动地坐着,身上披着披风,是出门的装扮,在她的身边放着一个包裹。
他的手一震,心象撕裂了一般,整个世界突然象颠了个个。
他张了张嘴,似乎要唤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象块巨石从天而降,直直地砸向他的额头。
双荷?双荷…她要离开他了吗?
他就这样痴痴地站着,望着,仿佛是一座无助失控的雕像。
火镰子上的光亮缓缓消失,室内重归黑暗、缄默,唯有雨声在院中落得欢快。
“徐将军,这些日子承蒙你的照顾,多谢了。瓷器我已找到,就不必再打扰,告辞。”蓝双荷站起身,冷漠地扫了一眼,拎起包裹,直直地往外面走去。
他抓住了她,很紧很紧,腾手夺过她手中的瓷器,“双荷,听我解释,然后你再决定怎么做!”
蓝双荷突然手一扬,他没有让开,手指虽没有力度,但拂到脸上还是感到一丝灼痛。
双荷吃了一惊,慌乱地缩回手,但她很快又气愤得扬起头。
“你想好怎么编了吗?你这个大骗子,你并不是什么山贼,你实际上是朝廷的将军,瓷器明明在你手中,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骗得团团的转。徐慕风,看着我向你投怀送抱,你是不是非常得意?”双荷哭了,咬着唇,把痛楚的神情藏在黑暗之中,不让落入他的眼帘。
“双荷,不是这样的。有些地方,我是骗了你,但是我爱你、喜欢你,这些都是真的。”
“不要再说了,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再相信你的。我也不怨你,只能恨自己笨,自己傻,自己识人不淑,好了,徐将军,你不要担心,我没有出卖你,但是你再逼我,我不保证我以后不会出卖你。现在,放开你的手,我与你分道扬镳,从今往后,井水不犯河水。”
“不放,不放,双荷。”徐慕风悲痛地摇头,把她抓得更紧了。“如果你执意要走,我明天送你走。但现在,听我把话说完。就算我在你心中已是个死刑犯,那么给我一次申辩的机会,好吗?”
“你对我浪费这些口舌,有意义吗?在你眼中,我只是你玩弄的一个对象,何必呢,让我走吧!”蓝双荷抽泣着,拼命挣扎,用脚踢着他,小手拍打着他的胸膛。
他只是抱着她,毫不躲让。“双荷,如果骂我、打我,能让你出气,那么你用力地打吧、骂吧!”
她突地用头狠狠地撞了他头一下,刚好撞上了眼睛。徐慕风眼前立时金星直冒,眼珠酸疼,一股腥腻的液体从眼角缓缓流下,滴到了蓝双荷的手上。
“是血,是血…”蓝双荷惊声叫道。
“不要理它。”徐慕风硬是没动,只是把她紧紧揽在怀中,恨不能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徐慕风,到了这时候,你还会想我为你感动吗?不会了,不会了…”蓝双荷停止了踢打,无助地仰起脸,泪如雨下。
“双荷,”徐慕风心疼地替她拭着泪珠,“我不想让你感动,这点血比起失去你又算什么呢?”
“失去我,就象风过无痕一般。”
“不是的,双荷,你是徐慕风的娘子,是我这辈子最亲的人。”徐慕风郑重地说道,感到怀中的身子放软了下来,他搂住她来到桌边,“乖,你先坐下,我给你拧条布巾拭下脸。”
“你…还是先处理下自己的伤口。”蓝双荷从怀里掏出帕子塞到他手中,很气自己无用,可是真的…。真的有点舍不下他,即使他是那么的讨厌。
“我先拧布巾,然后点灯,你给我处理好吗?”
“得寸进尺。”双荷嘀咕了一句。
徐慕风呵呵地笑,一颗心才悄悄地落了下来。
室内重归光明。
烛光下,两个人静静地对坐,她轻柔地用帕子拭净了他眉心的血,然后上了药。
“双荷,是的,我以前是朝廷的大将军,一直驻守在边关。三个月前,我接到冷王爷的密函,让我带几位士兵改装成平民,去龙江镇监视一位瓷商,看他有没有与邻国黑市交易,具体原因他说见面详谈。然后,我便去了。其实劫你这几件瓷器时,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在那之前我,已经认识了你快一个月了。你每天起得很早,监督着伙计把瓷器搬运到镇上的店铺,然后就会去对面的豆浆店喝豆浆、吃米糕,有外地的商人来时,你会陪他们逛逛龙江镇、招待他们吃饭。什么时候,你总是一脸的微笑,小脸红扑扑的,浑身象有使不完的劲,风风火火的样子很可爱。偶尔,你和你大姐一同出来逛街,你会不自觉地露出少女的娇柔。双荷,就在那时,我发现我好象是喜欢上你了。”
蓝双荷捏着帕子的手一抖,“你说…你很久前就喜欢我了?”
徐慕风难堪地点点头,“我特意派了阿中混进蓝荫园,一是为了瓷器,二是为了能够多打听到你的消息。得知你还未许配人家时,你不知我有多欢喜。我是个骑马打仗的人,千金小姐太纤柔,我看上她们,我一直觉着我应该娶一位浑身充满生气、性子直率不扭捏的女子,而你仿佛为我而量身定做的。当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时,我就决定我不能让你们蓝家落入朝廷之手,但我也要想尽办法接近于你。”
“于是你在我送瓷器时,抢劫了我?”
“嗯,我把瓷器悄然调了包,另外放了几件市面上很普通的瓷器进去,这样就可以让冷炎认为你们蓝家并没有黑市交易。”
“找这些瓷器只为我们有黑市交易?”蓝双荷知道,龙江镇上私下与邻国有交易的瓷商很多,商会对这些大部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仅如此,可能还涉及到一些事情,冷炎没有告诉我,只让我务必要完成这事。”
“慕风,”蓝双荷突然打了个冷战,“…你所谓的叛逃,是不是因为你帮助了我们蓝家,惹恼了冷王爷,你才被栽上这样的罪名?”
徐慕风淡淡地一笑,“也许有一点吧!我本来想把你安全地移到西京城,让你不要成为他们的目标,我也存了私心,想和你多相处,希望你能…象我一样喜欢你上喜欢我。冷炎可能知道了瓷器落在我手中,我正好又没打招呼就离开了龙江镇,他这样子,无非是逼我出来。”他只能说这些了,说太多,怕他的小娘子乱担心。
“都是为我吗?”蓝双荷抚摸着他粗糙的双颊,怪不得这些日子一直易容,但还是祸从天降了。
“是为我,我想得到你,双荷。”徐慕风吻吻她湿湿的眼眸,“我不后悔这样子做的,不做大将军,我就去龙江镇做个猎户,要不然和你一起制作瓷器。”
蓝双荷嘟起嘴,“可你现在哪回得去呢?外面到处都是告示。”
徐慕风笑笑,“是呀,我现在不能出西京城了,但是我可以把你先送回龙江镇,可你提着这一包瓷器回龙江镇,那就是等于自投罗网。”
“你把瓷器带到这里,是想让朝廷的人再也找不着我们蓝家的把柄吗?”
徐慕风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慕风,我要和你在一起。”蓝双荷扑进他的怀中,“生也在,死也在。”
这世上哪有这样傻的人啊,为了一个女子,和朝廷作对,让自己从高高在上的大将军沦落成了逃犯。
她幸福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笨笨地许下深重的誓言。
“嗯,执子之手,生死契阔。”
她抓住他的手依恋地贴在脸颊上,慢慢闭上眼,“慕风,那…我们在这里安全吗?”
“小隐隐于山,小隐隐于林。西京城这么大,藏个个把人,犹如大海捞针一般,何况外面我还有兄弟在替我把着风,我不会有事的。等风声稍微松了,我们再回龙江镇。”
“那这瓷器?”蓝双荷低头看着包裹。
“毁了。”两口子不约而同地说道。
“双荷,以后你也不能随便出去了。”徐慕风说道。
“为什么?我又没上告示。”
徐慕风托起她的下巴,“冷王爷把你的三妹带到西京城了,我怕你被他们认出来。”
“三妹怎么会和冷王爷扯到一起?”
徐慕风沉吟了下,说道:“你的三妹,现在是冷炎的未婚妻。”
“天,这怎么可能?”蓝双荷失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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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罗帏暗淡灯花结(一)
东厢月,一天风露,杏花如雪。
罗帏暗淡灯花结。
灯花结,片时春梦,江南天阔。
蓝梦姗被安置在冷王府的一间闲阁里。闲阁离大门有点远,座落在后花园中,假山、湖石、绿树环绕,很是幽雅娴静。
冷炎自从被皇上赐封为亲王之后,便有了自已的府邸,但是离长公主府不远,两座大宅院中间只隔着几排大树。
王府中佣仆成群,一个个和冷炎差不多,严峻有余,不芶言笑,走路都是一板一眼、目不斜视,很少听到有人高声叫嚷。到了晚上,王府里更是静得出奇,蓝梦姗轻咳一下,都觉着象天上打了个惊雷。
只过了一晚,虽然佣仆们对她都极其恭敬,照应得面面俱到。她却感到吃不消。嗓子犹如被谁掐着,窒息得她快呼吸不过来。
冷炎不知怎的,一改在龙江镇上的体贴、温柔,变得特别疏离、古板。当着佣仆的面,他对她非常客气,但至少两人之间要保持两臂的距离。他们从不私下相处,不管何时,总有一位丫环在场。蓝梦姗想和他开口说二姐的事,几次都无法启口。
她叹息,只能这样理解,他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形像,或者是为了她的闺誉着想。毕竟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个正式的订婚仪式。
太过亲昵的举止,不太合适吧!
想起冷炎当时在龙江镇上急切地想成亲的话语,她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
无由地,她有点窝火,感觉这一切很莫名其妙。再想想,反正她来西京,也不是冲着这个冷王妃之位,她是为了二姐。
想那么多干吗呢?
第二天的下午,她正沿着假山散着步,寻思明天一定找个机会去夫子庙转转。急听到府门外传来一阵喧嚣。
“公主殿下,请留步。”王府总管恭敬中带着一丝惊慌,“蓝小姐是。。。。。王爷请来的贵客…”
一声娇横的冷笑随之响起,“王爷的贵客,本宫不能见吗?王爷真是越大越糊涂了,随随便便地带个野丫头回府,这成何体统,难道西京城的千金小姐全死光了吗?王爷就是病急乱投医,也不能饥不择食呀!”
蓝梦姗停下了脚步,园中几大棵树遮住了她的身子,府门前的人看不到她,她却可以把外面的人看得很清楚。
她俏皮地弯起嘴角,那个嚷得脸红脖子粗、一身珠光宝气的中年女子怕是冷炎的娘亲…让全世界都围着她打转的南朝长公主喽!
那幅尊容和气势,蓝梦姗感觉她不象是冷炎的娘亲,而象是贺文轩的亲妈。
咦,怎么想起那个自大狂呢?蓝梦姗不禁有点恼恨自己。
长公主说完,急匆匆地往里冲。总管壮着脸跟上,“公主殿下,王爷吩咐过了,不可以怠慢了蓝小姐…”
“大胆的奴才。”长公主抬手,猛地掴了总管一个巴掌,气急败坏地瞪着总管。
总管的腰仍躬着,一动不动。
“左一个王爷,右一个王爷。你们家王爷是本宫的儿子,本宫想做个什么,是不是要得到他的恩准?”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是说…。”
“娘亲。”冷炎面无表情地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何必和奴才们计较呢!都下去吧!”
总管和佣仆如蒙大赧,一个个忙退下。
“你回来得正好,告诉娘亲,那个野丫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长公主气息稍微好转了一些,但一张脸还是铁青着。
“哦,儿子今天正准备带她去拜见你呢!梦姗是儿子…心仪的女子。”
“心仪?”长公主一挑眉,“炎儿,你眼睛没问题吧!”
冷炎抿着唇,眼神固执地迎视着长公主的斥责。“儿子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哈哈,”长公主干笑几声,“那么你是要娶她做王妃了?”
“儿子是有这个想法,希望娘亲成全。”
“告诉你,没门。你趁早把她送出西京城,不然本宫就亲自动手了。你想想,你一个王爷,想娶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为什么单单恋上山里面的一个野丫头呢?你想让你爹爹与娘亲以后与一帮俗气的商人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与他们做亲家吗?你丢得起这个脸,本宫丢不起。王府里的佣仆都比她家尊贵,她连做你的妾室都不配。最多给她几两银子,打发走人。”
“娘亲,儿子不是一个未断奶的娃娃了。”冷炎抬起眼,语气有点严厉,“婚姻大事,还是让儿子自己作主就好。”
长公主血往上涌,尖锐地叫道:“你被那个野丫头迷住了心窍了吗?你要知道,你以后是要…”
“娘亲,儿子很清醒很醒以后的事,也很清醒很清醒眼前的事。”冷炎咄咄地盯着长公主,“这二十六年来,儿子让你失望了吗?”
长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儿子,仿佛不认识一般。
“没有…所以娘亲就是想不通你怎么会做出这种背于常理之事。”
“娘亲,儿子永远都会让你引以为傲的,你记着这点就好。”冷炎伸手拨回落下的头发。
“炎儿,你…”长公主有点懵了。
冷炎扶住她的肩,“爹爹已经散朝,你该回去陪陪他了。我的事,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