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前面有几辆大车挡着了山道,我们过不去。”煞风景的家人掀开轿帘,禀报道。抬头瞧见公子抱着云小姐,忙低下眼睛。

“前面是什么地方?”秦论不情愿地松开云映绿,抑制住心跳,问道。

“前面是进城官道上的一个客栈,已经堵了好几辆车了。”

官道很宽呀,平时可以并排走两辆四驾马车,怎么会堵呢?秦论拿起车上的雨伞,柔声对云映绿说道:“映绿,你在车里歇会,我下去看看。”

“我和你一同下去。”云映绿想下车把脸上的热度吹散。

“嗯!”

秦论跳下马车,返身牵住她的小手,把她罩在伞下。

前方,几辆宽敞华丽的马车横在路道上,马车上的人都站在客栈外,男人少,女人居多,没打伞,都站在雨中淋着,衣衫湿透了也没人顾到,一个个神情惊恐无措得象世界未日到

来似的。

中间有一辆马车边上不知怎么挤满了人,一阵阵痛楚的呻吟从车里传了出来,车身下面一大摊血迹。

秦论瞅了瞅站立在客栈外几个没有胡须的男人和马车的装置,俊脸一沉,“映绿,我们上车。”

“不!”云映绿冷静地站着,眼睛直直地瞪着那辆马车下被雨水冲走的一大摊血迹,象一条红色的溪流,缓缓流向官道下面的沟渠,“是病人,我要过去看看。”

“你疯了,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秦论抓住她的手,低声说道。

“生病的人,需要我帮助的病人。”云映绿拂开他的手,冒着雨冲向那辆马车。

“请让开一下,我是医生。”

秦论听到云映绿大声叫着,只觉眼前金星直冒。

云家的小姐脑子没什么毛病吧!

第九章,话说初展医技(上)

“大胆女子,竟敢冒犯皇族?”一把长剑冷唰唰地突然横在云映绿的面前。马车边一道道愕然的视线射向她。

云映绿抬起头,清澈的瞳眸对上一身铠甲的高大男子,神态平和,仿佛一点儿都不怕他。

不怕不怕,她还往前走了一步。

“我是医生,我可以为车里的病人提供力所能尽的帮助。”她社视着他,声音温婉亲和,有一股安定人心的神奇魔力。

男子斜觑了她一眼,“就凭你这个小丫头?”一个俏丽的小女子,开玩笑。太医院里的医官哪个不是须发鬓白、医技高超,才敢自称医生。

在当时的东阳,医生是个高级职称,比郎中、大夫可有份量多了。

“你不信任我?”云映绿最讨厌病人对自己的医术的质疑,医生是凭医术证明自己, 不是凭年纪。

“对!”两人对峙着,没人肯相让。

“外面嚷什么?”一个稍显老态地带着令人不敢冒犯的威仪女声从车里传了出来。

“回太后,有一女子枉称是医生,闯到皇驾前,说要为娘娘提供帮助。”男子瞪了云映绿一眼,忙拱手向车里说道。

“哦!”轿帘突然一掀,云映绿看到宽敞的马车里坐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夫人,气质雍容华贵,另外一侧的卧床上,躺着一个头发散乱、面无人色的绝丽女子,小腹高高隆起,她

的裙下一片腥红,一滴滴的血从马车的缝隙间滴落在雨地里,痛楚的呻吟就是从她的口中发出来的,车下两个侍女打扮的女子跪在她的身边,同样脸上没一点血色。

“她要分娩了!”云映绿镇定地说道,在别人还没回过神时,径自探进身,按住怀孕女子手腕尺关寸,诊起脉来,宁静的清眸牢牢盯着她的唇色。

“气滞血瘀,病人的体质虚弱、气血不足、失血过多,宫缩没有节律性,不能推动胎儿下行,她是难产。”

在场的人全呆住了,只不过在一呼一吸间,她就将娘娘的痛处分析得如此清楚。

“小姑娘,你…在东阳中师从于哪位大夫?”老夫人惊喜交加地问。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要赶快找个地方让她躺下来接生,不然胎盘上移,胎儿出不来,情况就有点复杂了。”云映绿尽量用平缓的语调说道。

“小姑娘,你知道她是谁吗?”老夫人眼眸一细,蓦地厉然盯着云映绿。“你有把握能替她接生?”

“对不起,夫人,我家小妹不懂规矩,冒犯了你,请多多见谅,我这就把她带走。”秦论心惊肉跳地跑过来,挤进人群,拉住云映绿。

“松手。”云映绿说道,扭头看向老夫人,“没有一个医生能对一个病例说有百分百的把握,但如果你信任我,我会尽全力医治她。”

老夫人被云映绿凛然的平静震慑住了,“小姑娘,她腹中的胎儿可是天之娇子,若有不慎,你会被杀头的。”

“我不担心这些,我只担心时间拖得太久,我想救她也没有办法。”云映绿肃然道。

“太后,”痛得已气若游丝的女子,拼了命地撑起身,拉住老夫人的手臂,“相信她,相信她,儿臣…。已疼得受不了,再过一会,怕是没命,这…是皇上

唯一的孩子…。一定要生下来…。”

老夫人重重地闭了下眼,无力地挥下手,“也罢,太医不在身边,你又不能动弹,现在只能相信她了。”

秦论凝视着云映绿绷得紧紧的小脸,背后惊出的一身冷汗。她还听不出吗?太后,皇上,这些人是宫里的呀,这位怀孕的女子就是唯一怀足了月的印妃印笑嫣娘娘,这腹中的孩子

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个孩子,这可是人命相关的事,就是宫里的太医也是要小心又小心的。

映绿跟鬼借了胆吗?

他惊恐却又无力,后果不敢去想。因为那位云小姐固执的神情,怕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

“既然你信任于我,那么一切就得听从于我。你让人去那家客栈借一间房,让人准备热水、烧酒,度数越高越好,要一个火盆、一些银针,如果没有,普通的针也行,要一点肠衣

。”云映绿跳上了马车,托住面白如纸的女子,温柔地笑着,“不要担心,这不是什么恶疾,忍着点痛,很快就会过去的。”

云映绿的手又暧又软,覆在汗濡的额头,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真的…可以吗?”印笑嫣惊恐慌乱的心奇异地镇定了下来。

“当然!”云映绿从容优雅地点头。

一边的太后讶然地看着她,轻吁一口气,双手合十,有人可依赖的感觉真好。

自从印妃传出喜讯,她是谨慎地呵护着,总算太平无事到现在,太医说还有一个月临产,她寻思着带印妃到慈恩寺烧个香,求菩萨保佑印妃能顺顺利利的生下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香敬好了,也逛了下牡丹园。出了寺院,一上马车,外面下起雨来,马车驶得很慢很平稳,谁想到,应该一个月后临产的印妃突然开始说肚子痛,说痛,身下就开始出血,所有的

人全惊住了,这本是微服出游,没带几人,也没带太医,以为一会儿的事。印妃疼得在车中滚来滚去,脸色越来越白,血越流越快,马车一走动,她更是疼得象要咽气一般。

太后眼前发黑,慌乱无措,马车僵持在山道上,不能前进,不能后退,听着印妃的一声声惨叫,只有爱莫能助。着人赶去宫中请太医,从城门到皇宫可不是一刻两刻的辰光,她已

不敢再抱什么希望了。

印妃腹中这孩子怕是又一个美丽的泡影!

菩萨真是不该,收了她们的香钱,怎么能不保佑她们呢?不,不该怀疑菩萨的,这个突然跑过来的小丫头一定是菩萨派过来的仙子,不然如此年轻,怎么敢有这一份镇定自若的从

容呢?

两个宫女和太监用斗蓬垫在卧榻上,抬着卧榻往客栈走去。

一切都已按照云映绿要求的安排好了。客栈中腾出了一个雅间充作产房,热水在桶里,酒在壶中,火盆里的火烧得旺旺的,银针和肠衣、干净的布巾搁在盘子里。

云映绿进客栈之前,瞧见那个带剑的高大男子阔目圆睁,仍是不太相信地瞪着她,她微微一笑,从他腰间抽出一把袖剑,“这个借我用一下。”

第十章,话说初展医技(下)

“你…”高大男子本能地上前来夺,云映绿灵巧地闪开。

“一会做手术时用,用好还给你,别那么小气。”她从剑销中抽出袖剑,眯细眼看看剑口,表情非常满意。

高大男子瞠目结舌,那是皇上赐的一把上等袖剑,她拿剑的样子怎么比他还自如。

“不可以有一点损坏。”男子闷声叮嘱。

云映绿笑了笑,又冲着官道上一脸深究中带着担忧的秦论点点头,俐落地挽起袖子,走进雅间。

她只留了个宫女做助手,让其他人都退到了室外。太后紧张地在厅堂中走来走去,捂在心口的双手,哆嗦个不停。

总归还是有一点不敢置信,那丫头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吧!

“现在我要帮你脱去亵 裤,撒去内衫,张开腿,嗯,非常好…。”云映绿突然轻抽一口气,她看到印笑嫣的宫 口已张开三指的距离,血泊中,胎儿一个小小的脚趾露

了出来,脚趾稍宽,显然胎儿不小,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难产疾状。放在二十一世纪,部腹产好了,不是一件复杂的事,但是在这个医疗条件和医疗器具都不够先进的古代,只能

让产妇自己努力了。

“找点艾柱来。”她平静地宫女说道,一边拿起一壶酒为印笑嫣消毒,银针放在火盆上烤得通红。

“我现在刺进你的合 谷和三 阴 穴,这样会减缓你的疼痛,但一会,你可能还是感到痛,那就要忍住,好吗?”她的声音如三月的微风拂面,轻轻柔柔。

疼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印笑嫣咬住唇,“好!”

艾柱点燃,在至 阴 处悬炙,银针刺进了穴位,印笑嫣像来了点精神,脸色发红,神情兴奋。云映绿拿过桌上的袖剑,在火上烤着。

“啊!”宫女和印笑嫣一齐发出一声惊叫,外面的人不禁全打了个冷战。

“没事,这样子伤口是齐整的,日后恢复起来也快,免得胎儿出来,撒破了皮肉,”云映绿从容地放下袖剑,对着已经割开的产 道,轻柔地把手伸进宫口,快速地理好胎儿的手

臂,印笑嫣疼得放声大叫,叫声连官道上站着的秦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太后都快要晕过去了,几次想冲进雅间,但到了门口,她又止住了脚步。

医马当作活马医,这个比喻很烂,可也很确切。

唯一胸有成竹的人是云映绿,“吸气,用力,嗯,非常好,歇息一会,好,再来…啊,表现真好,我们再来一次…。”

一阵响亮的啼哭声让窗外的雨都止住了。

太后瘫坐在椅子上,想哭又想笑。皇上的第一个孩子终于平安地来到了这世上。

“恭喜太后,印妃娘娘刚刚为皇上产下一位公主,母女平安。”小宫女急不迭地打开房门,禀报道。

“是公主…”太后抬起头,面上微露一丝失望之色。

“嗯,很漂亮的公主。”

“哦,本宫进去看看。”太后揉揉额角,原先那股喜悦不那么强烈了。

云映绿正在为印笑嫣缝补伤口,额头上密密的一层汗,“小女生很漂亮哦,这位夫人毅力真强。”

印笑嫣虚弱地躺在卧榻之上,神情悲痛,小宫女把公主抱到她面前,她看都没看。

“不要这样,印妃,只要能生,以后一定会产下王子的。”太后安慰道,看云映绿麻利地扎上线头,把胎衣和胎盘放在一边的盘中,清洗腿部的血迹,替印笑嫣穿上亵裤,拉下裙

摆,整个动作干净、专业。

她看着看着,心头蓦然一动。

“这位姑娘,你出来一下。”她拍拍云映绿的肩头。

云映绿点点头,“我洗下手,写个处方,你回去后让人按照方子抓药,帮她清洗、消炎。”

“那些会有人做的,你不必费心了。”

云映绿笑了笑,这才分点心思打量着眼前这位夫人,瞧衣着好象也是什么大户人家吧!她刚刚专心于印笑嫣,她们之间的谈话,她一点都没注意。

太后领着云映绿走向一辆马车,佩剑男子上前掀开轿帘,伸出手臂,让两人扶着进了车内,轿帘密密放下,他站在车外,冷目巡睃。

“姑娘也是东阳人吗?”太后温和地问道。

云映绿端坐着,双手放平,“嗯,就在东阳南城的云府。”

“和云氏珠宝行有没有什么关系?”太后一扬眉。

“那是我家的店铺。”

“原来是云小姐,你这手接生的医技是跟谁学的?”印妃今天这个难产,莫说在路上,就是在宫里,只怕也凶多吉少,而这个小丫头轻轻松松就把难题给解决了,不能不让人刮目

相看。

“我…。”云映绿是个实事求是的人,很少说谎,可这个情况,她要是说实话,别人能相信吗?她怔了半晌,“是…祖传的。”她实在编不出一个什么人名

“想不到云府还有这等绝技,那云小姐,你除了会接生,还会些什么?”

“我专攻的是妇科,其他的也可以医治,但不如妇科精通。”

“你讲的妇科是指?”

“女子下 体常患的一些疾病,炎症、肌瘤、息肉之类的,我不怎么帮人接生的。”

太后眨巴眨巴眼,女子从发育之后,私密处就常会有这样那样的难言之隐,太医诊脉也很少诊得出,有时也只得忍着,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专治这个的医生。

“那不孕和保胎,你也能看吗?”

“如果是先天不孕,我也没办法。保胎,只要孕妇按照医生的要求去做,不会很难。”云映绿保守地回答。

万太后突然激动地站起身,两眼发亮,“云小姐,你愿意随本宫进宫吗?”

宫?皇宫,那个藏着绝世孤本医籍的皇宫?云映绿长睫扑闪扑闪的。

雨仍在下着,漫天银针似的。

秦论看到印妃娘娘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从客栈中抬了出来,送上马车,一个个淋得象落汤鸡似的宫人也纷纷上了各自的车。堵了近二个时辰的官道终于松动了。

秦论站在路道边,张望着缓缓离开的车景,和细雨溶成幅模糊的画面。

咦,云映绿呢?

记得和万太后上了马车,就没下来吗?秦论双手环胸,蹙起眉头,对着雨幕叹息。这下好了,他和她牵手并肩走进云府的计划泡汤了。

不过无妨,云映绿可真是让他越来越感兴趣了,没有诗才,却是一个妙手神医,那秦家药庄的少夫人的位置,不是她坐还有谁敢坐呢?

啊,天赐良缘,天作之合呀!

秦论俊美绝伦的面容上,似有一双柔情似水的手,细细熨烫,生动无比。

第十一章,话说是天子还是种马

东阳皇宫。

夜深露重,花儿含烟,一轮月,清冷悬在黑幕中,任云儿与它嬉戏。

御书房中,一盏宫灯之下,当今东阳皇帝刘煊宸正埋头伏案于堆积如山的奏折之中,朱笔不停,案边一杯参茶已凉。

自从五年前登基以来,他好象没什么好好喘息过, 不是天灾就是战乱,要不然就是朝堂之中朋党之争斗得激烈,需要他的镇压与调剂,还有后宫没完没了的烦心事,一切什么时

候是个尽头呀!

众人仰望着天子的宝座,山呼海啸,可又谁知坐在宝座之上的人真正的感觉呢?

挂在门上的珠帘一响,贴身侍候的大太监罗公公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皇上,用点夜宵吧!”

刘煊宸放下朱笔,揉揉眼睛周围的穴位,“罗公公,若不是你,朕都忘记已经饿了很久。”

罗公公疼惜地叹了口气,把温在食盒中的肉粥端了出来,“皇上,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刘煊宸笑笑,端起粥碗,听到外面有衣裙曳地的声响,“外面还有什么人?”

“是皇后娘娘,说是不打扰皇上处理公务,在外面候着。”

“真是的。”刘煊宸责备地瞪了罗公公一眼,“又不是别人,是皇后,怎么能让她等呢?”他亲自站起身,掀开珠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