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娇小的身影,不是绯儿吗?难道她在梦游?
碧儿诧异地瞪大眼,刚刚涌上的一点睡意全没了。
她的房间与绯儿的厢房隔着一个圆形的院门,院门边的树又长得茂盛,她可以从台阶这边清楚地看到绯儿,而绯儿却看不到她,当然,谁又会想到她这大半夜的,台阶上会有人呢?
正纳闷时,“嗖”地一声,碧儿感到一阵凉风拂面,眼半眨之间,一个黑影从围墙外跳进园中,瞬刻掠过院门,停在绯儿的厢房前。
“将军!”绯儿一声压低音量的惊喜娇呼,两个人飞快地抱在一起。“绯儿,想死我了。”粗犷的男子低哑嗓音。
碧儿掐了掐掌心,上帝,绯儿不是梦游,原来是和男人幽会呀!想不到绯儿也不是个乖乖女,她不禁来了兴趣,又犯起娱记的职业毛病,把身子趴得更低,眼眯着,聚光盯着院门外的两个人。
哇,真是火爆哦,绯儿象嵌在男人的怀里,两个人贴得没有一丝缝隙,法式深吻吧,她听到男子粗重的喘息还有绯儿娇柔的嘤咛,绯儿缓缓扭动身子,男子喘息加重,变成了呻吟。
碧儿看得不禁心跳加快,脸都红了,但她不想挪动视线,免费的激情秀,她可不想错过,就是手中没有相机,不然偷拍下来,以后绯儿对她横鼻子瞪眼的,她拿出来吓吓她。
看着看着,碧儿有点急了,那个男人怎么一直背对着她,害她到现在都没看到他的模样。
“将军,绯儿不行了。”绯儿娇喘着求饶,男子淡笑放开她,但仍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
“说好过个十天半月就过来看我,怎么让我等了这么久?”
“我有军务要忙,新招收的士兵们要操练,忙得分不开身,可是绯儿一直在我的心里。”
“假的!”绯儿撒娇地仰起头,男子印上密密的一吻,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前,“千真万确。”
坏了,坏了,碧儿直眨眼,连呼吸也象要停止了,她怎么又产生了错觉,觉得这男子的声音好象在哪儿听过呢?
“军队马上要开拨向西辽进军,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大都,这次我们的分离可能要长些了。”男子深情地抚摸着绯儿的脸庞,微微侧过脸。
碧儿猛地死命地堵住嘴,把一声尖叫硬生生塞回。她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那个戴着半张…。笑面面具的脸。
穿越那个晚上,在草原深处,她曾见过这张面具脸,抱着从棺材中爬出的绝丽女子。
那是梦?现在也是梦吗?她拼命地掐自己的大腿,疼,疼得她在呲牙,这不是梦,那么,面具男人是真的存在了,还是蒙古流行这种笑面面具?
“将军…自从一年前,绯儿在飞天镇上与你一见钟情,承蒙将军怜爱至今,绯儿一直盼望着将军能早日托媒人过来说亲,这样,绯儿就能和将军终日厮守,为将军持家、生子。可绯儿一等再等,将军怎么都没个信呢?你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爹爹已经四处放风,让别人来舒园提亲了,将军,你让我怎么和爹爹说呀?”
绯儿一双小手一时一时的摸索,轻抚着男子的发丝,头依在他肩上轻轻地抽泣着,“你是不是不想娶绯儿呀?”
“我做梦都想。可是绯儿,你知道我现在连个家都没有,才被提拨到小王爷的副手,我必须要好好表现,才能得到小王爷的信任。现在,我如果向你父亲提亲,他一定舍不得把你嫁给我的,等我到了战场上立了功,再升了职,那时候提亲,成功率会更高点。等我几个月,这次西辽战役不会很久的,明年征讨西夏前,我一定会把你娶回来。”
“说话要算数哦!”绯儿娇娇地一叹息,信了。“那我尽量和爹爹拖,将军你一定要快,不能拖到明年春。”
“放心吧!”男子欠下身,细吻着她,像是承受不住她绵绵的情意似的,两个人又扭成了麻花般。
碧儿拍拍额头,有些事不易推搞,推敲多了,答案有点惊人,但有一点她听出来了,这个将军在忽悠绯儿。称之为将军,在大都也是有头有面的人吧,以舒园这样的破落地主家能有这样的女婿,还不乐坏了她那个赌鬼老爹,什么有家没家,全是推托。再者,古代女子规矩那么多,和绯儿都亲热到这个份上,深夜幽会出格的事也做了,提亲又不是成亲,怎么也得让绯儿心里有个底。见个面都戴个面具,摆明了被别人撞见,不想被认出真实面孔,鬼鬼祟祟的,象见不得人。
战役有时间预算吗?战争打起来,何时结束,谁也说不准。
绯儿平时一幅聪明样,遇到这事怎么变笨了呢?
她爱喜欢就喜欢吧,反正不关她的事,碧儿撇撇嘴,不想看了。
“绯儿,你是不是有个妹妹?”男子松开绯儿,凑在她耳边轻轻地问。
碧儿心“咯”了一下,耳朵陡地竖起来。
“你。。。。。怎么知道?”绯儿突地紧张起来。
男子冷泞地一笑,“今儿在街上听别人说起来,她是不是很特别?”
“将军!”绯儿倒抽一口凉气,“她是她,我是我。只要我们一成婚,爹娘就会把她嫁得远远的,永远也不会和我们来往,也不会丢我们脸的。”
“呃?”男子有点震惊。
碧儿好想为绯儿的铁面无私大声叫好,顺便再鼓鼓掌。她丢他们的脸?少来吧,先为自己祈祷祈祷,也不知有没有那个福份做将军夫人呢!她嘲讽地倾倾嘴角,又把头转了过来。
“我妹妹她…有点疯疯癫癫的。”绯儿象在说什么家丑,很过意不去,“将军,你不会为这个嫌弃绯儿吧?”
“她一直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吗?”男子深究地看着绯儿。
“嗯!”
“她出过远门没有?认不认识什么人?不,她有没有什么异项?”
惊讶的人换成了绯儿,“将军,你说什么呀,碧儿就是一个傻丫头、疯丫头、笨丫头,她能有什么异项,不会女红,不会做事,不识字,只会闯祸。”
“哦!”男子拖长了音调,冷冷一笑,“那可能是我多虑了。绯儿…”男子突地抱起绯儿,“明早我就要走了,我…。可以吗?”
真是做作,碧儿好笑地挑挑眉。
“当然…”绯儿圈住男子的脖颈,“我…本来就是将军的。”
男子大步跨上台阶,急不可耐地走进绯儿厢房,门轻轻地关上。
碧儿托着腮,凝视着厢房的门。不知道裸裎相见时,那个男人会不会搞下面具?她真想走过去,象电视剧中,把窗纸掏破了,看看。
想想作罢了,他爱是谁就是谁,儿童不宜的事,她一样也不宜。二十一世纪,恋爱男女上床是件普通的事,想不到一千年前,女子也这么大胆,就在自己的家中。碧儿对绯儿真的要高眼相看了。
就是不知,避孕工具现在还有没有人发明?碧儿拍拍身上的尘土,边回房边想。

十五,出殡
十五,出殡
飞天堡堡主夫人今日出殡。
前面法鼓金铙,幢幡宝盖,披着法衣的和尚走在前面,中间是扶丧的抬着棺材,后面跟着一群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哭声震天。
飞天镇的居民把路边的道都挤满了,一个个屏气凝神,看着殡殓队缓缓移动。
碧儿揉着惺忪的双眼,打着呵欠从厢房中出来,有点不适应日上三竿的强光。“沈妈,看什么呢?”她看到家里的人都站在了园门外,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在眼前晃动。
“二小姐,你醒啦!”沈妈转过头,招手让她过来,低声说,“堡主夫人今日出殡。唉,一个花朵样的美人就这样没了。”
碧儿走近,才看清原来是送殡的队伍经过门前。“那位夫人很美吗?”她从队伍前看到队伍后,没发现那个象吸血鬼似的君问天。
沈妈长长叹了口气,“我长这么大,没见过比堡主夫人再美的女子了,皮肤白净,模样俏丽,人又特随和,声音柔柔的,象下凡的仙子。”
碧儿撅着嘴,有点不信。“会不会太夸张了?”
“沈妈,你不要浪费口舌了,碧儿那样的人是没办法理解什么叫美人的。”绯儿忍不住抢白,小脸娇柔红晕,看着就象一幅韵事后的满足,碧儿皱了皱鼻子,不理她。
“对了,怎么没看到堡主啊?”碧儿又好奇地问。
沈妈小声地凑近她耳边,“君堡主日后还想娶妻,如果他送殡,会对以后的妻子不好。”
碧儿不解地直挑眉头,真够唯心的哦。说起来也是多年夫妻,还是个大美人,怎么也得送最后一程吧!
男人薄情,找这样的滥借口,旧人刚逝,就想着娶新人进门。碧儿不能忍受地直摇头,越发对君问天的人品不屑。
早饭桌上,舒夫人哼哧哧地提着一个包裹进来,“碧儿,吃完早饭把这个送到绣铺去。”
碧儿咬了咬筷子,鼓起勇气,“娘亲,那个绣铺怎么走?”一边小心地看了眼包裹,她提得动吗?
“就知道你又忘了路,让绯儿陪你去。”碧儿迟疑的辰光,舒夫人已经吞下两碗稀饭。“绯儿,记得把银子带回家。”
“知道了,娘亲,银子收回来,可不可以给我盒胭脂和水粉?我的…早用完了。”她带着小心和卖乖,试探地看着舒夫人。
舒夫人筷子停在半空中,碧儿以为会听到一声怒吼。“好,给你买胭脂和水粉,还给扯一件绵缎做外袄,绯儿大了呀,该扮俏点,省也不能省了孩子的衣衫呀!”舒夫人眉眼弯弯的,一幅慈母相。
她也大了呀,为什么就没人注意到呢?碧儿低头看着自己皂色的外衫,青色的罗裙,罗裙里穿着打着补丁的夹裤,叹了口气,不必隆重说明,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象个中老年妇女。
“谢谢娘亲!”绯儿兴奋得俏脸发光,喜滋滋地拥住舒夫人,撒着娇,“绯儿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娘亲和爹爹。”
“我和你娘的下半辈子就指望你了,家中只要对付得过去,你想穿什么买什么和你娘说。”舒富贵放下筷子,满口豪气。
碧儿眨眨眼,这位整天眼中充满血丝的舒老爷话中意思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她没有抚养、孝敬他们的义务。不错哦,这样她也没有压力。
“真的?”绯儿的声音尖得刺耳。
舒夫人还很务实,“是真的,但我们舒园的家境放在这儿,娘亲会力所能及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你不要把希望寄予得过高。”
“我有分寸的,娘!”绯儿示威地对碧儿一瞪眼,“看什么,吃你的饭,吃完了我们还有事要做,就不能让娘省省心。”
碧儿耸下肩,放下碗,“我饱了,走吧!”她拎起包裹,很轻。“娘,这里是什么?”
“能有什么,就是替绣铺绣的衣样,我熬了几夜才绣好的,不然明天舒园又要揭不开锅了。”舒夫人难得有这样幽怨的口气,说着,瞟了眼身边的舒老爷。
舒老爷把脸埋在碗中,喝粥喝得唏溜溜作响。
碧儿有点吃惊,这舒园原来是靠她这个胖得象肉球的娘亲在撑着呀!
去绣铺的一路上,绯儿象个娇小姐般,俏生生地前面扭着,与碧儿隔了五尺的距离,她提着包裹象个使唤丫头,准确地讲,象个使唤的老妈子跟在后面。碧儿的心情有点沉重,她是很少会想到家计这个词的人。林书白先生和方宛青女士都属于高薪一族,动不动还有些稿费进账,家中一直过得很小康,她和林仁兄零花钱也都是给得很宽裕。她不算大富,可也不曾穷过。早饭桌上,舒夫人的话让碧儿失神了。
她对那位胖胖的,吼起来吓人的娘亲涌上了一些怜惜。那个赌鬼爹爹,说起来也是个男人,让妻子靠绣活养家,脸上羞不羞呀!
“舒二小姐,这是去哪呀?”大快朵颐饭庄的掌柜的正拉开店门,一抬眼,瞧见碧儿,乐了。
“帮娘亲送东西去绣铺,掌柜的早啊!”这也算是个熟人,碧儿笑吟吟地招呼。
“用过早膳了吗?进来,我让伙计给你煮点面?”掌柜的很热心。
“不了!以后吧!”碧儿笑着摇手,对上绯儿一双震惊的目光。今儿真是怪了,这掌柜的居然和颜悦色和碧儿招呼,他可是有一双很势利的眼。“你什么时候认识掌柜的了?”
“快去,娘亲在等银子呢!”碧儿不搭理她,低头加快了脚步。“痛,”她不小心,撞上了路人的胸膛。
抬起头,君问天冰冰冷冷的视线罩着她,眉拧着紧紧的,很是不悦。身边的韩江流丰神俊朗,体贴地替她接下手中的包裹。被她的秋千架撞倒的君仰山也在,看到她,神情紧张地避到了另一边。
“对不起,君堡主,小妹她太莽撞了。”绯儿盈盈一万福,礼貌到家。
君问天看也不看绯儿一眼,修长的手指掸了掸袍袖,象是掸去什么脏东西,双手一背,越过她们,直直往前走去。
“我去绣铺。”碧儿毫不在意君问天的态度,也可以说是熟视无睹,他要是和她招呼,她才会吓坏呢。她很俏皮地对韩江流眨下眼,拿回包裹,用唇语说,然后掉过头,对着君问天的背影吐了下舌。
“不要调皮。”韩江流宠溺地笑了笑,点点头。
绯儿胀红了脸,呆立街旁,不愿相信她今日怎么成了那个被忽视的人。
“夫君!”街边绸庄突然传出一声娇呼,正准备离开的三个男人都停下了脚步,转过声来,碧儿看到君问天的面容微微有些痉挛。
一袭秋香式的明艳绸衫,施了脂粉,特别的白皙娇媚,眉线勾得细细,眉尖略向弯,带着三分笑,丰姿绰约地一亮相,一下就把众人都罩住了。
碧儿第一直觉,这个女人好媚哦,一双凤眼象会摄人魂魄。
“敏,你怎么在这里?”君仰山手伸出来,爱怜地握住一双放在胸前的柔荑。
“快入冬了,妾身思量着该给夫君做几件绸袄,这不,来绸庄看看面料。”朱敏娇嘀嘀地对君仰山说,眼神却有意无意瞟向君问天,两人眼神一碰到,便立刻挪开,君问天的双手悄然地握成了拳。
碧儿眼滴溜溜转着,君问天有点诡异哦!这个女人是君仰山的妻子,也就是他的堂嫂了,他干吗那么僵硬?
“那些让府中的老妈子做就行了,何劳你操劳的。”君仰山不舍地替妻子拉好披在外面的短褛。“今日太阳艳,不要晒着了,早点回府歇着。我和问天去红松林转转。”
朱敏温婉地点头,优雅地转过身,柔情如水看向君问天,“问天,我刚刚在绸庄看到一块珠灰的料,很适合你,帮你也做件绸袄可好?”
“不必了!多谢大嫂。”君问天象承受不住这样的盛情,疏离地摇头,神情越发不自然。
“没关系,既然你大嫂有这份心意,就做一件吧!”君仰山口中符合妻子,一双犀利的眼却眯细了,他抬手掩饰地摸摸鼻子,中指上一颗黑痣象落在鼻子上一块黑泥。
“飞天堡有的是仆佣,那点小事也做不了吗?”君问天口气有些冷漠,眼神冷了,僵了。
朱敏难为情地脸一红,“是吗?我这点女红确实也上不了台面。哦,这两位小姐是谁呀?”她打岔似躲闪着目光,看到边上还有两人。
“舒园舒员外家的两位千金。”君仰山说。
朱敏没看碧儿,视线直接落到绯儿身上。“是舒大小姐吗?”
“是的,夫人。”终于她又能成了焦点了,绯儿激动得语音都颤抖了。
“真是美丽啊,天生丽质,慧黠兰心,听说舒员外要把红松林边上那块最好的草地给你做陪嫁,不知是哪位公子之福呢,又得美人又得宝地。”朱敏笑得咯咯的,花枝乱颤。
碧儿却听着她这话不象是和绯儿说的,而象是特地强调给别人听的。
“夫人真会拿绯儿开心,和夫人相比,我就象是绿叶衬红花。”
“好一张甜嘴。”朱敏捂着嘴,很是开心。“我看着你很是投缘,有空来我府上坐坐,夫君,你若认识什么好人样、好家境的公子,一定要先让舒小姐先瞧瞧。”
“知道了,回府吧,敏,风大,别冻着。”君仰山极疼爱夫人,忙不迭地答应,又对两个使女嚷着,“路上照顾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