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一定也明白,如果聂小虫被捕杀,拉客的没有了,客人也就去不成了。”他带着笑问:“邢总,是不是这样子的?”
“应该是。”
“客人去不成,凶手也就没有对象出手,也就不会露面了,再要想抓住他的证据,恐怕就很难。”凌玉峰又问:“邢总,是不是这样子的?”
邢总在擦汗,冷汗。
凌玉峰忽然改变话题问他:“关二本来决不会跟他的外甥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这次却忽然破例赶到济南来,是不是有人用快马连夜去通风报信,说这地方有人要对付程小青?”
“很可能。”
“这个人会是谁呢?”凌玉峰带笑问邢锐:“会不会是你?”
“我?”邢锐好像吓了一跳:“怎么会是我?”
“要训练一批亲信的杀手,是需要花很多钱的,一个做总捕头的人,未必能负担得起,如果有一位财神可接济,那当然是再好也没有的事。”凌玉峰说:“如果等到发生那一些与财神有关之事,这位总捕头当然也应该尽快把消息传过去。”
他说:“所以财神一直都是江湖中消息最灵通的三大组织之一。”
邢锐一双手上已经有青筋如赤练般蠕动扭曲,甚至连手背上皮肤都变成赤练蛇一样的颜色,而且光滑油腻,看来令人作呕。
凌玉峰却好像很喜欢看,一直都在盯着他的手,又问道:“邢总,你说事情是不是这样子的?”
这一次邢锐居然回答:“是的。”他的声音嘶哑。“事情就是这样子的。”
这句话开始说的时候,他已经出手了,一出手用的就是大鹰爪力中最厉害的杀着,以左爪去引开凌玉峰的目光,以右手拇指食指作“虎眼”,扣凌玉峰颈上的大动脉,以中指小指无名指去点他左颊上的三死穴。
凌玉峰不退反进,看起来竟像是用同样的手法迎击了过去,用的却是远比大鹰爪和大小擒拿更高明的内家分筋错骨手。
他教人出手时,最好是一击致命,决不给对方留余地,也不要对方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他自己出手时,用的也是这一类无情的绝招,就和昔年令群魔丧胆“三阴绝尸手”一样,只要他出手,在一刹那间就要决出生死胜负。
这并不完全是因为他的武功路数如此,也因为他的性格。
无情的人,出手无情,能主宰别人的生死和命运,这就是他们生命最最大的乐趣。
有灯的书房里,忽然有一个人大步奔跑出来,大声呼喊着:“凌公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可是他呼喊时已经慢了一步,已经来不及了。
就算他来得及,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邢锐的命运,在凌玉峰出手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被决定,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改变。
从书房中跑出来的,就是一开始紫烟燃烧时,和他们一起寻访的那个看来很有福气也很威严的中年人,看来无疑也是经常能主宰别人生死命运的,这种人说出来的话,通常就是命令。
只可惜这一次他开始呼喊时,邢锐说话的声音已经变为惨呼,其中还夹着骨头碎裂的声音。
骨头碎裂的声音,当然远比叫喊和惨呼声要小得多,可是听起来却清楚得很,每一节骨头碎裂时的声音,都听得清楚得很,清楚得令人连骨髓中都会生出一股尖针般的寒意。
中年人的脸色变了,凌玉峰却只是淡淡的说:“潘大人,这不能怪我,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他说:“这是他自己的力量反弹震伤自己的,邢老总的大鹰爪力一向练得不错。”
“他已经死了?”
“还没有。”凌玉峰说:“如果他能安心静养,说不定会比大多数人还要活得长些。”
可是要一个像邢锐这样的人躺在床上养病,还不如死了算了。
潘大人长长叹息了一声,他的声音居然也变得很平静,只是淡淡的说:“凌公子,这怪不得你,我想,他如果是你,他也会这样做的。” 他立刻改变话题:“我只奇怪一件事。”
“什么事?”
“程小青确实是关二先生的嫡亲外甥?”
“是的。”
“可是他们两个见面时,却好像素不相识。”
“那当然也是为了女人。”凌玉峰说:“而且是为了两个女人。”
对男人来说,天下所有的麻烦、困扰,好像都是因为女人而引起来的。
惟一比一位女人更麻烦的,就是两个女人。
对女人来说呢?
凌玉峰道:“这两个女人其中有一个就是程小青的寡母,也就是关玉门的妹妹,在关西一带,人称‘三姑奶奶’的关三娘。”
“另外一个呢?是不是红红?”
“是的。”
第十回 菜单
红红在一身白里,除了她漆黑的头发和那一双翦水双瞳外,只有白。
开着十三片花瓣的白色山茶花,斜插在细柔的白瓷花瓶里,花瓣上还带着初秋的露水。
一套和花瓶同样质料的白瓷食器已经准备好了,今夜的菜是:
酒菜六色,计:
清蒸香糟南腿一皿,黑糟鲍鱼鹅掌一皿,风鸡双拼风鱼一皿,白汁西施舌一皿,鲜烩美人肝一皿,清香松子一皿。
外带蟹醉虾黄泥螺,糟鸭蛋各一色。
大菜四品,计:
燕窝八仙鸭子一品,冬笋大炒鸡炖面筋一品,鲜虾腰子烩溜海参一品,野意酸菜鹿筋炖野鸡一品。
另炒沙鱼、衬汤炒翅子、炒炉鸭丝、炒鸡泥萝卜各一色。
竹节卷小馒头一皿、游菜猪肉云吞一皿、蜂糕一皿。
粳米饭一盅、八宝莲子粥一盅。
十鲜果品、蜜饯甘果各一。
福建莆田乌龙茶一壶。
红红对这张菜单,好像觉得还算满意,抬头问圆圆:“酒呢?”
“在外面喝的状元红,和里面喝的莲花白,都已准备好了。”
“客人呢?什么时候来?”
“戌时前一定到,聂小虫那个小乌龟爬得虽然慢,却从来没有迟到过。”
“行叔呢?”
“还是老样子,还是一个人躲在房里磨刀。”
刀光是暗赤色的,就好像鲜血凝结前的一种颜色。
就好像传说中,天魔被降魔杵击中时,流出来的魔血那种颜色。
刀锋薄如绝代红颜的命运。
令狐不行不是在磨刀,天下已经找不到可以磨这把刀的石头,这把刀也不是用石头磨的,而是用仇人的头颅。
刀身是弯的,就好像是上弦月一样,带着种凄艳而妖异的弧度。
所以他一刀挥出去时,没有人能预测它在半空中会因为这种弧度而改变成什么角度和方向。
“这把刀已经有多少年未曾痛饮过仇人的鲜血了?”
“他的仇人还在不在?”
令狐不行用指尖轻抚着刀锋,轻抚着刀身上的七个字!
小楼一夜听春雨。
江湖中人虽然有很多都知道昔年魔教教主别号“小楼”。也听过传说中有关他和一位叫“春雨”的姑娘那一段缠绵的恋情,“小楼一夜听春雨”这句小诗,就是为纪念这一段恋情的。
可是它是不是还另有其他的含义呢?会不会是昔年的魔教主人借这句小诗来做谜题,而把一个绝大的秘密隐藏在其中。
最令人感到兴趣的是——
这个秘密是不是和传说中魔教久已淹没的宝藏有关呢?
还是隐藏着魔教主那一身震绝千古的武功秘密?
倾国的财富和绝世的武功,这一类的宝藏和秘笈,永远是江湖中人最感兴趣的,古往今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其而死。
可是令狐不行已经有多年不再想这些事了,现在他心里想着的只有三个人。
凌玉峰。
云和尚。
冯宝阁。
现在菜单已经有了,这三个人谁是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