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猎物者上一章:《猎物者》第二部:悬神引
- 猎物者下一章:新猎物者系列番外1
这声音好生耳熟啊,好似故意压低了,一下子又听不大出来。出于某种本能,我也憋了一口气,哑着嗓子说:“算命什么价钱?”
答:“批流年可以贵到你出鼻血,也可以由我倒贴你一点去买张草席包包,看你命如何啦,先把生辰八字报来,测字也可以,你随便说一个字。”
这番纯粹业务性的介绍完毕之后,那声音非常低微的嘟囔了一句:“妈的,饿死了,今天生意怎么那么好!” 我的妈呀,难怪我说听起来耳熟,这是狄南美啊。
三年前,她突然从墨尔本消失,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此后偶尔有一个电话来请教辟尘如何处理毛衣起球问题,或者我在家里天台上唱唱山歌的时候会听到她中气十足的千里传音,通常是:“小破,我的乖乖,猪哥,你唱得难听死了。”诸如此类大逆不道的话。对于我们来说,她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担心,我们担心的反而是那些生活在她周围的人,一天到晚笼罩在这只脑子随时进水的狐狸阴影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倒一次哭笑不得的大霉。老狐狸看起来混得不错,开店当个体户了,我敢担保,这家伙一定偷税漏税的。听我半天没反应,她开始催我了,说:“到底要什么,你赶紧说呀,我收工了要去吃夜宵的。”
奇怪了,以老狐狸之通灵,居然不知道近在咫尺的是我?饿坏了吗?不管怎么样,先算一算再说。生辰八字?还是测字?给她看手相是一定不行的。她要发现是我,随便一激动,三昧火出,我的爪子就熟了。
说到我的生辰八字,老狐狸还真不知道,她说一旦知道了,一定会忍不住要给我算命,而且算得无比仔细,但凡发现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自然无法坐视不理,只能出手去修正我一生所有可能存在的错误,最后泄漏天机,妄改人命,多半连累我和她一起被雷打死。既然她说得这么严重,我也不好意思太过勉强,所以除了偶尔发愁出门应该穿哪件衣服,或者头发要剪成什么样子我会去问一下南美的专业意见以外,其它事情我都自力更生,最多丢坏一两个铜币,总会有个结论出来的。还是测字吧,昨天那么多倒霉的事,我希望有一个好兆头,所以说了一个吉字。测最近行事的运气。南美心不在焉的嗯嗯两句,我几乎都可以听到她肚子发出的咕咕声了,天哪,为了做生意她居然饭都不吃啊,难道是勤劳致富这句成语感动了你?我正在偷笑,南美忽然在帘子里抽了一口冷气:“士之口言事不祥,行途拮据,无手则孤,有手而困,是之两难。糟糕,真糟糕,小子,你最近要去做什么?”
我吓了一跳,失声说:“什么?” 那帘子刷的一声拉开,南美盘腿窝在后面的一个大豆袋椅上,圆溜溜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瞪住我:“猪哥?你怎么死到这里来了?”
我和南美这么难得的一出相见欢,到后来是在一片骚乱中结束的,这骚乱固然有我们的一部分贡献,不过主要还是由屋子外面那些混蛋非人造成。当时南美正把我骑在地上打,骂骂咧咧的教训我居然到了东京也不说一声,还乔装打扮跑来消遣她,实在其心可诛!也不管她自己这只流浪狐狸居无定所,一向神出鬼没,我的追踪术再怎么精通,也决计不可能发现她在此地开店啊,否则早就来入股了。她打得上瘾,还要去找根蜡烛来滴我的时候,忽然轰隆一声,这间房子临街的那面墙,倒了。整面墙啊,就在我们眼皮底下,那么大声的,绝望的,委委屈屈的,倒在了地上。我和门外还在排队的兄弟们不约而同张大嘴巴向天上看,在这面墙和天花板接壤的地方,有一个俊美的男子悠闲的坐在那里,他的手还插在水泥钢筋的墙壁中,如在切割一块柔滑的芝士蛋糕。白色的过膝长衣,一双毫无感情的蓝色眼睛,眼波流转过下面的熙熙攘攘,仿佛牧场的猎人在清点他的牛羊,当看到我这只羊的时候,他似乎有点惊讶,手一撑,轻巧的跃下来,就在这一瞬间,外面的非人们发出了杀猪般凄厉的喊叫:“破魂啊,破魂啊。”转头如潮水般散去,飞的飞,跳的跳,可是走不多远,却又拥了回来,在他们的身后,东南西北四个角上,精蓝修长的身影在夜色中也刺痛着我们的眼睛,逐渐向大家逼近。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精蓝,心里的小鼓打啊打啊,为什么,为什么会有破魂在东京出现?南美在我身边问:“怎么样,打还是跑?”
打不过,跑不赢。逃命的法术有没有?我反过来问她。南美白我一眼:“我一辈子不逃命的。” 我哼一声:“那你还问我打还还是跑?”
她摆开架势要跟我来一场辩论赛:“逃命和跑路是有区别的,前者是打不过,后者是不想打~~~”。我们在这里纠缠不清,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精蓝好似也懒得管我们,只在外面公干,虽然现在没了那堵墙,里面外面的概念就很难说清楚。非人们回到原地,密密的挤在一起,束手待吃。有一两位比较强悍的,比如那对魔鬼铁天牛夫妇,试图反抗,刚从群体中冒出头来,就被两个精蓝过去一手抓住,随便就丢了回去,丢得一声惨叫,如断线风筝一般堕落在地,抽搐了两下,不动了。我吃惊坏了:当年精蓝来抓我,确实也打烂了我家的门,也是打得我没什么还手之力,不过基本上都还是要动拳动腿的,大家虽然水平有高下,境界都差不多,不过从眼下看,好象已经进步到了无招胜有招的阶段啊。战战兢兢尽管战战兢兢,我的八婆心肠仍然主宰着我的生命。眼前,那五个精蓝布成了一个星状包围圈,一步步逼近,非人互相拥挤着,拼命往中间压缩,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每张脸上,都是大限将至的绝望与痛苦之色,适才被我插了队的那只食金兽还领着它的幼崽,将孩子紧紧掩护在自己的肚子下面,眼神黯淡的凝望着彼此。过一会儿,我就会看到它的眼泪砸下来,砸得我一颤一颤的。老狐狸此时真正未卜先知,已经把我的手紧紧拉住,还是被我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挣,大步跨了出去。精蓝们显然正在催动能量,破坏包围圈中猎物们的神经中枢,因此眼神凝定,对我的接近毫无反应。我猜他们见过我,说不定还以为我是自己人呢。乘此深入敌后的卧底机会,我运起全身力量,单掌为刀,就要向最近那个精蓝的后脖子招呼过去,南美锐声叫我:“一个对五个啊,猪哥,你想想。”
我苦着脸回了一句:“尽人事,听天命!你要救我啊”
手起,手落。仰天一交,我跌在地上,浑身如被抽去筋骨一般酸软无力。完了,一定是被精蓝反噬,把我的能量抽走了。摇摇脑袋,我费力的去张望周围,先看到了老狐狸似喜似嗔的脸:“猪头,你运气真好,一拳搞定五个。”
不是吧,你不如说我中了美国两亿累计的六合彩吧。等我看看。咦,是真的啊,五个精蓝都摔在地上,好夸张,还失去了知觉。我不可置信的看看自己的手,难道我什么时候修成了微型核导弹手?南美过去查看,回来戳戳我:“这五个精蓝刚刚战斗过,能量储存没多少了。而且他们发动这个星状阵势是五人一体,一倒全倒,哇,你这狗屎运,好几千年才有一次啊。”
救了这一堆非人,我惦记着酒店里对我和黄酒翘首盼望的辟尘,雄赳赳气昂昂回去表功去了。南美一听说辟尘来了,肚子响得跟放鞭炮一样,什么都不管了,跟着我一起走回去。进了酒店,辟尘气呼呼的在客厅里等着我,面前放了一大碗没有加入绍兴黄酒的猪手,看到这个,南美说的那个吉字有手没有手又涌了上来,回头我就问:“刚刚测那个字,到底怎么说?”
她向辟尘摇摇手表示久别重逢,躲过一串对方用于欢迎光临的连环枕头,把嘴巴一张,足有脸盆那么大,扑上去几口就吃掉了那碗猪手,然后才含含糊糊的把刚才那几句狗屁不通的话又念叨了一遍,听得我鼻涕眼泪,呼之欲出。要知道我身为人类中国种的一员,居然在汉语这个课目上面被一只完全身残志坚自学成才的狐狸考倒,其羞愧程度岂是无地自容可以言表的?我几乎要跑到外太空才行。此时辟尘过来,在狐狸肩膀上拍一拍,为我解围,他说:“狐狸,你晓得啦,猪哥没读过什么书的,你要是有话跟他说呢,麻烦你用白话文罢。”
南美顿时对辟尘肃然起敬:“哇,三日不见,如隔三年,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文绉绉的?”
辟尘叹口气,血泪辛酸,涌上心头:“南美,不瞒你说,你走了以后,为了让小破的期末考试及格,不要说道德经,我连孟子都背了: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为了龙虾,两者都不要也。”
这两只野兽居然搞起了文化交流工作,我在一边如何捱得住,翻身下地,拿个沙发垫子垫着向两位知识分子磕头:“求求你们行行好,别糟蹋古人了,不要逼我去和孔子打架啊,你知道我们打不赢的。”
他们让我免礼平身之后,南美耐下性子跟我讲:“吉字表面是正字,但是问到行运,与之相涉的就桩桩件件是不顺,无人援手,固然行路艰难,有人襄助以后,也有相生的烦恼,猪哥啊,你和辟尘来东京,到底做什么?小破呢”
一提起小破,我真心痛莫名。呆呆坐下来,咬着手指不开声。
南美是多么冰雪聪明的,见到我这个德行已经把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猪哥,这个结果一早已经知道了,你也不要太伤心,说不定他觉醒以后,还记得你呢,想想,达旦叫你干爹啊,多心旷神怡啊。”
哎,要是真的如狐狸所言,这个前景倒也是个指望。不过我要赶紧离开东京才行,要是厄运之蝉所言不虚,过两天我不但做不成干爹,多半已经被人干炸了。南美听得纳闷:“怎么一说?你有冲动去当人体炸弹炸靖国神社吗?”然后一听我和辟尘在赌场的遭遇,顿时脸色大变。一拍大腿:“糟了,我刚刚就想呢,生意这么好有蹊跷啊,卖便宜了卖便宜了,亏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