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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回答我,过了半天,叹口气喃喃的说:“这次麻烦大了,这次麻烦可大了。”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啊,联合起来整我?明明知道我的好奇心比什么都强,居然一起装神弄鬼。要搞我也麻烦你们各自轮班好不好?没奈何,只好跟着继续走。水光泠泠,水光泠泠,抚摩着我们行走的身影,周围一切都笼罩在静谧的蓝色光芒里。我不期然想起小破,每当他发起脾气来的时候,那眼睛里闪现的颜色,就是这样的。心里那一酸,让我低头去紧一紧自己的胸膛,不要太过于沉溺吧,沉溺是多么无意义的事情,尤其是当你无法挽回的时候。喏,一个人要是多情的话,日子是不太好过的。这条路仿佛很长。那么长。在这寂静无声的地方慢慢走向更深的未知,我生命中所有印象或深刻或模糊的往事,忽然都从脑海里一幕幕的涌现出来,我记起了幼时才见过的父母的脸,我老爹是个很婆婆妈妈,极度温和的人;那只老狗,跟着我流浪时候,狗头上会布满一种懒洋洋浪子我浪迹天涯的搞笑表情;我记起了有一次辟尘帮我过生日,特意跑去泰山顶上,在我面前制造了一整天的佛光盛彩,海市蜃楼,看得我回家以后眼睛还在闪星星,大呼过瘾。我还记起,小破每天都从幼儿园把点心省下带回家,一本正经坐在门廊上跟我对半分着吃,每到那个时候,心里会出现那种整个人都愿意瘫软到地上给人随便踩的温柔感情。而我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如此美妙的回忆中,总有一股如寒流般的情绪涌动呢?那仿佛与我无关,而是被另外的心灵主宰着。不知道我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我到底想了多久,当摇摇头清醒过来的时候,南美和辟尘都站在我面前,表情都非常严肃。我第一个反应是往后跳了一步,赶紧在身上左右摸摸,看是不是刚刚被他们一起修理了。还好,四肢齐全,衣服都在,重点部位都没有外逃。我小心翼翼的问这两只好难得板起脸来的动物:“怎么了?”
辟尘叹了口气:“猪哥,你刚才想什么呢,一脸陶醉的。看上哪个狐狸精了?”\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过,辟尘立刻改口:“看上哪只野山鸡了。”随后又嘀咕道:“山鸡和你不是亲戚罢。”
我摇摇头:“没什么啊,都是一些小事情,我妈啊,我小时候家里的房子啊,我以为我都不记得了呢。”
南美忽然走过来,抱住我。身为一只狐狸精,而且是一只现代豪放派的狐狸精,南美对于揩男性人类的油向来非常有兴趣,虽然她声称自己眼高于顶,宁缺勿滥,非汤姆克鲁斯,班得拉斯,乔治克鲁尼,张国荣一个级别的,就是趴在地上穿T-BACK求她碰一碰也不可得,但是好歹朋友一场,她还是决定给我一点面子,没事就来骚扰我一下。虽然每次抱完了,我都要去医院输血。但是无论如何,我一生之中所享受过的温柔怀抱,大多数都是来自老狐狸的。这一直是我想写入回忆录:“猎手回忆—我与非人三十年和战史”中的一个章节,分标题名字我都取好了,叫做:锵锵3P行――我,狐狸和犀牛,不得不说的故事!可是今天,她的拥抱和平常是不一样的。从老狐狸的手臂上传来的力度和温度里,我感觉到了一种在人类身上司空见惯,可是对于讲究物竞天择的非人却非常罕见的感情―――怜悯。怜悯。为什么?为什么要可怜我?不错,我妈妈已经去世了,我的狗也不在了。小破或许也永远不会回来了。但是,我还是好好的在这里呀。人生是有希望的吧。最少,我还有你们啊,有一件事情我一定可以保证的是,不管我最后如何高寿法,都不可能比犀牛族的长老或者狐狸精活得更久的,也就是说,将来我老人家一命呜呼的时候,一定会有一大帮莫名其妙的亲朋好友帮我送终,我到底要不要在头七的时候闹宅呢?会不会闹的时候反而被抓去点天灯呢?不想想清楚的话后果堪忧啊。挣脱了南美的怀抱,我低头去看她的高跟鞋:“喂,你要让我自卑也不要出这么损的招数吧?七寸啊!”
她来劲了:“咳,我回头要去做什么整形手术你猜?” 我对她左右看看:“已经很好啦。前凸后翘,三十六,二十五,三十六,瓜子脸,象牙皮肤,你还要怎么样?”
她跺跺脚,那个鞋跟,啧啧,太用力了会直接踩出一眼温泉来呀。继续提醒我:“你不觉得我有点矮?”
我没好气:“你刚才抱住我,我的头在你耳朵那里啊,大姐!你还矮?那辟尘叫什么?迷你?那东京街上走的那些叫什么?微生物?”
她立刻很鄙视我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富即安心理:“哼,那是日本人啊,你怎么可以拿我这种出身中国狐狸名门的大家闺秀和他们比?老实告诉你吧,我回头要做个手术,把腿打断了,接个钢架子进去,立刻增高十厘米,哈哈,你就等着我在国际模特圈里大放异彩吧!”
我简直懒得理她。老大,你是一只狐狸啊,你想变成什么样子就变什么样子啊,你想自己腿多长就多长啊,到底出于什么心理,你非要去做手术!脑子里的神经都黏起来了吗?活动了一下身子骨,我四处看看:“我们这是到哪里了?我从来没见过物理延度这么长的空间洞呢,以前都是BIU的一声就掉出去了。”
辟尘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现在才慢吞吞的出声:“猪哥,这个空间洞是某些高等级妖怪开辟的。还设置了潜意识反射幛。我们这一路走去,你自己千万要小心。”
听到高等级妖怪这几个字,我立刻变得十分警惕,把辟尘往我身后一拉,向四周拼命看,随时准备奋起反击来袭者。他的爪子轻轻搭在我背上,微微有点颤抖,我忍不住回头去安慰他:“别怕,别怕,我保护你。”
说得雄壮,却完全无的放矢,四周仍然是那样的安静而平和,完全看不到有什么庞然大物来给我们当头一棒的迹象。就在我想嘲笑自己神经过敏的时候,有一个有如幽魂一般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说:“啊,风之辟尘,你终于肯出现了吗?”
我大惊失色,厉声问:“谁?”全身力量急速提升到最高,向仿佛是声音来源的高处望去,眼前突然骤然大亮。所有的朦胧不明,明灭波光,猛然如潮水般自我们身侧退去,一直退,一直退,流泻到无穷远的地方去。我们所在的这条狭长的通道,恍惚之间,化身为无限旷野中的一个点,周围飘渺遥遥,散落出一个全新的空白世界。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这里没有天之高,地之厚,没有边界,限制,远与近,更没有草木万物,日月星辰。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彻底干净,朦胧雾霭间是一块不曾落笔的画布,是一处烧了无数年的火场,是连神灵都来不及诞生的茫茫初世。我与一切都不可能存在的一个世界。
回响于我耳边的声音,来自眼前逐渐清晰起来的一道温柔水光。进了空间洞之后,我们一直在水光中行走,被水光浸润,而那些无处不在又有形无质的泠泠渺渺,此时却聚集起来,在广漠中变化成型,逐渐拥有了真正的生命,喊出了这全新生命自己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仿佛被辟尘的名字所震动,另一个如同巨雷滚过天宇般沉闷而威力无穷的低声接口说:“辟尘,倘若不将五绝通道开到这里,你是不是仍然隐藏下去,永远都不出现?”之后,第三个声音,包含着不可形容的干涩之意,回答道:“七百年。七百年了。辟尘,你有你的使命。”最后,一个似曾相识的口音带着笑意说道:“辟尘,大局如此,你不可掩耳盗铃呢?回来吧,五运同绝的大日子到了。”啊,是黄金使者你这个王八蛋啊~~~
他们口口声声说的,我都听不太明白。可是结果我是明白的,他们要辟尘离开我啊。耳边有细微的叹气,却如惊雷一样炸疼了我的胸膛。我莫名着慌起来,眼角瞥见辟尘一动,仿佛就要走开去,我反手一把揪住他:“喂,不是叫你啊,他们认错人了。”转头我又大声对虚空中那些莫名其妙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喂,你们认错人了。”
南美轻轻捉住我的手拉开:“猪哥,辟尘是风之主人,事实无法更改。你放手吧。”
我不可置信的去看南美,有热流来自我的胸口,奔袭而上,我不知道为什么声音会突然那么嘶哑:“老狐狸,辟尘去哪里?他什么时候回来?”
她悲悯的看着我,拉住了我的手:“五运同绝,八百年一现。一定是有大难将临了,他们要担负起他们的工作。猪哥,离合有命,散聚是缘,你看开些。”
我回答得十分之干脆:“不要。”
我很愤怒:“为什么我要看开些?我没说不要辟尘去重建世界啊,他不能在我身边重建吗?最多我做饭,喂,死犀牛,我做饭不行吗?”
转脸找到辟尘,他含着眼泪看看我,然后低下头,又死盯了一会儿地上那些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浓密雾气。擦了一把眼睛,他开始骂南美:“死老狐狸,就是你说要走这个空间洞出来,我不出来不行啊,这下好了,被逮住了。全怪你。”
南美难得如此大度,居然没有立刻跳起来发飙,好声好气的解释:“辟尘,不关我的事啊,他们不可能缺少你,你跑到哪里他们都要找你的。当了七八百年风之主,你一天到晚都干了些什么啊?偶尔还是要尽尽义务嘛。”
辟尘的脖子跟电影“大法师”里那个鬼上身的小女孩子一样扭了个三百六十度又扭回来,这个质量上乘的拨浪鼓响亮的喊出了一句我好久都没有听到的口号:“喂,你要我拯救世界,也要问问我爱不爱这个世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