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花园,看到夕阳的余晖下,那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地里拔草捉虫,萧荆山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分。默默地走过去蹲下来,随着她一起拔草捉虫。
梅子感觉到身旁的阴影,抬起头来看到他,冲他甜蜜地笑了下:“你不要拔草了,你身上的衣服贵重得很,哪里是干活穿的啊。”
这时候萧荆山身上穿得是上好丝质的朝服,的确不适合拔草捉虫。
萧荆山一愣,低头看了看梅子的衣服,梅子身上穿着平时丫鬟们才会穿的粗布衣。
他沉默了会儿,忽然笑了:“你说得是,我回去换衣服去。”
梅子摇了摇头:“不用,你别换衣服了。我也不弄了,我回去洗洗手咱们就吃饭。”
萧荆山看了看这地里还有一半的草没有拔,心下不解:“依你的性子,还不是非要干完了才休息吗,怎么今日倒是这样了?”
梅子却笑道:“平日若是自己的地,那是要吃饭的庄稼,自然要侍弄好。可是如今这块地哪里是用来吃饭的庄稼地啊,分明是弄来哄我玩的,我也只能是随便种种罢了。”
这话说得萧荆山一愣,再看自家娘子,虽说身子越发丰润了些,可是脸上的笑容分明不如在绿水村时那么自在了。
他叹息了声,郑重地说:“梅子,战事初停,皇上的确有些事需要我做。如今这些事也差不多处理完了,再过半月,咱们就能回去绿水村了。”
梅子使劲地点头:“我明白的。我虽然不懂朝里的事,但看你每日都忙成这样,也知道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你尽管做你的,等你这边什么事情都弄妥当了,这个天下也就会像以前一样了。到时候咱们就回去绿水村。回去后我养鸡你打猎,没事再去帮我娘种种地。”
萧荆山听了梅子这番通情达理的话,脸上浮现出感动,抬手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两个人一起往回走。正走着,萧荆山忽然想起一件事:“皇上对你十分好奇,说要宣你进宫面圣的。我曾多次推辞,可是最近几日明珠公主也吵着要见你,你可愿意进去?你若是不喜欢,我无论如何也会帮你推阻了的。”
梅子一听这话,低头想了会,抬头笑着说:“我倒愿意去看看的,但是我这个样子可以吗?我什么都不懂,会不会给你丢脸啊?”
萧荆山笑了:“丢什么脸?这是说得哪里话啊。”
梅子却看着萧荆山神色,调皮地笑说:“可是刚才我看你那意思,分明是万不得已不愿意让我进宫的,难道不是怕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进宫了给你大将军丢人现眼。”
萧荆山被她这话噎得一顿,后来反应过来她也是在开玩笑,无奈地笑道:“你如今说话真是越来越懂得怎么拿捏我了。”
69、用凤仙花染的指甲
梅子这一日很早就醒过来了。头一晚上她就听身边的丫鬟们说进宫要许多准备呢,虽说萧荆山说过不需要太过在意,随便一些就可以,但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幸好她也没有什么要操心的,周围的一切自有人料理妥当,她就是衣来伸手了。萧荆山见她脸上依然有些不自在,走过来握着她的手安慰说:“你以前不是还说要到这里来找皇上问问我的下落吗?那时候可没有怕得意思。”
梅子想起以前,忍不住笑了:“那时候根本不懂事的,就一心想着无论如何要找到你。如今知道得多了,自然知道这个皇上一句话就能要人命,我能怕吗?”
萧荆山温暖干燥的大手捏着她的小手:“别担心,当今皇上是一个宽厚仁慈的君主,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见到他就知道了?尽管这么说,梅子心里依然不安,整个心就这么上下随着轿子一起颠簸着,以至于她根本无心看一路的风景。后来终于颠簸着到了宫门前,便有人请她下了轿子,跟着一众宫人沿着石板铺成的路往里面走去。
由于萧荆山是大将军是武将,而梅子只是家眷,是要等着皇上宣召才能觐见的,于是两个人自然要分开。
萧荆山摸着梅子手上发凉,心里有些不忍:“你先进去,我派人传信,让明珠公主过来陪你。”
梅子听到这话,想起那个大大咧咧的明珠公主,心里倒是好受了许多,她点了点头:“嗯,也好。”
这时有人过来催了,萧荆山拍了拍她的手,低语道:“我先过去了。”
梅子勉强笑了下:“你去吧,我没事。”
说是没事,可是当萧荆山宽厚沉稳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时,她的心便渐渐往下沉去,忽然想起一个很久不曾想起的事情,阿芒曾对她说过,让她不要到上京来。
阿芒当时的样子,好似这上京城有猛虎有野狼,于是这猛兽有野狼到底在哪里?
会是在这里吗?
周围富丽堂皇的宫殿一层叠一层就如同家乡那望不到边际的山峦,那是梅子在绿水村一辈子都不会看到的景象,可是梅子无心欣赏。如果是之前到了上京只是惊叹一番,那如今她便是感慨了。
从没有这么一刻,她感到自己不过是遥远的小山村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姑罢了。天下这么大,每个人都似乎安然地处在自己的位置上,她却如同一只不小心走出林子闯入了自己不该进入的领地的小野兔一样,心里惊惶不安。
甚至有那么一刻,她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离开生养自己的小村子,来到这片分明让她水土不服的地方?她抬头看了看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宫殿,那里的某一处,有一个男人,正是自家昔日那个会打猎会磨刀也会割麦的男人。
嫁了他,追随着他,便走进这里吗?
梅子正低头想着,忽然听到一声惊喜的喊叫:“梅嫂子!”
梅子还未曾被人这样称呼,更何况是在这陌生到让人发寒的宫殿里,她猛地抬起头,却正好看到明珠公主乐颠颠地跑过来。
明珠公主再不是外面那男不男女不女的打扮,鹅黄色的宫裙穿在身上为她平添了几分娇媚和高贵。
明珠公主拉着梅子的手笑得合不上嘴:“我总算见到你了!”
梅子想起她口口声声说要找自己玩儿的事,笑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些日子都不见你人影的。”
梅子这么一说,明珠公主觉得好生冤枉,赶紧指天发誓:“自从入了宫,我家那个皇兄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一天到晚命人管着我,又是学这又是学那,好生烦人!我是根本连出宫的功夫都没有啊!”
梅子听她这么一说,倒很是同情:“好吧,既然这样,那我自然不会怪你。如今我进宫来,这里安静得厉害,让人看着心里就发冷,我正怕呢,幸好看到你了。”梅子握住她的手,感到从未有过的亲切和安慰。
明珠公主却愁眉苦脸地说:“你看吧,你才来一次就受不了了,我呢,我可是日日夜夜住在这里啊,你看这里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明珠公主最近实在烦恼,好不容易看到梅子,于是拉着梅子一番哭诉,梅子无奈,也只好听她说着。
两个人说了半日,忽然旁边一个太监过来拜见,说是皇后娘娘有请。
梅子一听颇为惊讶,根据萧荆山的说法,自己是要在偏殿等着皇上召见的啊,并没有说过要见皇后娘娘的,怎么如今却出了这样一档事呢?
明珠公主听说皇后娘娘召见,倒很是开心,拉着梅子的手说:“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梅子根本没来得及有什么想法,就被明珠公主拉着跟随太监过去了。
路上梅子在匆忙中连忙问明珠公主:“见了皇后要说啥做啥?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她只知道见了皇上应该怎样拜,萧荆山专门让人教过她的,可是见了皇后应该如何呢?
明珠公主不以为然:“见了就见呗,能怎么样,你就打个招呼就行了!放心,我皇嫂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你看了肯定喜欢的!”
梅子听她这么说,心里却更加忐忑了。
一路上,仿佛走马观花一般,看到无数的宫女和太监,绕过一个又一个让人眼花缭乱的回廊,总算最后到了一处殿门前。
明珠公主大摇大摆地拉着梅子迈进去,口里还叫道:“皇嫂,你找梅嫂子做什么啊?”
梅子随她走进殿中,一眼便看到在两排垂首侍立的宫女的最尽头,有一个女子随性侧坐在那里。
她确实是美人儿。
如果说明珠公主是晨间的露珠,那她就是傍晚时分连着天拂着山的赤霞。
那个女人穿着绣了百鸟朝凤图纹的红色裙子,端正而不失妩媚地坐在那里,整个人如同如同俏生生开在繁华尽头的一支兰花,唇边带着一抹似有若无地笑容望着自己。
梅子一时之间有些看呆了,如果说之前她觉得这个宫殿是冰冷到不应该有人居住的,那么当她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便觉得单单是这个女子便可以为这个冰冷的宫殿添彩生辉。
那个女人,也就是这个宫殿的主人,大昭的皇后,见梅子这样看着自己,低低地笑了下:“你叫梅子?”
她的声音柔和,低哑,仿佛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沙沙的,但听在耳边却很舒服。
梅子这才醒过来,匆忙之中就要赶紧跪下。
待到梅子这边惊慌失措地跪下,皇后抬起眸子,轻轻笑了下:“免了。”
明珠公主赶紧拉着梅子的手扶起她:“皇嫂都说了,可以免礼了,梅嫂子你起来吧。”
皇后听到这话,原本端着一只精巧茶杯的手微微顿住:“梅嫂子?明珠,你叫得倒是亲切呢。”
明珠公主已经扶起了跪得有些狼狈的梅子,此时听到皇后嫂子这么问,理所当然地说:“这是我萧大哥娶的娘子,我自然应该叫她嫂子的啦。”
皇后听她这么说,唇边溢开低凉却柔和的笑来,却也没再说什么。
少顷,明珠公主领着梅子坐在一旁矮杌子上,梅子知道在皇后面前不应该随便坐的,可是明珠公主非要让她坐,最后一旁看着的皇后也说:“坐吧,都没有外人。”
梅子无法,只得坐下,可是这一坐下,也是局促不安的坐下。
周围全是低声敛气的宫女太监,前面是那个雍容华贵的让人不敢去看的皇后娘娘,而身边则是一个大大咧咧根本不懂得看眼色看场合的明珠公主。
梅子只得低着头,静静听着,有问必答。
皇后优雅从容地放下手中茶具,梅子从眼角隐约可以看到,她的手指修长,白皙到几乎透明,而指甲是朱红色的,几乎比她的衣服还要艳丽。
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一直以为的手也算好看的。小时候爹爹还在的时候,家里种了凤仙花给梅子和妹妹染指甲,染出来是粉红色,衬着白嫩的小手指头,人见人夸。
可是如今看到了这皇后的手,她心里一下子明白了,因为用凤仙花染了指甲而喜得蹦蹦跳跳的,是深山沟里绿水村的梅子和朱桃。
因为她们不知道,在大山的外面,有着如斯的繁华。
70、嫂夫人
皇后瞥了眼梅子,见她只是低眉敛气地坐在那里,便笑问道:“平日你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梅子连忙收起散乱的心思,笑了下,老实地回答:“我平时没什么事便在后院里种些庄稼,再养几只鸡鸭。”
明珠公主一听,好奇地问:“梅嫂子,你太厉害了,竟然还会种庄稼。你都种些什么?灰灰菜吗?”明珠公主对灰灰菜做的沾片子至今不忘。
梅子见明珠公主惊奇的样子,心里紧张稍缓,笑着道:“灰灰菜那是地里长得野菜。宅院里那块地我也是随便种着玩罢了,不过是一些夏日常见的丝瓜甜瓜等菜。”
明珠公主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听说这种庄稼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你一个人能做得了吗?”明珠公主不解地打量梅子,她知道梅子前些日子病了,身子比较弱,所以更加觉得梅子一个人竟然能种庄稼实在是不可思议。
梅子歪头想了想,笑道:“也不是一个人啊,有时候荆山晚上也会帮我的。”
皇后原本是优雅地侧坐在那里听这两个人讲,如今听到梅子这话,神色微动,修长的睫毛慢慢垂下,不过唇边依然带着一抹笑。
明珠公主恍然大悟:“是啦,萧大哥以前也是在山里的,自然是会种庄稼。他处理完公事后就可以帮你了。”
正在这时,一旁静听不语的皇后忽然抬起眸子,轻笑着问道:“萧将军回到乡下山里也是种田为生吗?”
梅子和明珠公主说话正说得自在,忽然被皇后这么一问,连忙诚惶诚恐地答道:“不是的,在山里我们不种田的,因为我家根本没有什么田地。他三五日便去山里打猎,打了野味回来收拾干净拿到集市去卖。”
她这样一说,皇后和明珠公主反应各异。明珠公主是越发来了兴致,拉着梅子继续问这打猎的事儿。明珠公主也是爱好打猎的,只不过她平日打猎全是在皇家围起的林子里,从来没有像萧荆山一样去深山老林里打猎。而皇后呢,则是垂着眸子,若有所思。
明珠公主问完了打猎,话题又回到了种地上,她感叹地说:“萧大哥真可怜,回到家里连块地都没有,还得天天跑外面打猎讨生活。”
皇后闻听,唇边却突然有抹冷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这做公主的觉得你家萧大哥可怜,可是人家自己估计喜欢得紧呢。”
梅子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皇后,只见皇后唇边那抹笑依稀带了嘲讽的意味。
她越发不解,心头疑惑更甚,不过还是重新低下头。
明珠公主自然没有注意到皇后言语中的意思,感慨着说:“我以前以为萧大哥回到家里应该过着书里说的男耕女织的日子,谁知道他穷到这样地步,早知道让皇兄给他几块地嘛!”
梅子撇下适才心中的疑惑,笑着道:“男耕女织,这个听着倒是好。其实我家虽没有地,可是娘家还是有薄田几亩的。如今我爹爹早已不在了,家里没有什么男人家,你萧大哥在农忙的时候也会过去帮忙耕田播种。至于说到织布,我以前在娘家织过布的,自从嫁了后,倒是没那个时间了。”
皇后唇边依然带着那抹含了嘲讽的笑,只是那笑里慢慢染了凄凉:“原来他如今不但会种地了,还学会给岳母家去种地了。”
梅子听到这话,唇边绽出一抹甜笑:“他开始时其实也是不会得,后来便跟着学,很快便上手,如今早已是庄稼地里的好把式了。”
明珠公主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最后摸着脑袋说:“嫂子,我的萧大哥,是拉弓射箭骑马打仗的,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怪怪的。”
梅子听了这话,明亮的大眼睛眨了几下,看了眼皇后,终于低下头轻轻地说:“我本来就是一个山野村妇,所以我嫁的夫君就是打猎杀猪种地割麦的,如今到了这大山外面来,又来了这上京城,进了这皇宫,看着他骑马打仗穿战袍进宫见皇上,我也觉得怪怪的呢!”
皇后却忽然笑意更浓,笑得出了声。
她这一笑,笑得明珠摸着脑袋越发觉得怪怪的,也笑得梅子心里添了几分不安。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梅子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起来低头道:“皇后娘娘,梅子从小在山里长大不懂得宫中的规矩,如今说这些村里言语,如果冲撞了皇后娘娘,还希望不要见怪。”
皇后忽然停住了笑,审视着梅子半响,摇了摇头叹息说:“你继续说吧,没有什么冲撞,我听着你这话倒觉得很有意思呢。你便继续说吧——-”她说到最后,语气倒有些认真,仿佛是强调般加重了语气:“这些,我都爱听。”
皇后娘娘让梅子继续说,可是梅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了,她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明珠公主。
明珠公主摸了摸下巴,蹙着眉头说:“你继续讲你和萧大哥打猎的事吧,我还从没有在深山里打过猎,有机会一定去山里找你们玩这个。”
梅子认真想了想,便继续说起打猎的事,不过这一次小心地开始斟言酌句:“他三五天便会去深山里打一次猎物,这样带回来一些山猪熊掌就可以卖银子了。平日的时候,他就在附近打些小的猎物充当粮食。他去打猎的时候,我有时候也跟着,我们便在山坡山林里一边打猎,一边采些草药山菇木耳等野货,这样一来自己充作粮食,二来晒干了也可以拿出去卖银子。”
她回想起以前,唇边溢出一丝淡笑:“我记得我刚嫁给他那会儿,他第一次出门就猎了一头野猪,还弄了熊掌呢。我借来杀猪刀,他把那只野猪杀了,后来我们背到山下着实卖了些银子呢!”
明珠公主脸上颇是同情:“还要把猪杀了拉去卖啊……”
梅子点头:“是啊,我们要走老远的路才能到外面的集市呢!我第一次出去脚都磨破了的,后来他看我这样辛苦,再者家里条件也好些了,他便给我买了一头毛驴骑着。”
梅子想起那头毛驴,倒是无限怀念:“那头毛驴很乖,他牵着,我骑着,铃铛就那么响一路,那时候真好啊!”不过想起后来丢了毛驴的事,她又忍不住难过,低头道:“只可惜后来他离开了,我骑着毛驴出来找他,路上那毛驴被我弄丢了。”
皇后伸出她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桌子上那如白玉一般的茶杯,淡淡地道:“你倒是有福气的,我们大昭国的开国大将军给你牵驴呢。”
梅子听了这话,凝视着这位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不解地道:“他是我嫁的夫君,做夫君的给娘子牵驴,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皇后娘娘闻言捏着茶杯的秀手一顿,转首看向梅子,却见梅子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不解地看着自己,唇边便重新浮起那抹嘲讽的笑来:“你说得也是,做人夫君的为娘子牵驴这是天经地义的。”
明珠公主低头想了会儿,终于叹息:“我早就知道我萧大哥是个好男人,我以后也要嫁个这样的人!”
皇后娘娘却淡瞥了她一眼,笑道:“你却不见得有这样的福气呢。”
这边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有太监喊道:“皇上驾到!”
梅子一听,惊慌地望了眼明珠公主,赶紧从杌子上坐起。
皇后却是神情一顿,垂下眼脸,淡淡地道:“他怎么来了?”
明珠公主直接跑到殿门前,一看外面的人,便笑着叫道:“皇兄,萧大哥,鲁大哥,啊,竟然还有呼延大哥,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梅子听说萧荆山过来,顿时心下一安,正想着,就看到外面一行人依次进来。走到最前面的面色俊秀温和,身上穿了明黄色绣龙的袍子,梅子明白这就是那个皇上了。
皇上的左右,分别就是萧荆山和鲁景安,萧荆山的旁边则是一个高大俊帅的男人,应该就是明珠公主口中的呼延大哥了。
梅子之前是学了许多见皇上的礼仪的,可是事到临头,她一时之间脑中竟然有些晕沉,惊慌中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萧荆山。
此时萧荆山也正好看向梅子,他唇边带了抹淡笑,安慰似地冲她点了点头。
梅子心里好受许多,咬唇深吸了口气,终于镇定下来,回想着之前学过的礼仪就要向皇上见礼。
谁知道皇上的目光早已打量过来,看着眼前这个清纯娇小的山里姑娘,满目欣赏之色,唇边带了温煦的笑容道:“这就是嫂夫人了?”
梅子见提到自己,连忙上前跪拜。
皇上却忙道:“我等早已说过,今日难得几个兄弟齐聚一堂,便暂且抛却那些君臣礼仪,只论兄弟之情。如此说起来,萧大哥长我几岁,我倒该是向嫂夫人一拜的。”于是这话说着,伸出手虚扶了一把。
梅子自然是无论如何要跪下来的,明珠公主赶紧将她扶起,调皮地笑着说:“既然我皇兄说了不用,那自然是不用了的。”
梅子不知是否该继续跪,情不自禁地看向萧荆山求助,萧荆山却淡笑道:“既然皇上都说了可以免礼,那就不用了。”说着,他又指着那位梅子不曾见过的“呼延大哥”道:“鲁兄弟你是见过的,但是这位你却没有见过。姓呼延单名一个冲字,是我昔日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自我朝开国以来一直驻守南疆,也是前几日才回朝的。”
梅子这时候已经站起来,赶紧向这位呼延兄弟见礼,这位呼延兄弟自然赶紧抱拳口称大嫂,举手投足之间敬意十足。
双方见礼完毕,说着就要落座,谁知道这时在一旁久不曾言的皇后忽然瞥了萧荆山一眼,用着沙哑冷淡的声音问:“萧将军这么匆忙地随着皇上过来本宫这里,莫非还怕本宫把你这位夫人吃了不成?”
梅子见这皇后娘娘竟然连那皇上都不曾搭理就直接问罪萧荆山,心便一缩,低垂着的眸子禁不住在萧荆山和皇后之间扫视。
却见萧荆山不经意地笑了下,上前一拜,郑重地道:“皇后娘娘,末将不敢,怕只怕拙荆不晓世事,更不通宫廷礼仪,言语之间若是冒犯了皇后娘娘,那便是末将的罪过了。”
71、百年之后,白骨一具
“皇后娘娘,末将不敢,怕只怕拙荆不晓世事,更不通宫廷礼仪,言语之间若是冒犯了皇后娘娘,那便是末将的罪过了。”
萧荆山的话明是自贬,却有回护之意,这让梅子心中微安,继续低下头不再说话。
而此时鲁景安忽然“哈哈”大笑,边笑边道:“刚才连皇上都说了今日只论兄弟之情,不谈君臣之礼,既然如此的话,那站在咱们面前的就不是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而是昔日我们那聪颖机敏的嫣儿姑娘了。若是这样论起来,荆山刚才的那番话大大地不对了呢,我们昔日的嫣儿姑娘是要叫你一声大哥的,昔日的世子今日的皇上依然也要叫你大哥,于是这个辈分无论怎么排,皇后总是也要叫嫂夫人一声嫂子的。”
他话说到这里,笑得也差不多了,一本正经地看着众人说:“做嫂子的在妹妹或者弟妹面前,又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呢?”
一旁的呼延将军此时唇边也带了笑,点头道:“景安说得极是。”
梅子听鲁景安这番话听得诧异,忍不住眨着眼睛望向鲁景安,只见鲁景安一本正经大义凛然的样子,仿佛自己说得是天底下最公道的正理。
而皇上听到这番话,先是一愣,随即也跟着笑起来,拍手道:“昔日父王在世,就曾说过景安虽看似鲁莽,却堪为辩才,如今看来果然是的。”
说完他挂着淡淡的笑意,对自己的皇后温和地说:“嫣儿,今日你倒是失礼了。”他的话,淡然,却从容,却不容辩驳。
皇后脸上原本带了一丝冷淡略含讽刺的笑意,如今听到这话,笑意渐浓,认真地瞥了眼皇上,垂下眸子道:“皇上说得是,今日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说完这话,皇后转首看向梅子,只见梅子低垂了头,咬着唇儿,眸子里透出不知所措之意。
皇后庄重地微微弯下腰,轻声道:“嫂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