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深深地给司徒月波鞠了一躬后,阿镜走回蒂诺身边,怔怔地看他许久,笑了,“你第一次把我捧在手心里的时候,说这镜子真好看。那天,五月里的阳光洒在你的头发上,闪闪耀耀,比宝石还迷人。我喜欢在寂静的夜里,看你坐在窗前一遍遍地弹着悠扬的曲子,哪怕你温柔的目光总是越过我,投在别人身上。你说的对,爱你只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要你回报,因为有个人可以让我爱,已经是幸福。”

花朵般绽放的笑容里,阿镜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缓缓念动咒语。一串五色光华从她额间浮出,旋绕着扩散,很快便将她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一片斑斓闪烁之中,而此刻,一层半透明的银辉渐渐爬上了她的双脚,像沁入宣纸上的水渍一般,迅速蔓延开来,不过几秒时间,她整个人如同陷入了迷离的月色,身形也在朦胧中缓慢收缩,直到变成一个鸡蛋大小的银色圆点,带着流星一样的光带,从包裹着它的五彩光华中匀速飞出,在空中旋了几个圈后,坠入了满脸错愕的蒂诺的心口。一层水波般起伏的透明气流从他体内涌出,竟将他从地面推到了半空,他猛地捂住胸口,张大了嘴却喊不出一个字,模样似乎有些痛苦。而他那头长长的银发则像浸泡于深海之中,在有节则的律动中变成了黑色,那双紫色的眼眸也随之变为了普通人才有的深棕色。

司徒月波半眯着眼,看着半空中变了模样的蒂诺缓缓降回地面,意识全无地躺倒在那一片尚未消褪的五色光华下。

唰!又一道强光闪过,那五色光芒瞬间被压缩成一条细线,又猛地收成一个点,从空中坠落到了地上,发出盯啷一声脆响,一块光可鉴人的剔透圆镜滚落出来,刚刚好停在司徒月波脚下。

拾起这个漂亮的小东西,司徒月波笑笑:“放心,我一向守信。”说着说着,他忽地愣了愣,手里的镜子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层水气,有点咸咸的味道,像只沁润在泪水里的眼。

用衣袖轻轻擦干镜子,司徒月波走到昏迷不醒的蒂诺身边,把它放到了他的手中,又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身上,淡淡说:“你不是没感情,只是不懂珍惜眼前人的道理。如果以后你还能遇到另一个阿镜,希望你该知道怎么做。”

话音刚落,身边凌乱一片的大厅突然失去了全部光源,司徒月波只觉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然身在修道院外那片荒地之上,那个由阿镜一手造出的反向空间,随着她的彻底消逝化为了烟尘。

走到另一头,抱起熟睡得呼呼有声的钟旭,司徒月波又看看那个躺在荒草之中的瘦削身影,一声浅叹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山风轻过,树木草丛沙沙作响,司徒月波抱着妻子走在荒僻的小路上,嘀咕着等妻子醒来后要编个怎样的理由来瞒过阿镜这档子事,边走边叹,堂堂一个冥王,度个蜜月都不让清净清净。正想着,恍惚间,似有一阵悠扬的华尔兹从身后传来,跳跃的音符渲染了幽暗的山路。司徒月波回头,暮色中,哪里还有修道院的影子,一座华美的别墅,像个翩翩起舞的美人,在音乐声中向曾经踏足过这里的人,告别。

我看着树妖在跳跃的烛光背后悠然讲完这个故事,笑问:“你连冥王也拿来说事?”

树妖伸了个懒腰,从包包里掏出一只无色唇膏,旁若无人地涂着,然后朝我抛了个顽皮的媚眼,说:“我跟冥王关系满铁的,他不会介意我拿他来赚金条。”

“呵呵。那只血妖,你后来见过他么?”我对于那只可怜而可恨的家伙,有点点好奇,有点点牵挂。

“没有。对于不懂珍惜的人,我没有兴趣多加关注。”树妖把金条揣进包里,仰头一笑,“我只对所有对我好的人好,比如慷慨的你。”

“呵呵。”我突然觉得她有点可爱,连看金子时的贪婪目光都惹不起我半丝不悦,看着她打算离开的背影,我叫住了她,“喂,后天新年了,你打算怎么过啊?”

“嘻嘻,是不是有点寂寞,想让我留下来陪你啊?”树妖的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

“我已经寂寞成习惯了。”她没心没肺的笑,让我哭笑不得,“我只是随便问问。”

“有个帅哥约了我,说要跟我讲故事。所以抱歉,不能陪你过新年了。”她把包包朝背后一甩,朝我飞吻一个,“新年快乐,明年再来看你。”

“同乐。”我朝她的背影笑了笑。

树妖的故事讲完了,我看到了一个“你爱我,与我无关。”的男人引发的不知道算不算凄凉或者是遗憾的故事,还好,在新年之前,这个故事结束了,不快乐的东西,还是不要带到明年了。

也许,树妖跟我想的一样。

下面,该谁的故事了?

  双树篇【三】·夜叉

  

  

   上.

  

  

   身体很轻,因为少了一只脚,手臂却重,因为它抓着一柄三尺长剑。青光凛冽的剑刃上,是一个挨一个的缺口,像牙齿,最凶悍兽类的牙齿。

  

   唐泽趴在黑色的木板上,枯叶般飘在平静的海面上,呼吸微弱而短促,仅存的力量全部汇集在右手。

  

   他已经没了意识,但,本能却让他紧抓着手中的剑,身后的海水,殷红一片。

  

   乌紫的血液四溅开去,与金色火焰缠绕成蛇的暗蓝海水轰然而起,直上苍穹,把半弯冷月都吓到了云后。风口浪尖上,黑色大船颠簸飘摇,风浪直灌舱内。甲板上,河一样的浓稠污血肆意蔓延,数十具尸体胡乱交叠,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乌贼一样的触手,有的还在神经质地颤抖。

  

   两支桅杆上,各稳站着一个人影,于风浪中巍然不动。

  

   “交出来,否则你跟它们一样。”

  

   唐泽的剑指向脚下那堆腐肉,碧绿的头发湿成一缕一缕。

  

   桅杆的另一端,女子端丽姣好的容颜模糊在汹涌的海水之后,除了脸,她全身尽是黑色的皮肤,片片鱼鳞覆盖其上,闪着滑腻的光。

  呵呵。

  

   女子冷笑,松开紧紧抓住桅杆,生着蹼的“双手”,只用脚让身体倒挂在桅杆上,张口吐了颗紫气横绕的珠子,一把抓在手里,旋即纵身朝海中跃去。

  

   落水前的刹那,一句话铿然有声:“你,会有报应!”

  

     硕大的漩涡从海水深处奔腾直上,大船仿若小小蚂蚁,开始不停打转,悚人的破裂声四起,不过数秒,船体从中间裂成两截,被漩涡中心的力量,朝海底拖去。

  

   唐泽高高跃起,以他的本事,逃离一条即将沉没的船,委实太简单。

  

   然,他抛得下这船,却躲不开紧跟而上的无形气浪,那是足以将世界冻结成冰的至寒,不属于任何人类的力量。

  

   这只千年海魅,用自己的性命造就这场毁灭性报复。

  

   方圆十里的海面,在瞬间结成了冰。

  

   唐泽被困在半空,因为避闪不及,他的左脚,陷在巨大的冰柱中。

  舍不得腿,就要舍得命。

  

   海魅用元丹“做”出的绝冰,比南极冰山更顽固,除非找来上百只海魅的鲜血泼上去,否则永不融化。

  

   唐泽挥起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