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胡四一晃他的身子,“真是个傻小鬼,我要是怪你,还能与你说到现在吗?!”他立刻从怀中掏出伤药,替麟儿止血,口中还不断地说道:“要是让你师父看到你这付模样,还不得和我拼命?”

“我不……管……总之……你一定要……帮帮……师父……”麟儿的嘴唇因为剧痛而有些颤抖,原先红润的颜色,变得无比苍白,“求求你!”

“先别说话,我给你把断臂续上!”

“我不要!”麟儿推开胡四,扑通跪在地上。

“刚才……我一直没有说……千心姐姐也被师父捉走了……希望你不要怪罪师父……他老人家,之所有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苦衷吧……”说罢,不再言语,只是咚咚地磕头。

胡四点点头,其实,千心被捉,也是可以预料得到的事。

“快起来吧!”胡四说道,

麟儿仿佛磕晕了头,什么也没有听见,继续磕着响头。

胡四眉头一皱,一把将麟儿拉起来,道:“来,先把手接上!”

“不要!”麟儿依然挣扎。

胡四终于被搞得不耐烦了,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啪的一声,居然一下就把麟儿搧晕了过去。嘴里还叨念着:“真是个麻烦的主儿,就你事儿多!”边说把麟儿的断臂拾起来,重新接回他的创口上,咬破自己的食指,在断臂画了一道愈伤符。不一会儿,断臂之处,就开始融合,渐渐肌肤开始相连,血流全止,直至痊愈。只在断处余下了一圈淡淡的红印。

胡四默默地看着这个昏迷中的麟儿,长长的睫毛下,还余着满面的泪痕,弯弯的眉毛因为担心与恐惧紧紧地纠结在一起。

子虚,你收了一个好徒弟。他抬头凝望着南边的天际,对着仍未苏醒的麟儿,喃喃自语:“也许你说得对……除了我……还有谁,可以帮他……”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想,总要有一个面对的时候了。

胡四抱起麟儿,徐徐升起。午时的空气,有些炎热,滚滚的风吹在身上,沉重得如同一副枷锁。

有人曾说: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

可是,南山啊,我如何才能悠然地见你呢?

从长安到庐山大约有两千多里的路程。胡四带着麟儿在空中默默飞行,有时他希望尽快飞跃这段距离,有时他又想,它能否再长一些。

到了江州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残阳的余晖辅洒在鄱阳湖的湖口上,水天之间都泛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庐山近了。

胡四停在空中,望着南边起伏的山峦,继而低头问麟儿:“你要同我一起去?”

麟儿点点头。

“你不怕被师父打断腿了吗?”

“不怕。”

大小二人相视一笑,御风而行,继续往庐山飞去。转眼间,庐山已在脚下。展开法眼望去,原本缭绕在大汉阳峰顶的紫气,已然消失不见,现在的大汉阳峰上,煞气沉沉,犹如被一团黑雾笼在其中。胡四暗自心惊,在大风中对麟儿说道:“等会儿,你依旧和以前一样,远远躲好就是了,别添乱,明白了吗?”

“是!”麟儿大声应道,他降下云头,落在了大汉阳峰的山腰处。剩胡四独自一人,往峰顶飞去。

大汉阳峰高一千四百余米,那便是麟儿的师父子虚常去的清修之地。

庐山向来受仙家青睐,再古些的时候,有吕洞宾在这里憩居,东汉时,还有张道陵来此悟道。子虚也不例外,看中了这个好地方。旁的山内,还有很多寺庙,属东林寺有名。胡四以往来庐山看子虚的时候,也偶尔会去与那儿的主持打上几句机锋,喝几口茶。如今回忆起来,汉阳峰顶的月亮总是特别大,特别亮,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着似的。最惬意的事情,莫过于和子虚这样的朋友在这儿一起喝一杯茶,弹一首曲子,晒同一颗月亮了。

回忆以往,胡四不禁慨叹,这样的日子可能就要一去不返了。子虚,你现在会是什么模样呢?

思绪之间,胡四已来到了大汉阳峰顶。往下看去,淡淡的雾霭之中,出现了一块石砌的平台,有一个人白衣如雪,坐在一张石几旁。他的手中拿着一壶酒,正自斟自饮。

胡四静静地落在了他的身边,软靴触在草尖上,发出一声轻响。

“你来了。”他没有回头。

“我来了。”胡四坐到了他面前,看着他日瘦削的脸颊和颓靡的眼睛,不禁有些心伤。胡四说:“我记得你从不喝酒。”

“人总是要变的。呵呵,”子虚仰头灌了一口,说着胡四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何况是我呢?”

胡四一把夺过他的酒壶:“还是喝你的茶吧,我渴了。”

子虚呆了呆,眼前的情景,是他曾经对胡四做过的。子虚笑了。他已微醺,晃了晃头,说道:“你看看,现在我俩又换了个位置,你,说着本该我说的话;我呢,说着你说过的话。呵呵,你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俩会这么像?”

胡四摇了摇头,道:“总得有一个人去夺酒壶。要么是你,要么是我。”

“三百年前,当我第一次看到你,我也问过自己这个同样的问题,当时,我只觉得是一个巧合。”子虚说道,“毕竟天下这么大,管他神仙也好,狐仙也好,这么多仙,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样,有什么好奇怪呢。”

胡四不语。

“我把你当成朋友,和你下棋,与你喝茶,与你谈笑。一直以来,我很庆幸,除了她之外,世间终于又有了一个人,可以来听我的曲子。没了她,我至少还可以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

“你……醉了。”

“我醉了吗?”子虚晃了晃身子,笑了,“你知道我最厌烦的事是什么吗?”

“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