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巨响,将周围的人吓得一阵哆嗦,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在天空中炸成了一朵烟花,闪烁的火屑如同流星,划着长长的尾巴,朝四下开散。大大伙儿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一时齐齐叹出声来。敢情眼前的黄毛小儿,身上还有这么稀奇的法宝。
没过多久,便起风了。
一朵云彩蘸着月光从天边飘来,不一会儿便悬在了天心上空。
孩童跪倒在地,委屈地瘪着小嘴,怯怯道:“师父……我,我失手了。”
府内的幸存众人只见云上站着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身上,如墨的黑发慵懒地披在颈后,由着夏风掠动,在空中画着轻舞的线条。他从天而降。
地面的人群不知是谁领头叫了一声:“神仙!神仙啊!”众人立时个个变得又是惊惶,又是欢喜。纷纷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各式各样的祷辞和祈语开始嗡嗡地从各家的嘴里诵念出来。
云彩上的年青男子,看也懒得看脚下这群人,像是有点儿倦殆,长长的眼睫低垂着,在月光投照中,画下两小片阴影。他遥遥往东边看了一眼,脸上现出一丝疑惑,但终究没有停留太久,只是朝那孩童招了招手,说:“麟儿,你上来吧。”
麟儿满面愧色,随即腾空而起,来到了他身边,圆如杏核的眼里就要滚出豆大的眼泪:“师父……我。”
他拍拍麟儿的头:“不要紧,你没事就好。”
两人缓缓朝远去飞去,只余下一地诚惶地众生。
“要不是被她的同伙偷袭,我早就杀了她!”麟儿愤愤撅着嘴,小脸涨得通红,圆月样的弯眉不服气地拧在了一起,说“哼!这些臭妖精,真难对付,一个比一个不害臊!”他光记得自己被人偷袭,早忘了自己也光彩不到哪儿去。
年青男子若有所思,问道:“麟儿,你看到了那同伙的样子么?”
麟儿摇头,眼神虽是气愤无比,却仍盖不住眸子里那抹干净如水的孩子气:“她从背后偷袭我,我只看到了她的裙角,是条红罗裙!可恶可恶!可恶极了!”
“哦,也是个女子?”
“是啊,她还用发簪来刺我呢。”
他面露疑色,道:“没想到还有另一个人。麟儿,你先回去吧。”
麟儿拉着他的衣角,仰视着他,不甘心地说:“师父……我不回去!”
“我不该让你身涉险境,你先回去吧。”他又摸了摸麟儿的头,说,“回到山里,记得替师父采些云雾茶。”说罢也不容麟儿分说,抬手虚画了一道令符,映在麟儿身上,一拍他的后背,道了一声:“去!”
麟儿大叫了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在空中滚了几滚,像个皮球似的朝北边疾飞而去。
他看着麟儿疾去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仰头叹了一口气,两道剑眉微微皱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连心也开始滞塞了,不然怎能将麟儿也牵扯进来呢?
我自己的事,还是由我自己来解决吧。他觉得有点儿累,躺在了云彩上,几缕发丝垂下,遮住了眉间的纠结,悠悠地朝西边飞去。
他的心里出现了一个翩迁的影子,他想:你……我会让你出现的。
【弃千心】 四 对弈
胡四抱着武千心朝东飞去,大约半炷香的工夫,他的黑衣便如尘屑一般,被狂风吹尽,一身白衣又露了出来。几缕长发撩在武千心的颊上,让她觉得有些痒。
她没去注意他的表情,眼睛微闭,反倒想起了父亲写的一首诗:
林莺一哢四时春,
蝉翼罗衣白玉人。
曾逐使君歌舞地,
清声长啸翠眉颦。
诗中的情景,倒真有些像在李师道府中的他们。
还在胡思乱想着,不觉已落回地面。她睁开眼睛,四周是一片荒效野岭,旁边有一条河水在静静地流淌,她不由得问道:“怎么不飞了?”
“小姐,你太沉了,神仙也要喘口气。”他放下武千心,盘膝而坐。
这时武千心才注意到,他的额角已经沁出了汗珠,脸色微微有些苍白。黑衣已然化回白色,想必今晚频繁的变化和飞行耗费了太多气力。
武千心脸上挂不住,嗔道:“敢说本小姐沉!本小姐的身材在长安城若是排第二,就没人敢说是第一啦。”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忽然道:“当心!”
武千心一惊,急忙回头看去,但是四野茫茫,什么也没有。回头问道:“什么?”
“当心,别把牛吹死了!”
武千心被他气得扑哧一笑。直想跳过去给他一拳。但是看他这副疲劳的模样,心中又有些不忍,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胡四开始垂目调息。
武千心看着那张曾被朝思暮想的面孔,心彻底软了下来,微微叹了一口气,坐在了他的身边。问道:“为什么你也会在李师道的府中,难道你也想杀他?”
他没有回答。
武千心问出这句话,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因为既然他已经知道一切只是陷阱,又何必费尽心思去杀一个假李师道。
这一切当然不可能仅仅是巧合,那么真正的原因又是什么?
武千心想起自己凌晨之时飞往郓城的情景,那时便隐隐感觉有人在身后跟随。难道那人,就是胡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