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都、凌云凤飞身掠起,也就在这刹那之间,落到那座山峰中间一块横出来的岩石,抬头一看,只见厉抗天在上面大声叫道:“谁上此山,有死无生!”

  云重大怒,拾了两块石子便向厉抗天弹去,厉抗天抡起铜人一磕,只听“哎呀”一声,一个躲在厉抗天背后的人被石子打个正着,原来刚才被于承珠打落的三柄飞锥,就是此人所发,只因他生得矮小,躲在巨无霸般的厉抗天背后,所以一时间看不出来。

  待众人上到山顶,这两人早已逃开,远远听得厉抗天一声长叹。原来厉抗天对霍天都有好感,他掷下大石之前,先发出啸声警告,继而又出言恫吓,表面看来,似是穷凶极恶,实则是想霍天都因而止步,免得到了崂山顶峰之后,被他师父所伤。

  云重拾起一柄飞锥,冷笑说道:“神锥崔宝山也来了,看来乔北溟也邀了不少人呢!”崔宝山是保定暗器大师石三泰的首徒,以能够一手连发十二柄飞锥驰名,这次仅发三柄,自是未尽全力,他料敌不足,先吃了点亏。

  众人继续登山,一路提心吊胆,但却不见乔北溟出现,不久就到了崂山的主峰,那座道观——上清宫已遥遥在望,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极为尖锐的啸声,刺得众人的耳膜隐隐作痛!霍天都听出这是乔北溟的啸声,说道:“这老魔头的功力果然又已大胜从前!”云重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从乔北溟那带着杀伐之音的啸声中,进一步的听出了他肝火躁盛、中气迫促的征象,更是诧道:“乔北溟正在和人交手,这人的功力绝不在他之下。看来不是少林寺的方丈,便是氓山派的掌门!咦,奇怪……”话声停顿,凝神又听了一回,于承珠道:“怎么?”云重说道:“和乔北溟交手的不只一人!”于承珠这才知道她师叔感到奇怪的道理,要知少林寺方丈和氓山派掌门乃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凭着他们的身份,绝不应以二敌一,但设若不是他们,又有谁的功力与乔北溟相当?

  好在此际上清宫已经在望,众人怀着好奇之心,加快脚步,不多一会,便已看得清清楚楚,和乔北溟交手的果然不只一人,但却也不是少林寺的方丈和氓山派的掌门。

  只见在上清宫前面的那块大草坪上,四边站满了人,中间有三个老和尚正在围着乔北溟厮杀,两个使九环禅杖,一个使玄丝拂尘,乔北溟则是双手空空,时不时一掌砍中禅杖,发出震人心魄的金锵玉振之声,好像他那双手掌竟不是血肉之躯,而是钢铁打的。

  云重低低“噫”了一声,说道:“这是少林寺三大神僧!”少林寺当今的主持无住禅师有三个武功最强的师弟,分任监寺、护经、刑堂之职,法号无色、无我、无相,合称三大神僧,这三大神僧威望极隆,武林中甚至有人传说他们已练到了达摩祖师的“易筋”“洗髓”功夫,不过,几十年来,他们除在本寺授徒之外,从不曾与外界交手,因此谁也不知道他们神功深湛到若何地步?这一番三大神僧联袂而来,已是未曾有之事,而三大神僧合战一人,那更是出人意表了。

  这时正是战到了最紧张的时候,云重一眼瞥去,但见中间的无相神僧抖动拂尘,尘尾散开,千丝万缕,就像化成了千百口银针,乔北溟全身穴道都在他拂尘笼罩之下。这种拂尘刺穴的功夫,能将至柔变成至刚,若非内功早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绝不能使用,云重心中方自喝彩。陡然间听得乔北溟大喝一声,那千丝万缕的尘尾被他忽一口气吹散,但见他腾身飞起,双掌齐扬,当当两声,又把无色、无我两大神僧的禅杖荡开,禅杖划过之处,两边的树木,树叶纷纷落下,就像大树的本身,受到了激烈的震动一般!

 

  云重不由得心中一凛,想道:“这三大神僧果然名不虚传,功力之深,确是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但以他们三人之力,似乎也未能占得乔北溟半点便宜,怪不得张丹枫也要把这老魔头当成劲敌了。”更有一点令得云重奇怪的是:这三大神僧的功力,看来任何一人,都可以与乔北溟匹敌,何以他们甘愿自贬身份,以三敌一?而且以三敌一尚自占不到便宜。

  云重看得出三大神僧的功力,但他却未能深悉乔北溟修罗阴煞功的厉害。原来这三大神僧,乃是被乔北溟以第九重修罗阴煞功迫得他们应战的。

  张丹枫本来是请少林寺的方丈助阵的,恰值方丈无住禅师即将闭关坐禅,他却不过张丹枫之请,只好叫三个师弟代他前往。三大神僧同往,比方丈亲自出山,实力更胜几分,张丹枫自是喜出望外。他负责还要去约氓山派的掌门,另外也还有一件要事待办,因此便请这三大神僧先行,并负责照顾第一批到达崂山的各路英雄,张丹枫请到少林寺的三大神僧,本已是对乔北溟甚为重视的了,哪知还是对敌人估计不足,以致虽有三大神僧在场,第一批到达崂山的各路英雄,还是免不了伏尸遍野,伤亡一半以上!

  这三大神僧一生行事正派,怎也料不到乔北溟会完全不讲武林规矩,不待正式约战,便即先下毒手,乱打一场。他们入山未久,乔北溟便即率领党羽,封锁了他们的退路,片刻之间,便用修罗阴煞功连伤了十六高手。三大神僧为了减少伤亡,迫得合力将他截住,一路打上山去,最后在草坪上展开恶斗。

  乔北溟的修罗阴煞功已练到了第九重境界,有伤人立死之能,饶是三大神僧都练有护体神功,被他的阴寒邪气传入体内,亦是元气大伤,所以功力虽然相当,但三大神僧却一面运功疗伤,一面抵御外敌,这么一来,此消彼长,两方面才堪堪打成平手。

  云重这一行人上到山上,乔北溟一眼望见了于承珠,怒气陡生,忽地一声喝道:“三大神僧,你们先歇歇吧!”长啸声中,身形飞起,左手抓着了无色禅师的禅杖,右手抓着了无我禅师的禅杖,双杖一碰,火星蓬飞,他借着双手按着禅杖的力道,身形又腾起了数丈,竟然似箭一般的向于承珠射来!无色、无我两大神僧被乔北溟用隔物传功的本领,施以最猛烈的一击,五脏六腑几乎要翻转过来,身子摇摆了几下,颓然坐下,面色如灰。三大神僧中功力最高的无相禅师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上前照料师弟,哪还顾得再去拦截乔北溟。

  说时迟,那时快,乔北溟己似一只摩云巨鸟,扑到了于承珠的头顶。云重大喝一声,一掌拍出,双掌相交,乔北溟“哼”了一声,身形斜飞,落到三丈之外!云重的金刚掌力当世无匹,饶是乔北溟的内功已练到正邪合一境界,将近金刚不坏之身,被他掌力一击,攻势也不能不顿然受挫!

  可是云重硬接了他的一掌,登时也觉得有如身坠冰窟,寒意直透心头,他本来想连续发出第二掌的,接了一招之后,内家真力,已是不能再行运用!

  乔北溟虽然受挫,身形落地,看清楚了方向,立即又向于承珠追去,猛见一道弧形的剑光,圈上身来,原来是霍天都、凌云凤双剑齐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乔北溟见霍、凌二人联剑的威力比上次又大了许多,招数更是神妙得难以捉摸,也禁不住心头一凛,当下施展绝顶神功,左手长袖一卷、右手中指一弹,冒着三分危险,硬破他们剑招,只听得“铮”的一声,霍天都的剑脊被乔北溟弹个正着,乔北溟的衣袖却裹不任凌云凤的长剑,袖管被割了下来。

  霍天都的青钢剑被乔北溟弹中,登时变得有如冰柱一般,几乎不能掌握,寒气从剑柄传上掌心,霍天都禁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心中一怯,不自觉地退开一步,双剑相联的弧形汗了一个缺口。乔北溟哈哈大笑,从缺口冲出,朗声说道:“霍天都,你的天山剑法已是大成,等下我再和你较量!”一个转身,与于承珠的距离已经不到三丈。云重、霍天都、凌云凤相继追来,但距离乔北溟最近的凌云凤也落后十丈有多。

  于承珠逃入树林,使出“穿花绕树”身法,急切间乔北溟也没法将她捉到,乔北溟怒气冲天,大声喝道:“还我儿子的命来!”猛地。一掌发出,喀喇一声,一棵大树倒了下来,于承珠被这棵大树一拦,侧面茅草丛中,忽地窜出一人,持剑向于承珠便刺,却原来是预先埋伏在树林中的管神龙。

  这时于承珠的前面有管神龙,背后有乔北溟,背腹受敌,危险万分,管神龙使出“粘”字诀,冷不防的从茅草丛中窜出,一剑横披,正好搭着于承珠的剑脊,双剑紧粘,于承珠摆脱不开。管神龙得意大笑,本来管神龙这一剑偷袭,尽可以令于承珠受伤,但他为了要讨好乔北溟,使乔北溟能够亲手报复杀子之仇,故此仅将于承珠的宝剑粘着。凌云凤大惊失色,急忙将长剑脱手掷出,化作一道银虹,袭击乔北溟的背心!

  乔北溟听得背后金刃劈空之声,头也不回,身形飞起,越过一棵大树,随着将一根粗如手臂的树枝一扳,只听得“唰”的一声,凌云凤那柄青冥宝剑插在树上,乔北溟身形落下,离于承珠已经不到三丈。

  然而就在这瞬息之间,管神龙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袭击,他笑声未绝,猛觉一股极强劲的力道从背后攻来,管神龙反手一推,俨如碰到了铜墙铁壁,哪里动得分毫?那人一声大喝道:“给我躺下去吧!”掌力一发,管神龙果然应声而倒,跌了个四脚朝天。

  云重大喜叫道:“韩老前辈!”原来来的是氓山派的掌门韩铁樵,韩铁樵号称“神拳无敌”,管神龙若是用剑,大约还可应付个三五十招,如今他的剑与于承珠的宝剑粘着,单掌对敌,被韩铁樵一击便倒。

  乔北溟这时亦已赶到,大喝道:“你也给我躺下去吧!”使出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掌力一发,寒飙骤起,韩铁樵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忍不着气,冷笑说道:“且看是我是你?”一拳捣出,哪知他不开口尚好,口一张开,那股阴寒之气登时攻入,拳掌相交,只听得“蓬”的一声,乔北溟给他震退三步,韩铁樵却打了一个寒噤,摇摇欲坠。

  乔北溟再发一掌,又震断了一棵大树,拦住了于承珠的去路,他身形一晃,立即从韩铁樵的旁边窜过,韩铁樵伸手一抓,手脚竟然不听使唤,原来他功力虽高,硬接乔北溟一掌,急切之间,却是未能恢复,手腕的关节似是在冰水中浸得过久似的,有点僵硬不灵,这一抓竟然没有抓中。幸在乔北溟急于要报杀子之仇,全副心神都放在于承珠身上,要不然,趁此时机,再发一掌,韩铁樵只怕不死也得重伤。

  乔北溟喝道:“看你还逃到哪里去?”长臂一伸,仅差几寸便要触到于承珠背心,就在此时,忽听得一声长啸,前面除了于承珠外,杳无人影,却竟似有一个人附在乔北溟的耳朵旁说道:“你自负是一代武学大师,目空今古,却来欺负一个女子,不识羞么?”

  乔北溟大吃一惊,不由得怔了一怔,脚步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不只是震惊于对方这“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更重要的是,说话这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目中唯一劲敌——张丹枫。

  就在这一转眼之间,只见张丹枫白衣飘飘,已是穿林而出,连乔北溟也看不清楚他是从哪里来的!但觉转眼间便多了个人,但却又是来得如此从容不迫。

  于承珠叫了一声“师父”,竟是喜极而泣。张丹枫笑道:“承珠,你平生还是第一次这样受人欺负吧?不要哭了,为师的替你出这口恶气便是。”

  乔北溟冷笑道:“上次在西山玄妙观对掌,乔某领益不少,两年来无日或忘,当时我与你曾经立约:乔某若有寸进,定当登门造访,再领教你的绝世玄功,难得你今日不请自来,也省得我多走苍山一趟。张丹枫,随你划出道儿,乔某一准奉陪便是。不过,在动手之前,这件事我却非说清楚不可,你责备我欺侮你的徒弟,哼,哼,你要为你的徒弟出气,我儿子死于非命,难道我姓乔的就不该为我的儿子报仇?”要知乔北溟一生自负,为了保持他武学宗师的身份,所以要急于辩解,不愿贻人口实,落得以大欺小的罪名。

  于承珠也冷笑道:“乔老怪,你当你那宝贝儿子真是我杀的么?”乔北溟双目一睁,狠狠问道:“不是你是谁?”于承珠道:“是你们的自己人阳宗海!”乔北溟斥道:“胡说八道。阳宗海怎会杀害少少?而且他中的分明是你的金花暗器,你还要撒赖么?”

  于承珠柳眉倒竖,大怒说道:“好。你不信也只好由你,反正你的儿子死有余辜,就算是我杀了也是罪有应得。”

  乔北溟双眼火红,但在张丹枫面前,他却不敢再向于承珠施展杀手,张丹枫淡淡说道:“乔北溟你先别动怒,你看看是谁来了。”

  只见树林里走出四个人来,前面三个并排走着的正是武当剑客屈九疑、“天雷剑”殷梅阁和江南镇海帮的帮主聂青冬,后面那个则是神医谷竹均。他们几个人充满了愤怒的眼光,比乔北溟更凶更狠!

  乔北溟禁不住心中一凛,他用修罗阴煞功连杀十七高手,只当已死得干干净净,料不到竟有三个活了回来。心中想道:“可惜我刚才为了避免耗损真气,仅用到第五重的修罗阴煞功。”但随即想到:“以这三个人的功力,纵然能够苟延残喘,断不能这样快便恢复如常,即算谷竹均有神医之名,他也不能这样快便将这三人医好,不问可知,这定是张丹枫运用绝顶内功,给他们驱毒疗伤的了!照这样看来,我虽然将修罗阴煞功练到了第九重的境界,只怕今日也未必能稳操胜算。”

 

  张丹枫剑眉一扬,两道眼光有如利箭般地射到乔北溟身上,沉声说道:“我的徒弟从来不说假话,但死无对证,我也不必替她多加辩护。好吧,就算你的儿子是她杀的吧,你杀了江湖道上十四个成名的人物,哪一个的性命都抵得上你的儿子有余,这笔帐算下来,你还欠我们十三条命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