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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虎子哈哈大笑,在马背上一个筋斗翻了下来,犹是当年的顽皮神态,一把抱着沐璘说道:“以为你当了小公爹就不理我了?”沐璘也说道:“小虎子,你刚才好威风呵,我以为你做了总舵主就认不得我了。哈哈,好在你还够交情。”两人说罢,一齐大笑。

  铁镜心呆立在一旁,招呼也不是,不招呼也不是,尴尬之极,小虎子回身笑道:“铁公子,刚才甚是得罪你了。”铁镜心板转脸孔,冷冷说道:“贡物就在这红木箱中,你要取便取!”小虎子大笑道:“难道我不劫贡物,你就不容我与小沐叙叙朋友之情吗?再说你到了第十一招才给我打败,我岂能自食前言,要你的东西。我特来邀请你们上山盘桓两天。”铁镜心落不得台,待要不去,沐璘已拍掌说道:“好,好极了!”小虎子道:“再说,你们那两位老武师已在山上,你们似乎也不好撇下他们走吧?铁公子,你若怪我适才冒犯,我这厢给你赔礼了!”沐璘学足铁镜心刚才教训他的神态说道:“姐夫,你居然挡了小虎子十招,这已经很不错了,最少就比韦国清和蔡福昌强了许多!”铁镜心发作不得,再一想这是小虎子的地头,只好装作毫不介意地笑道:“江湖上一招半式的输赢算得了什么?我若不去,倒显得我小气了。”

  小虎子撮唇长啸,叫部下带两匹马来,沐璘笑道:“想不到劫九省贡物的竟然是你!”小虎子道:“我一人也干不了这轰天动地之事。”见部下将到,忽地将沐璘拉到身边,并肩一站,悄悄说道:“小沐,我比你高半个头呢。在这里叫我小虎子无妨,等下到了山上,请你叫我的名字吧,我叫张玉虎。”沐璘禁不住笑道:“是啊,你如今是总舵主了,好,我当着众人,不叫你小虎子便是。”

  于是一行人等随张玉虎上山,铁镜心一看,山寨简陋之极,只是数间临时搭起的茅屋,沐璘道:“小、小,喂,虎哥,敢情你是为了要劫这几省贡物,才到这里安窑立户的。”张玉虎说道:“一点不错,你这次出来跑了一趟,江湖上的事情懂得多了。过两天我就要离开这里,再去劫其他各省的贡物了。”

  这一晚,张玉虎备办了一桌酒席,请铁镜心和沐璘喝酒,同席的除了张玉虎外,只有那个姓周的少年盗徒相陪。喝了几杯,张玉虎豪兴勃发,笑道:“其实你们把贡物献给皇帝老儿,真是糟塌了好东西。若是我们拿了,哈,那用处可就大得多了,沐璘你想得到吗?”

  沐璘道:“正要请教。”张玉虎忽地笑道:“小沐,你还记得叶成林,叶大哥吗?”沐璘叫道:“怎不记得?除了你之外,我最惦记的就是他们。承珠姐姐呢?她和叶大哥现在哪儿?”张玉虎道:“你别心急,慢慢我说给你听。”斟满杯酒,一饮而尽,说道:“我们之所以要劫天下各省的贡物,一半是为了叶大哥……”铁镜心心头一跳,想道:“我以前苦苦劝过承珠,劝她不要再在江湖上厮混,呀,岂料叶成林终是不肯改邪归正,听小虎子之言,敢情他也做了强盗头子了?承珠妹妹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沐璘诧道:“是叶大哥叫你们打劫么?”张玉虎道:“不,他根本就不知道。小沐,你别打岔。”接着说道:“另一半呢,则是为了这位周二哥的尊大人,你们和他是初次见面,咱们的师父师母和他家却是世代深交,你们知道他是谁?他的爷爷是昔日威震胡汉的金刀寨主周健,他的爹爹是如今北方的绿林盟主周山民!他名叫周志侠,在江湖上是响当当的金刀小侠,可惜你们今日还没见到他家传的金刀绝技!”

  周志侠笑道:“张舵主别尽在我面上贴金了。这位铁公子,我倒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呢。”铁镜心给他一捧,高兴之极,急忙谦逊说道:“岂敢,岂敢。小可绝迹江湖,已有多年,想不到还有人提起?”周志侠道:“我第一次碰到叶成林大哥的时候,叶大哥和我谈论天下英雄的事迹,第一个提起的就是铁公子,说你当年曾冒了性命之危,帮助他们脱险。”其实那次铁镜心帮助叶成林突围,全是为了于承珠的原故,不过如今听得叶成林尚自念念不忘,心中舒服之极,笑道:“些许小事,算得了什么。七八年了,亏他们夫妇还记得?”对叶成林的敌意,减了几分。

  张玉虎又喝了一大杯酒,续道:“现下满洲崛起于东北,鞑靼的势力也未衰弱。周二哥的爷爷前几年死了,周山民伯伯继承祖业,大展鸿图,现在已有数万部属。朝廷、满洲、鞑靼都不敢小觑于他,他在东北、西北数千里的国境上,叱咤纵横,教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所以他虽然反抗朝廷,其实却大大帮了大明天子的忙,胜过朝廷所派的边防大军!”沐璘说道:“如此说来,朝廷应该给他封王才是。”张玉虎大笑道:“我的小公爹,可惜周二哥没有你这样的福气,他的父亲不但没有封王,还常常受到官军的围袭。这也罢了,最惨的是边境穷荒之地,筹措军饷十分困难,周伯伯手下的士兵常是有一顿没一顿的饿着肚皮打仗!”沐璘睁大了眼睛,对这样的事,怎么也想不通。

  张玉虎道:“因此天下英雄聚会,商量怎样给周寨主帮忙,是我出了这个主意,趁着新皇帝登位,各省都要给他送贺礼的机会,尽劫各省贡物,拨出一大半来送给周伯伯做军饷。另一小半呢,则送给叶成林大哥。叶大哥的叔叔叶宗留叶老英雄,也像周伯伯一样,现在正在东海的十三个岛上,聚集沿海的义士与贫苦无依的渔民抗倭。倭寇在十年之前,虽然吃过一次大败仗,可是他们国中的浪人很多,近年来又结成海盗,蠢蠢欲动了。叶成林大哥是他叔叔最得力的助手,经常和承珠姐姐一道,在沿海奔跑。”说到此处,张玉虎停了一下,连喝了三大杯酒,瞅着沐璘大笑道:“小沐,你说我们为此而劫贡物,应不应当。”

  沐璘听得悠然神往,脱口说道:“应当,应当!”铁镜心大为着急,横了沐璘一眼,沐璘忽地想起要负责将贡物护送到京,登时气馁,不敢正视小虎子的眼光。

  张玉虎笑道:“本来我是想把你这一份也劫的,是叶成林大哥说,看在铁公子当年帮助过义军脱险的情份上,就少劫一份吧。”铁镜心听了,暗暗得意,心道:“到底还是看在我的情份。”其实叶成林虽有此言,要不是沐璘同来,小虎子却未必肯为铁镜心留情。

  张玉虎续道:“天下英雄商议已定,因为这主意是我出的,就让我出面动手。第一次在京城附近,出其不意,劫了九省贡物,现在京师所在的周围几百里之地,都增驻重兵,我们也等不得贡物将到京师再劫了。料想各省押解贡物来京,山长水远,纵有高手保护,难派大军相送,是以我们变了计划,分派各路英雄,拦辆截劫。小沐呀,我今日邀你上山,实是对你大有好处。要不然你逃过我这一关,在路上也逃不过其他关口。”说话之时,取出一面小旗,递给沐璘道:“你拿了我这面旗,胜于多请百名武师,包保沿途不会有人再劫你了。”铁镜心一看,这面旗子上绣有一只猛虎,正是小虎子的盗旗标志。沐璘一手接过,却将它转交给铁镜心,说道:“姐夫,你是正押运使,这面旗由你随身携带吧。”铁镜心甚是不忿,心道:“小虎子是什么东西,我要托庇于他?”但转念一想,若得平安到京,此时受些闲气也算不了什么,便把这面飞虎旗接了。

  沐璘问道:“有几位小姑娘,是你的手下吗,怎么今日不见她们?”此事他一上山就想问了,一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发问,小虎子怔了一怔,道:“什么样的小姑娘?”沐璘将在昆明之时,夜行少女留刀寄简的事情,以及贵州贡物被那几个小姑娘劫去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张玉虎越听越觉诧异。

  但他心中虽是诧异,脸上却不表露出来,沐璘讲完之后,问道:“虎哥,这几个小姑娘武功不错,可是你怎能放心让她们去对付盘天罗?要不是我姐夫帮忙,最先来的那两个小姑娘几乎伤在盘大罗的锯齿鞭下呢!”张玉虎笑道:“是么?铁公子,这么说来我倒要替她们向你道谢了,虽然我不认识她们。”沐璘奇道:“你不认识她们,她们不是你的手下?”张玉虎道:“这次邀请了许多的英雄出来,在各处拦劫贡物。也许她们是哪位老英雄的女儿也说不定。”其实这次邀请出来拦劫贡物的人,张玉虎都了如指掌,却怎么样也猜不透这几个小姑娘的来历。看来乃是另外一帮所为。然而哪一帮绿林有这样大的胆子?拦劫各省贡物的事情是天下英雄大会决定,交给张玉虎执行的,谁个参加,都要得到他的邀请或经过他的同意,却从哪里钻出这几个不明来历的小姑娘?

 

  张玉虎当然不会把全部内情透露给沐璘知道,和他在山上相聚两天,就送他们下山,那两个从云南来的老武师当然也释放了,还给他们换了四匹好马。

  有了张玉虎这面小旗,一路上果然风平浪静,走了四五天,到了武夷山区,走出了山上的“分水关”便是江西和浙江的边境,再经过上饶玉山便可以进入浙江,那便是铁镜心的故乡了。铁镜心被小虎子挫败之后,这几日来都有点懊恼,直到如今,心境才恢复过来。

  武夷山是中国的名山,自古以来就有“碧水丹山”之称,共有三十六峰和七十二岩,溪泉索绕山边,来回往复,分成三湾,又拆为九曲,所以有“武夷九曲”之称。从福建取道分水关出省,触目所见,都是岗峦胜景,山边有水,水旁有山,山抱山回,晦明曲折,一行人等在这靠山的驿道上策马缓行,都觉心旷神怡,俗尘尽涤。铁镜心素性风雅,少年时候最爱游山玩水,只这武夷山离他的家乡不很远,却没来过。这时目触群峰,遥想那深深隐藏在重云幽涧里的名山胜景,不禁悠然神往,笑道:“要不是咱们赶着护送贡物上京,我真想在这武夷山中流连几日呢!”沐璘最为好事,拍掌笑道:“咱们有了小虎子这面旗,沿途不怕骚扰,就在这里多耽搁两天,也算不了什么。”那两个老武师老成持重,期期以为不可。沐璘说道:“你们不欢喜游山,就先到上饶给我们安排了住处,在那里等候。反正遇上了强人,你们也帮不了忙。”那两个老武师甚是尴尬,铁镜心微笑道:“两位老师父到上饶歇息两天也好,这四匹坐骑你们也带去吧,贡物则由我们带在身边,即算没有小虎子的那面旗,也未必就有强人能劫得去。天下能有几个小虎子呢?”那两个老武师见铁镜心也是如此说法,不敢违拗,只好先到上饶替他们打前站去了。

  遣走了两个老武师之后,铁镜心与沐璘深入山中,山上云气迷漫,乱峰如出没于波涛,骤者如龙,踞者如虎,蹲者如猊,驰者如马,或秀丽娟好如艳姝静女,或峰峙突兀如壮士把关,百怪千奇,目不暇接。山下溪水索回,山上飞瀑千仞,更是蔚为奇观。

  两人经过“一曲”的张仙岩,“二曲”的铁板障,再过去便是“三曲”的“小藏峰”,有块木板从岩壁上高高突出半空,相传秦时仙人武夷君中秋佳节曾在峰上欢宴仙人,席散后化虹为桥,剩下一块桥板飞入岩间,遗留至今。再过去是“四曲”的大藏峰,峰下是“卧龙潭”,潭边岩上刻有宋代学者朱熹写的“流霞飞翠”四个大字,闲云潭影,景致幽绝!铁镜心逸兴遄飞,笑着对沐璘说道:“朱熹的道学气味虽然很重,可是他也真是懂得欣赏山水的人,他赞赏武夷山水的《九曲棹歌》你读过吗?”沐璘道:“我可没你这样博学多闻,你念给我听吧。”铁镜心一时高兴,朗声吟道:

  武夷山上有仙灵,山下寒流曲曲清,欲识个中奇绝处,耀歌闲听两三声:一曲溪边小钓船,幔亭峰影蘸晴川,虹桥一断无消息,万壑千岩销翠烟。二曲亭亭玉女峰,插花临水为谁容?道人不作阳台梦,与入前山翠几重?三曲君看架壑船,不知鼓耀几何年?桑田海水今如许,泡沫风灯敢自怜?四曲东西两石岩,岩花垂露怯轻寒,金鸡叫罢无人见,月满空山水满潭……

  九曲棹歌,正自歌到第四曲时,忽听得空山深处,传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有人说道:“不是林中高士,妄作山水解人,酸不可奈,俗不可奈!”铁镜心生平以风雅自许,听了大为生气,急忙穿入林中寻找嘲笑之人,空山寂寂,却哪有人在。

  沐璘笑道:“游山回来,你再写给我看便是了。免得我既要看奇山异水,又要记丽句清词,分了心神。哈,这一座山峰形状好怪,咱们上去浏览一番可好?”

  铁镜心抬头一看,但见一座山峰,上大下小,宛如锥子倒立,奇险万状。峰顶有块大盘石,大小有十多亩地,高二三十丈。峰中有道石缝,石峰里有条狭长的木梯,约有六七层,梯身靠在两面悬岩峭壁上,要爬上峰顶的大盘石,必须攀登石缝里那条狭长的小梯,如此奇峰,而又开了如此奇怪的一道石缝,当真是鬼斧神工。那木梯想必是邑人为了方便游客,依着岩石的形势而建,一层一层,迂回曲折。铁镜心与沐璘攀登到了第三层,忽然间又听到了先时的娇笑之声。

  那娇笑的声音就从他们的头顶上传下来,铁镜心知道发笑之人必定是在木梯的上两层,可是石缝曲折,长梯迂回,梯身又是靠在悬岩峭壁之上,铁镜心没法赶过她们的前头。只有一步一步的拾级而登,闻其声而不见其人,空自心中着急。

  只听得那声音说道:“春杏、夏荷,福建省押解贡物的是什么人?”另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是一个老镖头,夏荷姐姐她大开玩笑,将他的须子也拔掉了。这一省的贡物劫来最为容易。”说罢咭咭而笑。先前那个声音说道:“夏荷,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劫了他的贡物也就是了,何必戏侮于他?”那被唤作夏荷的少女说道:“小姐你有所不知,那老镖头猖狂得很,非但不把我们看在眼内,还先向我们调笑呢。我气他不过,故此把这老不死的胡须拔了,叫他知道一个厉害。”

  铁镜心大吃一惊,听了她们的声音,这两个名唤春杏、夏荷的少女,正是贵州戏弄盘天罗的那两个少女,听她们对那少女的称呼和口气,敢情竟是那少女的丫鬟侍女?她们的武功已是江湖罕见,那么她们的小姐又将是什么人物?

  只听得那位“小姐”笑道:“你们总算不辜负我几年来调教的功夫,居然一出手就抢了几省的贡物,只是为什么放过了云南省的?”夏荷说道:“禀小姐得知,云南省的贡物是沐国公的儿子和女婿保的。”那“小姐”冷笑说道:“沐国公又怎么样?”夏荷道:“是没怎么样。难道咱们还能惧怕他的威势吗?不过,不过——”那小姐道:“不过怎么样?”夏荷道:“那小伙子心肠倒很好。沐国公的那个女婿嘛,也曾经帮了我们一个忙。”春杏插口说道:“其实他也不是诚心来帮忙的,是夏荷姐姐用的调虎离山之计……”咭咭呱呱地带笑带说,把铁镜心当日被她们愚弄的事情说了。铁镜心听得好不生气,想道:“我帮了她们的大忙,却反而被她们当作傻瓜了。”

  那小姐笑道:“夏荷,这么样你就怜悯了他们了?”夏荷道:“不,我们还是按着江湖上的规矩办事,只饶他一次。”那小姐道:“好呀,你放了他们,第二次想再碰见他们,怕就难了。”夏荷道:“注定了的财气,逃也逃走不掉,只怕他们要送上门来也说不定呢!”听她们的口气,似乎早已知道铁镜心与沐璘就在她们的后面,而他们所保的贡物也准定会手到拿来。

 

  铁镜心勃然大怒,陡觉眼睛一亮,原来已穿出了石缝,只见上面的大盘石上,站着五个女子,其中四个都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在贵州路上所碰到的那四个少女。另一个年纪较大,也不过二十岁左右,站在她们的中间,一式杏黄衫儿,艳丽非凡,眉宇之间却有着一股令人震慑的英气。

  铁镜心冷冷笑道:“幸会,幸会!那日在贵州道上,我可真替你们担心。”他气那“小姐”冷傲迫人,故意不理会她,这话是向那四个丫鬟说的。四个丫鬟之中,夏荷长得比较高大,人也最为活泼,一听便知道铁镜心有意矜功,立即笑道:“铁公子,说起来我们还未曾多谢你呢。要不是你引开盘天罗,我们虽不至于伤在他的鞭下,可也不那么容易得手。”铁镜心说道:“你们实在应该多练几年,才好到江湖上混。我真不明白,你们的头领怎的这样忍心,竟把你们这些娇嫩的女孩子派出来?”夏荷咭咭笑道:“我也不明白,沐国公坐镇滇中,幕下难道没有人才,怎的派你们这两个不懂事的书生出来?”沐璘道:“我倒要请教,我们怎么不懂事了?”春杏道:“我们曾两次劝你回头,你都不听,还要保什么劳什子的贡物迸京,这不是成心要自己栽筋斗吗?”铁镜心仰天狂笑道:“只怕也不那么容易?不信你们就来试试!”

  那位小姐一直没有作声,这时忽地挥手说道:“你们退下。”向铁镜心一笑说道:“你倒教训的是,她们是该多练几年,不过她们一向淘气惯了,非得凑凑热闹不成,我也管她们不住,幸而她们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高手,便弄得更为骄妄,目中无人了。”要知这四个丫鬟在路上碰到的人,铁镜心也是其中之一,她这么一说,即是把铁镜心也不列在高手之内,而且说话的语气神情,明里是骂她的丫头,暗中实是讥讽铁镜心骄妄,铁镜心如何听不出来?正想借题发作,那小姐又道:“你们四个真是不自量力,如何便要与铁公子动手?你们既走江湖,便该知道江湖的规矩,江湖道上第一条规矩是什么,冬梅,你说给我听听。”排在最末的那个少女说道:“江湖上讲究单打独斗,恃多而胜,胜了也不光彩。”夏荷笑道:“冬梅姐,你还漏了一点,若然辈份不同,或者武功相差太远,那就不在此例。”

  冬梅道:“小姐,你教训得是。就凭着铁公子腰间这口宝剑,我们四人之中,就没有一个可以打得赢他。”

  她们主仆几人一唱一和,听来似是捧铁镜心,骨子里实是全不把他放在眼内。那意思竟是说铁镜心不过比一个丫鬟强些而已,若然四人齐上,她们还怕赢了不光彩呢。铁镜心怒极气极,狂笑道:“多谢你们看得起我,我也不是恃强凌弱的人。常言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婢子敢劫贡物,主子自更可知。好吧,我铁某不自量力,倒要向你这位主子请教请教!”那位小姐听铁镜心咆哮,只是微笑,随手折下了一枝柳枝,结成了一个环形。

  铁镜心怒道:“怎么,难道我铁某还不堪承教么?”冬梅忽道:“铁公子,请你将这个小书箱交给沐小公爹。”铁镜心怔了一怔,冬梅笑道:“若弄坏了箱中的宝贝,我们的小姐岂不白费精神?”话中之意,无异是说铁镜心必败无疑,铁镜心勃然大怒,但转念一想,弄坏了箱中的贡物,确然不是当妥,只好强忍着气,将书箱交给沐璘,抱拳说道:“好吧,这样咱们都可放心,你若胜得了我,箱中的贡物奉送便是。”

  两人剑拔弩张,沐璘看这情形,即将动手,忽地跳上来道:“姐夫,你也忘了江湖上的规矩啦!”铁镜心面色一沉,喝道:“你懂什么?”沐璘道:“小虎子那面旗子!”随即向那少女施礼说道:“我的一位朋友给了我们一面旗子,先请小姐瞧瞧,若是两家相识,伤了和气,那岂非不好意思?小姐,我那位朋友叫做张玉虎,你贵姓名?”夏荷掩口笑道:“不错,江湖上是有这个规矩,沐小公爹这次你倒很懂事呢!我们小姐姓龙!”沐璘心头一震,喃喃自语道:“虎口留情,神龙怒目。呀,你们的小姐姓龙!”他本意是避免与她们争斗,而今忽地想起她们留刀寄简上这两句话,揣摸其中,实是大为不妙。

  那位龙小姐笑道:“请拿旗子出来瞧瞧!”铁镜心本待不理,转念一想,且看她如何?取出旗子,迎风一晃,淡淡说道:“我这朋友是绿林上刚出道的小人物,这旗子你们不识,可别见笑。”其实心中却是在想:“小虎子是主持劫贡物的绿林盟主,你们这几个丫头,谅来还不是要听他的指挥?”以铁镜心的性格,他倒不是想仗小虎子之势服人,而是想炫耀一下,并有意要看她们的尴尬。

  只见那位龙小姐也是淡淡一笑,道:“的确未听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忽地将柳环一抛,刚好套着那面旗子,一扯就扯了过来,倏地撕为两半,丢在地上冷笑道:“黑道白道我都不卖情面,云南省的贡物给我留下来!”试想铁镜心绝非庸手,竟然给她闪电般地夺去了旗子,而柳枝又是极为柔软之物,这位龙小姐是何等武功,也就可想而知了!龙小姐这手一露,铁镜心的骄妄之气,登时减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