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姝:“认识呀,玉蝶楼的少东家嘛,端午节在玉蝶楼见过的。”
江袖把岑鲸认错成岑吞舟的时候,白秋姝还在楼下和人比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她们离开玉蝶楼,江袖跟云息来拦她们的马车,白秋姝才记下云息的样子。
杨夫人不明就里,还以为白秋姝是在玉蝶楼和人竞射,赢得木牌子时见过云息,便放下心中的疑虑,告诉她:“你爹爹前阵子陪我去庙里上香,半路撞见云公子遭凶匪拦路,就让随行的护卫上去帮了忙。后来云公子在玉蝶楼设宴答谢你爹爹,得知咱家正在找新宅子,就帮忙寻了不少地方。”
“喏,这里也是云公子帮忙找的。”杨夫人简单说了一下经过,没有告诉孩子们,白志远被各路心怀叵测之人给吓坏了,就算云息是以“报答”为名给他们找房子,白志远还是多方打听,得知这宅子价格合理,稍微低一点那也是中间人给了玉蝶楼少东家的面子,这才终于敲定了这座宅子。
白秋姝点点头:“原来如此,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杨夫人替白秋姝挽了挽鬓边掉落的碎发,笑道:“谁说不是呢。”
岑鲸不信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但她也没有细思的打算。
反正云息是外男,撑破了天也没法跟江袖似的约她见面,甚至连给她写信的可能都没有,所以问题不大。
看完新家,他们一家子又回了如今的住处,开始里里外外忙活搬家的事情。
岑鲸身体不好,杨夫人当然不会让她操劳,可人手实在不够,杨夫人就让岑鲸坐那帮着写乔迁宴的请帖,岑鲸看了眼名单,意外发现上面不仅有云息和长乐侯府,还有赵国公府、安阁老家、礼部尚书、陵阳县主、左骁卫上将军、长公主府,以及相府等一系列士族高门。
岑鲸对着这份名单,陷入了沉思——
他们家… …什么时候结交了这么多权贵?
第27章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
岑鲸凭借五年前的记忆,捋了一下名单上这些人之间的关系,最后发现其中绝大部分,都跟长乐侯府有来往。
安阁老家就不必说了,若不是关系好,乔姑娘和安馨月也不会走这么近。
赵国公府就在长乐侯府隔壁。
陵阳县主的母族跟长乐侯夫人的娘家有亲。
左骁卫上将军当年在庆安当兵,外敌来犯时,恰逢长乐侯押送军粮到庆安,二人自此结下情谊,也算生死之交……
所以名单上这些人,多半是杨夫人通过长乐侯夫人认识的。
岑鲸一边写请帖,一边理顺了其中的因果。
写了大约十几封请帖后,白春毅找过来,说是想要看看宴请名单。
岑鲸把名单给他,他看后也是一惊:“这……”
话没说完,怕岑鲸多想,他又闭了嘴。
岑鲸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白春毅放下名单:“你先写,待会儿我过来帮你一块写。”
说完,白春毅仓皇离开,跑去找自己的父亲白志远,想问问他们家什么时候结交了如此多的权贵。
白志远的回答跟岑鲸的猜测差不多,名单上的士族高门,绝大多数都是通过长乐侯府认识的。
白春毅:“那长公主和燕先生呢?”
长公主不爱参与后宅夫人之间的聚会,燕兰庭更是连家室都没有,长乐侯夫人再神通广大,也没法帮他们家搭上这两位吧。
而且白春毅知道自己父亲对燕兰庭有多大意见,哪怕如今已经上了贼船,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没道理专门请人来新家赴宴。
白志远本不想提及原因,偏白春毅居然质问他:“父亲,你可别是利欲熏了心,和外人一样打起了阿鲸的主意。”
“胡说什么!”白志远大发雷霆,只能把先前发生的事情同白春毅说了,白春毅这才知道自己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外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长公主和燕先生出手帮过他们家,那么于情于理,都应该下份请帖,以示感激。
至于对方来不来,那就是对方的事情了。
白春毅弄清原委,总算是放下心,折回岑鲸那,和岑鲸一块写请帖。
白家搬家的日子定在六月二十,据说那天宜入宅,又正好是旬休日,省了跟书院请假的功夫。
入宅当天,白家的新家门口放了长长的一挂鞭炮。
白家三个孩子在进门前都被杨夫人往手里塞了东西,说是入新屋不能空着手。
接着就是净宅,开火,准备早饭和中午的乔迁宴。
家里热热闹闹忙成一团,白秋姝和岑鲸两人吃过早饭,就自觉去给家里帮忙。
一直忙到快中午的时候,第一批客人上门,基本都是白志远的同僚,带上了夫人孩子,来给白志远的新家暖房。
白春毅跟着白志远接待男客,岑鲸和白秋姝则跟着夫杨人接待女客。
不一会儿赵国公府来了人,同行的赵小公子被白春毅抓去帮忙。
赵小公子其实不擅交际,但看白家父子忙得分身乏术,只能硬着头皮帮他们待客。
赵国公见了,直道日后要多把小儿子送来白家,免得他在家就知道读书读书,一点都没有少年人该有的样子。
相比男席,岑鲸在女席这边就要轻松许多,乔姑娘和安馨月两个帮手一来,岑鲸直接就被按到了席位上。
岑鲸乐得偷闲,可惜没闲多久,便有贵客上门,还指名道姓地问杨夫人岑鲸在哪。
那人便是跟长乐侯夫人娘家有亲的陵阳县主。
陵阳县主今年三十四岁,看着却像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姿容艳丽,巧笑倩兮。
岑鲸一听说她找自己,就有些想逃,奈何陵阳县主根本不给她逃的机会,竟丢下杨夫人,自己跟着传话的下人找了过来。
“你就是岑鲸?”陵阳县主对着岑鲸的背影问道。
岑鲸转身,和一旁的夫人姑娘们一同向县主请安。
县主看清岑鲸的模样,含着笑的桃花眼微微一滞,随后笑意更甚:“果真像他。”
县主不客气地拉着岑鲸去了自己的位置,让岑鲸坐在一旁陪她,还开玩笑似的跟岑鲸说道:“可惜是个女子,你若是男儿身,我即便老牛吃嫩草,也要嫁给你。”
岑鲸可不觉得这是玩笑话。
陵阳县主丧夫多年,一直不曾再嫁,但她府里养了不少男人,因此常被人骂她不守妇道,恨不得浸了她。可陵阳县主背景够硬,别人也只能在嘴上批判一下,根本影响不了她今天睡冷峻护卫,明天睡俊俏戏子。
总之,陵阳县主是个和萧卿颜一样,不遵循礼法的姑娘。
娶个小自己十九岁的少年郎,不是没可能。
岑鲸喝了口茶,说:“县主今年不过三十四,不算老。”
比她作为岑吞舟死的时候还小许多岁呢。
陵阳县主定定地看着岑鲸,见她这话说得寻常,不像恭维,而是发自内心如此觉得,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之后还发生了另外一件让她开心的事情,就是萧卿颜没来。
开宴后酒过三巡,陵阳县主借着醉意,表达了一下自己对萧卿颜没来的喜悦,还悄悄告诉岑鲸,自己为什么会讨厌萧卿颜——
“若非瑞晋,我定能如愿嫁给我的吞舟哥哥。”
带着酒香的气息落在岑鲸耳畔,岑鲸在心里回了她一句:那不能,就算当初她和萧卿颜没有互相拿对方做挡箭牌,她也不会娶陵阳为妻。
可怜萧卿颜,因为她,至今还被陵阳记恨在心。
说完原因,陵阳还说起了萧卿颜的坏话,骂她占了吞舟哥哥,最后却又辜负了他。
骂着骂着,陵阳熄了声。
她愣愣地看着岑鲸眼底的无奈,突然把脸凑到岑鲸面前,额头抵着岑鲸的额角,鼻尖轻蹭岑鲸的脸颊,叹息道:“你真的好像他。”
“像到我都有些替你担心了。”
岑鲸:“担心?”
陵阳轻轻地笑:“你可知在这京城,有多少人认识他,又有多少人,至今都还记着他?”
“太多了,多到数都数不完。”
“谁叫他……他……嗐,这就是不好好读书的下场,夸个人都找不到话。”说着,陵阳朝离得近的一位夫人招呼:“来来来,送我两句夸男人的话,现成的就行。”
那夫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想了两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①。”
“好!”陵阳喜欢这两句,转头对着岑鲸重复道:“谁叫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这样的人,就跟天上的月亮一样,能引人不由自主地望着他,记住他。”
陵阳此刻明明看着岑鲸,却又像是透过岑鲸,再看另一个人。
岑鲸算是实打实体验了一把给自己当替身的滋味,她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问:“县主是没记住前一句吗?”
陵阳县主确实没记住前一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她因被拆穿而尴尬,想起岑吞舟当初也是那么的不解风情,总在气氛正好的时候说些毁气氛的话,忍不住嘟囔:“倒也不用像到这个地步。”
她试图转移话题,问岑鲸:“喝酒吗?”
岑鲸摇头:“我身体不好,不能喝酒。”
陵阳:“身体不好呀,那是不能喝,我家有个小大夫,虽然我是瞧他好看才把他招进府的,但他的医术着实不错,改天我带他来给你瞧瞧。”
陵阳又往嘴里送了一口酒,轻声道:“你可要好好活着,别像那人似的,说没就没了。”
岑鲸没接话,只默默地喝了口茶。
忽然,不远处的男席传来一阵骚乱。
陵阳县主好奇那边发生了什么,就把杨夫人叫来问。
杨夫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来,说是礼部尚书醉酒失态,不小心掀了桌子。
陵阳对那满脸褶子的老东西不感兴趣,就没再追问。
倒是岑鲸,看出杨夫人眼底努力压制的惊恐,虽有些困倦不太想动,但还是在之后寻了个借口离席,去找杨夫人问男席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若是白秋姝来问,杨夫人肯定不会说,可来的是岑鲸,杨夫人本就满心的慌乱无措,急需有个人来替她分担,因此她犹豫片刻,还是跟岑鲸说了:“那位尚书大人哪里是醉酒失态,分明就是蓄意刺杀!”
岑鲸眼皮一跳:“刺杀谁?”
杨夫人看了看附近,确定没人,才靠到岑鲸耳边,小声告诉她:“燕丞相。”
这是岑鲸没想到的。
岑鲸负责写请帖,自然知道现任的礼部尚书是吴昌庸,一个比她舅舅白志远还要刚正不阿的人。
在她的记忆里,吴昌庸跟燕兰庭关系不错。
岑吞舟死前那段时间各种胡作非为,吴昌庸恨不得把岑吞舟骂死,却依旧跟燕兰庭保持来往。
用吴昌庸本人的话来说,燕兰庭跟岑吞舟就是两类人,他得拉着燕兰庭,不让燕兰庭跟岑吞舟同流合污。
怎么如今……变成这样了?
岑鲸问杨夫人:“不是误会?”
“我也希望是误会,可那尚书大人是掏了刀子的,被制服后还大声斥骂燕丞相,说……”杨夫人越发压低了声:“说燕丞相和他那老师都该死,这怎么能是误会,若非燕丞相让上将军把尚书大人押走,还当着众人的面亲口说尚书大人是醉酒失态,这事儿怕是早就传开了。”
岑鲸安抚六神无主的杨夫人:“燕丞相既然是当众这么说的,在场的人都听到了,想来他也不会在日后反口,舅母还是放宽心,莫要叫女席这边的人看出端倪。”
杨夫人觉得岑鲸说得有道理,点点头应下,接着又回屋去洗了把脸重新上妆,好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显得那么慌乱。
杨夫人离开后,岑鲸在原地站了片刻,难得主动开口,问系统:“你那有攻略目标的基础资料吗?”
系统太久没被岑鲸搭理过,差点没反应过来岑鲸是在跟自己说话,过了好几秒才连忙说道:【当然有!】
岑鲸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开口:“跟我说说燕兰庭吧。”
系统立刻化身无情的资料阅读器:【燕兰庭,职业:宰相。角色定位:把持朝政的反派。】
【他早年曾伪装自己骗取皇帝的信任,为此还帮助皇帝,把被皇帝视作心腹大患的岑奕丢去边境。夺得相位后,他便开始限制皇权,是保皇党一派的眼中钉肉中刺。】
【为人工于心计,城府极深。】
【攻略难易度:地狱级别。】
第28章 “没表没钟的,你让我上哪……
工于心计,城府极深。
这两个词用在燕兰庭身上,似乎没什么问题。
因为燕兰庭本来就很聪明,行事多有思量,最擅谋划,说是工于心计倒也没错。
且他为人克制,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很少表达,想要做的事情也不爱挂在嘴边让周围人都知道,如此令人捉摸不透,可不就是城府极深。
但是伪装自己,甚至不惜替皇帝把岑奕弄去边境也要谋得宰相之位,不像是燕兰庭会做的事情。
且燕兰庭当上宰相,是在她死后第二年发生的事情,加上筹谋布局所花的时间,燕兰庭几乎是在她死后就发生了改变,而不是花了五年时间慢慢变成吴昌庸口中和岑吞舟一样该死的人,所以岑鲸很难不去想自己的死在其中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岑鲸慢慢蹲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
没道理啊。
都说人走茶凉,她都死了五年,别说茶水,就是岩浆也该凉了,况且她还在死前费尽心机,让自己众叛亲离,成为真正孑然一身的反派奸臣,最后死于主角之手,成功交差。
怎么到现在还有那么多人记着她,甚至变着法地夸她,表达对她的思念和喜欢,弄得她……她都有些迷茫了。
… …
江袖作为丫鬟跟着云息赴宴,好不容易避开人从男席溜出来,跑去女席,却又发现岑鲸已经从席位上离开,不见了踪影。
她在女席这边找了许多人来问,才终于有人凭着模糊的记忆,说自己看见岑鲸和杨夫人去了花园。
随后她又在花园里到处寻找,总算是循着一条不起眼的小路,找到了躲在偏僻角落里的岑鲸。
得亏云息替白家找宅子的时候她也出过力,因此她看过这座宅子的图纸,并凭借强悍的记忆力把图纸给记了下,知道花园里藏着这条不起眼的小路,不然怕是找到宴散,她也别想找到岑鲸。
江袖看到岑鲸时,岑鲸正蹲在地上发呆。
她同岑鲸相处时日不长,只觉得她远比同龄人要成熟稳重,如今见她蹲在地上,总算是有些小姑娘该有的稚气,便忍不住放轻了脚步声,悄悄走到她身后,拍了怕她的左肩。
江袖拍完就躲到了岑鲸右侧,脸上充满狡黠的笑容还未绽开,就对上了岑鲸转向右边的脸。
江袖被抓个正着,气馁的同时又觉得岑鲸的预判有些眼熟,自己好像在谁身上看到过。
但她没想起自己是在谁那看的,就没太在意,还问岑鲸:“我拍的明明是左边,你怎么不往左边看?”
岑鲸:“……”
习惯了。
岑奕总喜欢这样跟她玩,就算知道岑吞舟能预判他的行为,他也不会换位置,就爱站在岑吞舟能看到他的地方,在岑吞舟看向他的时候,给岑吞舟送上一个大大的笑脸,以及一声——
“岑姑娘?”
江袖用手在岑鲸面前挥了挥。
岑鲸将自己从记忆中抽离,回到当下,听见江袖问她:“怎么还蹲着呢。”
岑鲸闭了闭眼,说:“有些累。”
“累也不能这样蹲着啊,裙子都弄脏了。”江袖把手往岑鲸面前一放,掌心向上,招呼道:“来,坐到那边的石头上去,我替你把裙子弄干净。”
岑鲸把手放到江袖掌心,被江袖拉着从地上起来,又跟着江袖坐到了墙边的大石头上。
江袖拿出手帕,替她一点点拍掉裙摆上沾的尘土,还问她:“今天来的客人不少,你若觉得累,就回自己那歇着,别硬撑。”
岑鲸靠到身后的墙上:“好。”
江袖知道岑鲸不爱说话,便自觉地安静了下来,等把岑鲸的裙子都整理干净,她一抬头,就对上一张恬静的睡脸。
岑鲸居然靠着墙睡着了。
江袖看着眼前的岑鲸,越发意识到岑鲸与她岑叔的区别。
岑鲸身体不好,动不动就会累,还不爱说话。上回她约岑鲸出门玩,岑鲸带了白秋姝,她们三个里面,岑鲸永远是最安静最没存在感的那个,但她好像一点都不介意,甚至享受着不起眼的感觉。
岑叔就不同了,岑叔武功高强,体质也好,经常会为了处理政务而熬夜,有时忙一宿没睡,到时辰直接换衣服去上朝,呵欠都不见打一个。而且岑叔最是能说会道,走哪都能同人说上话,永远是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按说岑鲸的性格与岑吞舟有所不同,江袖应该感到不满才对,毕竟岑鲸有着和岑吞舟一样的容颜,若不能做到像岑吞舟那样优秀,难免令人失望。
可江袖却觉得,岑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安安静静地待着,累了就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这不比每天忙着处理公务、算计人心、到处应酬来的舒坦。
不过这里可不是适合睡觉的地方。
江袖怕岑鲸在这睡觉会被蚊虫抬走,就把岑鲸叫醒了。
岑鲸醒后有些迷茫,分不清今夕何年,看到江袖下意识问了句:“什么时候了?”
江袖也下意识用没好气的口吻,回了她一句:“没表没钟①的,你让我上哪给你看时辰。”
对话一完,两人齐齐愣住。
江袖在岑吞舟身边伺候过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岑吞舟忙,休息也是抽空休息,经常一醒来就问江袖什么时辰,免得耽误正事。
而江袖则因为岑吞舟的纵容,半点没有寻常丫鬟该有的怯懦恭敬,还常因为岑吞舟不肯好好休息而发脾气,像这样的对话,他们之间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可如今本该发生在岑吞舟和江袖之间的对话,居然出现在了岑鲸和江袖之间。
岑鲸很快镇定下来,江袖见岑鲸镇定,便没有多想,还怕岑鲸因为自己刚才的语气对她产生什么误会,连忙解释:“我不是冲你,我只是、只是不小心把你当成了别人……”
江袖越说越小声,总觉得这个理由不太好。
毕竟谁会希望自己一直被当成另一个人的影子呢。
幸好岑鲸给了她台阶下:“是云公子吗?”
江袖忙道:“对对对,就是他。你不知道,他总不肯好好休息,一醒来便问我时辰,我都被问烦了,所以一听到有人问我时间,我就忍不住语气差些,你别往心里去。”
说是云息,其实每一句,说的都是岑吞舟。
岑鲸点头:“好。”
接着江袖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告诉岑鲸:“差点忘了,我来是给你送这个的。”
江袖把纸塞进岑鲸手里,说:“我听白姑娘说你气血不足,经常手脚冰凉,正好我前年随商队去过北边,知道那地方有专门的驱寒方子,就托人问了来,你按照这个方子抓药泡脚,比光泡艾草效果要好。”
岑鲸把药方子收下,跟江袖道了声谢。
江袖:“这有什么好谢的。”
之后江袖提出要送岑鲸回她的院子,可岑鲸却说陵阳县主还在席上等自己,就让江袖先回去,自己再坐片刻就走。
江袖:“那你可别又睡着了。”
“放心,睡不着了。”岑鲸抬起自己的手,衣袖落下,露出小臂上一个大大的蚊子包。
江袖哎呀一声,赶紧拿出随身带的药膏给岑鲸抹上,还把药膏盒塞进岑鲸手里,说这虽然是她用过的,但止痒效果很好,让岑鲸拿去,一痒就涂,千万别抓,抓多了容易留疤。
岑鲸把药膏和药方放到一块,应说:“好。”
……
虽然有吴尚书“酒后失态”,但因燕兰庭态度寻常,就跟没事人一样,所以很快男席便恢复了原来的热闹。
燕兰庭一边小口饮酒,一边同白志远说话,不过几句就让白志远从不安的状态中脱离,专心认真地和他谈起了政务。
随后又过了许久,一个看似寻常的白府丫鬟从燕兰庭带来的护卫身旁经过,将一张小小的纸条偷偷塞给了那护卫。
护卫拿到纸条,食指指腹在凹凸不平的纸面上来回摩挲几下,确定完内容,便弯下腰在燕兰庭耳边说了几句话。
燕兰庭听罢,寻了个借口独自离席,连侍卫都没带。
云息远远瞧着,担心燕兰庭又遇上第二个吴昌庸,就悄悄起身跟了出去。
可那燕兰庭也不知道是怎么走的,走到花园附近就没了踪影。
他四处找不到人,正着急,居然碰见了从花园过来的江袖。
“你怎么在这?”两人同时开口问对方。
云息:“我出来找燕大人。”
江袖:“我刚把药方给岑姑娘,正准备回去找你。”
云息:“正好,陪我一块找人吧。”
江袖就这么被云息抓了壮丁。
两人把附近找了个遍,却始终没看见燕兰庭的踪影,正商量着要不要回去找燕兰庭的护卫问一问,云息突然想起什么,问江袖:“你是在哪把药方给岑姑娘的?”
江袖一愣,转身快步朝花园那条隐秘的小路走去。
两人在小路上绕过一个弯,就看见他们找了大半天的燕兰庭此刻正单膝跪在岑鲸面前,一只手里拿着江袖刚刚给岑鲸的药膏盒,一只手手指沾着药膏,往岑鲸颈侧的蚊子包上抹。
而岑鲸则还坐在之前那块大石头上,微微仰着下巴方便燕兰庭替她涂药。
闷热的夏风轻轻拂过茂密的枝叶,没有带来丝毫的凉意,但却带来了燕兰庭同岑鲸说话的声音——
“皇帝下旨,让岑奕今年年末回京述职,我能识出你的身份,他说不定也能,若是叫他知道你死而复生,恐怕……”
燕兰庭突然顿住,因为他听到了脚步声。
燕兰庭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云息和江袖俩二傻子似的,直愣愣地戳在他方才来的小路上。
第29章 “燕兰庭。”
江袖离开后,岑鲸又在原地坐了片刻。
头顶的枝叶随夏风轻晃,从枝叶缝隙间落下的斑驳光影也随之轻摇慢摆,在岑鲸的裙摆上织出一片绚烂的纹样。
岑鲸扶墙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眼角余光捕捉到一抹沉沉的鸦青色。
她扭过头,朝着树影外定睛一看,发现来人是她熟悉的燕兰庭,便又扶着墙,坐了回去。
“你也是来给我送东西的吗?”岑鲸挥了挥手中的药方与药膏盒。
岑鲸随口一问,结果燕兰庭真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岑鲸,还给这份礼物定了个名目:“乔迁礼。”
岑鲸接到手中,发现是一个木头做的小圆球,圆球表面只有两条十字交错的细缝。
岑鲸换着角度各种拧,就是拧不开,她抬头问燕兰庭:“有机关?”
燕兰庭:“有。”
岑鲸在现代的时候看过不少有关puzzle的解密视频,因此一拿到这种看不见内部机关,需要一定步骤才能打开的物体,她第一反应就是把东西放到耳朵边,摇一摇。
果然能听见里面传来什么东西碰撞的动静,应该是可以活动的零件在响,可响得一点规律也没有,导致岑鲸无法根据声音来判断内部结构。
岑鲸一秒放弃:“你就不能给我挑个省事点的礼物吗。”
她边说,边从腰间取下一只香囊。
香囊是她从青州带来的,里头塞了据说能驱蚊虫的草药,但鉴于自己小臂上的蚊子包,岑鲸猜测这里头的草药放置太久,多半已经没效了,索性把草药都倒出来,再将圆滚滚的小木球塞进去,免得揣袖子里,什么时候弄掉了都不知道。
小小的香囊被木球撑变了形,岑鲸盯着可怜的香囊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等宴席散后,让自己院里的丫鬟给她打个络子,专门用来装木球。
燕兰庭看着岑鲸把装了木球的香囊系回腰间,一如既往的喜怒不形于色,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可那是别人,岑鲸系好香囊,抬头对上燕兰庭转向自己的视线,一下子就看出燕兰庭的状态发生了变化。
变得比刚刚……不对,是变得比过去每一次见到她都要轻松,就像是……终于达成了什么心愿。
岑鲸下意识握紧装着圆球的小香囊,怀疑燕兰庭在木头圆球里面藏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岑鲸来不及思考会是什么,就听见燕兰庭告诉她:“白家这次新买的丫鬟里面有个叫‘听风’的,你若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办,又不在书院联系不上乌婆婆,就只管同她说。”
“好。”岑鲸感觉颈侧有些痒,还以为是发丝撩到了皮肤,抬手挠了一下:“给你添麻烦了。”
要不是因为意外,在书院被挟持,她本还能默默无闻地在书院里待着,就算燕兰庭想为她做什么,也无需像现在这样费心,处处为她安排。
燕兰庭不爱听岑鲸这么说,于是他问岑鲸:“当初你为我谋划,也会觉得麻烦吗?”
岑鲸明白燕兰庭的意思,笑着说:“举手之劳,哪里算得上麻烦。”
燕兰庭没有把岑鲸的话默认成自己的回复,而是认认真真地回答她:“对我来说也是一样,举手之劳,不算麻烦。”
燕兰庭的认真,让岑鲸笑容渐淡,想到自己的死可能对燕兰庭造成了什么影响,她突然开口唤了一声燕兰庭的字:“明煦。”
问:“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燕兰庭听见岑鲸那么问他,眼底轻轻一松,向来不怎么笑的脸上居然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我还以为你不会问。”
岑鲸长叹:“本来是不想问的,可如今又觉得自己应该问一问。”
燕兰庭笑着:“我现在很好。”
能又一次见到她,再好没有了。
可燕兰庭也明白,岑鲸想听的不仅是“很好”二字,于是不等她追问,便自觉地把自己如今的情况,结合朝中局势,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
“皇帝病重,只偶尔能上上朝,因此朝中事务多由我和长公主殿下协理,不少朝中大臣都以为是我毒害皇帝,所以吴昌庸才会觉得只要我死了,一切就能恢复原貌。”
岑鲸:“……你对‘很好’两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燕兰庭反问:“你不认为是我下的毒吗?”
岑鲸摇头,倒不是觉得燕兰庭不会干这样的事情,而是她知道:“皇后擅医。”
皇后可是女主角,医术说是天下第一都不为过,若是燕兰庭下毒,皇后没可能眼睁睁看着皇帝被人下毒而不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