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龙官。”韦挺镇定自若,“回令!”
“龟图凤纪。”对方回应。
萧君默知道,这两句口令均出自《九成宫醴泉铭》,该铭文由魏徵奉旨撰文,欧阳询奉旨书写,就勒碑于天台山顶的丹霄殿旁。
两队人马渐渐走近,相距一丈开外站定。
“韦将军,此刻已过三更,您带着这么多人是要去哪儿?”为首甲士一脸警?惕。
“奉吴王殿下之命,加强宫里的巡逻守备。”韦挺十分沉着。
李恪现在是两卫的共同长官,他临时调派武候卫进入玄甲卫防区,似乎并无不妥。对方甲士想了想,便拱拱手,带着队伍离开了。
韦挺暗暗松了口气。
萧君默从后面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韦将军沉着冷静,在下佩服!”
随后,众人继续朝大宝殿前进,路上又遭遇了两拨巡逻队,不过韦挺都用相同办法蒙混了过去。直到距离大宝殿六七丈的地方,他们才真正碰上了硬茬。
此处防卫极为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领队是玄甲卫的一名中郎将。
“此人姓段名立,在玄甲卫多年,做事一向谨严刻板,不讲情面。”萧君默站在队伍中,低声对身边的王弘义道。
“通知弟兄们,准备动手。”王弘义目光灼灼,紧盯着眼前的这座宫殿。
果如萧君默所言,听了韦挺的说辞后,段立便冷冷一笑,道:“韦将军,你的防区在玄武门,吴王殿下若要派人给你传令,必会通过我的防区,怎么你接到了命令,我反而毫不知情呢?”
“在下接到的命令便是如此。”韦挺微微一笑,“段将军现在知情也不算?晚。”
段立的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空口无凭,请出示殿下手令。”
“很抱歉,我接到的就是口头命令。”
“那我也很抱歉。没有手令,你只能往回走。”段立说着,手一挥,两边的数十名甲士立刻聚拢过来。
“段将军如此阻挠,是想让韦某交不了差吗?”
“段某只是在履行职责。至于韦将军交不交得了差,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这么说,咱们是没的谈了?”韦挺眉毛一挑,也把手按在了刀柄上。
段立唰的一声抽出佩刀,在面前的沙地上画下一条线,对左右道:“弟兄们听着,任何人胆敢越过此线,杀无赦!”
“遵命!”众甲士同声应诺,齐齐抽出了佩刀。
与此同时,韦挺这边的人也都已抽刀在手。就在此刻,站在段立右首的一名甲士突然出手,龙首刀划过一道弧光,迅疾无声地割开了段立的喉咙。
鲜血喷溅而出。段立双目圆睁,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直直栽倒在地。
这瞬间发生的逆转令所有人目瞪口呆,只有王弘义的嘴角浮起一丝狞笑。
萧君默也忍不住一脸惊愕。
这大唐朝廷里到底潜伏着多少冥藏舵的人?!
那些玄甲卫在愣了短短一瞬后迅速反应过来,最近的六七个人同时出刀,将那名细作砍成了肉泥。这时韦挺等人已经扑了过来,双方展开混战。王弘义和萧君默、华灵儿交换了一下眼色,一同带着精干手下杀开了一条血路,以惊人的速度直扑大宝殿……
韦老六和郗岩率部从北马坊河东岸进入了下水道,一路上连续撞开了四道铁栅,于半个时辰后来到了第五道栅栏前。
头顶上便是天台山了,所以他们只能在这儿等着,等那个“自己人”来接应。
差不多一刻钟前,九成宫监邓崇礼便来到了天台山的山脚下。
在此站岗的十几名玄甲卫都认得他,于是简单地问过口令后便任他自行活动了。邓崇礼信步来到下水道的入口处,忽然发现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站着一个人。
“谁在那儿?”
那个人从暗处走了过来,竟然是尹修文。
“尹奉御?”邓崇礼赶紧拱拱手,“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
“睡不着啊!出来走走。”尹修文笑了笑,“邓宫监不是也还没睡吗?”
“哦,下官也没有睡意,便四处看看。”邓崇礼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今日有些忙乱,我怕忙中出错,便各处再巡一巡。”
“今天把你们折腾得够呛吧?”尹修文面露关切之色,“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就早点休息,巡查的事交给底下的人就行了嘛。”
“我这人天生劳碌命。”邓崇礼苦笑,“不自个再巡一遍,我还真不放?心。”
“邓宫监尽职尽责,令人钦佩啊!”尹修文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好吧,你忙你的,我先去睡了。”
“尹奉御慢走。”邓崇礼躬了躬身,目送着尹修文走远,旋即脸色一冷,快步走回下水道的入口处,左右看了看,一低头便钻了进去。
下水道的两壁和阶梯都由整齐的石料砌成。邓崇礼举着一支松明火把,从布满青苔的石阶上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走了三十来级,便下到了一个平台上,平台下方便是水道。邓崇礼将火把举高了一些,看见前面有个黑影,正背对他站着,面朝不远处的铁栅栏。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邓崇礼朝前走了两步,口气有些不悦。
“您终于还是来了。”崔绍转过身来,面带笑容。
“有什么话不能在上面说,非得约到这鬼地方来?”
“哈哈,您这话说得好,鬼地方!”崔绍朝他走近了几步,“之所以约您到这儿来,是因为属下知道,今夜,这里会闹鬼!”
崔绍故意在最后两字上加重了语气,邓崇礼不禁打了个激灵。
“你小子到底玩什么花样?”邓崇礼恼了,“你不是说咱们宫里头有内鬼吗?快说,谁是内鬼?”
“内鬼?不不,您听错了,我说的是闹鬼。今夜,就会有一群鬼……”崔绍突然一指黑黢黢的栅栏处,“从那儿冒出来!”
邓崇礼吓了一跳:“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有人会从这儿潜入宫城?”
崔绍阴阴一笑,点了点头。
“不可能!”邓崇礼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腰间,那儿挂着一大串各门禁的钥匙,终日不离身,连睡觉都掖在被褥底下。
“怎么不可能?”崔绍冷冷一笑,“您仔细看看,那道栅栏的钥匙还在不在您身上?”
不远处的铁栅门上,横着一块粗大的铁锁。
邓崇礼闻言一惊,立刻把腰间的一大串钥匙掏了出来。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暗处突然蹿出一人,一手捂住他的嘴,同时一刀刺入了他的后背。
崔绍一个箭步跨上来,接过了他手中的火把,当然也抢过了他另一只手上的钥匙串。后面的那个人把刀抽回,将邓崇礼推倒在地。他的面目露了出来,竟然就是邓崇礼手下的一名主簿。
邓崇礼倒在血泊中,又惊又怒地瞪着二人:“你,你们就是……”
“对,我们就是内鬼!”崔绍狞笑着,晃了晃手上的钥匙串,“多谢你把钥匙亲自送过来。待会儿,我就会打开那道门,把更多的鬼放进来。今夜,我们要血洗九成宫!”
长安,永阳坊。
三更时分,那座宅子后部的小院落突然烧起了熊熊大火。
看守们大惊失色,慌忙破开门窗,冲进去救火。楚离桑趁其不备,忽然从后窗跳出,一下就没入了夜色之中。一部分看守赶紧追了过去。
剩下的看守忙着提水救火,并未发现另一个身影撞破屋顶跳了出去。这个人异常敏捷,从屋顶上纵身跃起,飞快掠过几道屋脊,迅速奔向了后院的东北角。
这个人穿着绿袖的衣服,可她才是楚离桑!
片刻后,她便来到了东北角的马厩。这里只有两个看守,其他人都已跑去救火了。冲天火光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楚离桑轻而易举便把二人打晕了。她从其中一人身上摸出地牢的钥匙,然后拨开马厩角落里的一堆杂草,果然发现地上有一扇上锁的木门。
她打开木门,从木梯下到了地牢。
地牢里光线昏暗,只有最里面的一面墙上挂着一盏灯,地上依稀坐着一个人,背对牢门,身上穿的正是徐婉娘的衣服。
“姨娘……”楚离桑一下就哽咽了,快步跑了过去。
可奇怪的是,徐婉娘竟然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
楚离桑顾不上纳闷,飞快跑到徐婉娘身后,又叫了一声“姨娘”。
徐婉娘仍旧纹丝不动。
楚离桑满腹狐疑。就在此时,七八个黑衣人忽然从周遭的暗处蹿出,把她团团围住。然后,那个“徐婉娘”慢慢回过头来,微笑地看着她。
此人竟然是医师!
王弘义、萧君默、华灵儿带着二十几名精锐一路杀进了大宝殿。
这一路厮杀,真是让萧君默感到惊心动魄!
原因倒不在于守卫大殿的玄甲卫进行了顽强的抵抗,而是每当萧君默他们进攻受阻的时候,便有冥藏舵的卧底瞬间露出真面目,砍杀正与其并肩作战的甲士,让萧君默他们得以撕开一个缺口,继续往内殿突入。
而这些冥藏舵的卧底,不仅有玄甲卫,还有殿中省的官吏和内侍省的宦官,甚至还有好几个宫女!
这些人暴露后,为了掩护他们进攻,往往主动殿后,遂很快便被玄甲卫砍?杀。
毫无疑问,他们是一群随时可以为冥藏牺牲的死士!
萧君默既惊且叹——王弘义到底有什么魔力,可以让他们如此忠诚、如此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
而更让萧君默心惊的是:这九成宫里到底还藏着多少冥藏舵的死士?!
仅仅一炷香工夫后,他们便成功杀进了内殿。
宽大豪华的龙床就位于内殿的中央,四周垂落着半透明的金黄色帷幔,里面端坐着一个人。可当萧君默看清这个人的面目时,脸上不禁泛起了苦笑。
李恪。
坐在龙床上的人,竟然是全身甲冑的李恪。
很显然,他们在行动前一刻收到的,仍然是一份假情报——李世民根本就不在这里!
意识到这一点时,王弘义忍不住骂了声娘,然后挥刀便要冲上去。
“交给我吧。”萧君默拦住了他,“我跟吴王也算有点交情,就让我们自己了结吧。”
这时,方才被阻滞的那些玄甲卫已经追了进来,王弘义、华灵儿和手下们不得不掉头应战。萧君默提着滴血的龙首刀,径直走到龙床前,隔着帷幔与李恪四目相?对。
“你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李恪冷冷道。
“我有的选吗?”萧君默淡然一笑。
“我在骊山救了你,为此丢掉了太子之位,你就这么报答我?”
“我救过你两次,你也还了我两次,咱俩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这么说,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看来是这样,咱俩都没的选。”
另一头,王弘义一边砍杀一边大喊:“君默,别跟他啰唆,快动手!”
萧君默用双手握住刀柄,慢慢举起了龙首刀,仿佛那刀有千钧之重:“来吧,吴王殿下,让我们所有的恩怨,都在今夜了结吧!”
李恪眼中杀机顿炽,然后爆出一声厉叱,从龙床上一跃而起,手中横刀刺破帷幔,刀尖直逼萧君默的眼睛。
龙首刀寒光一闪。
铿的一声,双刃相交,余音悠长……
崔绍顺利打开铁栅栏,及时接应了韦老六、郗岩等人。
此时,王弘义那一路也刚刚从玄武门进入宫城,战斗还没打响。
出了下水道,崔绍和主簿在前面用口令开路,而韦老六、郗岩等人则紧随其后实施暗杀,将玄甲卫的岗哨和小股巡逻队一一清除。很快,他们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登上山顶,摸到了丹霄殿前的一片树林里。
“目标在里面吗?”韦老六问崔绍。
“只有长孙无忌和李治。”崔绍啐了一口唾沫,“李恪那小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韦老六一听,顿时有些犹豫。
“动手吧!”郗岩道,“杀一个算一个,免得贻误战机,夜长梦多!”
“这位兄弟说得对!”崔绍附和道。
韦老六又想了想,然后大手一挥:“上!”
地牢里,楚离桑怒视着假扮成徐婉娘的老者:“原来你不是医师!”
“不,老朽的确是医师。”老者站起身来,笑了笑,“只不过,老朽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先生座下的冥藏右使,老朽姓颜,颜色的颜。”
楚离桑冷笑:“颜右使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玩这么下作的把戏?”
颜右使不以为忤,反而哈哈一笑:“请小姐原谅,这都是先生的吩咐,老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冥藏为何要让你这么做?”
“自从把你接过来,先生就料到你不会安分,肯定会千方百计寻找徐婉娘的下落。”颜右使道,“所以,先生决定做个试验。”
“试验?”楚离桑蹙眉,“什么意思?”
“如果你真的不顾一切要寻找徐婉娘的下落,那么先生便让我把实情都告诉你,免得你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颜右使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的,先生一向很在乎你。”
楚离桑一听他要说出实情,顿时目光一亮:“那你快说,我姨娘和黛丽丝她们在哪儿?”
颜右使眼中掠过一丝微妙的神色,咂巴了一下嘴,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楚离桑捕捉到了他异样的表情,然后又仔细看着他身上的衣服,可以确定正是徐婉娘的衣裳,而且胸前居然有几簇暗红的血迹。
她蓦然一惊,心里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实话告诉我,我姨娘她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颜右使道:“先生吩咐过,告诉你实情之前,你必须先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
“你必须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不可再生事,也不能再逃跑。”
“行,我答应你。”
楚离桑想,我跑不跑,也得看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萧君默和李恪绕着龙床打了数十回合,仍然不分胜负。
王弘义一边抵挡着蜂拥而来的玄甲卫,一边偷眼观察他们的战况,心中大为焦急——突袭行动贵在速战速决,时间拖得越久,对己方就越不利!
有好几次,王弘义都想抽身去帮萧君默,无奈总是被对手死死缠住。
正当他心烦意乱之时,龙床后面忽然传来萧君默的一声暴喝,紧接着便是一声兵刃刺入铠甲的钝响。王弘义赶紧回头,透过龙床的帷幔,但见萧君默与李恪紧紧贴在了一起,而萧君默手中的龙首刀有一半从李恪的背后露了出来。
得手了!
王弘义大喜,奋力砍倒了面前的一名玄甲卫,然后对萧君默、华灵儿和剩余的手下大喊:“咱们走!”
龙床后面,萧君默猛然抽出龙首刀,一股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帷幔。
李恪圆睁双目,手捂着腹部,缓缓向后倒下。
萧君默面无表情地蹲下来,帮他合上了双目。
“快走君默,别磨蹭了!”王弘义又喊了一声,带着华灵儿等人向边门退却。萧君默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恪最后一眼,快步朝边门跑去。
血从李恪腹部的伤口中汩汩而出……
从边门杀出大宝殿后,他们发现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战斗打响后,驻守在玄武门的武候卫便倾巢而出。一到大宝殿外,看见他们的长官和一拨兄弟正与玄甲卫厮杀,又听韦挺大喊“玄甲卫造反了”,当然二话不说加入了战团。武候卫的身手虽然不及玄甲卫,但凭着人多势众,竟然将玄甲卫牢牢压制住了。
趁双方杀得难解难分之际,王弘义、萧君默、华灵儿带着余下的十几人立刻杀往附近的咸亨殿,却仍不见李世民踪影。紧接着,众人又先后突入了四五座殿阁,还是一无所获。最后,在锦绣阁附近的一片树林里,他们撞见了一名殿中省的直长。王弘义正要挥刀,那人慌忙大叫“先生”,并迅速对出了冥藏舵的接头暗号。王弘义大喜,忙问李世民现在何处。那人答道:李世民就躲在大宝殿东南方向约一里外的排云殿。
众人喜出望外,立刻由此人领路,快速赶到了排云殿。
排云殿是九成宫中一座中小规模的殿宇,远离主殿落群,周遭林木繁茂,显得幽深静谧。殿前站着数十名玄甲卫,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个个持刀在手。王弘义迅速观察了一下,便命那个直长和其他手下从正面强攻,吸引守卫的注意力,然后与萧君默、华灵儿一起绕到了大殿后方。
殿后的防卫相对松懈,三人悄无声息地除掉了七八个岗哨,顺利摸进了内殿。
内殿灯火昏暗,显然是李世民为了掩盖行藏有意为之。
此刻,李世民正腰悬佩剑、身着便装,在殿中来回踱步,赵德全、尹修文和一名小宦官侍立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外面的情形到底如何,怎么也没人来回个话?!”李世民一脸怒容,沉声质?问。
“回……回大家,”赵德全颤声道,“已经派了好些人去打听了,应该马上会有消息。另外,大宝殿那边有吴王在呢,定能将那帮贼人诛杀,请大家勿忧。”
“是啊陛下,您还是保重龙体要紧。”尹修文也赶紧道,“吴王向来勇武过人,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你们错了,吴王他已经下地狱了。”
一个倨傲而又得意的声音蓦然响起,李世民等人同时一惊,全都愣住了。
王弘义从暗处走了过来,左边是萧君默,右边是华灵儿。
李世民万般惊愕,唰的一声抽出佩剑。赵德全、尹修文和小宦官慌忙挡在他身?前。
三人走到五步开外站定。王弘义想了想,又往前迈了一步,然后注视着李世民,笑道:“李世民,你不是一直想抓我吗?现在我自己送上门来了,你一定备感惊喜吧?”
李世民迎着王弘义的目光,与他无声地对峙了片刻,随即发出了一阵朗声大?笑。
王弘义微微蹙眉:“李世民,你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高兴?”
“是啊,朕高兴,朕非常高兴!”李世民泰然自若,“朕做梦都想抓住你,可惜一直未能如愿,而今略施小计,你便主动把人头送来了,朕又岂能不高兴?”
王弘义的眉头拧得更深了,脑中在一瞬间闪过无数画面。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刚想举起手中的刀,萧君默和华灵儿已经一左一右把刀架上了他的颈项。
“王弘义,结束了。”萧君默夺过王弘义的刀扔在一旁,淡淡道,“血已经流得够多了,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王弘义死死地盯着萧君默,眼中燃烧着一团惊愕和愤怒的火焰……
丹霄殿是一座“回”字形的三层殿阁,四面皆可观景,中间围着一片开阔的中庭,庭中有一口池塘,塘边是一座精致的八角亭。
当韦老六、郗岩、崔绍带着六七十人杀进来的时候,一路都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如此异乎寻常的顺利,不由令韦老六有些心底发毛。直到杀入中庭,望见李治和长孙无忌竟然悠闲自在地坐在亭子里品茗,他才蓦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
他声嘶力竭地对手下大喊:“撤!”
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这声“撤”字刚刚从他的口中飞出,便有数百名玄甲卫从四周的房间里冲了出来,把他们团团包围,明显就是瓮中捉鳖之势。
而更让韦老六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站在他身边的郗岩竟突然发难,挥起横刀一刀刺穿了他的脖颈。
鲜血喷涌而出。
韦老六怒目圆睁,左手捂着血如泉涌的脖子,右手举刀想要反击,可举到一半便无力地垂了下去,然后整个人直挺挺地仆倒在地,顷刻间便断气了。
这一路人马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郗岩的手下,所以郗岩刚一动手,便有数名手下同时出手,解决了崔绍。紧接着,他们便与周围的玄甲卫联手,开始对那几十个韦老六的手下展开了屠杀。
由于双方兵力太过悬殊,加之韦老六已死,这些手下群龙无首、军心涣散,所以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只过了一盏茶工夫,这些人便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当然,郗岩这边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战斗结束时,他身边只剩下十几个人,而他本人的肩膀也挨了一刀,鲜血浸湿了他的半边衣襟。
亭子里,李治站了起来,面带微笑,轻轻拍了几下掌,以示对郗岩等人的勖?勉。
郗岩出于礼节,便双拳一抱,躬了躬身。
可没有人料到,就在他躬身的瞬间,二楼的回廊上突然冒出上百名玄甲卫的弓箭手,个个箭在弦上,并且全都拉了满弓。与此同时,周遭的玄甲卫迅速后撤,把偌大一个中庭全都留给了他们。
郗岩瞬间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暴喝,挥刀冲向了八角亭。
亭子中,李治狞笑了一下,右手向下一挥。
如蝗箭矢立刻从四面八方飞来,霎时便把郗岩和他的手下全都射成了刺猬。
郗岩从头到脚,密密麻麻地中了不下二十箭。
他倒地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了一声:“李治,我操你八辈祖宗!”
最后这血腥的一幕,并不在原计划之内。长孙无忌不无惊愕地站了起来,望着郗岩等人一个个颓然倒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