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适才的分析来看,这伙人的目的肯定是想夺取三觞。”辩才道,“若我所料不错,他们应该也是本盟的人。”
萧君默点点头,此言显然与他的判断一致:“法师,当年智永盟主托付三觞的事,有多少人知情?”
“除了玄观、郗岩、谢吉三个当事人外,便只有先师和我了,此外再无旁人知情。”
萧君默眉头微蹙:“如此看来,郗岩和谢吉便都有嫌疑。”
辩才沉吟了一下:“按说这也不可能啊,当年先师把三觞分别托付给三人,前提便是他们三人互不知情,彼此甚至都不认识。既如此,郗岩或谢吉又如何得知其中一觞在玄观手上?”
“他们虽然不能确定,但可以推测。当年您和智永盟主驻锡大觉寺,天刑盟的人想必都知道,其中就包括郗岩和谢吉。倘若他们其中一个别有用心,必然会从大觉寺入手,找上玄观。即使玄观不承认,他们也可以派人在大觉寺守株待兔。就比如今晚,咱们自动撞上门,他们之前的猜测不就得到证实了吗?”
辩才苦笑:“假如郗岩或者谢吉真有问题,那依萧郎之见,该如何应对?”
“照原计划。”萧君默不假思索道,“明日就去会会他们二人,只要他们肯出现,狐狸尾巴迟早会露出来。”
“可现在慧远失踪了,圆觞也下落不明,”楚离桑一脸愁容,“就算郗岩和谢吉肯交出其他二觞,对咱们又有什么用?”
“现在看来,慧远盗取圆觞的目的,肯定是奉玄观之命把它保护起来,以免被胁迫之人夺去。”萧君默道,“倘若这个判断没错,那么我相信,慧远迟早会跟咱们联系。”
华灵儿插言道:“若果真如你所说,慧远是在保护圆觞,那你今晚追他的时候,他就可以把圆觞交给你了,何必等过后再联系?”
“今晚大觉寺那么乱,里头不知有多少人假扮和尚,而且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监视着,慧远怎么敢冒险把东西交给我?”
华灵儿想想也对,便不说话了。
辩才接着方才的话题问:“你刚才的意思是说,慧远会主动把圆觞送还?”
萧君默点点头,然后想着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前提是他没出什么意外。”
萧君默等人断然不会想到,就在他们刚刚离开大觉寺的时候,方丈室的屏风后面便转出了一个锦衣华服、神色倨傲的年轻人来。
这个人居然是裴廷龙。
一见裴廷龙出现,那些跪在地上的假和尚立刻站起身来,恭敬而整齐地行了军礼。一旁的监院则战战兢兢地趋前几步,朝他点头哈腰,余下的和尚仍旧跪在地上,原本哀伤的表情全都化作了畏惧。
裴廷龙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背着手走到玄观面前,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把手放在他的心口按了片刻,接着又摸了摸他的脉搏、探了探他的鼻息,最后才自语般道:“这个玄观,就这么死了?”
“启禀将军,”那个扮作知客僧的手下道,“方才卑职背他进来时,他还有一口气,可卑职刚帮他把血止住,这老和尚便没有呼吸了……”
“凶手抓到了没有?”裴廷龙头也不回道。
手下刚要回答,全副武装的薛安和几名玄甲卫便架着湿漉漉的慧远走了进来。慧远的额头上血肉模糊,脑袋耷拉着,似乎已经没有了生机。“禀将军,”薛安有些沮丧道,“属下无能,刚把他包围时,这个和尚便……便撞墙自尽了。”
早在辩才和萧君默他们进入大觉寺前,整座寺院的四周便都已埋伏了玄甲卫,所以当慧远通过放生池的秘道自水渠中逃出时,便一头撞进了薛安的包围圈。在被捕前的最后一刻,慧远毅然选择了自尽。
“都死了?!”裴廷龙回过身来,定定地看着薛安,“他身上的东西呢?”
薛安惶恐低头:“浑身上下都搜遍了,没……没找到。”
裴廷龙冷笑了一下:“把高队正带过来。”一个玄甲卫领命出去。裴廷龙又转头对监院道:“你留下,其他人全都下去。”跪在地上的那些真和尚忙不迭地退了出去,薛安命手下把慧远的尸体也抬了下去。片刻后,那个肩膀受伤的瘦瘦的“侍者”被带了进来。
“说吧,方才在天王殿,究竟发生了什么?”裴廷龙盯着他。
两名假扮的侍者中,另一人已被华灵儿所杀,眼下这个姓高的队正便是玄观遇刺的唯一目击者。他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事情经过。裴廷龙听完,眯了眯眼睛:“那个圆圆的青铜状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样子,上面有什么文字或图案,你看清了吗?”
“回将军,玄观刚取出那东西,便被慧远夺去了,属下……属下实在没看清。”
“废物!”裴廷龙从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
高队正慌忙下跪,一脸惶恐。
“你说慧远一逃,你和手下便追出去了,结果人没追上,你们反倒一死一伤,到底怎么回事?”
“属下追出去的时候,看见树上有个黑影,以为是慧远,便出手了,没想到那人竟是个女子,属下想脱身,却反被她缠住了,然后就……”
“女子?”裴廷龙诧异,“看清是谁了吗?”
“一开始没看清,后来才看出来,是……是千魔洞的女贼首华灵儿。”
裴廷龙哑然失笑,旋即不耐烦地甩了甩手。高队正连忙退了出去。裴廷龙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对监院道:“法师,带本官去瞻仰一下贵寺的镇寺之宝吧。”
监院嗫嚅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躬身道:“将军请,将军请。”
大觉寺的佛指舍利供奉在藏经阁后面的舍利塔中。舍利塔下面有个地宫,裴廷龙、薛安带着多名甲士随监院进入了地宫,很快便来到供奉佛指舍利的石室内,只见四周石壁点着数十盏长明灯,把不大的石室照得亮如白昼。
室内中央是一座四四方方、雕有莲瓣的石刻须弥坛,坛上放置着一个方形的盝顶铁函,函盖上有一把铁锁。监院从腰间掏出钥匙,颤颤巍巍地开了锁,掀开函盖,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只同为方形、体积较小的盝顶铜函。函身的雕工极为精致,下沿錾刻“奉为皇帝敬造释迦牟尼真身宝函”字样。
随着铜函的开启,裴廷龙惊讶地发现,铜函内还有更小的银函,银函内还有一个玉函,玉函内则是一只檀木宝盒,盒内有九层彩绢,绢内包裹着一具鎏金银棺,棺内还有一只水晶椁,掀开嵌有宝石的椁盖,最里层是一座单檐四门、精致小巧的的纯金塔,佛指舍利就珍藏在这座金塔之内。
裴廷龙细数了一下,供养这枚佛指舍利的器具共有八重之多,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看到这一幕,他身后的薛安和众甲士也无不惊叹。
监院对着那座小金塔一番跪拜,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才毕恭毕敬地取下塔身。至此,那枚至尊无上的佛指舍利才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佛指舍利有一寸多高,柱状,中空,表面呈淡黄色,看上去别无稀奇,但无形中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庄严和圣洁之感,令人肃然起敬。尽管并不是佛教徒,可裴廷龙还是情不自禁地双手合十,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后面的薛安和众甲士见状,也连忙跟着他合十鞠躬。
裴廷龙静静地注视了佛指舍利片刻,忽然袖子一拂,一言不发地走出了石室。
“将军,您不打算将此物请回长安了吗?”跟着裴廷龙步出地宫的甬道时,薛安忍不住问。
“玄观人都死了,还有必要拿它来说事吗?”裴廷龙冷冷道,“眼下要做的,是密切监视萧君默等人,看他们会跟什么人接头,看江陵到底潜伏着多少天刑盟的分舵,然后把他们一个个都给我挖出来!”
“是,属下都安排好了,请将军放心。”
数日前,也就是裴廷龙坐镇在乌梁山下,命薛安前往洵阳设卡堵截的时候,他接到了皇帝御笔亲书的一道手诏。李世民在诏书中称,根据玄甲卫之前掌握的情报,辩才曾于武德初年在江陵大觉寺住过一段时间,如今辩才既然往荆楚方向逃窜,很可能便是要重回大觉寺,并与天刑盟在江陵的分舵取得联络。这是李世民与大将军李世勣不谋而合得出的判断,准确性应该很高。因此,李世民强调,裴廷龙接下来的任务,不仅是要抓捕萧君默和辩才,更要顺藤摸瓜,挖出潜伏在江陵的所有天刑盟分舵。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就不能打草惊蛇,而是要放长线钓大鱼,等到把辩才的同党全部摸清之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裴廷龙接诏后,立刻改变部署,带着薛安等部众马不停蹄地赶来江陵,并抢在萧君默他们到达的两天前来到了大觉寺。裴廷龙一到,便以佛指舍利要挟方丈玄观,说如果他不配合朝廷的行动,就把他们的镇寺之宝佛指舍利请回长安供奉,还说这是皇上旨意。玄观无奈,问他该怎么配合。裴廷龙说,你只要若无其事便可,辩才到后,不管找你做什么,你都照做,不要节外生枝,余下的事情,本官自会处置。
玄观显得挺识时务,听完便连连点头,表示全力配合。裴廷龙随即命十几个手下剃了光头,假扮和尚潜伏在寺中,一心等着辩才和萧君默送上门来。可他万万没想到,辩才和萧君默虽然来了,却半路杀出了一个慧远,不但刺杀了玄观,还抢走了那个重要的“物件”。眼下慧远又死了,那个物件也下落不明,它对天刑盟究竟有什么意义也就搞不清楚了,这让裴廷龙着实有几分懊恼。
不过,令他庆幸的是,现在萧君默和辩才已经处在玄甲卫的密切监视之下,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接下来,只要他们一跟天刑盟的人接头,玄甲卫立刻便能将那些人锁定。此刻裴廷龙唯一担心的,便是今晚发生的事情让萧君默产生警觉——倘若他和辩才因此而不敢跟同党接头,那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便落空了。
适才在方丈室,监院叫辩才等人赶紧走,其实正是裴廷龙授意的。他这么做,便是为了稳住萧君默他们,让他们自以为脱离了危险,以便放心地与同党接头。至于事情能不能按照裴廷龙的设想进展,就只能看天意了。
“慧远抢走的那个东西,你觉得最有可能藏在何处?”走出地宫后,裴廷龙忽然问跟在身后的薛安。
薛安想了想:“依属下看来,放生池和秘道的可能性很大。”
裴廷龙停住了脚步:“传我命令,所有水性好的弟兄,全部给我下水去搜!”
“是。”薛安想到了什么,“敢问将军,那个监院和寺里的和尚,该如何处置?”
裴廷龙沉吟了一下:“现在看来,玄观和慧远定是天刑盟之人无疑,可见这个大觉寺就是个贼窝,这帮人一个也逃不了干系!明天把他们押到荆州府廨,好好审一审,同时以人命案为由,把这地方封了。”
“遵命。”
暗香楼位于崇仁坊的西南角,紧挨着坊墙,与皇城隔街相望。
坊墙外就是春明门大街和启夏门大街的十字路口,此时太阳正高悬中天,街道上车马辚辚、行人熙攘。
李泰、杜楚客、杜荷三人,坐在暗香楼二楼的一个雅间中,各人面前的食案上都摆满了酒菜。雅间门外,谢冲带着三个人高马大的手下站在房门两侧,警惕地看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伙计和客人。
李泰给自己斟上酒,端起酒盅,笑容满面道:“来,楚客,二郎,为你们叔侄从此化干戈为玉帛,干一杯!”
杜楚客和杜荷也举起酒盅,笑笑干了,但笑容中都掩藏着几分不自然。
“殿下,说心里话,我跟叔父,其实也没什么过节,只是有些误会罢了。”杜荷干笑了几声,“感谢殿下给了我们这个机会,让我和叔父尽释前嫌。”
“说得好!”李泰一拍食案,朗声大笑,“那你还不敬你叔父一杯?”
杜荷赶紧自斟了一杯,遥敬杜楚客。
杜楚客端起酒盅,淡淡笑道:“二郎啊,你爹去世得早,临终前把你们兄弟俩托付给了我,让我一定要严加管教,尤其是对你。所以说,这些年我对你的要求可能是严苛了一些,希望你能谅解,不要怪我。”
“叔,从今天起,过去的事咱们都不提了,好不好?”杜荷把酒盅举高了几分,很豪爽地道,“话在酒中,侄儿先干为敬!”
二人相继把酒干了,亮出杯底。
“好,看你们叔侄二人能够不计前嫌,把酒言欢,我真是替你们高兴啊!”李泰在一旁打着哈哈,也把自己的酒一饮而尽。
“殿下,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杜荷夹起一块羊肉扔进嘴里,边嚼边道。
你小子还真沉不住气,这么快就想套我的话了。李泰在心里冷笑,嘴上却道:“瞧瞧,跟我见外了不是?有什么话尽管说,不必吞吞吐吐。”
杜荷身子前倾,压低声音:“我是想问,殿下跟东宫斗了这么久,怎么就没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呢?”
“我倒是想啊,可这种事情又谈何容易?”李泰叹了口气,斜眼看着他,“二郎你脑子灵光,要不,你替我想一个?”
“殿下说笑了。”杜荷赶紧摆手,“我杜荷哪有那本事?我充其量就是您的马前卒,替您通个风报个信什么的没问题,可要说出谋划策,那还得是我满腹经纶的叔父啊!”
杜楚客笑了笑:“看来二郎长进不少嘛,都变得这么谦虚了。”
“叔,如果我没记错,这可是您头回夸我,侄儿深感荣幸。来,侄儿再敬您一杯,我干了,您随意。”杜荷说着,又自饮了一杯。
“对了二郎,”李泰忽然扫了门口一眼,“你什么时候出门也带保镖了?在咱这皇城根、首善之区吃个饭,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吗?”
为了事后让人觉得这就是场普通的聚宴,所以李泰故意不带保镖,只带了几个车马随从,此刻都留在酒楼门外。可让李泰没想到的是,杜荷今天竟然足足带了四名保镖,而且看那四个人的样子,身手似乎都不弱,这对于待会儿的刺杀行动无疑会造成阻碍。不过,尽管有这个突发情况出现,李泰却并不是很担心,因为今天安排的三名死士都是王弘义亲手挑选的,个个武功高强,尤其是一个叫厉锋的,据王弘义讲,更是他麾下最厉害的杀手之一。有这样的人出手,李泰相信,不管杜荷今天带多少个保镖,他都是必死无疑了。
杜荷闻言,不自然地咧嘴一笑:“哪是什么保镖啊,不过是几个听差随从罢了。您也知道,我这人好面子,感觉多带几个人出门比较威风,让殿下见笑了。”
这样的解释显然是牵强的,杜荷肯定事先便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李泰想,看来没必要再跟他东拉西扯了,成败在此一举,必须立刻行动。
主意已定,李泰对着门口喊了一声:“伙计。”
一个伙计应声而入。
“把你们的招牌菜‘象鼻炙’端上来。”
伙计答应着,躬身退出。
这便是行动开始的暗号了。李泰暗暗跟杜楚客交换了一个眼色。杜楚客会意,便笑着对杜荷道:“二郎,吃过这家酒楼的象鼻炙吗?”
杜荷摇头:“别说吃,连菜名都是头回听说。以‘象鼻’为名,不知何意?是形状做得像大象的鼻子吗?”
“不是像,这道菜就是用大象的鼻子做的。”
杜荷皱眉,露出一个恶心的表情:“这……这能吃吗?”
“瞧你这话说的,”杜楚客笑,“要是不能吃,这暗香楼不早就关张了吗?这可是人家的招牌菜。”
“那是侄儿孤陋寡闻了。不过这肯定是新花样吧?以前咋没听说呢?”
“二郎啊,我过去批评你不读书,其实也没冤枉你。”杜楚客保持着笑容,“《吕氏春秋·本味篇》中早有记载,里面提到的‘旌象之约’,说的便是大象的鼻子。这个菜式早在春秋战国便已有之。岭南之人捕捉野象,把象体的肉分成十二部分,其中,象鼻之肉口感最佳,以烘烤之法烹之,加上葱、姜、蒜等各种作料,便成了一道肥脆甘美的象鼻炙。我相信,你只要品尝过一回,便会终生难忘!”
听杜楚客说得头头是道,杜荷也不禁来了兴致:“是吗,那我还真得好好尝尝了。”
二人说话间,三个扮成伙计的杀手各端着一个托盘,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盘子里各有一盆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象鼻炙。三人来到房间门口,被谢冲拦住了。谢冲冷冷打量着他们,命手下搜身。三个手下把他们从头到脚搜了一遍,对谢冲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凶器。
谢冲却不死心。因为走在最前面的这个伙计,看上去虽然低眉俯首,却让他隐隐感到了一种杀气。
这个伙计就是杀手厉锋。
谢冲盯着他的脸,沉声道:“你看上去面生啊,是新来的吧?”
厉锋扑哧一笑:“客官真会说笑,小的在暗香楼都快十年了!客官您是头一次来吧,所以才觉得小的面生?”
谢冲一怔。他本想唬一唬对方,不料反被人家将了一军。谢冲尴尬,只好甩了甩手。厉锋哈哈腰,赔了个笑脸,旋即带着两个伙计迈进了房门。
这时,杜楚客还在大谈岭南各种匪夷所思的“美味”。杜荷听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注意到,厉锋把菜放在食案上后,顺手握住了案上的一根筷子。
对于真正的杀手来讲,很多东西都可以成为杀人的武器,比如现在的这根筷子。若能以足够的力道和速度刺入人的咽喉,那么它的杀伤力就绝对不亚于任何兵刃。
当厉锋握住筷子的时候,李泰和杜楚客眼中同时闪过一道光芒。
李泰眼中的光芒纯然是兴奋,而杜楚客眼中的光芒则复杂得多,除了紧张和兴奋之外,似乎还夹杂着几缕愧疚和无奈。毕竟,杜荷是他的亲侄子,无论他再怎么厌恶杜荷,血缘关系总是无法改变的,也不是他想抛就能立刻抛开的。
刹那间,厉锋下腭的咬肌紧了一紧,右手的筷子闪电般刺向杜荷的喉咙。
厉锋仿佛已经看到杜荷的喉咙被破开后鲜血喷涌的情景。可就在这一瞬间,门口突然响起一声暴喝:“二郎小心——”
杜荷也算灵敏,闻声即刻向右一闪,那根利刃般的筷子便向左移开了一寸多,噗的一声刺穿他喉咙左侧的皮肉,鲜血立刻涌出,却并未像厉锋想象的那样呈喷溅状。
谢冲放厉锋等人进来的时候,仍不放心,于是没把门关紧,而是留了一道缝隙,然后死死盯着厉锋的一举一动。所以当厉锋一抓住筷子,他便立刻发声示警,同时踹开房门,抽刀在手,直扑厉锋后背。
厉锋一击失手,正欲抽出再刺,突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被迫撒手,回身迎战谢冲。杜荷万般惊恐,坐在地上连连后退,左手紧紧捂着伤口,而那根筷子仍然插在他的脖子上。
杜荷的第一反应就是李泰想杀他,可当他看到另外两名杀手也同样手握筷子在攻击李泰和杜楚客时,一下子却蒙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泰和杜楚客装模作样地左闪右避,那两个杀手也煞有介事地左刺右刺。转眼间,杜楚客的肩膀和手臂便被刺了几个洞,鲜血直流。
谢冲的三个手下,一个跟他一起夹攻厉锋,另外两个则对那两名杀手发起了攻击。
一时间,三个杀手全被缠住,谁也腾不出手来杀杜荷。
行动脱离了李泰的掌控。他万没料到,杜荷带来的这几个保镖都这么猛,竟然跟厉锋等三人打成了平手。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些保镖会不会是天刑盟的人?既然他自己可以跟冥藏联手,太子和杜荷为什么就不能跟天刑盟的其他分舵联手呢?
一转眼,双方便厮杀了十几个回合。杜荷的两个保镖一个被筷子刺穿了喉咙,另一个被刺穿了眼窝,而厉锋的两个手下同样也被对方砍倒在了血泊之中,四人相继同归于尽。
与此同时,厉锋也已捡了一把横刀,以一敌二,砍杀了谢冲的第三个手下。
至此,只剩下厉锋和谢冲二人在对打。
杜荷瞅了个空当,起身想往外跑,却被厉锋一脚踢飞,整个人重重撞在墙上,又弹回去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谢冲利用厉锋分神的间隙,一刀砍中他的右臂,厉锋的刀当啷落地,手臂登时血流如注。
李泰万分焦急。
现在杜荷死不死已经不重要了,厉锋却千万不能死,否则反咬东宫的计划便会功亏一篑。
该死的李恪,你为何还不出现?!
此时,李恪正带着一队武候卫骑兵,自皇城东边的大街策马而来。事前,他便与李泰约定好了,他带队“巡逻”至此,“恰好”听见暗香楼上传出打斗声,便从临街的窗户中突入,活捉杀手厉锋。
不过,李恪故意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一会儿。
他有自己的算盘。毕竟,他手下的这些武候卫是朝廷的兵,不是他自己的亲兵,如果他巡逻到暗香楼下的时间,正好就是刺杀行动开始的时间,如此巧合难免会让手下人生疑,日后追查起来更有可能引起父皇的怀疑。
所以,此时李恪明明已经带队走到了暗香楼下,却佯装没有听见楼上的打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