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永远把我当哥哥?”杨帆哼了一声,“这就是你想表达的意思?”
成茵不吭声。
“你就一点也不想听听我是怎么想的?”
“…”
“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弄清楚,当初你为什么要去AST?”杨帆目光灼灼盯着她,“别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理想。”
成茵的脸微微挣红,一半是羞,一半是恼,事到如今,不如索性把话都挑明,“是,我加入AST就是因为你!”
杨帆略扬起双眉,眸中带笑。
“你用那样的理由拒绝我,让我很不服气,我不想被你看扁,我想好好努力,让你看到另一个我,不是从前那个懒懒散散什么都无所谓的周成茵!”
她瞪着他,“我这么解释,你满意了吧?”
“可是你在AST碰到了林如辉,你的想法就变了。”杨帆抱起双臂,居高临下望着她。
他语气里的讥讽让成茵气愤,她怒视他,“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这是你的自由,但你别忘了,我也有我的自由,我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你有什么立场来管我?难道就因为你说了你爱我?可是,”她定定地望着他,“你为什么不好好问问自己——你真的爱过我吗?”
在杨帆愣神之际,她又道:“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我先走了。”
说完,她果断地抄起身旁的手袋站起来就要往包厢门口走。
但是杨帆速度比她更快,冲上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拖了回来,他这蛮不讲理的动作再次激起成茵的愤怒,她拼命挣扎,甚至对他拳打脚踢,混乱中,手指刮过杨帆的脖颈,留下一道细长的红痕,杨帆不得不用双臂牢牢箍住她的身子和手肘,令她动弹不得。
“放开我!”成茵冲他大叫。
“我不习惯对女人用强,我只想好好和你说话。”杨帆沉声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他幽深的双眸里泛起一缕忧伤,成茵的目光扫过他的脸,滑向他近在咫尺的脖颈,可以清晰看到自己“画”下的杰作。
心莫名一软,她转过头,过了片刻,才闷闷地问:“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我不想每次见面都和你吵。”
杨帆怔怔地盯着她。
是啊,他究竟想跟她谈什么呢?他无非是想见见她而已,哪怕什么话也不说,就像刚才那样相对坐一会儿也是好的。
可她总是避着他,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疯掉。
但是,好不容易见了面,他也没能如愿与她愉快相处,她像个机警的小兽,时时刻刻都亮着锐利的爪牙,冷不丁就挠他一下,让他感到疼痛。
他忽然有点灰心,手上的力道松懈了不少。
“我只是想知道,”他黯然问,“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问我?”成茵仰头看他,眼眸里重新堆积出火焰,“不是你说我们之间没可能吗?不是你说要好好跟我做兄妹吗?你不让我喜欢你,好,我认了!为什么我好不容易调整心态,真把你当成哥哥看待了,你却说你爱上了我?”
委屈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成茵以为,那些长久埋在心底的怨愤早已离她远去,这辈子她都不会再把它们拿出来示人,可是现在,它们随着她的泪水肆意而欢畅地往外奔涌,她才明白,一直以来,她不是忘记,只是苦苦憋着自己。
“杨帆,你以为人心是什么,可以随便变来变去?我也很想问问你,你到底想我怎么做?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满意?”
杨帆束缚在她身上的双手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他对自己刚才的行径忽生唾弃,他又把她的眼泪逼出来了。
过去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晃过,他赫然发现他们之间是如此不平等,她给他带来欢乐和笑声,而自己带给她的,却只有痛苦。
她爱上他让她痛苦,现在他爱上她,依然让她痛苦。
她的泪水让他心疼,他叹了口气轻轻将哭泣的成茵揽入怀中。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他低声呢喃。
他想看到的是一个随时随地都能发出爽朗笑声的成茵,而不是眼前这张被泪水模糊了的脸。
“好吧。”他轻抚她的发,嘴角泛起苦笑,终于愿意妥协,“哥哥…就哥哥吧。至少…比陌路人强。”
他忽然的退让令成茵刹那间屏息,一颗心像坠入悬崖似的急速朝下沉去,她不清楚这种感觉到底代表了什么,只是慌乱而迷糊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做错了。
恍惚中,杨帆再次捧住她的双颊,凝视她的泪眼婆娑眼睛,“别哭了,我现在就送你回家。”
她嘴角一歪,再度抽泣起来。
他没再说什么,嘴唇凑上去,在她额上用力印下一吻。
16-3
又一个工作日,阳光很好。成茵随林如辉告别赵总,走出瑞远的行政大厅。转角楼梯有着完美的圆弧,她一脚一脚踏下来,有种似乎永远都走不完的错觉。
“芬妮,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点像双面人?”林如辉瞥了眼正数楼梯层数的成茵。
“啊?”成茵一惊,心思立刻转了回来,“什么意思?”
难道是在影射她身在曹营心在汉不成?
“你一进入工作状态就像上了发条,耳聪目明,但一到没事的时候,就没精打采的,你没发现你现在话都变少了?”
林如辉的解释让成茵暗松了口气,同时又有点不好意思,“这个Project实在太大,我不想让你失望,可能投入太多,就有点精力不济了。”
“压力都是自己给自己强加的,心理背负太沉重,不一定能做好事。”林如辉宽慰她,“其实你很有潜力,只是连你自己都没察觉而已。”
“是吗?”成茵笑起来,被上司赞扬总是令人愉悦的。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瑞远的办公大楼,眼前又是几级石阶。
林如辉忽然一笑,“我原来还以为你是在为私事烦心呢!”
成茵像被触到了敏感神经,心头掠过一阵慌乱,本能地转首想去看林如辉脸上的表情,敢情她的心思已经外溢到人皆尽知了么。
进入她视野的面庞却非她猜测的那样带着戏谑和狡黠,竟是一脸惊异与凝重,与此同时,她听到他失声呼叫,“小心!台阶!”
但已经晚了,成茵左脚踩空,紧接着右脚也紧张地凌空乱踏,短短几秒之后,她狼狈地栽倒在石阶下面。
这神奇而飞速的一幕,实在是太丢脸了。
林如辉奔下台阶,一脸关切地将她搀扶起,“摔疼没有?脚怎么样?”
成茵灰头土脸,也顾不上羞惭,将两□替着扭动几下,左脚没事,右脚却一动就疼,显得是伤到筋脉了。
林如辉蹙眉道:“你在这儿等着,我把车开过来,先送你去看下医生。”
成茵又是羞愧又是郁闷。
林如辉开着车子很快驶来,把成茵搀扶进车内,她嗫嚅着道歉,“真对不起,又得耽误你时间。”
“别这么说,当然是健康最重要,就当给我们放半天假好了。”他耸耸肩,又忍不住笑叹,“刚在楼梯上我就担心你会踩不准,以为出了大楼就好了,没想到还是被绊倒,你回去查查皇历,今天是不是不宜走楼梯?”
几句玩笑让成茵的内疚减轻了不少,“你还信这个啊!”
林如辉提前给公司里打了电话,把整个下午的事情都交待了一遍。等进了医院,成茵才发觉他是何等英明。
看病的人比菜市场里还多,林如辉去挂完号在服务台的显示屏上查了下,轮到成茵至少得一个多小时。
已经到午餐时间了,他跑去医院附近的肯德基买了些吃的过来,与成茵一起坐在窗边的椅子里慢慢享用。
成茵忽然惊叫一声,把林如辉吓了一跳,“怎么了?”
“下午不是还要舞蹈排练吗?这个星期天晚上就要表演了。”成茵面无人色,“可是我这脚肯定不可能那么快就好。”
林如辉想想也是,“我给杰克打个电话,让他调整下。”
“那个,吉米,”成茵看看他,“不如你换个舞伴?”
林如辉拨着号,眼睛也没抬,“我也不参加了,我只想跟你跳。”
言毕,把手机贴到耳边,一双眼眸似笑非笑地向成茵扫来。
成茵尴尬地低头数薯条,假作不明白他话中的隐意。
林如辉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从来不会贸然说些让人耳热心跳的话,但时常会在成茵没留神的时候,蹦出一两句颇令人玩味的语句来,亦真亦假。
不久前,成茵对他这些小把戏还挺感兴趣的,偶尔想起,会觉得有几分甜蜜。
只是,在与杨帆把话都讲明之后,她好像忽然对感情世界失去了探索的欲望,她甚至觉得,自己曾经对林如辉产生的那一丝情愫原来不过是早晨的迷雾,太阳一出来就被蒸发掉了,她其实从来就没爱上过他。
她也想认真地、好好地爱一次,却总是扑空,于是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现在唯一能引发她激情的,大概就只有瑞远了。
林如辉的玩笑向来点到为止,见成茵没什么反应,也就不再引申,在电话里和舞蹈组的骨干杰克简单商量了一下后转告成茵,“他们打算重新排个舞——扭大秧歌,搞怪吧?”
两人同时笑起来。
成茵花几周时间辛苦练习伦巴,想不到被自己一个倏忽给毁了,不过她并未觉得可惜,反而有种难以名状的轻松。
等待就诊的时光总是无聊,和林如辉在一起也不完全是享受,他是上司,成茵说话就不可能没有顾忌,即便是她曾经和谢湄开玩笑说一定要拿下他,但她还一直记得某句职场训诫——永远不要妄图和你的上司做朋友。
林如辉见她少言寡语,便主动找出些话题与她聊,不过他是谨慎之人,谈来谈去也无非是绕着以前聊过的那几个话题打转。
有几句话成茵倒是听得很真切。
“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让美国人也学学我们的经验,而不是像现在,什么都由美国那边输入,我们永远处在俯首学习的状态。”
“这个,不太容易实现哦!”成茵叹道,他的梦想离现实太遥远了。
“事在人为。”林如辉自信地笑,“很多愿望看起来高不可攀,但只要有切实可行的计划,成功的机率不是没有。”
“你也有这样的计划?具体要怎么做?”成茵好奇起来,有一点她能肯定,林如辉不是夸夸其谈之辈,他是说真的。
林如辉睨了她一眼,“有啊!要想成为全世界的第一,首先一步是成为中国区的第一。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琐碎的小事上,要做就做大单,要找各种机会,不能因为有困难就不去做,得不断挑战自己,不让自己松懈下来。”
听了半天,成茵才明白过来,他的理想,并非指中国目前的咨询现状,而是单单指他自己的职业生涯。
“你…为什么想到从南区调来这儿?”成茵小心翼翼却又忍不住好奇地问。
林如辉淡淡一笑,“因为这里有机会。”
成茵沉默了好一会儿,林如辉大概也意识到她在想什么,不多解释,看着医院大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出倒影。
“你跟英锐的安迪是不是挺熟的?”林如辉忽然把目光调转过来,直直地盯着成茵问。
成茵心跳加速,有点支吾,“呃…在一起做过事,也…不算很熟…怎么了?”
林如辉顿了片刻说:“他会和我们一起竞争瑞远的单子。”
“有这事?”成茵眼里顿时布满惊诧,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林如辉点头,“他用的是范总那条线,范总和高登关系很好,之前高登就是通过他打进瑞远的。”
成茵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暗抽了一口凉气,这么说,很可能是高翔把范总介绍给杨帆的,吃里扒外这种事在AST是很忌讳的。
“吉米,”成茵的语气有点凝重,“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
林如辉耸耸肩。
“如果有一天你成功了,高登会怎么样?”她咬着唇,把疑惑问了出来。
“我的成功并不以别人的失败为代价。”林如辉眼神清澈如水,“你问我高登会怎样,我现在不好回答你,因为我也不知道。但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一旦选择下去就没有退路可走。”
真是这样吗?
成茵很想再问问清楚,但她明白,林如辉是不会告诉她任何具体信息的,他今天有这个耐心对她如此形而上地解释,已是表现出了对一个下属最大的信任。
曾有一度,就专业水准和职场追求而言,杨帆和林如辉在成茵的心中是不相上下的,她觉得他们是同一类人,热爱工作,做事追求完美,在专业领域也很有见地。
而此刻,成茵忽然意识到,林如辉与杨帆其实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前者激进,后者温润。如果在他们的前进方向上设置障碍,杨帆或许会坐下来先研究一番障碍、甚至试图把障碍变成有利于自己行进的动力,但林如辉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俯腰搬起石头,远远抛开。
高翔,就是那个挡在林如辉面前的绊脚石,他最终会有怎样的结局?
望着林如辉锋芒毕露的表情,成茵心头竟起了一丝畏惧。
17-1
年底领完双薪和红利后是公司人员流动最为频繁的时期,今年也不例外,但让人意外的是,成茵他们部门这次离开的人不是彼得,而是刘宗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