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茵扑哧笑出声来,“算了,不跟你玩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游戏了。”
杨帆也浅浅笑了下,“我也是累了,累得…不想说话。”
成茵出其不意地跳下来,稳稳落在杨帆面前,“那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这会儿上去,我爸肯定不会再说什么。”
“好。”杨帆站在原地没动,“那你先上去,等你进去了我再走。”
成茵感觉他态度怪怪的,具体又说不上来,也就没跟他争,轻轻道了声“拜拜”就往楼上走。
杨帆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忽然有种冲动,想跑上去拦住她,然后把她搂进怀里。
成茵站在门口,取出钥匙往锁孔里插时,耳边传来一声梦呓似的低语,“茵茵。”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如此清晰,她手一抖,钥匙差点掉落在地上,她慌张地朝下面瞥了一眼,杨帆还站在平台上怔怔地盯着自己。
“你…”成茵不太肯定地问他,“叫我?”
杨帆不置可否,轻轻笑了笑,“早点休息。”
“…哦。”她傻傻应了一声,开锁进门。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灯,老爹大概陪着李正睡下了。成茵把背靠在门板上,感觉自己的心跳还有些激烈。
她想,一定是她听错了,杨帆怎么可能会叫她的小名呢?
“茵茵。”
可是那一声至轻至柔的呼唤却像一缕吹不散的轻烟,缓缓渗入心田,甚至悄悄抵达她的梦境。

12-3

寂静的凌晨,闹钟发出的嘀嗒声像被扩大了数倍,充斥着整个房间。
杨帆穿着睡衣仰躺在软椅里,沐浴过后,浑身有种畅快淋漓的松弛感,但脑子里却似万马奔腾,一刻也无法停歇。
这么晚了还不睡,只因他在等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极有可能左右着他接下来的职业生涯,尽管照目前来看,一切似乎已成定局,但高翔不死心,他说要再拼一把。
与高翔合作的这两年,每次单子一来,几乎无需多语,只要看一眼高翔手写的意见,他就明白该把事情做到几分。
他们志同道合,合作默契,可惜,还是不得不面临解体的危机。
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从第一天合作开始,他就明白这一天迟早会来。
世间种种,实在是有太多的变数,他已经习惯于不断改变计划,改变行程。谁能否认,这种对未知航向的探索也是人生的一种乐趣呢。
唯独感情,不在此列。
无论是事业的变故亦或是命运的转折,只需有一个聪慧冷静的脑袋和一颗坚强的心便能应付自如。
可是感情是与一切理性都背道而驰的,犹如一阵风,不分缘由地刮过来,搅散生活的原状,让一切都变得凌乱不堪。
他睁开眼睛,手在柜子上摸索到那份迟迟没有送出去的礼物。打开盒子,酒红色的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绚丽璀璨的光芒。
他想起成茵在楼梯间撅嘴问自己的问题,“你为什么对我爱理不理的?”
他当然不是因为生气才不理她。
在觉察到自己对她的情感后,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了,他震惊于自己的发现,久久无法从那种感知中恢复过来。
他把手链从盒子里提起来,吊在半空中。
接下来,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对她?
他想起自己脱口而出叫了她一声“茵茵”后,她扭过脸来时那一脸悸动惶恐的表情。
如果他告诉她自己喜欢上她了,她会有什么反应?
手链在空中晃晃悠悠,不安分地颤动,那跳脱艳丽的颜色重新勾起他心中封存已久的炙热。
他轻笑,仿佛看见成茵吃惊的双眸。
手机终于响起,他起身去接,一边端起柜子上的加冰威士忌,啜上两口提神。
的确是高翔。
“还是没批下来,Sorry,我尽力了。”他一开口就是抱歉的语气,“我和弗兰克还有他的老板争了一个多小时,可他们最终仍然不同意。”
杨帆一时没能答得上话来,虽然结果早在预料之中,但当它真正来临时,心里还是有一点凉飕飕的感觉。
“我想好好做事,可是这些人只热衷于玩政治,简直没法沟通。”
杨帆一口将威士忌饮尽,灼热的液体从口腔席卷而下,直至身体的各个角落,他觉得畅快多了。
“你有什么打算?”他反问高翔。
“一个打工的,能有什么好打算?”高翔苦笑了下,“继续做事,直到做不下去为止。”
“没想过回美国?”
“不想了,年纪大了跑不动,况且我太太和小孩也都在这边。”顿一下,他的口吻里多了一丝愠怒,“为什么每次一有矛盾就该我走?!这次我不会再窝囊地离开,就算来的是强龙,我也拼着要做一回地头蛇。”
杨帆哂笑,把酒杯搁在桌上,“高登,我们是做生意,不是怄气,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
高翔发泄一通后,心情也平静了不少,黯然道:“我也不纯粹是怄气,虽然在AST这几年过得也很辛苦,可这个部门是我白手起家做出来的,还有外面那些市场,我不想就这么拱手送人。”
他的心情杨帆全能理解,其实这也是他眼下在英锐的处境写照。
高翔蓦地把语气放轻松,“我们不合作了也好,以后有大单子,我不会再压着你,你也可以自己去争取,不用再顾虑我们这边。”
等了片刻,没听到杨帆的回应,高翔有所警觉,“怎么,难道那几个人还在跟你耗?”
“我现在是半停工状态。”杨帆坦言。
“太过份了!这是典型的过河拆桥!没有你,英锐早就关门大吉了!”
可是现在说这些一点用也没有。
“你打算怎么办?”高翔问。
杨帆笑了笑,“我学你,跟他们扛下去,走一步算一步。”
高翔亦是无奈地笑,仿佛自嘲。
“以前太注重计划,稍有变动就转变方向,所以很少遇到大波折。”杨帆道,“其实这样会少掉很多磨练的机会,我现在想试试看,撑到底,看等着我的会是什么。”
“看来我们再一次不谋而合了。”高翔回应他,“不过要小心啊!AST的政治和英锐的不一样,我们这里多少还讲点规则,至于你身边那几个人就…”
杨帆打断他,“也许,我们正坐在同一条船上。”

13-1

这个周末注定不得安宁。
星期天早上,成茵还躲在被窝里睡大觉,手机一个劲吵她,她一边咬牙切齿去接,一边后悔昨晚上忘记关机了。
一看号码,怒气又增三分,夜猫子谢湄打来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应该是最能理解假日早晨懒觉的可贵的。
她眉头紧蹙地按下接听键,抢在谢湄开口前先发泄了一通,“现在几点知道不?八点!才八点!你不是说周末一定要睡美容觉的吗?不是说不到十点不起的吗?你确定你醒了,不是在发梦?”
谢湄被她喷得莫名其妙,“干什么一大早就对我嚷嚷,你有起床气啊!我昨天晚上九点就上床了,足足睡了十个小时,皮肤都睡饱啦!”
听她声音果然精神抖擞的,“今天我休息,咱们一起去逛街怎么样,冬装都上市了,够早的吧?昨晚上翻杂志,发现今年新出来好多漂亮衣服!”
“我还没睡饱呢!”成茵没好气,“昨晚我睡着都快一点了。”
谢湄稀奇,“你干嘛去了?又加班?”
“不是,出去玩了一天,到现在腿还疼呢。”成茵说着说着,感觉疲倦又从身体的四面八方席卷过来,“街你自己逛去吧,我还得接着睡呢!”
“等等!”谢湄叫住她,“你跟谁一起出去玩了?”
“杨帆,还有我大哥的儿子。”成茵埋在枕头里直哼哼。
“啊啊啊!”谢湄尖叫起来,“他叫你出去玩你立马就屁颠屁颠跟去,我叫你你却推三阻四,周成茵,咱们十几年的交情,你不能这么对我呀!”
“你别给我上纲上线好不好?我又不知道你今天有空,你怎么不提前和我约啊!我还巴不得不出去跑这一趟呢,跟被人狠狠揍了一顿似的。”
“你就出来陪陪我吧。”谢湄硬的不行来软的,“我闭关都快一个月了,惨死了,好容易休息这么一天,你忍心让我孤零零一个人玩?我保证累不着你就是了,还有哦,今天午饭我请,你想吃什么都行!这是我最大的让步啦!”
两人在电话里唇枪舌剑了一番,成茵到底敌不过谢湄往自己头上扣过来的一顶又一顶大帽子,只得勉为其难地舍弃了暖融融的被窝,为了友谊奔赴烧钱的世纪精品大厦。
每件漂亮衣服背后,总有一张昂贵的价目牌等着你,令你不得不对傲娇的木头模特望而却步。
但只要是谢湄看中的,多贵她都舍得买,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成茵看着她划卡,止不住替她心疼,“你就不能学学别人,先在商场里看好款式和品牌,然后去淘宝上买一件?”
“那多费劲!我很少上网的,只有闲人才一天到晚在淘宝上逛呢!”谢湄完全不采纳。
“你不是在说我吧?”
谢湄一边拿眼睛白她,一边随手又举起一套内衣往自己身上比划,“淘宝的衣服大都是仿制的,穿在身上哪有正版的气派!做女人,尤其是还没结婚的女人,一定得对得起自己!生活已经很辛苦了,凭什么还抠抠缩缩不敢享受?”
谢湄平时很温文淑女,但一到购物时,浑身上下就会散发出一股狠劲,好像前世跟钱有仇,非要杀到片甲不留才痛快。
“那你,不为将来打算呀?”
“将来?”谢湄唇角一弯,“如果你有一对离过婚的父母,你就会明白将来是根本靠不住的玩意儿。”
中午,因为成茵不想费脚力出去觅食,两人就在商城内找了个地方用餐,价格是贵了些,不过环境不错,没有小饭馆里那种闹哄哄的嘈杂。
舒柔的轻音乐中,谢湄对成茵昨天的小旅行再次表现出非凡的兴趣。在她地毯式的盘问下,成茵把不少跟旅行无关的细节都给她交待了出来。
一看谢湄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她赶紧抢在头里解释,“都是我爸的主意,杨帆主要是来陪他外甥的,你别往歪处想。”
谢湄抿嘴笑,“你看啊,他先跑你们家跟你们共进晚餐,然后给你爸跑腿,然后又在你们家吃饭,昨天还陪你出去玩了一天…”
“不是陪我,是陪姚李正!”成茵纠正她。
“得了吧,你以为一个没结婚的大男人对小屁孩那么有爱心?而且,就算他是陪孩子,那他几次三番往你们家跑怎么解释?按你的逻辑,他该躲着你才对嘛!”
成茵飞快眨了几下眼睛,很快就有了答案,“他父母都不在身边,老一个人肯定会觉得寂寞啊!我们家又挺热闹的,他喜欢来也不奇怪!怎么说,我们,我们也算亲戚嘛!”
“噗——”谢湄忍俊不禁,“他难道没别的亲戚好走动了,非得找你们这种半生不熟的?这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不信,你现在打个电话问问他,看他到底对你…”
“喂!别再开这种玩笑了行不行?”成茵真恼了,那件往事至今想起来还是浑身有不适感,她一点都不想再提及。
谢湄观察她神色,吐了吐舌头,“行行,不说了不说了,都目露凶光了。”
成茵望着别处,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对不起,我不是生你的气,我…”
“你跟我还有必要解释吗?”谢湄的肚量一向挺大,尤其对成茵。
成茵叹了口气,“我早就调整好了,我现在只是拿他当哥哥看,没别的。”
其实昨晚上她也想到了很多,隐约也能感觉到杨帆似乎和自己走得越来越近,还有昨天的旅途中,他们的交流也有很多美好的片段值得回味。
可是成茵不能允许自己再次泥足深陷,上一回的痛苦经历仍记忆犹新,她已伤不起第二次。
午餐过后,成茵不想立刻就走,谢湄遂又要了两杯咖啡,继续陪她坐着聊天。
成茵一直想告诉谢湄公司里出了林如辉这号人物,今天总算逮着了机会。
谢湄听完她夸张的描述,脸上波澜不起,“真有这么好?”
“我能蒙你吗?要不要哪天给你们俩绍介绍介?”
“不用,谢谢!我现在对一切职场精英都敬谢不敏。”谢湄婉拒,抬眼笑望着成茵,“既然他有这么好,那你努力吧,怎么说也是你近水楼台先得月,别忘了你跳槽的初衷。”
初衷?
若非谢湄提起,成茵还真忘得差不多了,好了伤疤忘了疼,大概就是特指她这一类人,当时疼得受不了,让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等伤势减轻,立刻又整天阳光灿烂猪八戒了。
想起当初自己转行的目的,成茵不免欷歔,转眼一年快过去了,她职没升,男朋友也吹了,还在可怜巴巴地原地踏步。
胸腔里一时涌起豪情,她捏紧拳头,目光坚毅,“你说得对,我不能再这么蹉跎下去了,我得努力!得出成果!”
“拿下林如辉?”
“试试!”成茵面色严肃得有如圣斗士。
谢湄大笑。
星期一上班,成茵从刘宗伟那里得到劲爆消息,跟英锐合作的所有项目总部都退了下来,总部的批复是不符合公司章程,不仅如此,现在整个公司都因为此事开始了各部门的自查,严格防范与第三方合作的案例中出现违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