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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修部的工程师们其实都是非常优质的男生,我指性格,大概是因为面对的群体都是客户,所以磨练出来了一副好脾性,真叫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不像做销售的那样盛气凌人,俨然一副公司救世主的模样,吩咐起别人干活,一点都没把你当外人。
我就接到过广州办公室的一个销售打来的电话,口气颇狂妄,要我给他订个酒店,我连他是哪庙的和尚都没弄清,最后硬是按耐住了火气给他一个酒店号码了事,也算是近朱者赤吧,耳濡目染,脾气也磨砺掉了些许棱角。
此时,说话最大声的是任伟,他刚从美国参加完培训归来,直抱怨公司的海外津贴低。
“头天中午,几个美国哥们儿挺热情的招呼一起去吃饭,那咱就去吧。说实话,餐厅很气派,洋餐嘛我也不多说了,总之就是吃不惯。谈得也挺欢。完事了,那几位抹抹嘴,付了自个儿的帐就算好了,我才明白过来,敢情人美国流行的是AA制,得,啥也别说了,掏钱吧!好家伙,吃掉我整整一天半的伙食津贴儿,我愣是没皱一下眉头的付了钱走出来,心里那个气啊!你说他们来趟中国,咱谁不是好吃好喝的款待着!”
曹宇然笑道:“嗨,你别抱怨,这就是文化差异,咱们不一向是礼仪之邦嘛!”
“第二天中午,那几位还想拉我出去,打死我也不干啦,我故作忙碌,说要收一下伊妹儿,估计他们应该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收拾了东西,跑KFC随便弄了点东西填饱了肚子。唉,惨哪!”
张婷正在电话里安排车子去机场接人。
“是Frank要来吗?”我插嘴问。是个意大利帅哥,相当有个性。
张婷点头,“嗯,下午到。”
即刻就有人大声问:“是那个意大利的黄毛?”
曹宇然立刻打断,“什么黄毛,分明是一头绿毛嘛!”
任伟乐道:“我见到他的时候,是一头蓝幽幽的卷发,当时还吓了好大一跳,以为撞到幽灵了呢。”
张婷道:“你们说得都对,他每次来都换颜色,跟变脸似的勤快。”
胡宏来了兴致,“不如我们打个赌,看看他这次会染什么颜色。”
张婷笑问:“赌注呢?”
“输的人出点钱,咱们凑个下午茶,难得人到得这样齐。”
大家纷纷说好。一时间猜什么颜色的都有,还有人索性猜混合色。胡宏热心的做了记录。
临近中午,我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工厂餐厅,被任伟拦住,“你太不够意思了哈,这么多兄弟在,你还走?”
“咱们不是还有下午茶呢嘛,你急什么。”我笑吟吟的回。
张婷在一边道:“让秀妍去吧,她老长时间没过去了。”
又向着我问:“你这一阵儿偷懒得离谱,小心老板查岗哦。是不是没我陪你过去,觉得很寂寞啊? ”她最近终于从死去活来的状态中有所缓解,嘴巴又不太肯饶人了。
上回被小唐拽过去果然没好事,一群无聊的人团团围住了我不分青红皂白的狂轰烂炸,纵使我有千张嘴也解释不清。
后来多亏钟俊海出现,他们才悻悻的放过了我。自此,我就蛰伏了一小阵,想起来实在是有点头皮发麻。
当然这些事西府里的同仁们是无从得知的,他们那些关于工厂的动态还得仰仗我和张婷传播,如今她又是一副懒怠动弹的模样,我自然就成了垄断阶级,怎么可能自掘坟墓?
我打了个哈哈,踢拖着往那头去了。
今天的餐厅异常热闹,我自然是往熟识的那一堆人里挤。
难得的,工程部最幽默的两个人老宋和老朱都在。
大家正七嘴八舌谈论买房的事儿,没怎么关注我,我暗自庆幸,坐在角落,当起了听众,很享受这样的氛围。
原来是IT部门的一个姓冯的小伙子想结婚,但女方家里要求他先买房,再谈别的。
我们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房子的价格却也跟着全国的大形势早已噌噌翻了好几个跟头,同样的价钱,早几年还能买个三室两厅,现在已经严重缩水,买个两室一厅估计还得再贴点儿。
“愁死我了,结婚真是烦。”小冯说着,居然夸张的揪起了自己的头发。
老朱温言劝道:“要是买新房子困难,二手房也行啊,你还年轻,大不了过几年有了经济基础再换好的。”
小唐道:“你要是他老丈人就好了。”
老朱的确有个女儿,不过才五岁。看着小伙子为房子烦恼成这样,不觉扭头对老宋道:“前车之鉴啊,如今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再过二十年,男孩子找媳妇可就成大问题了。我们小冯再难,也算是找好了一个,你儿子将来还不定怎么样哩。”
他们两个经常PK各自的儿女,当然都是玩笑话。
老宋立刻面呈戚色。
老朱笑道:“你儿子比我闺女大三岁,模样也还周正,这样,你再努力一把,在容湖边搞栋别墅,我这闺女就嫁你家了。”
老宋长叹:“别墅嗬,难哪!不如我儿子给你当倒插门儿,我也好省了这笔买房的巨款。”
老朱乐颠颠起来,“这也不失为个好办法,我虽不才,房子还是有两栋的,虽然小了点,将来凑凑,总可以弄出套婚房来。”
老宋立刻眼睛锃亮,“要不,拣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把儿子给您送过去?”
老朱慌得直摇头,“别别,早了点,现在送过来你可赚大发了,老宋,可真够精的啊!”
我们都笑得前仰后合。
末了,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了钱上,不论古今中外,哪朝哪代,这估计都是个最最热门的主题了。
林浩哼出了一句时髦语,“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小唐道:“如今股市看好,不若炒炒股,一个不巧,挣得估计比工资还多呢。”
正聊着,钟俊海捧着托盘笑咪咪的走过来,大家客气的给他挪了个位子。
娜娜十分诡异的凑到我耳边,轻语道:“有没有发现,你在哪里,这位ocean同志就会在哪里出现。”
我轻声回击,“就你观察力好,人家那是还没适应环境,自然想跟熟人凑凑热闹了。”
娜娜一撇嘴,“不适应环境?少来了,你去打听打听,现在公司上下谁不知道财务部的钟经理啊?他跟人那简直就是自来熟。再说了,前一阵你没来,我在餐厅连他的鬼影子都没看到。”
钟俊海听到自己的名字隐约被人提及,不觉看过来,笑问:“说我什么呢?”
娜娜眼珠一转,立刻巧妙的搪塞,“啊,那个,我们是说想听听钟经理对投资的看法,你说是买股票好呢,还是买基金呀?”
一众人立刻将热切的目光投射过去,“是啊,是啊,钟经理是搞财务的,又留过洋,理财肯定有一套,赶紧给我们也传授传授。”
钟俊海呵呵笑着,开始有条有理的给大家分析起来,从股票、基金,到国债、期货,居然讲得精辟入理,头头是道。把他们听得口水直流,有几个恨不得立刻就飞去银行取了钱行动起来。
娜娜轻掐了我一把,眼里满是得意,她一向是移花接木的高手。
等终于散了伙,我把带过来的文件去采购部交掉,又在那里跟人扯了会儿闲话,才缓缓的踱了出来。
草坪上,意外的看见钟俊海独自站着,仿佛在透气。
我走过去,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我,不觉牵动唇角,微笑起来。
“钟经理,刚才你的一席话,听得我都心动了,你倒是说说看,现在买哪只股票能赚钱呢?”
钟俊海想了一想,忽然对我无赖的一笑,“其实我从来不买那些东西,我挣的每一分钱,要么花掉,要么存银行。”
我顿时又好气又好笑,“那你刚才还慷慨激昂的说了那么多,不是误人子弟么?”
他略一挑眉,“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不过是给他们讲了一下我对这些东西的理解,又没逼谁做决定。你以为他们是傻的,听了就准保会去买?”
顿了一下,他又道:“再说了,生活中有乐趣总比没乐趣好,如果在股市里冲一下浪能刺激一下平凡的生活,不也是好事么?”
我哑然,明知自己在唇舌上赢不了他,从来都如此。
“小静最近是不是很忙?给她打电话,没说几句就草草收线了。”我也来个移花接木。
钟俊海木然,耸了耸肩道:“也许吧。”
我颇为讶异,“你这男朋友怎么当的?”
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没去她爸的公司,他们家里不太高兴。”
原来即使门当户对也不见得样样顺心。
“小静总是站在你这边的。”我只好作善意的劝解。
他看了我一眼,仿佛欲言又止,但终究没再说什么。
下午,办公室里气氛十分活跃,尤其随着Frank到来的时间愈迫愈近,因为那个赌的效应。
当前台通知张婷说Frank正在上楼时,我们这里的氛围简直可以用“沸腾”二字来形容,几个主要的赌徒还小声的念念有词。
“红色,红色!”
“白色,白色!”
然后有脚步声传来,大家屏息凝神,目光一致投向走廊。
Frank的倩影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HELLO!”他顾盼神飞的跟我们打招呼,俊朗的脸上是灿烂而可爱的意大利式笑容。
所有的人都同时愣住,瞬间静寂无声。三秒后,猛然间爆发出空前绝后的狂笑。
“这可怎么办,算谁赢啊?”胡宏边笑边挠着头发嘟哝。
“和了,哈哈!”
张婷笑毕才遗憾道:“惨!下午茶泡汤了。”
Frank在众人的笑声中莫名其妙的摸了一下自己那只新刮的光头,没想到才来了几趟中国就这么受欢迎!
七
转眼秋风逝去,天气骤冷。
临近年底,我突然就忙了起来,完全是托老板的福。
早在半年前,他就突发奇想,意欲将日本维修部的一台高档机抢过来,怎奈日本方面也不傻,眼看着什么好东西都往中国运,心里如何是滋味,因此死死抵住,就是不放。
然而所谓大势已去,中国潜在的巨大市场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高层最终在今年的第四季度末批准了机器调往中国的申请。
老板打了胜仗,倍儿有面子,在亚太区的例行会议上,声音明显比往常洪亮了不少,讨论的结果,这部机器当仁不让的要运来我们这里,上海总部寸土寸金,已没有容身之处。
消息传来,一时多少工程师打电话过来探听虚实,因为这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我也不相瞒,如实告知。
一群人哀号连连,本来还可以借着学习的机会去日本顺便观光游览,如今全成了泡影。
“你老板可够狠的。”人人都咬牙切齿的撂下这句话来。
我语笑嫣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在企业里,象这种大局的利益和个体的利益相冲突的矛盾时时刻刻在上演着,身为企业的一员,也只能发发牢骚而已,末了,还不是该干嘛干嘛。
我一接到圣旨,就脚不沾地的忙碌起来,机器预计会在一个月后漂扬过海的到达,在此之前,有很多的事要先做好,比如场地,比如电路,等等等等。
我在第一时间揪来设施部的小唐勘测场地,大家在下面玩味了近半个小时,才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机器实在庞大,压根进不了维修大楼的门。
“再议,再议!”小唐忙得很,抛下这句话就溜了。
我飞也似的冲上二楼,赶紧给老板拨电话,告诉他这个晴天霹雳。
老板有点呆,因为之前没想到过,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可能因为这点问题就将机器拒了,那不仅凝聚了他许多的汗水,而且如此一来,恐怕日本人能把牙都笑下来。
思虑良久,老板才咬牙道:“凿开外墙,把机器运进去再补上。”
我虽非专家,也明白这样的举措有很大的风险。
“那,万一造成大楼坍塌怎么办?”我不无忧虑的问。
老板沉吟了一下,“你先找设施部的人评估一下可行性,无论如何,得想办法。”
每次都是这样,一有难度就把压力加到我身上。
老板许是听出了我的勉强之意,突然语重心长的说:“你知道如果楼塌了会怎么样吗?”
我怏怏道:“我会失去这份工作。”
“我也会!”他沉声道:“你在大陆再找份工作容易得很,我就不一样了,现在香港的失业率始终居高不下。”
如此掏心掏肺的话都讲出来了,我只能承诺尽力而为。
老板还是不放心,继续开导,“你要把自己放在这个企业owner(雇主)的位子上去考虑问题,而不是只把自己看成一个employee(雇员),否则你永远提升不了自己。”
最烦这种老掉牙的鞯鳌?
“你觉得你是owner呢,还是employee?”他循循善诱的问。
我思考数秒,老实作答:“我觉得我还是个employee。”
我按的是免提,所以张婷听得一清二楚,早已仰躺在皮椅里笑得花枝乱颤了,顺便对我作了个“你倒霉了”的手势。
果然,电话那头,老板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我很快为自己轻率的回答付出了代价,他老人家又花了近半个小时对我进行了孜孜不倦的教育,从公司背景讲到个人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