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斌笑着赞她记性好。
戚阿婆早就从思桐嘴里对池清有了个大致了解,她从来没见过单斌往家里带女人,上他们家次数最多的是尹成佳,不过那姑娘她是知道的,比单斌小了好多,家里条件又好,不见得能成事,倒是这个池清,两次出现都是单斌亲自陪着的,可见非同一般。她见池清穿得单薄,很热心地去自己房间里翻了几件干净衣服出来给她。
“都是老太婆的衣裳了,不过都是洗得干干净净的,你放心穿吧。”
池清感激不已,慌不迭地接过,也没多客气,道了谢就由戚阿婆带着进了卫生间,自己身上那身衣服的确是又皱又乱。
戚阿婆正要出去,又被池清叫住,她表情局促,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想洗个澡。”
“哦,我给你放水。”戚阿婆立刻殷勤地给她张罗洗澡水,又有些好奇地仔细看看她,这才发现池清的确有些异样。
“怎么搞的呀?”
“没留神,在工地那儿摔了一跤。”池清含混地解释。
“哟,那可得小心着点儿。”戚阿婆关切地说。
她走出去时把卫生间的门关上,客厅里,两个孩子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单斌站在窗前思索。,
他在反复琢磨下午发生的事情,他本该回警局一趟,但心底总有某种隐忧若隐若现,预示着将有大事发生。
身后传来戚阿婆带着笑意的问询,“小池今天是不是住这儿呀?”
她眼里自以为是的了然让单斌有些尴尬,年纪大的老太太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瞎操心。不过他没表现出来,淡淡地回答:“嗯,她今天身体不舒服,留在自己家里没人照顾,再说还带着个小孩呢。”
戚阿婆忙道:“可不是!你放心,晚上两个小孩子我来带好了,不会影响你们。”
“您都胡说些什么呢!”单斌闹了个大红脸,皱着眉低声嚷道。
戚阿婆也自知话讲得太露骨了,赶忙笑呵呵地跑去思桐的房间跟两个孩子搭讪,“晚饭想吃什么,阿婆这就给你们做去!”
池清在卫生间里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个彻底,希望籍此能把刚才的那场恶梦冲刷干净,换上干净衣服出来后,人也精神了不少。
戚阿婆在厨房里忙着煮晚饭,有浓郁的饭菜香味儿飘出来,撩拨着人的胃口。
单斌正坐在沙发里跷着脚抽烟,一见池清,只觉得眼前一亮,赶忙掐灭了烟头,起身笑道:“好多了吧?”
“嗯。”池清不胜感激,四目相对,那种初相识时就有的亲切感又重回她心中,只是她一向谨慎惯了,不敢多加留恋。
“果果和思桐呢?”
“在小房间里,思桐忙着献宝呢!”单斌笑着解释。
池清走过去,倚在门口,果然看见两个小家伙头碰头地正在津津有味地翻看一本漫画书,思桐拿手指点着那上面斗大的字,煞有介事地给果果读着。她不想打扰他们的快乐,悄然退出来。
单家弥漫在空气中的悠闲温馨给了池清莫大的震动,在她自己的地方,无论她怎样努力,都营造不出在这儿几乎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不期然抓到单斌眼含深意盯着自己的目光,她的心没来由地晃荡了一下,温暖多于尴尬,这里的气氛太容易俘获人心了。
单斌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要乘此机会试着在池清身上打开缺口。
“今天下午的事,怎么搞的?”他向她坐着的那侧微倾过身去,低声问道。
池清脸上柔和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殆尽,抬眼看看单斌,后者的眼里溢满关切和激愤。
“我没别的意思,但是,就这么放过那个畜生,实在不甘心。”
池清觉得自己的喉咙里有热热的东西滚动了几下,所有的委屈一下子决堤,她也不过是个需要人疼惜的弱女子。
她把下午的经过包括杜靳平之前找她买画的事都告诉了单斌,当然把他之前盘问的那段自己身世的那段细节给略去了,只着重强调杜靳平的老谋深算。如此一番抒发后,心头的积郁总算缓解了一些,她最后涩涩地道:“都是我自己不好…太大意了,才会上他的当。”
单斌细细思索,“这么看来,他是早有预谋了。但是,他凭什么这么有把握你不会向韩吟秋告发呢?”
池清的心跳漏了一拍,脑子清醒了不少,她差点忘记了眼前这个人是警察。
“我不知道。”她有些生硬地回答,态度微冷。
单斌紧盯着她,“池清,你真的准备就这么放过他?”
池清别转开脸,“不然能怎么办?韩老板待我不薄,我总不能拆散了她的家。”
单斌见她神色闪烁,知她说的是违心话,但暗思再追问下去兴许反而适得其反,也就作罢了。有一点,他几乎可以肯定,杜靳平一定掌握了池清不想示人的秘密。
短暂的沉默后,单斌再度开口,“今后有什么打算?”
“没想好。”池清不无凄冷地说。
“绣坊那边你还是不要再呆下去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留心再找个地方。”
“谢谢!”池清的面色终于缓和下来,真心实意地回了一句,尽管她其实不会接受。
晚饭刚刚摆上桌,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大作,单斌跑过去接,没说几句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
池清伴着果果坐下,手上边给他摆着碗筷,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向单斌瞟去,总疑心会不会跟自己有关。
搁了电话,单斌对池清道:“你跟我来。”
池清的脸一下子惨白。果果不明所以,愕然地望着他们,求援似的低唤,“妈妈。”
单斌冲他和蔼地笑笑,“果果乖,跟思桐一起好好吃饭,叔叔找你妈妈说几句话。”
戚阿婆倒是见怪不怪,盛好了饭,忙着招呼两个孩子,“快吃快吃,乘热。”
池清惴惴不安地随单斌进了房间,眼睁睁地看他把门关上,这才走近她,顿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杜靳平死了,是被人谋杀的。”
池清只觉得脑子轰然一声炸开。
她的咒语竟然兑现了!

8-1

法医鉴定,杜靳平死于刀戮,那把致命的匕首刺穿了他的肝脾,应该是当场毙命的。刀柄上除了杜靳平本人的指纹,再无其他痕迹。在右侧腹部,另有一点针刺的伤口,很快就在现场找到了凶器,是一枚女士用的发簪,发簪上有两人的指纹,分别是池清与杜靳平的。对这一点,池清供认不讳,但匕首的来历她一无所知。
别墅的管家,那位接待池清的老阿姨也声言从来没见过这把匕首,肯定不是别墅中的物品。
“那天下午,除了池清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出入过别墅?”警察盘问管家。
“我是钟点工,不住家的。池小姐来后不久,杜先生跟我说没什么事,我可以先回去了。所以对后来发生的事我一点儿也不清楚。”
经过各方盘查,均无迹象表明当天除池清外还有其他人出入过杜靳平的别墅。
池清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池清的逮捕令已经摆在了马寿山的桌子上,只等他签字后便可逮人。池清和果果目前仍住在单斌家里,但她行动还是自由的,只是有两个便衣无时无刻不尾随周围,密切监控着她。
但单斌提出了反对意见。
“即使从别墅卧房的那帧相片上,我们可以基本判断出来杜靳平是靠什么在威胁池清,但我认为池清不太可能是杀害杜靳平的凶手。首先,她的匕首从何而来,她去杜靳平处之前并不能预知这样一场危险;其次,发簪上有池清的指纹,而匕首上却没有,如果说她在杀人之后尚能冷静地销毁痕迹的话,那为什么不把发簪也一并处理掉?!”
要求池清转移送画地址的那个女人也被找到,不出所料,是个□,杜靳平付了钱,让她给池清下了这个套。
马寿山半眯着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尹成佳敲门进来,见单斌和马寿山相对无语,又瞅了眼桌上那张待签的逮捕令,皱眉道:“怎么,真要抓池清么?”
马寿山示意她坐下,“你有什么意见?”
成佳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飞快地瞥了一眼单斌,继而正色道:“我觉得杀杜靳平的不会是池清,肯定另有其人。”
“哦?何以见得?”马寿山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的外甥女,连单斌都目光专注地望向她。
成佳受到鼓舞,语气不知不觉中也兴奋起来,“我认为我们不能孤立地看待这个案子,凡事都要讲动机,杜靳平对池清的侵犯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而且,以我对池清的观察了解,她不像那种有胆杀人的人。”
对这一点,马寿山并不认同,“很多杀人案都不是预谋而成的,我不排除池清杀人的可能性,至于动机,被逼急了是一个,另外,杜靳平抓住了她的软肋,迫她就范,为了杜绝后患,池清杀了他,这也是一种可能。”
单斌不觉联想到自己先前的猜测,以及案发后池清飘忽不定的眼神,他觉得马寿山的分析不无道理,没有人能彻底看清另一个人,有时候,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更何况,池清不是也向自己隐瞒了她用发簪刺伤杜靳平的情节了么。
成佳眨巴着眼睛,适才进门时的热情被击退了大半。
马寿山见她现出气馁的神色,不觉笑着宽慰道:“怎么,这就沮丧啦?你不是说不能孤立看待这个案子么?我觉得这一点就很有新意啊!来来,继续给我们分析分析。案子没破之前,就是要集思广益,毕竟什么可能都存在啊!”
成佳复又振作起来,重新将思路整理了一下,又道:“我的意思是,假设池清真的是俞海棠——”
此言一出,单斌立刻诧异地望向马寿山。
马寿山笑着向他解释:“这小妮子鬼精灵得很,你在查的东西她全都知道。”
单斌只得笑了笑,又听马寿山诙谐地道:“这个案子虽说她是强行介入的,不过她也做了不少功课的,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
一席话说得成佳心里热融融的,其实她跟马寿山不止一次讨论过池清,她确实也很想帮单斌,只是碍于面子,她一直不肯让马寿山告诉单斌自己也在关注这个案子。眼下如此自然地挑开了,她觉得是最恰当的方式了。
成佳继续道:“假设池清是俞海棠,那么这起凶杀案就在情理之中了,从目前的资料来看,池清所有的亲人,包括她的母亲、老师、丈夫都先后死去,杜靳平如果不冒犯她,说不定还不会遭此灭顶之灾。也就是说,我觉得暗处好像有只手,不停地清理着池清的周围,不让别人靠近她。”
这个推断令单斌眼睛一亮,他望着成佳的目光由虚无转为明确的赞赏。
成佳又道:“这个幕后的人看似很阴险恐怖,实际上,他却不会伤害池清本人。否则,他完全可以把果果也…”
马寿山不能赞同,“即使你的推断准确,但以如此恐怖的手段把池清隔绝起来,究竟用意何在?而且,谋杀杜靳平根本就是要将池清置于死地,要知道,现在她是谋杀嫌疑的不二人选。”
他的话很在理,成佳再次陷入苦思冥想之中。
然而,谜团太深,怎么走,仿佛都找不到出口。
单斌把大家的思路再次引回当务之急上——池清,究竟是抓还是不抓?
马寿山沉吟良久后,提笔在逮捕令上签了字。
“如果池清确实是凶手,那么抓她属于理所当然;反之,如果她不是,我们也可以借此由头套出点儿信息来。同时也能试探出来幕后之人进一步的用意。”
单斌没有反驳的理由,遂点了点头。
马寿山严肃地说:“逮捕池清很可能令我们迈出了危险的一步,所以,务必要确保她的安全,还有她的儿子,我们也必须布置人手进行严密控制,不能有半点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