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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坚信自己能做到,而且他必须要做到,因为想起自己的那个誓言——他可不想当倒立人。
11. 如果可以,我愿意跟你换(一)
关于云玺要卖掉的传闻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喧嚣后终于不了了之,没了下文,伊楠也没再听崔颖提起过。
不过这种事情也未必是空穴来风,在酒店呆了这两年,她明白酒店不仅人员流动率大,变故也多,合并、拆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五点以后,伊楠彻底空闲下来,一年到头,很难得有如此时光,本来跟几个同事约了晚上出去吃饭K歌,但站在电梯里,倦意不断上涌,她打了个呵欠,决定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得好。
更衣室里,几个要下班的女孩正在嘻嘻哈哈地聊天,杨慧的手里捏了几张打印出来的纸,念念有词。见伊楠进来,立刻问她,“伊楠姐,快说说你的星座是什么,我帮你查查来年运势。”
伊楠笑笑说:“我不信这个,总是写些好话骗人高兴的。”
“哪里,也有提醒你不好的地方,但可以教你逢凶化吉的法子。”
“要真有那么容易,这世上岂不是没有悲惨的事情了。”伊楠打开衣柜,开始换衣服,又道:“一个人的命运从有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不管你怎么躲,怎么绕,都挣不开的。看过电影《十二只猴子》没有?”
杨慧不满道:“你也太悲观了。什么?《十二只猴子》?没看过,是讲动物的吗?”
“不,不是讲动物。”伊楠摇头,“讲宿命的。”
那部电影她是跟梁钟鸣一起看的,那时的她,年轻而自负,浑然不觉命运的风向标,只是感叹电影里巧妙到不可思议的轮转契合。
影片中的布鲁斯威利为了预防一个他事先知道的危机,使尽各种办法想要扭转乾坤,然而,冥冥中早已注定,他的各种行为最终还是指向了上帝早已规定好的那个结果…
痛苦也罢,悲伤也罢,该来的总是会来,伊楠不喜欢预支悲伤或者欢乐,所以既然无法改变,她想还是不知道地为好。
坐在回程的车里,伊楠的头轻轻靠在窗玻璃上,闭起眼睛,慢慢地,慢慢地,有一张脸从模糊而朦胧的虚幻回忆中浮现出来…
伊楠一直自诩是个聪明孩子,可她却做了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如果她一早就看清前路,当年还会那么义无反顾地撞上去么?
也许还是会的罢!她苦笑,当初的自己,只要稍微运用一下思维,就知道那是条走不得的死胡同呃!是年轻给了她任性的资本和借口。
她的命运究竟是在何处出现了那样一个别扭的转折,是从认识梁钟鸣开始?
亦或者,更早?早到许志远出现的那一刻…
志远很少跟伊楠提家里的事,但两人经常呆在一起,言语里难免有所流露。他曾委婉地提过,他母亲性格不是很好,对志远的期望又高,让他倍感压力,所幸他父亲跟哥哥都是宽厚温良之人,尤其是哥哥,从小跟他关系很好,有些烦恼,他情愿找兄长倾诉也不想让母亲知道。
总体来说,他的家庭氛围很沉闷,因为父母长期不和,总似处于冷战的状态,而这样的情形维持了整整二十年。
伊楠难以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压抑。而她自己,从世俗的角度来看,也是个可怜孩子,三岁那年,父亲在一次事故中意外身亡,年轻的母亲抑郁成疾,在她五岁的时候不辞而别,从此了无音信。
伊楠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可这并不妨碍她快乐的成长,因为,她有最疼爱她的爷爷、奶奶,他们将她视作掌上明珠。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且并不富裕,然而,别的孩子有的,伊楠肯定也有。
爷爷年轻时做过帐房,也算个小有学问的人,在镇上颇受尊重。而伊楠嘴巴又甜,模样可人,因此从小到大,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有伯伯婶婶亲切地跟她打招呼,伊楠也从来不会觉得别人的热情里其实还包裹着一丝对她的怜悯。
她的同学有一次就说她是神经很粗放的女孩,伊楠把这当成对自己的夸赞,她不喜欢整天哭哭啼啼,伤春悲秋的林黛玉,有那功夫,不如在操场多跑两圈,出身汗,爽一爽,不就什么烦恼都蒸发掉了?!
志远曾经羡慕过她,“伊楠,如果可以,我愿意跟你换。”
伊楠惊讶,彼时,她对他家里也略有了解——在南方做着很大的生意,势力遍布极广,连C市也有一家大型工厂,那样的背景,是伊楠当时无法想象的,她唯一真切体会得到的是,毕业之后,只要许志远愿意,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坐上某个公司的高位,而自己,逃不掉要去挤人满为患的劳动力市场——哦,当然,象她这样名校本科毕业的,应该称为人才。
她笑嘻嘻地说:“如果可以,我也愿意。”
当然是开玩笑!
他很诚恳地说过,会尽自己所能帮她。
她相信他的真诚。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兑现诺言,就毫无征兆地从她视野里消失了。
许志远的莫名离校在同学当中引起了不少猜测,有人说他出国了,有人说他因为家庭的关系又转学了。
更有离谱的消息称,他得了抑郁症,被隔离了。伊楠当然不信,她觉得志远除了腼腆了一点,想法过多了一点,其他方面毫无异常,而且,跟他接触了一段时间下来,她还发现其实他是个很聪明通透的男孩。
当然,她并没有因为许志远的离开而搅乱心绪,因为忙,也因为对她来说,许志远只是众多同学朋友中的一个。
伊楠唯一觉得遗憾的是他的不告而别,她以为,他至少该跟自己打声招呼的。
传言和疑虑在时间流淌中逐渐淡化,伊楠也很快把这事给忘了。
她的实习生涯进行地如火如荼,很多同学在短短一个学期就换了四五家单位,而伊楠却稳坐钓鱼台,始终在那家外企忠心耿耿地做着,这其中最关键的因素源于她有一个脾气很好的女上司,对她总是很耐心,从来不大声呵斥,也很少被要求加班,相比较其他同学在公司里的饱受苛责,伊楠简直象在蜜罐子里一样甜,惹得舍友们又羡慕又妒嫉。
公司上下班期间提供班车,有一路也经过学校,但从站台走到学校要花近二十分钟时间。伊楠却已经很知足了,多走点路在她实在不算什么,权当是锻炼身体。
那年的秋天来得比往日要早些,伊楠的公司下班一向比较晚,到站后,她跳下车往学校方向走时,天几乎完全黑了下来。
路灯依次亮过去,明晃晃地照耀着整条街道。
伊楠把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一蹦一跳地朝前走。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有点长,黑黢黢的一条映在地上。经过某名人纪念堂时,刮过一阵凛冽的风,令人不寒而栗。
这条路不是主干道,行人稀少,以前发生过抢劫之类的意外,伊楠再胆大,也不愿意冒险,她缩了缩脖子,加快步伐。
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在树荫的遮蔽下影影绰绰,仿佛一个潜伏在暗处的怪物,伊楠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又有一丝紧张的刺激,经过那车时,她步子放缓,撇头朝车玻璃里望了一眼,其实什么也看不见,那擦得锃亮的玻璃表面只依稀映出自己的身影,她脚跟离地,做了个上跃的姿势,又俏皮地眨了眨眼,正待快速离开,车门却悄无声息地迅疾推开,一个穿黑风衣的男子赫然挡在她面前!
伊楠完全不曾料到会出现如此戏剧性的一幕,吃惊之余,本能地向后退去,正打算扭头撒腿狂奔,可是一步都没迈出去就停顿在原地——她的胳膊被黑风衣紧紧拽住了。
伊楠心里阵阵发凉,绝望地想到今天自己可能要完蛋了,“你,你…想干什么??”她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声音,在昏暗的树荫下,也看不清对方的眉目,只依稀辨认出他戴着一副茶色眼镜。
“姚伊楠小姐?”黑风衣沉着的声音并未象她想象地那样凶神恶煞。
“你,你是谁?”伊楠既惊且愕,“劫匪“怎么连她的名字都已知晓,难道不是碰巧,竟是预谋?!
可是绑架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孩子有什么前途可言,她家可拿不出万儿八千的给自己赎身…
她脑子里纷乱成一团浆糊,身子惯性似的扭动着,来不及考虑太多,唯一的念头就是怎么脱身逃走。
黑风衣从她的神情中认定自己判断无误,遂道:“不用紧张,梁先生在车里,他想跟你谈谈。”
“什,什么梁先生,我根本不认识!”伊楠胡乱地嚷着,胳膊被他攥得生疼,怎么甩都甩不脱,她于极度惶惧中又生出些恼怒来,更加奋力挣扎。
黑风衣无声地笑了笑,语气稍稍放缓,“上车你就知道了。”
根本没容她拒绝,伊楠就被生拉硬拽地塞进了车里。
车门在她身后砰然合上,虽然声音不大,却如一道地狱之门,瞬间让她感到绝望的窒息。
12. 如果可以,我愿意跟你换(二)
车里温暖如春,但并没有止住伊楠从心底生出的寒凉和颤栗,她胡乱地朝四下扫了一眼,这里应该是后座,前面有块玻璃挡着,右手边安静地坐了一名男子,也许因为车身宽敞,她觉得离自己很远。
那男子揣摩不出年纪,但显然不算太年轻,简洁的打扮,伊楠于慌乱中仅记得他身着一件米灰色衬衫,端正的五官,谈不上英俊,却有种说不出的慑人气度,神色漠然地注视着东张西望的伊楠。
这人看起来很体面,不像黑社会的,倒有几分儒商的气质,而且他看人的眼神平和而疏离,应该不至于作出什么不堪的事情来。
伊楠凭着仅有的经验自我安慰似的作了个判断,心里不觉定了一定,她又素来胆大,既来之,就只能安之了。她偷偷朝车门方向挪动几下身子,直到后背抵在了门把手上,然后鼓起勇气直视着对面闲闲坐着的那个人,等待他开腔。
男子见伊楠在短短几十秒内就调整好了自己,一副凛然的谈判模样,有些意外,眸中微光一闪,转瞬即逝。他双掌交握着搁在膝盖上,平视伊楠,眼神却并不凌厉,而他的开场白也是干脆简洁,“姚小姐,很抱歉这么唐突地与你见面,我姓梁,梁钟鸣,许志远的哥哥。”
伊楠瞪起眼睛,惊讶地连害怕都已忘记,她哪里会料到自己今天这番恐怖遭遇竟是拜那位快被她抛到脑后的许志远所赐!
好一会儿,脑子才转过弯来,依稀记得志远曾跟她提过,他的确有个哥哥,只是,既然是兄弟,为何一个姓梁,一个姓许?!
伊楠自然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无厘头地提出此类质疑,她关心的是对方究竟有何意图。
“很意外,是么?” 梁钟鸣的声音有种沙沙的磁性,听在耳朵里却有种娓娓道来的舒服之感,仿佛有安神作用。
伊楠诧异之余,总算也缓过来一口气,既然是因为许志远来找自己,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罢,她自认没坑过那位同学。只是他家人的这种见面方式实在令她消受不起,多来几次,恐怕会神经失常。当然,她现在可顾不上抱怨这些。
“志远他…不是离校了吗?他出什么事了?”她既好奇又有些担心。
梁钟鸣瞥了她一眼,也许因为她叫得如此自然且亲昵,“你跟志远关系很好?”
他注视伊楠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她却没反应过来,点头道:“是啊,他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常常一起出去玩。”
伊楠这么说,一半是事实,另一半也是想籍着与许志远相处融洽来减低自己目前处境的危险性,毕竟,她还没摸透梁钟鸣莫名其妙见自己的用意。
梁钟鸣的眸中略显深邃,似乎证实了什么,缓慢停顿后,他才道:“本来,志远离校是因为要去瑞士留学,但是现在…”
虽然伊楠对许志远并没有恋人那样的情感,但作为朋友,她还是关心他的,此时听到梁钟鸣语气陡转,心里一紧,眼睛更是一瞬不眨地盯住他。
梁钟鸣没有避开她的目光,与她对视着,缓缓说道:“为了你,他打算放弃。”
“…”
伊楠的脑子里有短暂的卡壳,好一会儿才喃喃发问:“为什么?”
然而,不用他回答,她就忽然明白了,思绪的脉络一下子清晰起来:许志远对自己有意——这就是他哥哥今天来找她的原因。
到底年轻,没经过什么事儿,一旦想明白,伊楠的面颊上蓦地滚过一阵热烫,对面的梁钟鸣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却没有表现出好恶来,徐徐又道:“他留学这件事对他本人以及…我们家里来说,都很重要,如今他赖着不肯走,跟母亲的关系闹得很僵。”
伊楠越听自己越象个“罪魁祸首”,虽然竭力镇定着,心里却止不住忐忑起来,偷眼察看梁钟鸣,所幸他的神情没有丝毫谴责或激动的倾向,她于是也就继续静静地听下去。
“他说,要走也行,但必须带你一块儿出去,母亲当然不同意。”梁钟鸣一边说,一边用稍加犀利的目光扫向伊楠,仿佛她给许志远下了什么蛊,以至于他如此痴迷。
伊楠的心底涌起超乎寻常的讶异,她如何能想得到那个云淡风轻的少年,那个连“爱”字都未曾敢向自己表白过的男孩,竟会对她有如此强烈的感情!在感动的瞬间,有一丝怪异的悚然也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