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狂妄,而且自恋!晶晶情不自禁地撇嘴。
“你真的喜欢伊楠?”她换了个实在一点的问题,如果有人能解开伊楠心上那个谜一样的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虽然她不清楚眼前的人有没有这个本事,或者说合不合适。
孟绍宇恢复了一贯的插科打诨,“我喜欢所有漂亮的女孩子。”
晶晶有些失望,“切”了一声,“那我劝你还是别在她身上费功夫了。我们——都不喜欢花心的男人。”
孟绍宇已经吃完,抽了张纸巾抹着嘴,挺腰坐起来,很惬意地倒在沙发靠背上,“你们?你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
晶晶被他的话引发了好奇,“你凭什么说我们不是一类人?在酒店里,就数我跟她最谈得来。”
孟绍宇摇头,“那是两回事。你比伊楠单纯许多。”他的目光投向伊楠的房间门口,房门紧闭着,而他似乎是在努力要看穿进去。
“你了解她么?”他轻声低喃,“你认为她是快乐的吗?”
晶晶哑然无语,这也同样是她心上的疑问,虽然她跟伊楠亲密地几乎无话不谈,可多数时候,都是她在倾吐烦恼,伊楠负责帮她疏导;而她,其实根本就没有走入过伊楠的内心。
“那…你觉得她快乐吗?”晶晶迷惘地反问。
孟绍宇想起适才在街边看到她的第一眼,那样明显的绝望写在脸上,与照片上她那阳光般的笑容形成如此强烈的对照,心中无端涌起一丝黯然,静默良久,他缓缓道:“快乐是不需要刻意表现出来的。”
“你为什么要接近她?”晶晶咬着唇,很直接地问他。
孟绍宇的眼里同样惘然,他接近她,并没有什么目的,仿佛就是情不自禁,这既象他从前遇见吸引自己的女孩一样,可是,又不完全一样,至于那一点微妙的差异究竟在哪里,他暂时还说不清楚。
“我只是想…了解她。”最后,他这样回答。
可是,这世上,谁又能真正了解谁呢?

17. 一粒萌芽的种子(一)

大三的日子在忙忙碌碌中很快过去。
自从那次车站泪别后,母亲灰心之余也不得不听从伊楠的意见,她没再心血来潮地买一堆东西跑到学校去找过伊楠,但电话还是经常打的。
家里依旧拮据,即使有母亲的援助。
爷爷被查出来有中风前兆,不管他怎么轻描淡写,伊楠和奶奶都坚决不许他再去耕种,哪怕只是一小块蔬菜田,药自然是要每天吃的。
母亲的钱爷爷奶奶也绝不肯用一个子儿,即使她再诚心。
“你的钱,用在小楠身上是应该的,至于我们,可当不起。”爷爷冷冷地说。
对于这样的态度,母亲已经习惯了,她没有太在意,能够让她认女儿,她已经很感激两位老人了。
暑假来临,伊楠只回去看了眼爷爷奶奶就赶紧回来继续她的打工日子,虽然钱不多,应付日常开销已经足够。
伊楠的同学袁芳也是个“老”打工妹,她新近找到一家不错的公司,给总裁助理的秘书打小工,薪水比伊楠那家要高出两倍还多。
当然,钱不是白拿的,据说顶头上司——那位年纪不轻但仍未成婚的李秘书,也许工作节奏快,压力又大,是出了名的尖酸难缠,只要揪到袁芳的错处,就竭尽刻薄之能事,把她贬得连死的心都有,袁芳每每谈起,都是磨着牙比划的。
伊楠说:“既然这么难搞,你还不赶紧换?”
“那不行!我上哪儿找这么高的工资去?嗨,就当磨练情商吧,哪天我挨完训,能神色坦然地在人前晃荡,就说明离发达的日子不远了。”
袁芳家境也很困难,底下还有个超生的弟弟,她拼了全力才读上的大学,钱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有天中午,伊楠刚与同事悠闲地用过午餐,就接到袁芳火烧火燎的电话,死活央她帮个忙。
“真是该死,大老板提前到今天下午要来,我那份季度总结的草稿还在宿舍电脑里没拷出来呢!唉唉,太用功了也不好,以后打死我也不把活儿带回去干了…伊楠你帮帮忙,给我回去拷一下成不?U盘先用你的。”
伊楠刚吃完,咂嘴道:“你自己回去一趟不就得了?反正是中午休息时间。”
“不行啊,要让我们头儿知道非劈了我不可。”袁芳的嗓音忽然压得很低,“这两天她也正紧张得抓瞎呢,甭管你有理没理,让她不乐意了,都得死!我手上还有别的事儿,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哪里敢走开。”又软磨硬缠,“伊楠,这次你怎么也得帮我,回头我一定重金致谢!”
伊楠眼睛亮了亮,嘻笑道:“怎么个重金法?“
袁芳咬咬牙,决定下血本,“就你上回在‘石头记’看中的那条链子,我送你了!”
一条水晶手链也要两百多块呢。
“成交!”伊楠毫不含糊地应承下来。
她一秒也没耽搁就向领导请了假,蹬着自己那辆破自行车屁颠屁颠往学校赶。
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骄阳炙烤的下午,伊楠飞车在空旷无人的马路上,只觉得自己是在洗桑拿,连拂面而来的风都带着热辣的火气。
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到了宿舍,已是大汗淋漓,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给袁芳打电话。
在袁芳的指点下,伊楠找到了她要的文件,拷盘妥当,又火烧火燎往袁芳所在的公司赶。
所幸袁芳公司离学校还算近,伊楠的飚车速度又比较猛,二十分钟后,她已经能依稀眺望到“远大”公司硕大的烫银招牌了。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一点半了,袁芳估计要急疯了,这样一想,脚下蹬得愈加孔武有力,在那条窄窄的园区小径上,她那辆小破车的双轮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前方遭遇拐弯,伊楠目光粗略一扫,不见有行人,这么热的下午,没人会犯病出来散步,胜利在望,她嘴里得意地轻呼一声“哟嗬”,车速一点儿也不减慢就直接打了转弯…
“哐啷铛——”一声低脆的车子跌落声伴随着汽车刺耳的紧急刹车声中,伊楠已然应声倒地!
晕眩了片刻,她懵懵懂懂地要从地上爬起来,试了一下,居然没成功,这才感觉到膝盖以及手掌处传来麻栗栗的疼。
摔下去的时候,她双膝与双掌同时着地,与水泥路有过激烈的碰撞,右手手掌早已蹭破了一大块皮,所幸她穿着牛仔裤,膝盖虽然撞疼,却没有破,但乌青块肯定是免不了的。
很快,车上下来一个男子,火速跑过来将她搀起,很关切地询查她的伤势,问要不要上医院,伊楠摇头,除了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外,身上的其他部件都还运行良好,没有骨折,也没有破相,由此她判断只是个小意外。更何况,她拿眼稍微瞟了一下自行车和汽车的局势,很容易就看出是自己理亏在先,人家好好在主干道上开着,是她冷不丁从小路上闯了出来,用的还是子弹头速度,所幸对方在园区行驶,速度不快,而且看见她这个冒失鬼时异常机敏地踩了刹车,车子压根就没碰到伊楠,她摔倒也是自己出于平衡的本能反应,朝一边倾斜过度所致,对方能这么和颜悦色,没有破口大骂已经很显素质了。
她惦记着袁芳,坚决推辞了对方的好意,扶起就在身旁的自行车,一瘸一拐地推着朝前走了。
未几,车主又追过来,语气有点焦虑,“小姐,你去哪儿,要不我们送你过去吧。”
伊楠回头看到他已至跟前,正探手过来要帮她推车,慌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就快到了,喏,前面就是!”为了表明自己没说谎,她立刻抬手指了指几米开外的“远大”。
车主的眼里流露出惊异,“你是…远大的员工?”
伊楠愣了一下,“不,不是!我是去找人的。”
“哦。”车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刚好,我们也去远大,不如一起走,我请医务室给你上点药,你现在的样子有点糟糕。”
“啊?不必了吧,用不着这么麻烦,我自己去就可以。”伊楠暗暗叫苦,如此热心肠的“肇事者”她还是头回遇见,“我真没什么事,你看!”她急欲打发他,竟把车停好,咬牙给他作了几个灵活的动作,证明自己的确一切正常。
车主瞧着她的模样不觉笑起来,明明疼得眉头紧蹙,还故作轻松,这女孩真有意思。
伊楠听着他隐忍的笑意,有些窘迫地朝他扫了一眼,这才注意到他年纪也不算大,顶多二十八九的样子,黄黄的肤色,偏瘦,中等身材,五官却搭配地接近完美,让人瞧着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只是一双眼睛里却时刻透露出精明的光芒。
“你等我一下。”他说着转身疾步走向缓慢行驶中的轿车,黑色的车子,车身很长,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坐了些什么人,不知为何,她觉得这车有几分眼熟。
车主上车片刻又很快下来,似乎谈妥了什么,那车便不再等他,径直开了过去。

18. 一粒萌芽的种子(二)

护士给伊楠上了些创伤药,作了简单的包扎处理,嘱咐她尽量保持伤口干燥,一个礼拜差不多就没事了。
那个叫冯奕的“肇事者”在一边听着,先松了口气,遂对伊楠道:“走吧,我带你去我办公室。”
伊楠心里叫苦不迭,以她不低的智商很容易就估算出来,这极有可能是远大的某个高管,万一让他发现自己是给袁芳送资料来的,这不是把袁芳往死路上逼嘛!可一时又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慢吞吞地跟着冯奕向外走。
她的手机在屁股口袋里叮叮地响,不用猜,她都知道是袁芳,心里一阵煎熬,偷偷瞄了眼走在左手边的冯奕,他也正扭过头来看她,笑呵呵地提醒她,“你手机响了。”
其实响了这么长时间,她也不是聋子,岂有听不见之理,当下干笑两声,故作感激地接了。
袁芳急得连声音都变调了,“姑奶奶,您在哪儿呀?我们大老板都已经到了…”
伊楠只得含糊应付,“嗯,放心,好…没事。”也不等袁芳说完,就赶紧挂了电话。
到了二楼,拐过一个弯,伊楠看到有洗手间的标识,灵机一动,装着很为难的样子道:“不好意思,那个,我可不可以先去一趟洗手间?”
冯奕的办公室就在前面不远,他给她指了指路,说在办公室里等她。
伊楠胡乱地点着头,迫不及待地钻进了洗手间…
袁芳在空无一人的洗手间里终于见到了手上缠着白纱布的伊楠,她吃惊不小,“你怎么搞成这样?”
伊楠象做贼似的把U盘递给她,大致说了一下经过,又笑嘻嘻地低语:“你放心,我没出卖你!嗨,真想不到你们公司竟然这么有人性,彻底颠覆了我对资本家的反感,不错不错!你还是在这儿好好呆下去吧,有前途!”
袁芳被她赞得如坠雾里,呆然问道:“你怎么了?没撞傻吧?“
伊楠拍着她的肩,“我没事,你赶紧忙去吧,晚上再细聊。”
袁芳也的确没时间八卦,只得按耐下心头的好奇,匆忙跑了。
从洗手间里出来,伊楠开始犯晕,她依稀还记得冯奕给她指点的大方向,至于究竟是哪间,她完全没印象了。
她懵懵懂懂地走过去,不时有员工从她身边经过,看看她的脸,又瞅瞅她包扎过的手,目光好奇,她实在有些受不了,拦住了其中一名问路,才算找着冯奕。
使命已经完成,伊楠礼貌而真诚地向他道了谢,紧接着又要道别。
冯奕含笑道:“别急着走,我们总经理想见你。”
伊楠着实吓了一跳,“什么,总经理?”一个小意外而已,至于要惊动总经理嘛。
冯奕道:“刚才他就坐在那部车里,他很担心你,我跟他说你已经没事了,可他坚持要见见你才放心。”
伊楠本能地要推辞, “不必了,不必了,我,我还有事。真的…再说,今天的事责任也全在我自己,跟你们没关系,真的没必要这么,这么…”她一时想不出用什么词来描述对方的热情才好。
冯奕见她急了,脸上笑意更甚,不慌不忙道:“你别紧张,我们总经理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状况,没别的意思,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伊楠仍然为难,倒不是有多害怕,实在是觉得没这必要,可她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尤其冯奕正笑容可掬地站在自己跟前等着引她出去,这样的重视既令她感到局促,又有一丝感动。
走出门来,冯奕突然问她, “对了,你刚才说要找人,需要我帮忙吗?”
“啊?哦,不,不必了,她,她好像不在。”伊楠顿时张口结舌,只得胡乱瞎诌,也不管是不是欲盖弥彰。
到了门口,冯奕替她敲了门,示意她进去。
“你呢?”伊楠问他,这么孤身进去觉得别扭。
冯奕笑着朝她摇摇头,很轻声地道:“他就在里面。”
门很快阖上。
伊楠有些无措地站在近门处,朝四下里望了一望,这办公室大得让人倒抽一口凉气,也许因为摆设不多,除了必要的几件办公家具外,闲杂装饰物品一概没有,空落落地让人无可依附。
窗边果然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伊楠,身形挺拔,背剪了手,似乎正沉浸在窗外的景致里,并不回过身来。
她连对方姓什么都不知道,清了清嗓子,含糊其辞道:“总经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