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还没触到他鼻尖,就被他靠头顶的那只手给赫然逮住了。
“你想干什么?”他低声发问,眼睛早已睁了开来。
岚岚本就紧张,被他这么一喝问,刚才的得意洋洋一下子烟消云散,拍着胸脯嗔道:“你想吓死我呀!”很快就回过味儿来,指着他道:“哦——原来你装睡呢!”
徐承嗤笑,“你像个雷达探测器一样在我脑袋周围来回扫,我能不醒么!”他手上加了点儿劲,把岚岚拽进自己怀里,纤长的手指象弹钢琴一样轻轻抚着她胳膊上细嫩的肌肤,有无声的音符在期间流动。
他漫不经心地问:“累不累?”
岚岚的脸腾地就红了起来,她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到底还是有着女孩特有的羞涩的,支吾了一会儿,才羞恼地拿手指在他脑门上轻叩了一下,“你说呢!”她仰面躺着,跟徐承一样盯着天花板,然后轻轻地笑,“我突然想起来以前在哪里看过的一个名词解释。”
“是什么?”
“日本人对童子鸡的定义是——没有干过坏事的鸡。”
徐承呵呵笑起来,把玩着她的发梢下结论,“你现在肯定不是了。”
岚岚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公的。”
徐承大乐,“对,你是母的。”
岚岚蓦地翻了个身,在床上挺直了腰,把下巴磕在徐承的胸膛上,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透出狡黠和迟疑,“哎,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他欠头瞅了她一眼。她的脸庞红彤彤的,眼神闪闪烁烁望向徐承,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头皮一阵发麻,赶忙爬起来,目光扫过一旁柜子上的小钟,故作忙碌状,“快起来!都九点了,懒丫头,想睡到什么时候啊!
岚岚没提防他反应这样快,不得不把已经涌到唇边的那个本就有点难以启口的问题又给吞了回去,眼睁睁看着徐承出了房门,心里不知怎么有些怏怏的。
待徐承从卫生间里洗漱了重新进来,见岚岚还在床上发呆,心里顿时有点忐忑,挑着眉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下来,顺手拍拍她的脸蛋,“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岚岚没吭声。
徐承俯下头去与她面对面,眼神缓慢地览过她脸上的每一寸,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是后悔了吧?”
岚岚其实也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仿佛混杂了太多矛盾的情绪,也许是因为猜到了什么,所以原本的喜悦就显得不是那么纯粹,后悔的成分倒是微乎其微。
徐承干咳了几下,柔声问道:“早点想吃什么?”
“随便。”她还是闷闷不乐。
徐承只得将她打横抱起来,安置在自己膝盖上,迫使她看着自己,“你到底怎么了?”
他知道,昨晚是岚岚的第一夜,和他之前料想得并无二致。如果不是打定主意要跟她过一辈子,徐承是无论如何不敢碰象她这样的女孩的。虽说如今的年代,对于贞操这回事早已不像过去那么重视了,但男人们骨子里多多少少都还保留着那么一点儿处女情结,因此徐承对她的疼惜就更加显山露水。
他也隐约猜的出来,岚岚郁郁的原因是什么,毕竟那种事情很难作假,正在犹豫要不要从实招来,岚岚已经一扭身下去了。
正愣神之际,却见她向着自己盈盈一笑,仿佛没事人一般,飞快地说:“我想吃豆沙包,你陪不陪我去买?”
就这么短短片刻的功夫,岚岚就醒悟到自己的失落多么没道理可讲,即使徐承以前真的跟别人在一起过,也不能成为她用来指责他的理由,即使他今天把自己的情史都告诉了自己,她会因此而快乐吗?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她不想跟徐承为了一些无谓的过去闹别扭,所以她决定不再追问下去,就此打住。
父亲老赵是这样形容女儿的,“我们岚岚小事糊涂,大事可从不糊涂!”
转眼间就阴转晴了,徐承还真有点摸不透这个女孩的脾气,但无论如何,她能主动回心转意他也是非常高兴的,当即起身道:“好啊。那赶紧换衣服吧,去得晚了只怕铺子早关门了。”
岚岚昨天出门时什么也没带,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气恼至极所致。如果当时她第一时间不是冲向大门,而是冲向了房间取衣服,反倒有事先预谋好了的嫌疑。因此她身上里外穿的都是徐承的便服,正犯愁要不要回去一趟把衣服换了呢,门铃忽然悦耳地响了两声。
两人都挺讶异,大过节的上午,谁会登门拜访?
徐承的一条腿刚伸进裤脚管内,岚岚看自己周身还挺齐整,遂自告奋勇道:“我去开门吧。”
徐承还没来得及阻止,岚岚已经一阵风儿卷了出去。
门外站着的窈窕女子让岚岚一脸温暖的笑彻底定了格。而那女子见到她时的愕然表情丝毫不输给岚岚,在刚一照面的懵怔过后,陌生女子第一个反应过来,目光扫过岚岚身上的衣服,透露出冰冷的寒光,她没有愚蠢地问岚岚是谁,短暂停顿后,礼貌而简约地问:“徐承在吗?”
不用脑子,岚岚都能猜得出这个人可能会是谁,只是她没想到对方如此漂亮,相形之下,自己几乎有丑小鸭的嫌疑,更何况此时还不伦不类地穿着徐承的衣服。她第一次遭遇如此尴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僵硬地点了下头,“在。”她急欲从这种难堪的窒闷中解脱出来,匆忙间又扭头朝着房间的方向大声喊,“徐承,你有客人!”
这是她第一次对徐承直呼其名,而不是平常叫惯了的“师兄”,仿佛昭示了某种平等。
徐承一边整理衬衫衣袖,一边就走出来了,嘴里纳闷地嘟哝,“谁啊?”
然后抬起眼来,难以置信地看到门口站着的俞蕾,顿时脸色发白。

36. 新欢与旧爱

“怎么是你?”徐承挺着僵硬的脊背往前走了两步,但在距岚岚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没有径自走出去迎接。
这个举止让岚岚甚为欣慰,虽然徐承可能根本就是无意识行为,但从效果上来看,很容易就体现出一个人的立场,她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许,神经也松弛了不少。
俞蕾显然也觉察出来了,心里一阵发酸,他竟然连请她进屋的意思都没有!
尽管当初分手是她提出来的,可她总以为只要她一句话,只要她肯稍作让步,徐承一定还是会乖乖回到自己身边,就像当初他听从她的劝说,离开研究所一样。
可是她错了。才几个月没见,就已经天翻地覆,他也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徐承了。这个定论足以让她痛彻心扉!
俞蕾的眼圈在不知不觉中红了起来,她无法承受无形中从对面那两个人身上传导过来的压力,什么话也不说出,她突然扭身就走!
徐承略一怔忡,立刻唤了一声,“俞蕾!”就拔腿追了出去。
俞蕾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心高气傲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委屈。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她别想不开,于是没怎么多想,甚至没跟岚岚打声招呼就冲了出去!
岚岚虽然也跟他们一样练内功似的屏息凝神,其实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是都摆在了徐承的脸上——他的反应对她的判断至关重要!
俞蕾返身离开的时候,岚岚无比清晰地捕捉到徐承眼里的关切和焦急,他经过她面前时,连眼睛的余角都没朝自己倾斜一下,就那么火烧火燎地跑了。
岚岚象被人点了穴似的,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再也无法动弹,心直直地坠落下去,深不见底。
徐承终于在楼洞门外追上了俞蕾,她对他的叫唤置若罔闻,只知道闷头往前跑,徐承无法,上前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她象被强行按下刹车的火车头那样猛然间向后一倾斜,又连忙稳住身子,笔直地站立住了,却只肯拿背部对着徐承。
刚才他一心一意只顾忙着追赶她,连背部都已经微微冒汗,此时终于把她截了下来,徐承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他自忖并非口拙之人,只是眼下的情形实在让他难堪,搓了半天词,还是用了最最普通的疑问式开头,谨慎地问她,“你来找我…有事吗?”
俞蕾的眼泪没有掉落下来,而是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气愤到了极点,她对于讨伐他已经兴味索然,只冷冷地说:“本来想过来看看你,现在才发现,根本就没这个必要。你过得比我潇洒多了。”
徐承很尴尬,不是没有愧疚的,这也是在新加坡时他即使洞察了岚岚的心意也没敢轻举妄动的最主要的原因。人的感情有时候很难做到泾渭分明,不比切菜,一刀下去,就能齐根斩断。太多微妙的情绪纠缠在一起,使得哪怕很正常的行为也因为他先行了一步而成为对对方的亏欠。
俞蕾见身后的徐承久久不语,不觉转了过来,他脸上的愧色让她不知道该感到伤心还是解恨。
她这次过来,本是想与他分享一个好消息的,鉴于上海昂贵的地价,公司已经决定到Z市来设立工厂,虽然仍在计划之中,但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而她也已经打通了各个关节,得到一个平调Z市的名额。她本来想在电话里告诉徐承的,但总觉得这样就有自己妥协的意思,而她跟徐承的相处中,自己是时刻占了上风的,她拉不下这脸来,所以才决定放长假时亲自过来一趟,然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出来,不管到什么时候,她都要让徐承对自己心怀感激。
当然,现在一切口舌都可以免了。
俞蕾低头瞅了瞅徐承还拽着自己胳膊的手,无声地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徐承低声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里有着太多的涵义,它表示了徐承对她伤害的愧疚,也预示了他们之间只能到此为止了。
俞蕾的心一阵绞痛,可她不想再在他面前落泪,她昂起强硬的头颅,冷声道:“那么,放开我!”
胳膊上骤然间一松,徐承的手彻底脱离开来。
仅仅几秒的对峙之后,俞蕾再次起步远去。
这一次,徐承没有再追上去。
往楼梯上走的每一步都象灌了铅似的沉重,心乱如麻,尽管脑子里其实什么都没在想。
客厅里,岚岚已经换好了衣服,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撑住腿的两边,微微窝着身子,表情滞然。徐承推门进来,她也没抬眼看他一眼。
惴惴之余,还是感到一丝欣慰的,因为她没有甩手离去,那是徐承在清醒过来后最担心的事。
他靠在门框上,无形中拦住了她的去路,就那么牢牢盯视着她,等她开口。
该来的迟早要来。这是岚岚在独自等候的时间里顿悟出来的,这段时间在物理上来说一点儿也不长,绝不超过十分钟,可它在岚岚的心里,却被无限拉长,放大。等待的每一秒都犹如置身冰窟,冷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徐承回来了。可她却迟迟开不了口。刚才涌上心头的上万个疑问仿佛已经将通道彻底堵塞,谁也挤不出来。
“为什么不问我?”徐承还是先开口了,他受不了这么安静的岚岚,他要她说话,哪怕她蛮不讲理地扑上来厮打自己,也比这样不声不响地好。
岚岚也觉得是时候说点儿什么了,老这么沉默着,仿佛有冷战的嫌疑,她想自己不该那么狭隘的,毕竟他们俩已经是过去式了。可喉咙口总好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了似的,连说话的嗓音都干涩无比。
“她是谁?”一开口,她才发现,所有的超脱都是枉然,她根本无法免俗。
“以前的女朋友,前不久分手了。”
“…因为什么?”
徐承踌躇了半天才回答:“性格不合。”
“…你们在一起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