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叶母气得身子发抖,“你知道邱文萱是谁吗?她是孝祥的老婆,是你嫂子!”
叶母激愤的嚷嚷惊动了在房间里看杂志的叶父,他缓步踱出,摘下老花镜,皱眉看着他俩:“你们又吵什么?”
“问问你儿子!他都在干些什么!”叶母拿手一指叶吟风,“老头子,你知不知道,他居然,居然跟邱文萱混在一起了!”
“妈!”叶吟风压制着不满,“文萱现在是单身,我也是单身,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亏你还问得出来!”叶母眼中喷火,“先不说孝祥的事,邱文萱她还有个孩子,你让我跟你爸怎么跟别人解释?你一个好好的没结过婚的男孩子,放着那么多好姑娘看不上,非要去跟一个寡妇搅和在一起,我跟你爸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叶吟风也怒了:“文萱是死了丈夫还有个孩子,可没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娶这样的女人!妈,到底是您的脸面重要,还是我的幸福重要?”
叶吟风极少在父母面前发火,成年后这大概还是第一次,叶母被他几句话问得有些蒙,一时愣在那儿。
“好了好了,都别争了!”叶父做和事佬,拥着叶母往房间里去,“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当他五六岁不懂事呢,有话好好说,激动有什么用!”
“真是要气死我!”叶母抹了抹眼眶,愤怒过后只觉得无限委屈。
“妈!”叶吟风叫住母亲。
他为自己刚才的态度感到愧疚,语调放缓了不少,但又觉得必须强调一下自己的立场:“感情的事是讲缘分的,这个您以前也常放在嘴边。这么多年下来,我迟迟没有结婚是因为没碰到有缘分的那个人,直到遇见文萱…我不会放弃她的。”
叶母再次急得跺脚:“老叶,这事你到底管不管?你儿子现在昏了头,都六亲不认了!”
“走走走,进去再说!”叶父劝慰着,好歹把老伴哄进了房间。
叶吟风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孤身坐着,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空寂。一直以来,他都把家当成最可靠的港湾,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向自己最爱的亲人宣战,而这个家,居然也变成了战场。
家里的难堪局面叶吟风自然无法向文萱和盘托出,他还在为尝试说服父母接受文萱而作着努力,尽管目前看起来很难。
与父母僵持了数天后的某个下午,叶吟风正在开会,秘书气喘吁吁跑来找他,说他父亲打电话过来了,好像有什么急事。
叶吟风匆匆赶回办公室,忘在桌上的手机果然有一串未接来电,叶父找不着他,只好打到他公司的总机上,前台又转给了他的秘书。
电话中,父亲的声音格外低沉:“吟风,你最好马上回来一趟。”
叶吟风心头一凛:“什么事,爸爸?”
“你妈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刚才一直在喊胃疼。”
“那送医院没有?”叶吟风也急了。
“我给她吃了几片药,正卧床休息呢。你要没什么事就回来看看她。”叶父顿了一下,语气放缓,“你妈一直这么疼你,这次的事她也不是故意要跟你过不去,有什么话,你跟她当面好好谈。”
叶吟风心软下来,垂眸应道:“知道了,爸爸!我现在就回来。”
叶吟风赶到家,母亲已经睡着了。
他蹑手蹑脚从母亲的卧房里退出来,父亲还在客厅沙发里坐着,扬手招呼他过去。
叶家是慈父严母,叶吟风从小的生活起居以及学习成绩一直是母亲在抓,父亲常年忙工作,很少过问,不过一旦母亲的教育出了问题,父亲就会出面跟叶吟风谈谈心,效果每每比母亲的责罚更有效。
“公司里没什么紧急的事吧?”
“没有。”叶吟风在父亲身旁坐下,他明白父亲一定有话要跟自己说。
“吟风啊,你和邱文萱…”
一听这开场白,叶吟风的神经立刻又绷紧了。
叶父岂能不清楚他的心思,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无声叹了口气:“你三十出头的人了,又打小就很有主见,关于你感情上的事,我不想干涉,也无权干涉。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想跟谁在一起,那都是你自己的事。”
“谢谢爸爸能理解。”叶吟风不无感激,男人果然比女人理性多了。
“不过有两点我要提醒你。”叶父话锋陡然一转,“邱文萱毕竟曾经是孝祥的妻子,孝祥走了一年都不到,你就跟她…这是不是合适?”
母亲的严厉声讨没能击中叶吟风,偏偏是父亲这慢条斯理的一句问话让他心中忽地盈满羞愧,忍不住低下头去。
“还有,对文萱,你究竟了解多少?”
叶吟风听出父亲的弦外之音,略觉困惑和紧张:“…爸,您什么意思?”
“我跟文萱不熟,也不了解她以前的经历。”叶父思索着,缓缓说道,“不过有件事情我印象深刻:那还是我跟你妈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去兰溪参加孝祥葬礼的那天,文萱她…当时的表情看上去很奇怪。”
不知为何,叶吟风盯着父亲沉思中的脸庞时,有种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倏地攥住脖子的凉飕飕的感觉。
他没敢吭声,沉默地听父亲讲下去。
“她显得很安静,甚至有点冷漠,好像孝祥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整个葬礼的过程,她一滴眼泪都没掉。事后你妈还跟我嘀咕,说孝祥娶了这个老婆真是冤枉,走时连哭两声都不会。你知道咱们这儿的老风俗,人走了没有亲人哭就会成为孤魂野鬼,当然这是迷信…可文萱对孝祥过世的反应多少有点不合情理。”
听完父亲的描述,叶吟风不安的情绪反倒缓解下来,身子往沙发深处靠了靠,忍不住替文萱辩解:“文萱的性子天生就这样,而且,她以前吃过不少苦,在待人处事方面有点…有点冷淡。”
叶父瞥他一眼:“她跟你谈过以前的事?”
叶吟风唯恐父亲深挖,勉强点头:“说了一点。”
叶父若有所思地看看他的表情,沉吟片刻后,总算没有盘根究底追问下去:“我的态度刚才都说清楚了,我不会反对你们来往,毕竟你是成年人了。不过,能不能看在你妈妈健康的分上,把这件事暂缓一下?”
见叶吟风为难,父亲又道:“你妈妈一辈子都以你为傲,你忽然给她来这么一下子,她肯定很难接受。再者,缓一缓对你也有好处。你可以想想清楚,你对文萱究竟是一时冲动,还是感情确实牢固到可以相濡以沫一辈子了。”
父亲的理由合情合理,让叶吟风很难开口说不,纠结半晌后方道:“爸,您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
叶父嘴角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以他对儿子的了解,他明白这个回答最终意味着儿子将会妥协。
深夜,叶吟风独自驱车来到水月湾码头。
清冷的夜风从湖面上吹来,轻拂他的衣衫,而心头的烦乱却使他失去了感知寒意的能力,他双手攥紧栏杆,在昏沉的光线中眺向远处的湖心小岛。
一弯新月静悄悄地升至中天,水中倒影不时随波荡漾,一如他此刻不安分的内心。
他感觉有两股力量正在撕扯自己,巨大的压力下,他再次想到逃跑,却始终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庇护所。
想小时候的自己,是多么无畏,即使在并不擅长的运动场上,被田宁甩下好几十米,他依然会咬紧牙关冲到终点。女生们鼓励的欢呼是对付田宁嘲笑的最有力武器。
那时,他无论做什么都是英雄,哪怕失败了,老师、同学也还是会原谅他。或许这就是田宁对他最为耿耿于怀的地方。
年纪大了,怯意却像逢春的冰河,渐渐融化成水,要将他湮没。
他抬头,望向清冷的孤月,父亲的话如同阴云,悄悄笼罩于心田上方。
“孝祥。”他对着天空无声呼唤,和文萱相恋以来,这是个他始终想回避的名字。
“你爱过文萱吗?”他在银色的月光下发出迷茫的疑问,“如果你曾经深爱过她,你一定不会阻止她重新获得幸福,是不是?”
明月清辉,无人应答。
叶吟风转身,远处茶楼的灯光带来丝丝缕缕的橙黄色光线,婆娑的树影在夜风中微晃,他向着那片明亮的暖意缓缓走过去,心里却依然是雾一般的迷蒙。
回到家,父母的卧房里还亮着灯。
叶吟风在门外踌躇了几秒,终于还是探手叩门。卧室的门很快被拉开,父亲站在门内,目光平和地望向他。
“爸,我回来了。”
父亲点点头,从儿子的眼眸中意识到他有话要说,便闪到一边让他进来。
叶母坐在床头,正架着老花镜读报纸,对儿子进门的声响置若罔闻。
叶吟风走至床前,低声下气地问:“妈,您身体好点儿没有?”
“托你的福,死不了。”母亲还是气呼呼的。
“妈,我想过了,我…都听您的,”叶吟风眼帘低垂,以掩饰内心涌动的痛苦,“我跟文萱…我打算…分开。”
叶母的目光在一行文字上顿住,稍顷,她搁下报纸,抬眸久久凝视儿子。即使再严厉的母亲,面对如此乖顺的儿子,心也难免会软下来。
她拍拍床沿,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柔和:“来,坐下说。”
叶吟风依言坐下。
“吟风,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我也想让你高高兴兴的,可这毕竟是你一辈子的事,我不能看着你将来后悔。”
“妈…”
“不,你听妈把话说完。你以为妈妈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才反对你跟文萱的?你太不了解我了。”
叶吟风不辩解,只默默地听。
“我跟你爸爸都这么大年纪了,面子不面子的没你想的那么重要。可妈还不了解你吗?你打小就争强好胜,不管什么事都希望能做到最好。不错,文萱是漂亮,但再漂亮的人看久了也会觉得稀松平常,到时候你能受得了她前面的两次婚姻?还有,你能一点疙瘩都没有就把小冬看成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