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吟风不放手,就这么紧贴着她的后背,反问:“今天为什么要请夏夏来?”
“她说要来看小冬,我当然得邀她来吃晚饭了,这是礼貌。”
叶吟风的脸埋在她发际:“你们都知道礼数,就我不懂。”
他任性的口吻让文萱想笑:“原来你也是小孩子。”
文萱人虽在他怀里,却没停止过扭动,一会儿忙热菜,一会儿又要照看炉子。叶吟风不满起来,加力揽住她:“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文萱无奈,只得停下来任他抱着,都说热恋中的男人不讲理,这句话在叶吟风身上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不过一想到他平日里沉着自持的模样,再看看他此刻痴缠自己的执着劲儿,她的心瞬间就软化成了甜蜜的糖水。
厨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微波炉运行的声音和炖汤的扑扑声显得格外清晰。客厅里撒满小冬和夏夏银铃般的欢笑。而这一切很快就如潮水般退远,成为遥远的背景。
叶吟风沉醉地抱着文萱,下午他吻她时经历过的那个奇妙世界又回来了。他仿佛重新进入独属于自己的城堡,在那里,没有一件事不是称心如意的,除了缺一个爱侣。不过,他寻觅了那么久,她终究还是出现了。
他觉得他跟文萱好像已经认识了有一辈子那么久了。
“文萱姐!小冬要…”
夏夏尖利的嗓音像一支箭,扎破了叶吟风的梦幻城堡,他猝然仰起头来,与此同时,文萱已经火速推开了他,尴尬地望向厨房门口。
她最先看到的是夏夏手上拿着的一个双耳水杯——那是小冬喝水的杯子——杯子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摔在地上,但拿杯子的那只手却在剧烈抖动。
文萱的目光缓缓上移,和手抖得一样剧烈的嘴唇以及夏夏那双瞪起的难以置信的眼睛才渐次推入视野。
夏夏早已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要进来,她所有的欢乐都被刚才那一幕击得粉碎,她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荒谬和恐惧。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滞重、迟缓,面对面的三个人竭尽所能想从黏稠的状态中挣脱出来,却只是徒劳。
“夏夏。”文萱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那口吻里明显的祈求谅解的意味一下子唤醒了夏夏,她嘴唇哆嗦了几下,却没能说出些什么。
她突然转身,逃了出去,如同被围猎的小兽,慌不择路地寻觅逃亡出口。
“夏夏!”文萱大惊,紧步追出去之前向呆立一旁的叶吟风叮嘱,“你看好小冬!”
叶吟风木讷地点点头,完全没意识到文萱是否看得见。
他能预料到夏夏的反应,但没想到她的反应居然如此之大。面对失控的局面,他第一次产生无力感和对自己抉择的怀疑。
在如浓雾般包围过来的忐忑中,还夹杂着一丝无法忽略的罪恶感。
他完全可以避免这样的局面产生,只要他耐心一点,循序渐进一点,就可以不刺激到夏夏。
但他没有,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故意这么干的,在紧拥住文萱的那一刻,他甚至期待夏夏的出现。
他不明白的是,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是因为和文萱的恋情让他感到了压力,他似乎也没必要将之转嫁到无辜的夏夏身上。
他费力地摇了摇头,闭上眼睛的同时,仿佛在黑暗深处窥见一个卑劣的自己。
是的,他早就明白夏夏对他的感情,也清楚他的行为会带给她怎样的伤害。他必须承认,他是希望从夏夏破碎的目光中寻求到一丝难以言说的慰藉。
然而,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当夏夏用惊恐的目光看向他们时,他发现自己竟难以承受。
客厅里,小冬还坐在沙发上,表情严肃地盯着玩具,一声不吭。
叶吟风走过去,抚抚她的脑瓜,她破天荒没躲,也没抬头看他一眼,周遭发生的一切都跟她无关。
他在小冬身旁坐下,手肘撑住双膝,双手抱着脑袋,感到异常的疲倦。
对于感情,他一直希冀能够与众不同。他无法容忍平淡世俗的婚姻观念。与其平庸,不如索性没有。
现在,他的爱情果然轰轰烈烈,且正如泡沫般膨胀开来,而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激越。
他向着暗纹的木质地板勾勾嘴角,发出苦涩的微笑。
文萱飞身奔到电梯口,电梯已经下行,她等不及,返身朝楼梯跑,半道上一只拖鞋没勾牢,噼里啪啦一路滚下去,她也只能狼狈地赤脚往下赶。
出了楼洞,她左右张望,夏夏的身影出现在前往小区侧门的路上,她慌忙追上去:“夏夏!夏夏!”
夏夏听到她的叫唤,脚步越发飞快,很快就出了侧门。文萱穿拖鞋,跑得吃力,见她如此任性,不免愠怒:“郭夏夏!你站住!”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惹得不少路人都被震住,夏夏也终于在路边停下脚步,不过她不是被文萱的怒喝叫住的,而是突然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小冬的那只水杯。
文萱追至跟前,喘息急促,她想去拉夏夏的手,却被用力甩开。夏夏满腔愤怒赫然化为两行泪,无声地从脸颊上滚落,凄楚得令人不忍。
感觉到文萱在打量自己,夏夏倔强地扭过脸去,不给她看自己落魄的表情。满心想的都是文萱曾跟自己开的各种关于叶吟风的玩笑。
夏夏的心里本就有颗种子,文萱还用调侃给种子浇水施肥,等它终于茁壮成长起来,果子却被文萱采了。夏夏此刻恨极了她。
文萱放柔声音:“夏夏,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我就问你一句:如果你是我,如果一个你喜欢的男人向你表白,你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他吗?”
夏夏哑然,心里乱成一片,恨意却减淡了不少,但没有烟消云散。她知道自己辩不过文萱,也不想跟她辩,输了就是输了,说什么都是废话。她难受的是自己竟然输得这样懵懂无知,像个傻瓜。
她把水杯用力往文萱怀里一塞,抬起手背擦擦泪水,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文萱对着她离去的方向长长叹了口气。
回到家,叶吟风还呆坐在沙发里,见她回来,闷声问:“她怎么样?”
“很伤心,哭了。”
叶吟风眉宇间颤动了一下,像被针扎了似的。
文萱想换鞋,脚一抬,才发现自己刚才正是穿拖鞋出去的,她最喜欢的一双绣花软底拖,出去狂奔了一圈回来已经不像样,她又找了双干净拖鞋换上,然后走到叶吟风身边,伴着他坐下,目光盯牢他复杂的神色。
“夏夏是个好女孩。也许…你的选择是错误的。”她的语气平静如水,像在说别人的事。
“胡说什么!我自己的事难道自己不知道?”叶吟风重重叹了口气,恢复了些许生气,苦笑自嘲,“多少年没这么尴尬过了。”
文萱把目光从他眉宇间转开,低头笑,再仰起脸来时,神色明朗了许多:“年轻女孩在感情方面吃点小苦头不一定是坏事,将来再遇上难关,会慎重不少。”
“是吗?”叶吟风被她的情绪感染,也笑了笑,尽管有点勉强。
“我们吃饭吧!”文萱探身过去问小冬,“小冬是不是饿坏了?”
小冬不觉得饿,摆弄着玩具,头也不抬:“我等夏夏阿姨回来。”
“阿姨有事走了,不会回来了。”
“阿姨的包还在。”
文萱转眸,夏夏的帆布背包果然孤零零地躺在沙发角落里。
“你走的时候记得把她的包拿走,明天带去公司给她吧。”文萱叮嘱叶吟风。
“嗯。”叶吟风朝夏夏的包也瞥了一眼,那被洗得看不出确切颜色的包面儿和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第五章 狭路相逢
叶吟风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早早地去了公司。
夏夏的位子空着,他把她的帆布包搁在椅子里,又给她留了张字条:“到了请进来找我一下。”
往办公室走了几步,他又折回来,把字条拾起,看了一眼后捏在掌心里团成一团。
一进入公司环境,各种熟悉的规则就从混乱中凸显出来,给人底气。他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对一个员工如此低三下四。
心不在焉地在办公室里坐了二十多分钟,就有人敲门,叶吟风神经立刻绷紧,还没喊“请进”,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果然是夏夏,眼帘低垂,手上捏着一张A4纸,虎虎生威地走向他,把纸放他桌上,语气生硬:“叶总,麻烦你签字。”
叶吟风没立刻去看纸上的内容,眉峰堆起:“昨晚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我们都很担心你。”
夏夏撇着嘴不说话,眼泡红肿,显然昨晚哭了不止一回。叶吟风见状心又软了,叹口气,低首去看她呈上的文件。
不出所料,是辞职信。
“如果你每次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想着要走,多少家公司都不够你换的。”叶吟风平静地把辞职信递回给她,“我不会批的,你先出去,好好冷静一下我们再谈——郭夏夏,做人做事不能太孩子气。”
夏夏没有伸手去接。
叶吟风温和的教诲再次让她想哭,可是今非昔比,往日所有的甜蜜在今天回想起来都被打上了残酷的烙印,可笑的是她曾经如此珍视那些回忆。
她缓和了下情绪,终于敢直视叶吟风了,尽管只坚持了短短数秒。
“叶总,如果没有昨晚的事,辞职这种念头我想都不会想。但我不是一时冲动要走…如果留下来,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你。”
她忍住哽咽,停顿片刻继续说:“我也明白,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她的错,是我太傻…可事到如今,我没法再把心情倒转回去,更不知道要怎么跟你们相处,我只能离开…请你谅解。”
叶吟风早已看出夏夏是用强撑的意志在维持与自己的交流,他心里也不好受,辞职信在两手之间换来换去,最后仍落在桌上:“既然你是这么想的…好吧,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