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震宇镇定地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慵懒地发出“喂”的一声。

“你女朋友在我们手上!”手机那头的声音恶狠狠的,像特意放粗了几倍似的,但龙震宇还是听出隐藏在凶狠之下的一丝颤音。

“我哪个女朋友?”龙震宇口吻轻松,却听不出玩笑的语气。

长治屏息站在他对面,目不转睛注视龙震宇,而陈缜早已奔了出去。

对方显然不想兜圈子,直扑主题:“袁雪!”

“哦——”龙震宇恍然大悟似的笑笑:“那又怎么样?”

他满不在乎的口吻让长治心头一紧,就连绑匪也似乎愣住,顿了两秒才继续:“你想要我们放了她,就拿两百万来赎!”

“两百万?”龙震宇放声大笑:“这个价你怎么算出来的?”

接下来,龙震宇和对方东拉西扯聊了很久,绑匪几次想挂机,但被龙震宇拖着不放。长治很想插嘴问点什么,又恐搅乱了龙震宇的计划,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当办公桌上那只内线分机“哔”地响了一声后,龙震宇的谈笑风生一下子灰飞烟灭,语气变得阴冷绝情:“想拿女人来威胁我,你们打错算盘了。何况,袁雪在我这里根本值不了这个价!”

长治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张了张嘴,目瞪口呆。

绑匪似乎还想跟他讨价还价,龙震宇已经把手机按断,丢在桌上。

那截抽了一半的雪茄还在他指间缓缓燃烧出烟雾,他抬手对长治挥了挥:“你先回去。”

“龙哥,我…”长治口干舌燥。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哪里还有心思干别的。但龙震宇的表情不容置疑,他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向门口走,对龙震宇的态度完全琢磨不透。

手摸到门把,长治忍不住又回身,憋屈地问:“龙哥,你不会真不管袁雪吧?”

龙震宇的面庞笼罩在灰蓝色烟雾里,他似乎闭着眼睛,长治听到他用和绑匪说话时一模一样的语调对自己又重复了一遍:“出去。”

长治不敢再多言语,怏怏地推门出去。35、

 袁雪坐在房间里唯一的床上,房间很小,不会超过十个平米,可能是那种连工商登记都没有的黑店。床很脏,床单上印着蓝白相间的条纹,很像某些医院的病号服,看着叫人丧气,上面还布满说不清道不明的污渍。

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她手脚都是被绑住的,五分钟前刚刚被松开,手腕和脚踝处还有麻辣辣的勒疼感。

床边有扇窗,夕阳从窗外照射进来,她揉着手腕走到窗边,用力推了推,发现窗子被锁死了。她的手沿着窗框不死心地摸过去,试图找出一线生机,就在这时,门被人踹开,她慌忙回身。

一个瘦高个子骂骂咧咧地走进来,一条蓝绿色的牛仔裤紧紧包在腿上,脚上蹬一双红色窄头鞋,上身一件黑色弹力背心,头发夸张地拢向天空。

他是绑匪之一,袁雪听到其他人称他“老五”,看样子,还是个小头目。

“你不老实坐着,跑来跑去干什么?”老五瞪着袁雪,一双大而空洞的眼睛里除了凶恶,没什么多余内容。

“脚麻,活动活动。”袁雪解释,又试探地问:“电话打过了?”

“我呸!”老五朝地上吐了口脓痰:“全砸了!”

他把龙震宇的话原封不动复述给袁雪听,末了又幸灾乐祸地逼近:“姓龙的根本没把你当根葱!既然他不想给钱,我们还是玩了你再说!不玩白不玩!”。

袁雪紧张地退到窗边,头有点疼,这几个家伙打从把她绑来开始就对她不怀好意,扬言要用侮辱龙震宇女人的方式来侮辱龙震宇,好不容易被她说服,从意图□改成绑架勒索,孰料龙震宇居然这么狠!

她在心里狠狠咒骂龙震宇,脸上还得强挤出笑容:“大哥,那个混蛋连钱都不肯出,你们欺负我对他也造成不了影响,我现在跟你们一样,恨不得他死!不如你们再给我点时间,我,我一定能想出讹他一笔的办法来!”。

老五已经逼到她跟前,嘴里呼出让袁雪差点作呕的腥臭,她用手自卫地护在胸前,一双眼睛带着央求和决绝望着对面的人,嘴里不断作出各种许诺。

老五色迷迷的眼睛终于在她的劝说下重新恢复理智,他放开她,后退两步,用手指点着袁雪:“行!我再给你一个小时,你给我好好想想怎么让姓龙的吐口!别跟我耍花样!”

袁雪连连点头。

老五□:“如果你再拿不出个有用的主意来,就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让老子痛快吧!哈哈!”

老五一出门,袁雪立刻扑向床,哗啦一下把床单扯起,也顾不上干净与否,直接拿牙撕咬,一边把床单撕扯成一条一条的,目光一边还在房间里紧张地寻找。

她哪里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既然龙震宇不救她,那她只能自救。来的时候她被蒙着头,什么都看不到,但凭经验,大致能够判断这家旅店楼层不高,没有电梯,走楼梯大约用了一分钟不到,然后是长长的走廊,她猜测,自己所在的位置在三楼到五楼之间。

她的目光很快锁定床边那只柜子,等逃生绳索准备好,她打算用那只柜子敲开窗玻璃,然后顺着绳索沿墙逃跑。她没试过这么大胆的行为,但决定试试。

紧张地准备之余,她难免又想起龙震宇,以及老五刚才转达给自己的那些话,心里顿时气苦,深恨龙震宇见死不救,想起从前他对自己的呵护备至,心底一片苦涩,男人果然是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东西!

长治魂不守舍地回到家,小安已经在厨房忙开了,见他回来,立刻开心地招呼。

“长叔,今天怎么这么早!晚饭马上做好啦!”

长治没搭理她,一屁股坐进沙发,从烟盒里倒出残余的两根烟,抖抖地点上,用力抽了两口。

小安端着一海碗虾米汤出来,先被烟味呛得连连咳嗽,不满地嚷:“你不是答应戒烟了嘛!”

“嗯?哦——”长治回过神来,连忙在玻璃案几上揿灭了,手却不由自主伸向仅存的另一根。

小安拿抹布过来擦玻璃上的污迹,一边直拿眼觑他:“你有心事啊?”

长治没吭声,抬眼望了望她,才发现她似的:“你怎么在家?”

“今天学校开运动会,不用上课,又是周末,我就回来看看你喽——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我没事。”长治郁郁地道。

“那开饭吧?”小安笑着问。

“好。”

扒拉着米饭,长治一点胃口都没有,小安问他话他也颠三倒四的。

“长叔,你到底怎么了嘛!”小安担心起来。

长治把碗一推:“不吃了,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

长治抱起摩托车头盔,又拣起桌上的钥匙,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小安:“袁雪被人绑架了,龙哥没什么说法,我不能看着她出事。”

小安惊呆:“小雪姐姐被人绑架?!哎,长叔,你,你上哪儿找她去?”

她追到门外,长治早已跨上摩托车,马达发出几声愤怒的吼声,一溜烟地消失了。36、

袁雪尽可能快地把扯开的布条接在一起,并预估了一下长度,感觉到一楼够呛,但如果能垂至二楼窗子处,或者再低一点,她可以直接往地面上跳,那个高度跳下去绝对死不了人,而且只要跳跃的姿势正确,她有把握可以不伤到脚,健全的双脚对逃跑来说至关重要。


她又检查了一下每个连接处的牢固度,感觉可以一试时,门口忽然传来窸窣的动静。她警觉地把床单塞进被子里,又将被子掖好,使床单条子完全覆盖在里面。


门吱呀一声响,老五一边打饱嗝一边走进来,显然刚进了食,他一踏进门就带来一股酒肉的味道。


“想得怎么样了?”他满面红光,斜着眼看袁雪,一脸淫亵。


袁雪克制住恶心,温和地解释:“一个小时还没到呢,五哥。”


老五扫了眼手表,嘿嘿一乐:“还差二十来分钟——你就这么肯定你会找出办法来?”


“肯定有办法的。”袁雪信誓旦旦。


老五根本没在意她说什么,走到床边坐下,两手倒撑在被面上,悠闲地望着袁雪:“实话跟你说吧,我们老大也没真想要龙老大的钱,实在是他做人太狠,把我们逼急了,才想给他点颜色看看。”


“你们老大…是谁呀?”


老五仰天乐:“那能告诉你么!除非你是要死的人了!”


袁雪略略松了口气,试探地问:“你们…会放了我?”


老五哼了一声,口气很冲地反问:“不放难道杀了你啊!杀了你我们怎么跑路!”


袁雪暗喜:“那…什么时候放我?”


老五却答非所问:“你这妞儿长得真水灵!想不通姓龙的怎么就抛得下你不管!不过话说回来,像他那种有钱人,要多少漂亮女人没有啊!”


袁雪沉着心听他讲。


老五脸上的**又浓郁起来,指指自己裤裆:“你要能现在把我搞舒服了,我立马放了你!”


“五哥,别开玩笑了!”袁雪笑着打圆场,妄想维持难得的“和平沟通”的局面。


老五的金鱼眼往外一瞪:“谁跟你开玩笑!不搞你我们抓你来干嘛!你刚才出的那馊主意又没见效,还害我被老大骂了一顿!我他妈正不爽呢!”


他手朝袁雪一勾:“过来!”


袁雪紧张地靠在窗边不动弹。


老五不耐烦地爬起来,一把扣住她手腕,他力气极大,袁雪被甩到床上,腿还在床沿上磕了一记,生疼。


老五的身子立刻压上来,淫笑着:“你不要怪我!要怪怪龙震宇那畜生做人太绝!我们老大临要走了,还咽不下这口气!”


袁雪挣扎不出,撕下脸皮来破口大骂,老五骑在她身上笑:“呵呵,还是个烈性!我喜欢!”


他俯身打算扯她胸口的衣服,眼角余光无意中瞥到从被子里滑出来的床单条,怔了两秒后,立刻变了脸色。


老五把床单扯出来,老长的一条,他立刻嚷起来:“臭婊子!居然想跑!”


袁雪猛地推开他,用头将猝不及防的老五顶翻在床上,赤着脚就朝门口冲去。


“抓住她!”老五在床上愤怒地嚷:“抓住那个臭婊子!”


袁雪夺门逃出去没几秒钟就被门外的两个汉子给押解了回来。


老五因为自己两次上当受骗而感到在同仁面前丢了面子,满腔怒火全撒在袁雪身上,跳起来先扇了她一个大耳光:“你他妈跑啊!你倒是跑啊!你个害人的小婊子!”


袁雪被打得嘴角流血,心里终于绝望起来,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


袁雪再次被压在床上,但老五对她已经失去“性”趣,他把袁雪自制的逃生绳索一道道绕在她脖子上,然后用力勒紧,狞笑道:“你能是吧,给你尝尝你自己做的玩意儿,滋味很不错是不是?”


袁雪被勒得面皮紫涨,只觉得呼吸困难,意识也越飘越远…


在她以为自己离天国已经不远的时候,紧勒在脖子里的绳索陡然一松,连一直压在她身上的份量也瞬间消失了,她迷迷糊糊地喘息了会儿,在剧烈的咳嗽声中张开眼睛。房间里厮杀打闹的声响如同突然打开的广播,瞬间撞入她耳膜。


她的视线依然模糊,只能依稀看到老五被摔在角落里,他的绿色牛仔裤和红头鞋实在太显眼,令他好似注册过的商标。


龙震宇的脸庞进入袁雪的视野,他还是平时那样一副从容的神色,只是眉头攒得紧紧的,连唤了她两声。


袁雪无力地闭上双眼,眼泪却从眼角渗出。


龙震宇弯腰将她抄起,两边的人还在狭小的空间里打斗,但绑匪一方显然已是强弩之末,袁雪不知道龙震宇带了多少人来,只感觉朦胧的视线里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


龙震宇抱着她走出房间,如行经无人之境。


袁雪强作挣扎:“我自己走。”


“别逞强!”龙震宇将她搂得更紧,见她泪水涟涟的模样,口气这才放软:“找这个地方费了点周折,幸好赶来得还算及时。”


袁雪埋首在他怀里,不争气的眼泪把他的前襟污染得一塌糊涂,她抽抽搭搭地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适才的刚强早已烟消云散。


龙震宇笑道:“你我好歹有一年的协议,我可不想浪费。”


袁雪被逗笑,流着泪在他胸前捶了一拳。


一路畅通无阻地直达底楼。


向荣正焦急地等在楼下的车中,远远看见龙震宇抱着袁雪下来,连忙把车门打开,迎上去问:“龙哥,楼上怎么样?”


“交给池源了。”龙震宇说着,把袁雪小心地搁在后座上,又返身绕到另一边,打开后座的门,钻进去,挨着袁雪坐下。


“我们先回。”龙震宇吩咐向荣。


向荣回头看看袁雪:“要先去医院吗?”


袁雪说:“不用。”她需要的是休息。


龙震宇笑笑:“那就回家,袁雪皮实得很,这点折磨算不了什么。”


袁雪白了他一眼,又无力地把脑瓜靠在他肩上,心里觉得自己从未和他这么靠近过。


龙震宇握着她一只手,摩挲了很久,像有什么话对她说,但最终只是默默地吻了吻她那只手。


行至半路,龙震宇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接听,嗯嗯地应了几声后居然笑起来,然后道:“你让陈缜带几个兄弟过去吧。”


靠在他肩头昏昏欲睡的袁雪听到笑声,闭着眼睛问:“什么事这么好笑?”


龙震宇一边把手机塞回兜里,一边解释:“长治去红唇把一个姓马的小子狠揍了一顿,逼人家说出你的下落,结果寡不敌众,撂那儿了。”


袁雪清醒了几分,直起脖子来:“他没事吧?”


“没事,就是给人扣下了,我让陈缜去带他回来。”


袁雪松了口气,又放心地倒下。


龙震宇转向窗外,低声说:“你以前常问我,为什么挑长治跟着你。”


袁雪没反应。


“现在该明白了吧?”


龙震宇低头,轻抚袁雪的脸庞,她已经睡着了。
37、

深夜,袁雪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房间里亮着微弱的灯光,龙震宇穿着睡袍坐在她身侧,正转首凝视她。


“醒了?”


“现在几点?”她挣扎着想起来,浑身疼痛无力。


龙震宇按住她:“接着睡吧,才夜里十一点。”


“我想喝水。”


龙震宇下床给她倒来一杯,袁雪咕嘟咕嘟一气喝完,满足地抬手擦了擦嘴角:“谢谢。”


“我没见过比你更要强的女人。”龙震宇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面颊:“不会是以前也碰到过这种麻烦吧?”


“你说绑架?第一次。”袁雪喝过水,感觉好多了,学他的样子,靠坐在床上。


“你父母不在了以后,你一直跟叔叔婶婶住一起?”


“是啊。”


“他们没欺负你?”


袁雪瞥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龙震宇笑道:“如果你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不可能遇事这么镇定,居然还想靠床单条子翻窗走,那可是六楼!”


袁雪讶然:“六楼呢呀!看来我估算得还是太乐观了。”


“那如果你真把窗户砸开了,发现是六楼,还跳不跳?”龙震宇搂住她肩,神色戏谑。


袁雪想了想,咬牙说:“跳!”


龙震宇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你傻的?跳下去就没命了。”


“那也比被人侮辱强。”


“你可真倔。”


“难道你不倔!”袁雪白他一眼,怨念再起:“明知道我有危险,对那帮人还那么狠,不就是怕人家说你龙震宇欺软怕硬吗?”


龙震宇哑然。


“算了!”她忽又释然地笑,靠过去:“反正我现在也没事了,还是得谢谢你来救我。”


龙震宇揽在她肩上的手加了点力,传达过去几分歉意。


“袁雪,你以前过得是不是挺辛苦的?”


“我都忘了。”袁雪闭起眼睛,轻描淡写。


“人很难忘记过去的痛苦。”


“不,既然是痛苦的事,更应该忘记,这样才能让现在过得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