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云见她面露关切之色,心情赫然舒畅起来,咧嘴一笑,柔声道:“放心,他们还有事求着我,不会怎么样的。”
走到车前,他的手握在车把手上,却迟迟不开。
夜色已深,折腾了一晚上,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他蓦地感到肚子饿,于是乘机道:“我还没吃晚饭,不如咱们就近找一家,你陪我吃一点好不好?”说到后面,几乎是在恳求,因为怕她断然拒绝。
曼芝虽然觉得为难,但想想他毕竟是为哥哥的事奔波得误了晚饭,回绝的话便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得点了点头。邵云大喜。
其实没想好去哪一家,就这么信步朝前走,他却已经很满足。
“如果你哥哥愿意,我可以安排他进公司来,只是…以他的资历,不一定能有太好的位子,当然,我可以…”
曼芝忙打断他道:“你别费心了,还是等我跟他谈过之后再说吧。”
经过了这样的事,即使曼芝相信他,他在家人那里的信誉一定又要大打折扣了,她不想让他尽了力,还惹来一肚子不开心。
更重要的是,现在不比从前,他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了,怎么还能老拿自己家里的事去烦他?她在这些方面分得极清,即使是从前,她也一直很忌讳那样去做,这次哥哥又一次越过自己去跟邵云开口,已经搞得曼芝很不舒服了。出了这样的意外,此刻静下心来想想,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以后家人不会再去找他要求这样那样了。
没走多远,手机忽然唱起来。
他的铃声一向调得轻,但隔着衣服,还是能觉察到震动,他微微皱了皱眉,不去理睬。
曼芝终于忍不住,提醒他,“哎,你的手机在响,快接啊!”
他飞快的瞥了她一眼,只得不情不愿的去接,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声。
没想到还是个麻烦事,原来晚上约好的客户因为他没出现,很不高兴,坚持要见他,孔令宜在电话里很是无奈的希望他无论如何能去一趟。
挂了电话,他只是苦笑,曼芝反而安慰他,“没关系,你赶紧去吧。”
他万般无奈的折身往回走,快到车跟前时,曼芝忽然朝他喊了一声,“等一下!”
路旁是家蛋糕店,她跑过去挑了几个,匆匆包好,提了纸袋赶到他跟前,然后递上去,“这个给你路上充充饥,老饿着对胃不好。”
邵云怔怔的望着她,眉心抖动了一下,因为心头涌起的异样,忽然很想把她拉进怀里,从此再也不放开。
可他终于没有那样做,只是轻轻接过袋子,然后拉开了车门,又重重瞟了曼芝一眼,迅速的钻进车里。
车子开得飞快,因为他害怕体味离别那一刻心上涌起的刹那的软弱。
曼芝望着他的车绝尘而去,倒是暗舒了一口气,顿时轻松了许多。
深夜,苏海峰终于回到家中,灰头土脸,沉默寡言。
淑珍早已停止了啜泣,对着海峰怒目而视,无论如何,他毕竟还是赌了,还输得这样惨,辛苦攒了几年的积蓄就这么轻飘飘的没了不说,连带工作都丢了,她哪里还给的出好脸色来。
“实在不行,哥你就去我店里帮忙吧,等新铺子开张,总是需要人手,用自己人放心一些。”
她知道哥哥老实,同时也没什么主见,以前做小生意时就老听着别人的意见瞎忙活,结果一事无成,本以为这次可以做长一点,没想到又出了这种意外,索性把他放在自己跟前,每天看着,也不至于出格。
海峰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淑珍也不再言语,算是默许了,毕竟曼芝待家人一直不薄。
只有苏金宝皱紧了眉,投向儿子媳妇的目光中含着浓烈的怒气不争之意。
第二天,曼芝又去银行取了些钱出来,偷偷的塞给嫂子,她了解淑珍的脾气,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不补偿她一些,只怕哥哥以后的日子更难过,而且,说来说去,这件事的责任也确实有一部分跟邵云有关,她不能不管。
淑珍推却了几下到底还是收了,面色顿时和蔼了许多。心情一好,又要老生长谈,“曼芝啊,上一回我跟你提过的国税局那个科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呀?虽说人家年纪比你大了几岁还有个孩子,不过是真正的铁饭碗啊!给他介绍的人排长队呢!”
曼芝只好报以微笑,有些无奈,一回头,却见父亲出现在房门口,淑珍本能的把钱藏好,讪讪的扯了几句就回自己房间了。
“曼芝,你进来。”苏金宝蹙着眉对她道。
曼芝只得跟进去。
“你给淑珍钱了?”他一副气恼的口吻。
曼芝不答,给他倒了杯水过来。
“他们自己闯的祸自己去收拾,你犯不着老替他们操心,你不欠他们的。”苏金宝说着重重的咳嗽起来,他最近查出来肺不是很好,曼芝便不再让他去花店帮工,只是在家静养。
曼芝在他身边坐下来,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也是心疼,她一心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可是,似乎总难一帆风顺。
“爸,哥哥他们这一次确实挺难的,我反正一个人,怎么着都行。都是一家人,没什么欠不欠的…您也别老去骂哥哥,他心里够难过的了。”
苏金宝只觉得心酸,他从来就最疼这个女儿,又聪明又懂事,然而,为什么总是命运不济?
曼芝察觉到父亲红了眼圈,倒是一惊,以为他为哥哥的事难过,谁知他说出来的话还是冲着自己的。
“曼芝,我是替你不值啊…你说你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招谁惹谁了,这一辈子竟然要这样??”
曼芝最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哭,此刻流泪的竟然是她年老的父亲,更加的触目惊心,抓着苏金宝的手就急道:“爸,我这不是好好儿的么?你别这样…”
苏金宝越想越伤心,这几年的惨痛经历在眼前一一掠过,竟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曼芝的眼泪终于也藏不住,滴落下来,幸好房门是关着的。
相对唏嘘了一阵,两人渐渐收了泪,苏金宝语重心长的叹道:“早点找个好人家吧,别总是一个人过了,万一哪天我走了,也好放心。”
“爸!您怎么老说晦气话。”曼芝气恼起来。
苏金宝自知失言,“好,好,我不说。”
复又正色道:“曼芝,你要我高兴,自己先要过得开心才好。我老了,没别的指望了,就想看着你好,我就什么都不怨了。”
第七章
虽然嘴上老说不挑剔,可那么多铺子看下来,总有这样那样的不满意,等到最后订下来,却还是最初相中的那一家。
合同签完已经九月下旬了。
上官琳止不住笑曼芝,“你是典型的千帆过尽,却原来还是头一个好。哎,不如跟邵云复婚算了,也省得上上下下的都替你操心。”
曼芝闻言扬手就要打上去,落下来时却只是轻轻的一拍,上官琳一边懒懒的往边上躲,一边还在笑嚷,“小熊掰苞米的故事你听过吧,小心掰到最后手里一个都不剩!”
萌萌尖着嗓子在旁边欢呼雀跃,“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故事老师给我们讲过的呀!”
笑声朗朗,一直飞扬上湛蓝的晴空。
秋天素来是出游的好季节,这天曼芝就带了萌萌跟着邵雷和上官去宜山的一处休闲区玩。
宜山的秀云休闲中心一面临水,从外头看,不怎么起眼,走进来才发现,其实很大,一眼望去,有山有水,划分成了几大块区域,跑马场,牛仔俱乐部,卡丁车道,热气球区,水上娱乐项目,还有平坦的大草坪,看得萌萌眼都直了。
这天风很大,曼芝给萌萌买了个蝴蝶风筝,两人在草坪上折腾了很久,最后在邵雷的帮助下,才算成功升天。
上官琳骑了两圈马下来,身上有些汗意,于是去俱乐部点了杯橙汁出来,门口的檐下有一排摇椅,她随便选了张坐进去,微微晃着,凉风习习,好不惬意。
没多久,邵雷也跑来,满头大汗,夺过上官手里的饮料就咕咚咕咚的喝起来。
“嗨嗨,再去买,我还没够呢。”上官横了他一眼,不满道。
邵雷饮舒畅了,冲她一乐,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遂起身道:“没问题。”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托盘,足足有四五种不同花色的饮料,端放在上官琳手边的小几上。
上官眉开眼笑,“哟,这么多,你可真够大方的。”
邵雷也笑了,“不全是你的,我给大嫂和萌萌也买了些。”
“还大嫂大嫂的叫哪,你是不是得改改口了。”上官嗔道。
邵雷好脾气的冲她笑笑,并不辩驳,在她身旁的另一张摇椅里坐下来,学着上官的样子前后微摆。
上官盯着远处草坪上一大一小两个欢快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蓦地对邵雷道:“看看,曼芝现在象变了个人一样,比从前活泼了许多。嘿嘿,可见她离开你哥是明智的选择。”
这话让邵雷很不舒服,白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呀。”
上官见他认了真,存心想逗逗他,于是嬉笑道:“我们所最近来了个新的合伙人,长得可不输给你哥,事业么也算小有所成,我觉得跟曼芝挺般配的,不如我来给他们牵个线…”
慌的邵雷立刻截住她的话头,“小姑奶奶,你可千万别去添乱,要是让大哥知道,非劈了我不可。”
“切,婚都离了,你哥管得着嘛,他也太霸道了罢。哎,再说了,要劈也是劈我,跟你何干?”
邵雷嘻嘻一笑,道:“他知道我舍不得你,所以肯定不会对你怎么样,我可就麻烦大啦。”
上官兜胸就给了他一拳,邵雷哇哇叫着,很快又收起了嘻笑的嘴脸,正色道:“我说真的,他们的事儿,你别插手了。我哥心里只有嫂子,我们都希望她能早点回来呢。”
上官耸耸肩,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幽幽道:“我当然无所谓,不过呢,我不插手,你能保证没有别人插手?”
这一天玩到很晚,从休闲中心出来,他们又去附近的农家采桔子。等上了车,没开多久,萌萌就趴在曼芝身上睡着了。
送完上官琳,车子一直开进了邵家,邵云还没回来,邵雷把沉睡中的萌萌从曼芝手里接过来,对她道:“进去坐一会儿吧,我哥应该很快回来了。”他早就偷偷的给邵云打了电话。
曼芝忙道:“不了,我要回去了,反正也没什么事。”玩了一天,此时也是乏得不行。
邵雷挽留不住,只好作罢,心里暗恼邵云怎么还不回来,平白的一个机会就这么泡汤了。
其实弟兄两个虽然住在一起,却难得碰得上面,白天都是各忙各的,晚上除非约好,也不会同时回家,邵云时常在外面有应酬,通常回来得晚。
没想到,隔了几天,邵雷却在公司的餐厅见到哥哥。
邵云平时很少光顾餐厅,都是秘书直接送去办公室的,这天心情不错,想出去走走,于是抛下手里的事情,和孔令宜一起去了餐厅。
到得有点早,邵氏的中层管理人员用餐大都在一点左右,餐厅里只零星点缀了几个用餐者,见了邵云,立刻都起身过来打招呼。
邵云淡淡的回应着,他不喜欢在用餐时谈公事,败坏彼此的胃口,职员们都清楚他的脾气,所以很快又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立刻有人奉上两份便当,也是四菜一汤,但要比员工餐厅的精致一些。
才刚动了两筷子,门口就传来邵雷朗朗的笑声,一见哥哥,他立刻眼睛发亮,扔下同伴就呼哧呼哧的跑了过来。
“难得啊,大哥,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看到你,呵呵。”
邵云乜斜了他一眼,笑道:“哪那么多废话,要吃就坐下来。”
邵雷瞥了对面的孔令宜一眼,她见状便向他点头微笑,算作招呼。其实两个人并不陌生,从前邵云还在企划部的时候,他经常去办公室找哥哥。每次看见孔令宜,邵雷都有说不出的别扭,虽然她并非象人们说得那样不堪,但内心里,他总觉得孔令宜对兄嫂婚姻的破裂也要承担一定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