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茜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曼芝让小三帮忙把画包起来,嘱咐他十点钟时按着卡上的地址送过去。
一个上午就在忽忽悠悠中几乎过去。
小三送画回来,曼芝随口问:“把画给常先生装好了吗?”
小三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水说:“本来说要装,后来他赶时间,要出去,说等什么时候要装再打电话来。”
曼芝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总觉得这个常少辉有些怪怪的,明明几下就能解决的事偏要留个尾巴,而且他看人的眼神不似旁人那样浑噩,竟象要看到自己心里去一样,让人有说不出的别扭。
吃过饭,曼芝意外的接到上官琳打来的电话,说下了班和朋友一起来她店里挑盆景,曼芝当然称好。
可是到了傍晚,上官又给她店里来了电话,说自己来不了了,要跟邵雷去看电影《2046》。
“我把你花店的地址留给我朋友了,她说一定会去,哦,不跟你说了,邵雷在楼底下等我呢,就这样啦,曼芝姐,改日见。”
上官一阵风似的的下了楼,邵雷正坐在车里左顾右盼,见了她,眼前一亮,立刻打开了车门。
上官笑吟吟的坐进去,说:“少爷,总算答应我十件事还能完成一两件。”
邵雷不乐意了,苦着脸道:“大小姐,你吩咐的哪件事我没尽心尽力的完成?你想屈死我呀。”
上官得意的抿着嘴笑,然后又说:“本来还答应曼芝姐带个朋友去她店里的,这下可放了她鸽子了。”
邵雷便说:“你跟她打声招呼吧,大嫂做事仔细,别让她干等。”
上官白了他一眼,道:“早打过了,还用你说。对了,你大哥大嫂这一阵好么?”
邵雷道:“还不是老样子。”
“你哥那个什么事件解决了?”
邵雷笑起来,“瞧你说的,什么那个什么事件呀。”他当然明白上官说的是什么,又道:“总之,他现在哪儿也不用去,还在原地呆着。”
上官嘟起了嘴,说:“你们家的事我都懒得打听,成天的折腾,依我看,也就你和你大嫂还省心点儿。”
邵雷苦笑两声,不再去接她的茬儿。
电影散了场,两人出来又找地方吃了夜宵,时间消磨得差不多了,邵雷才驱车送她回去,一路上,霓虹闪烁,夜晚的城市只比白天更精神。
上官突然叫起来,“邵雷你看,那不是你哥哥吗?”
邵雷车速放得慢,听她一嚷,赶紧转过头去寻找,果然见邵云怀里搂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和一帮跟他形状差不多的男人前呼后拥的从一家餐馆里走出来。
车子继续向前开,很快就看不见了。
上官愤愤的说:“你哥怎么这样啊?”
邵雷忍不住辩解,“他那是逢场作戏嘛。”
“如果我是曼芝姐,看见他这个样子,一定受不了,非上去给他个耳光不可。”
邵雷飞快的瞟了她一眼,嘻笑道:“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上官乜斜着眼看他,冷哼道:“你可以去试试看。”
邵雷立刻赌咒发誓,“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你随便去问谁,我邵雷那可是对你忠贞不二的。”
上官噗哧一声笑出来。
邵雷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哥心里也挺苦的,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苦?他娶了曼芝姐那样好的女人,还有什么可苦的。”
邵雷迟疑着,吞吞吐吐的说:“我哥以前爱过一个女人。”
上官立刻敏感起来,“不是曼芝姐?”
邵雷点点头。
“那…他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邵雷顿了一顿方说:“她死了…意外。”
上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即便如此,也不能把这个当作他出轨的正当理由,这对曼芝姐是不公平的。”
邵雷张了张嘴,终于没再辩解下去,有些事已经过去,当事人都不愿意再提起,他应当尊重他们,更何况,六年前发生的那件惊天动地的事,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

曼芝的生意始终半死不活的延续着,她找了个时间好好盘了盘帐,居然亏损了不少钱,顿时有些坐不住了。虽说家里不等她拿钱回去,但她总认为既然做了,就要想办法做好。经过一番考虑,她决定发展绿色植物租摆的业务。
曼芝的父亲苏金宝曾做过几年花匠,认识几个苗圃老板,曼芝便由父亲领着见了见他们,又来回谈过几次,总算敲定了一家可以长期合作,价格也是一议再议,才在双方都认为可以接受的基础上签下了购买协议。她又辗转打听到安镇可以搞到出口转内销的便宜套盆,那些陶瓷花盆烧得都很漂亮,只是因为出口检验的标准高,稍微有点瑕疵就被当作次品退了,曼芝去看过,很满意,亲手挑了一批拉回来,找了个简陋的仓库堆着,这下就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曼芝在邵氏工作的时候做过外联,她待人温厚,结识了一批职场的朋友,如今虽然不当差了,到底当年的情谊还能靠的上几分,加上邵氏的蒸蒸日上,谁不卖几分面子给她,这么一来二去的,短短两周的功夫,也拉到四五家单位。
原来以为是个简单的业务,真到实施了,才发现很多准备工作都不够细致,要兼顾的细节太多。虽说生意是到手了,可那些公司管事的行政人员都是不熟识的,要求也高,又不统一,曼芝只得一家一家按着他们的意思做布局,记录下他们订下的维护的时间。
可问题还是不断,一会儿花匠没按时去了,一会儿植物出虫了,一会儿肥料味道刺鼻了,折腾得人仰马翻之后,才渐渐入了轨道,这一忙,一个半月就滑了过去。
这天是和苗圃的曹老板结帐的日子,曼芝隔夜取好了钱款,第二天一早出门就带在身上,曹老板说九点钟会过来。
曼芝这一向都起得早,花店的门面生意和外面的租摆都得担着心,她不得不提前去店里做些准备。临走的时候,萌萌还没醒,曼芝亲了亲她圆嘟嘟的面颊,悄无声息的关上房门。
申玉芳已经把早餐摆好在桌上,曼芝进去时,邵云正好用完了餐出来,两人擦肩而过时,他阴郁的目光扫过曼芝的脸,曼芝觉着了,对视过去,他却又将眼光调开了,头也不回的说了声,“妈,我走了。”
申玉芳在厨房里应了他一句。
到了小区,曼芝在地下车库泊好车子,从出口转出来,正好是一条狭长的小道,两边是两栋小高层的墙身,褐色的仿古建筑,置身其中望天,有点一线天的感觉。曼芝每次走过这里,心总有些惴惴,不能不说,这是小区设计上的一个缺陷,即使没有发生过意外事件,心理也会有不安。
仿佛有轰轰的马达声由远及近,她加快步伐朝转角走去,过了那里,就是通向花店的直道。
当那辆拉风的摩托车拦在她跟前时,她还侥幸想绕过去,可是面前银光一闪,一把一尺见长的匕首已经抵到她胸前。
车上坐了两个人,戴着头盔,隐约能看到虎视耽耽的眼睛,灼灼的闪着光,跟她一样紧张。
“把包递过来。”后座的那个飞快的喝道,声音很年轻。
曼芝在意识到危险的那一刻起,已经本能的将包藏在背后,身子死死抵住墙,徒劳的做出防御的姿势,她一想到那一叠崭新的票子,心就抽搐起来,都是自己的血汗呃。就这么一迟疑,刀子已经指向她擎着包的胳膊,耳边响起一声不耐烦的吼叫,“快点!”
曼芝无法,只得不情不愿的放松身子,将包现了出来,立刻有只手凶狠的伸过来抢,慌乱间,刀子滑过她的手背,飞速的拉出一道口子,曼芝只觉一阵微麻,一瞬间包已到了对方手上,她咬了咬牙,开口道:“钱你们拿走,把包还给我。”包里还有她的许多证件,丢了都是麻烦。
后座的那个闻言似乎愣了一下,飞快的瞥了她一眼,不顾开车的催促,拉开包,见到一沓齐整的票子,眼里一喜,抓出来,就把包往地上一扔,车子突突的两声,已经象箭一样射了出去。
前后不过五分钟,曼芝简直疑心是自己的幻觉,但是很快,她就感到手上有热辣辣的痛传来,低头一看,地上已经滴了一小滩血,那只被划伤的手也象恐怖片里女鬼的手一样染着一道红,继续滴着零星的血,她终于感到了恐惧。
曼芝跌跌撞撞的朝前走,心里还能思量是先报警还是先处理伤口,有人似乎在身后叫她,她懒得回头,只想赶紧回到店里,她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见得了人。
但那个人执着的跑了过来,拦在她面前。
“你这是怎么了?”那人骇然的问,同时抓过她的手来细看。
曼芝疼得嘴里直嘶气,眼前花了一花,才看清是常少辉。
“刚才,那边,有人抢劫我。”她有点语无伦次。
常少辉看看她的脸色,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也不多话,直接架着她跑到路边去拦的士。
曼芝忽然就乖顺起来,由着他张罗一切,有个人替自己作主真好,她可以什么也不用想,尤其现在,她正失魂落魄的时候。
在医院包扎完伤口,曼芝已经恢复了常态,才想起来对常少辉道谢。他没有客气,只是朝她笑笑,仿佛她说得多余。这之前,他已经替她报了警。
他们在椅子上稍事休息,常少辉忍不住提醒她说:“要不要通知你先生?”
曼芝摇了摇头,淡然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常少辉的眼神流露出惊诧,半天才说:“我没见过比你更坚强的女人。”
曼芝低头笑笑,有些涩然。
领完药,依旧出去拦了部的士。两人并排在后面坐着。
常少辉的身上有一种异常镇定的气质,虽然不说话,曼芝坐在他身边却觉得很安心,潜意识里,一下子跟他拉近了距离。
常少辉不知怎么说了句:“可惜,这样好看的一双手,以后也许会留下伤疤。”
曼芝举起那只缠着纱布的手,端详了一下,竟超然的说道,“无非是多刻了一道痕迹。”
常少辉正为刚才贸然的一句话后悔,此刻听了,立刻接口道:“幸亏这痕迹不是刻在脑门上,女人似乎最害怕皱纹。”
曼芝笑说:“害怕也没用,该来的总要来,最多花些心思企望它晚一些来罢了,可是如果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有一张二十多岁的脸,想想也是件恐怖的事。我倒宁愿随它本来的面目,相貌和年纪总是相称了才更能理直气壮些。”
常少辉轻轻一笑,说:“能象你这么想得开的女人可不多。”
到了花店门口,曼芝下车前又诚心诚意的谢了一回常少辉,“耽误了你许多时间,改天一定送份大礼给你。”
常少辉笑道:“药还得认真的用,没疤总比有疤好。”
曼芝也笑,“放心,我不是自虐狂。”
回到花店,苏金宝也在,曼芝简单的说了一说,倒把他唬得一跳,几乎就要不许她继续开车。李茜也把一张小脸吓得煞白。
曼芝打了电话给曹老板,钱只能改天再给。警局又打电话过来,让她尽快去录口供。生意上的事不会因为她今天的特殊遭遇而绕道,依旧让她忙得马不停蹄。
苏金宝到底心疼女儿,到了五点,死活让她回家去,情愿自己和伙计多留一会儿。
曼芝没有推辞,她的确累得很了。
谁知那警局的办事员老杨和邵家是熟识,早一个电话打回去报信了。曼芝到了家,还没开口,申玉芳已经准备了一箩筐嘘寒问暖的话等在那里,连一向不见人影的邵云今天竟然也鬼使神差般早早出现在了家里。

用过了晚饭,申玉芳对曼芝说:“这两天萌萌跟我睡,你可以放心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