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开着箱子寻找,一阵急促的擂门声把她唬了一跳。她走到门边,没马上开门,谨慎地问了一句,“谁啊?”
“是我,贝蒂。”果然是老板的声音。
陶洁赶紧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是面色惨败,泫然欲泣的贝蒂。

5-1

陶洁吃了一惊,她从没见过贝蒂如此狼狈的模样,赶忙伸手去扶她,“贝蒂,你怎么了?”
贝蒂没挪动脚步跟她进去,只是无力地向她摆了摆手,“陶洁,我要去大连,我得立刻去大连!”
陶洁这才注意到她手上还拖了只小黑皮箱,显然是刚刚拾掇出来的,连拉链都没拉好,尾部透出一线白色的衣衫。
她更加惊诧,“你订好机票了吗?”
“没,没有。”贝蒂摇了摇头,神智似乎清醒了一些,深深吸了口气,“我直接去机场,下午四点多有个航班。”
“到底…出什么事了?”陶洁惴惴不安地问,看贝蒂的状态,孤身去大连还真让人不放心。
“你别问了。”贝蒂忽然有些哽咽,“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我得走了,晚了就赶不上飞机了。”
她说着转身就走,陶洁怔怔地看着她瘦弱的身躯包裹在黑色的丝质绸衫内,怎么看怎么觉得蹊跷,她大声喊道:“贝蒂,你等一下,我送你去机场!”
言毕,她冲回房间抓了几样必须随身携带的东西,胡乱塞进背包,然后折身出来。
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否则贝蒂不会如此失态!
大连?陶洁依稀记得贝蒂曾跟自己提过,她母亲目前正在大连养病,难道是病情忽然加重了?
陶洁命令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她疾步奔上去,在电梯口追上了贝蒂。
门一开,贝蒂低头就闯了进去,陶洁赶忙跟上,电梯飞速下沉,她偷眼瞧贝蒂,她低垂着眼帘,满面悲戚之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在意一旁的陶洁。
抵达一楼,门一开,贝蒂就急匆匆往外赶,才走了几步,就被陶洁唤住,“贝蒂,门在那边!”她连方向都搞错了。
酒店门口永远有等候在外的出租车,陶洁扶着贝蒂上了其中的一辆,又吩咐司机把行李箱安置好,然后也钻进了车内。
“直接去上海虹桥机场。”她代贝蒂吩咐司机。
“好勒!”司机欣喜地答,不枉他侯了这么久,果然逮到笔大生意。
考虑到一会儿还得回来,陶洁便跟司机谈了个价,包来回,司机反正也得往回再开一趟,能再多挣个百来块钱何乐不为,两人很快就讲妥了价钱。
坐在车里的贝蒂象死了似的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她脸上那凄怆的表情令陶洁不忍多看,更没法问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转首望窗外,车子呼呼地在主干道上奔驰,离酒店越来越远,陶洁忽然惊出一身冷汗,她跟贝蒂这么一走,那下午的课怎么办??
她真恨不能敲自己脑袋两下,真是没脑子啊!
可已经上了车,断没有把贝蒂抛在车上自己下车回去的道理。
脑门上急出了一层密汗,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一阵突如其来的铃声让陶洁吓了一跳,旋即回过神来,是贝蒂的来电,可她却迟迟不接,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贝蒂,你的电话。”陶洁好意提醒她。
贝蒂象被硬生生从梦中拽回了现实,朝装着手机的包瞥了一眼,眼神竟然有几分怯懦,隔了好一会儿,才哆嗦着接了起来。
“嗨,文森特…是…不,不行,我去不了…不行…”
陶洁惊异地望着猛烈摇头的贝蒂,直至泪水从她的面颊上滚落下来,她几乎是哭着在喊,“我妈妈不在了,她死了,我再也看不见她了…”
一股阴冷的气流从陶洁的脚底升起,迅速窜入内心,她终于明白贝蒂失魂落魄的原因了!
没想到居然会如此惨烈!
隐忍了许久的贝蒂到此刻再也控制不住,大放悲声,“她为什么不等等我!我都安排好了,就差两天我就能过去!你说她为什么不肯等我!为什么!!!”
痛苦的贝蒂再也无法成语,她把手机甩在一边,全身蜷缩在车座的角落里,嚎啕大哭!
“贝蒂,你冷静,贝蒂,你在听吗…”手机没有挂断,贝蒂的老板文森特在那一头焦急嘶吼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来。
陶洁的眼泪也毫无征兆地奔涌而出,她迟疑地靠近贝蒂,咬了咬牙,然后伸出手去,用力揽住了她的肩头。
她比贝蒂要年轻至少一轮,她也不是体格健硕的女子,她甚至只是个平日里被老板和同事差遣得团团转的小喽罗,然而此时,这些都已不再重要,她只是希望能让贝蒂平静下来,让她不要这么悲伤。
这一刻,陶洁赫然发现她面前的这个女人不再是坚韧如钢的女精英,她从她凄厉的哭声中听出了忏悔与软弱。
车子上了高速,贝蒂还伏在陶洁肩头哀哀哭泣,陶洁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贝蒂肯定是讲不成课了,瞧她此时的模样,陶洁也不忍再拿这事去烦她。
她希望自己能有个办法解决,脑子里立刻飞速运转起来。
贝蒂所讲授的那部分内容迄今为止BR仅此一人,如果找咨询公司的人来讲,且不说费用问题,一堂课的价格不菲,如果真的要跟咨询公司合作,得事先拿到贝蒂的预算批准,更麻烦的是咨询公司的人十有八九没有讲这个的资质,因为很多实例都是BR独有的,属于商业机密的性质。
陶洁越想心越慌,她不停地给自己打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先把眼前的难关打发过去再说,于是她将余下的日程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
忽然眼前一亮,最后一天下午有半天团队建设的活动,是委托给一家苏州当地的旅游公司做的,如果能把这个节目往前移,虽然本质问题没有解决,但至少今天下午能顺利打发过去。
主意一定,她瞅了瞅怀里痛不欲生的贝蒂,想想还是跟她商量一下为好,至少这个只需要她决定“是”或者“否”。
“贝蒂,今天下午的课…”陶洁用简短的话语把她们正在面临的棘手问题抛出来,并附上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贝蒂于悲痛中胡乱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建议。
陶洁一秒钟也不敢耽搁,给苏州那家旅游公司打了电话,对方也很合作,很快就调整了行程和主持人员,答应会在一个小时内调配车子抵达酒店,同时也希望BR方能有人出来协调。
在酒店的BR职员,除了学员,就剩下麦志强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空,何况他是总监级别的人物,自己向他开口,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
陶洁算了算时间,自己如果坚持送贝蒂去机场,那么一小时之内死活是赶不回去的,但她偷眼观望贝蒂,又实在忍不下心来将她抛在半路上。
前思后想,还是给麦志强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后,麦志强接起,声音里透出意外,“陶洁?有事吗?”
“麦总,我…有事想请你帮忙。”陶洁深吸了口气。
“什么事?”麦志强有点意外。
“课程安排临时有点变动,下午改成户外拓展训练了,旅游公司的人一个小时左右就到酒店,我,我到时没法在场,所以想麻烦你跟他们接洽一下,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方便的话…”
“你现在哪儿?”麦志强打断她问。
“去机场的路上。”陶洁咬着唇,飞速瞥了贝蒂一眼,尽量压低声音,用很简短隐晦的几句话把贝蒂的变故交待了一遍。
麦志强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好的,你把旅游公司联络人的电话号码给我,其他的事你就别管了,好好陪贝蒂吧。”
陶洁本来还担心他有可能拒绝,听他如此干脆地应承下来,简直感激涕零,而且他的声音里透露出的那股沉着冷静的劲儿也让陶洁感觉踏实了不少,天塌下来,至少还有人可以帮忙一起扛。

5-2

挂了电话,她大大舒了口气,紧接着,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今天好歹是糊弄过去了,明后两天的课谁来讲?
就这么一路纠结着到了机场。
她让贝蒂在椅子里休息,自己则拿了她的证件跑去做改迁手续,由始至终,贝蒂都象个木头人一样呆坐在陶洁给她安排的位置上,低声饮泣。
幸亏不是旅游旺季,机场里客人不多,但走完所有流程也已经三点多了,离登机不到一小时,陶洁满头是汗地回到贝蒂身边,把机票和证件递回给她。
“谢谢。”贝蒂抽泣着低语。
陶洁对她挥了挥手,也不懂该怎么安慰她,她说不来那些宽慰人心的话,只能坐在贝蒂身旁默默地守候她。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眼看贝蒂的抽泣渐行渐止,陶洁终于按捺不住地开口问:“贝蒂,那明后两天的课,你看请谁来讲合适呢?”
贝蒂明显愣了一下,仿佛到此时才想起来这件事,脸上现出一抹陶洁熟悉的沉思之色来。
陶洁静静地等她答复,她明白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贝蒂也不可能象从前那样为了工作抛开一切,她是必定要去大连见母亲最后一面的,这是人之常情。
“麦克还在苏州吧?”贝蒂用一双红肿的眼睛询问似的看向陶洁。
“嗯,我刚才就是请他帮忙组织下午的团队活动。”陶洁答应着,暗忖不会又是找麦志强来讲课吧,那也太…
念头尚未盘算完整,贝蒂抽了一下鼻子,用肯定的语气道:“那就请他来讲好了。”
陶洁呆住,“他,他能行?”
BR所有有资质的讲师名单都已深深印在陶洁的脑海里,贝蒂讲的这部分内容可以说是她独有的,再无第二个人可讲。
其实,一直以来,一门课只有一个讲师的情况都是个大家公认的隐患,但出于某些很微妙的原因,尽管愿意去攻取课程资质的人不少,贝蒂却审查得很严格,加上昂贵的认证学费,这件事就被无限期耽搁了下来,终于到今天触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