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令她无法接受的是,她竟然无法理直气壮地控诉陈芬。
她理不清很多思路,或者不愿意在此时厘清,没有人愿意在彷徨沮丧的时候再来雪上加霜要自己承认做了错事。
成茵把满腔烦恼都化作饮酒的动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喝掉了多少杯甜酒和生啤,酒吧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成茵吃力地撑开眼皮,扫一眼周围被坐满的席位,她觉得自己该走了。
结了帐,她拎上自己的包想要起身,努力了几次都没站得起来,脑子里也昏昏沉沉的,她意识到自己喝醉了。
她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然后贴到耳朵边,等那边接通了,她不急着说话,先咯咯笑了一通,然后说:“我把事情搞砸了!你想笑话就笑话吧。”
“成茵,你怎么了?”杨帆不解,语气担忧。
成茵还在笑,“我,我一直告诉自己,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只做对的事,不管什么权利斗争派系斗争,那些,那些和我全没关系!可是结果,结果还不是一样!”
“…”
“我跟你说,只要你在那个局里,你就,你就不可能避免要站一个立场,没有所谓的中立的!根本没有!杨帆,你,你是不是也这样?我现在的遭遇,你,你一定也经历过吧?”
“成茵,你在哪儿?”
成茵不笑了,静静地沉默了几秒,嗓音里忽然掺了一丝愠怒,“为什么你不告诉我结果会是这样?你一定也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可是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你就想看我笑话吧,你一定是想看我笑话对不对?”
眼泪唰地流下来,全是酸酸的委屈,成茵伏在桌上失声恸哭。
杨帆费了十来分钟才搞明白成茵所处的位置,他立刻冲出门,一边对着话机低吼,“你哪儿也别去!我现在就过去接你!记住,呆在原地别动!”
等杨帆赶到酒吧,看见歪在沙发里昏昏欲睡的成茵安然无恙时,一颗心才重重落回原处。
他把成茵架到车边,塞进后车座,好让她躺着,又不忘叮嘱她,“想吐提前告诉我。”
这是他第二次接手醉酒的成茵,可谓经验老道。
成茵卧倒在座位上,老实了不少,含混嘟哝了一句,“已经在卫生间里吐过了。”
杨帆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摇了摇头发动车子。
“送你回家?”他头也不回地问。
“不要。”成茵翻了个身,她这样一身酒气回去会被妈妈骂死的。
“那就…”杨帆干咳一声,“去我那儿?”
“…”
沉默即代表认可吧,杨帆扯扯嘴角,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在地下车库泊好车,杨帆扶着成茵搭电梯上楼,她始终处于半清醒半糊涂的状态,许是累了,没再像电话里那样激动到胡言乱语,脑袋乖顺地靠在杨帆肩头,像只被人收养的小猫。
杨帆的公寓里有上好的绿茶,他沏了一杯给成茵,见她面颊滚烫,手足却冰凉,疑心是不是发烧了,折腾了一番后才放下心来,没生病,只是有点上虚火。
成茵舒服地偎在宽大的沙发里,她依稀记得自己上次来是在一年前,她掉进河里那次,那时候她以为自己不会再踏进他的家门了,但没人能预见得了未来。
杨帆把一块打过冷水的毛巾贴在她脑门上,就近在她面前坐下。成茵虽然累,却睡不着,眼睛时睁时闭,有气无力。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杨帆平静地望着她。
成茵断断续续地把今天在瑞远的遭遇给杨帆讲述了一遍。
杨帆默默地听着,没有流露出惊诧。
“我以为自己赢了瑞远会很开心,可我不知道这里面会藏着这样龌龊的手段,没人告诉我,就连你也…” 说到伤心处,成茵的眼圈再次红了起来。
杨帆抚抚她的头发,不为自己作一丝辩解,“是我不好。”
成茵其实也明白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她接这个项目之前,杨帆曾竭力劝阻过她,是她没有听他的劝,才变成今天这样。可面对着他时,她依然觉得委屈。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为什么看着我傻呵呵往里跳也不拦着我?”
她一脸的义愤填膺,敢情把在外面受的气全撒杨帆头上了,他想笑又怕她愈演愈烈,只能一味地哄。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保证一定拦住你。”
“你又骗我!这么长时间了,你都不来找我!我说我不喜欢你了你就信?我说会一直把你当哥哥你也信?”成茵的眼泪又下来了,“你自己都说了,喜欢一个人九年不可能轻易改变,那你为什么没想过我还是那么喜欢你?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信?”
杨帆柔和的眼眸刹那间化作一潭幽深的水,他把成茵抱进怀里,埋首在她散发清香的秀发中,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隔了片刻,依然只低语了一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成茵抽搭着用双臂勾住他的脖子,蜷缩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她的委屈和不满终于被这里的热度融化,蒸发地无影无踪。
她慢慢仰起脸,水汪汪的剪眸晃得杨帆心跳加剧。
“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成茵涎着脸,轻轻地说,“我很喜欢…你…你亲我…”
一团火在杨帆的胸腔里倏地燃起,他俯首,毫不犹豫地攥住了她润泽柔软的双唇…
绕在脖子上的胳膊在不知不觉中收紧,耳边有成茵娇软的呢喃,胸腔里的那团火愈烧愈旺,杨帆觉得自己快要失控了,不得不仓促地松开她,和她保持距离。
成茵还缠在他身上,哼哼唧唧不肯松手,酒精在她体内燃烧,红云染红了她的双颊。
杨帆扯下她吊在自己脖子上的双臂,哑声警告,“茵茵,我是男人,你再这样搂着我不放,我不保证不会做出让你明天早上后悔的事来。”
成茵于迷糊之中怔了一怔,思量了下他话里的严重程度,昏沉的思绪不是很吃得准,不过他深沉威严的表情还是令她乖乖缩回了手。
杨帆重重舒了口气,大冬天,他竟被她折腾出了一身汗意。
他就手将成茵抱至卧室里自己的床上,“好了,你什么也别想,在这儿好好睡一觉。”
成茵一把拉住他的袖管,可怜巴巴地央求,“你别走!”
“好,我在这儿看着你睡。”他只得在她床边坐下。
她确实困极了,不过在迷糊过去之前,还是会时不时睁开眼睛来看看他,见他还靠在床头陪着自己,她安心地发出微笑,没隔多久,就彻底陷入梦乡。
听到她沉稳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杨帆才放松下来,他没有立刻离开,俯下腰,细细打量她清爽干净的面庞,额前那一圈软软的细绒毛还在,只是被毛巾氲湿了,软塌塌地黏在脑门上,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杨帆忍不住凑上去,在她嘟起的双唇上轻轻印了一吻,直起腰来时,一抹笑意荡漾在他嘴角,心里骤然间溢出满足。
成茵做了个梦,梦里,杨帆背着她往一座山上爬,她感到幸福极了,附在他耳边说:“杨帆哥,咱们不走了吧。”
杨帆扭过头来对她笑,“好,不走了。”
他们坐在一块石头上,她还紧紧偎依在他怀里,然后,他低头,他们很自然地吻在了一起…

18-4

天蒙蒙亮时,成茵被尿意憋醒,扭曲着面庞爬起来,抓抓乱糟糟的头发,刚要寻了拖鞋去洗手间,低头一看,整个人愣住了,地上那双大大的褐色棉拖显然不是自己的,也不是自己家任何一个人的。
她的目光从地上渐次浏览往上浏览,再环顾四周,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做了个春意盎然的梦之后,她竟然穿越到杨帆家里来了。
不对!她昨晚好像的确是遇到杨帆的。
记忆一点一点恢复,成茵的脑子里像被置放了一个火球,轰地一声就点燃了一片。
她,她,她竟然没皮没臊地给杨帆打了电话?!
成茵鬼鬼祟祟地摸出房间,又探头探脑地钻进洗手间,几分钟后,她又鬼鬼祟祟地从洗手间里出来,但很快就发现没有必要鬼鬼祟祟了——杨帆穿着睡衣,就站在客卧门口,眼神迷蒙地望着她。
“你醒了?”
“嗯?咳,是,是啊!”
杨帆扫了眼客厅墙上的挂钟,“才六点,还要再睡会儿吗?”
“我,我睡不着了。”
“盥洗室有新的牙刷和毛巾,你随便拿了用。”
杨帆返身欲走回房间,忽地又顿住,转过头来,“需要我给你找套干净的衬衣吗?”
“啊?不,不用了。”
杨帆凝视在她面庞上的目光足足定了五六秒,忽然对她绽放出迷人的微笑,瞧得成茵心惊肉跳。
成茵诚惶诚恐地返回洗手间把自己料理干净,蓦地想起来自己一夜未归都忘了和父母说一声,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急到报警。
她在沙发上找到自己的拎包,匆忙翻出手机来察看,真奇怪,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她顾不上胡思乱想,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这么早接电话的只可能是老爹,他正在厨房煮早饭,嗯嗯啊啊听成茵解释完,还气定神闲加问一句,“那你回来吃早点吗?”
成茵探头朝厨房的方向望了一眼,那里传来微波炉转动的声响,空气里飘着面包的香气。
“不了,我直接去公司。”
“哦,酒店负责早餐的,我都忘了。”老爹乐呵呵地补充。
撂下手机,成茵一阵风似的跑回房间,把散乱在床柜边的毛衣、长裤一件件套回身上。
重回客厅时,杨帆正在往窗边的餐桌上摆碗碟,五六片全麦面包,两杯牛奶,还有两份水果沙拉,完全是西式早餐的做法。
仍然穿着睡衣的杨帆在渐起的晨光中回眸注视她,含笑说:“小姐,本酒店的早餐有点寒酸,不过相信你能吃得饱。”
成茵脸红了,他显然听到自己刚才对老爹撒谎了。
杨帆给她拉开一张椅子,“你慢慢吃,我去换衣服。”
他从她身边经过时,成茵只觉得恍惚间有一股温暖的风朝自己袭来,她不禁回首,目光偷偷追随着杨帆的背影。
他穿着一身白底淡蓝格子的睡衣,身形挺拔中又不失一种浓厚温情的家常味道,瞧得成茵一阵失神。
等杨帆穿戴齐整了回来,但见成茵把面包和牛奶都干掉了,小碗里的沙拉纹丝未动。
“不好吃吗?”他皱眉端起来闻了一闻,和平时的味道一样新鲜,毫无异样。
成茵眯起眼睛来,咧开嘴对他夸张地笑笑,“我早晨不吃这种东西的。”顿一下,“我不是兔子哩。”
杨帆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平时在家都吃什么?”他一边落座一边问她。
“白粥、小笼包、煮蛋、炒花生。”
“都是你爸爸做的?”
“嗯。”
“我明白了。”杨帆低头喝一口牛奶,笑道:“下次你再住这里,我给你煮粥喝。”
成茵顿时窘迫起来,扭捏了片刻,嗫嚅问:“杨帆哥,我,我昨天没,没怎么样吧?”
杨帆盯着她看了会儿,“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
成茵想起夜里的那个春梦,一阵心惊胆寒,“我喝醉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我都不知道怎么会跑来你这里?”
其实模糊的记忆还是有的,但此刻耍赖是最好的办法。
“你打电话给我,我去酒吧接你,”他帮她回忆,“然后你不肯回家,一定要来我这里,没办法,我只好带你过来喽。”
成茵听得疑窦顿生,“真是这样?”
杨帆一本正经地点头,“你还跟我说了很多话,很多…”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我听了容易误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