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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完一份资料后,成茵持杯往茶水间续水,不期然与林如辉邂逅。
“芬妮。”他的声音清晰柔和,成茵觉得自己的英文名被他从齿间吐出不啻于一种享受。
她努力回以最饱满的笑容,这似乎是他们在AST的第一次单独相对。
“你,好像一直很忙。”她捧着空杯子与他寒暄。
林如辉啜一口杯子里的不知咖啡还是茶,脸上现出一抹诙谐的笑,“你说,这世界是不是很小?”
成茵的笑脸立刻绷到最大幅度,他干嘛抢自己台词呢!不过,这是否也可理解为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芬妮,我能请你帮个忙吗?”林如辉继续笑吟吟地望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成茵觉得,在人群中,林如辉是很少笑的,但每次与自己相逢,他却能把最完美的笑容展现给她。
这,是否就是所谓的…缘分?
“你尽管说。”在如此融洽温馨的气氛中,成茵自然想不出来任何拒绝的理由。
“昨晚查资料我发现咱们用的宣传手册版本很旧,我想做一版新的。哦,我知道这种事一般都是由助理负责的,不过,”他轻轻笑了下,“我的助理一时半会儿恐怕不可能到位。”
中午用餐时,成茵已经听说了这位首席咨询师选人的挑剔和苛刻了,外部应聘的候选人面试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但鲜有入得了他法眼的;至于内部,报名者也为数众多——此次招聘的最低职位级别就是八级,相当于一个高级咨询师,而AST的中低级咨询师目前一抓一大把——情况似乎比外部要好些,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未听说有正式确定的。
“当然可以。”且不说成茵一贯是乐于助人的,更何况这位帅哥说不定还是她命中注定的有缘人。
“谢谢你,芬妮!”林如辉露出满意的笑容。
成茵花三天时间完成了林如辉要求的手册初稿。她拿着打印出来的效果图兴冲冲跑去给林如辉看,路上与从人事部走出来的高翔迎头撞上。
“这是什么?”他一眼就注意到成茵手上的东西。
成茵心无芥蒂地把手册展开来给高翔观摹了一遍,等讲解完毕,发现高翔脸色不是很好看,心头顿时一凛,她似乎不应该瞒着高翔帮林如辉做事,但她不是故意要瞒的,平时帮张三李四做事做得太习惯了,也从未想过要在高翔面前表功。
幸而高翔没说什么,沉着脸,点点头让她走了。
林如辉对成茵做事的速度和质量都表示满意,不吝赞辞夸了她一顿,成茵难免飘飘然起来。
如果刘宗伟之前所言属实,是否意味着她确实不属于那拨脑袋不开窍的人中的一员?
成茵交了差,美滋滋回自己座位,经过彼得的格子间时,依稀听到他在跟什么人讲电话,语气愤慨。
等她坐回位子,就听见斜后方传来“咚”地一声脆响,好像是话筒和话机激烈碰撞发出的声音。她悚然回望,只抓到彼得疾步奔走的一个背影。
下班回家,成茵坐在出租车里轻揉太阳穴,刘宗伟又给她来电话了,他这两天出差在外。
“高登今天是不是和人事部吵了一架?”他的口气有种“天下终于乱了”的兴奋。
成茵吓一跳,“有这事?不知道啊!”
刘宗伟再度鄙夷她,“瞧瞧你,整天猫在公司都不如我这离开十万八千里的人强。”
“我人事部又没人!”成茵没好气地堵他一句,好奇心跟着上来,“到底怎么回事?”
“为了彼得呗。”刘宗伟语气有点酸溜溜的,“林如辉想要他过去,但高登不肯放,说人事部这样做事不地道,分明是在拆他台,林如辉要人完全可以外面招去。”
“人事部怎么说?”成茵听得也来了兴趣。
“他们的意思是,内部招聘是给员工的优先权,高登作为部门领导,不应该阻拦那些有条件转岗的人,但高登又反驳他们,这样转岗太突然,他这儿根本没准备,很容易影响到项目进度,引来客户投诉,反正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都挺有道理。”成茵也难抉对错,虽说内部转岗是好事,但这样在同一个部门里换老板就升一两级确实属于奇特个案,对高翔是很不利的,“最后怎么样?”
“没定呢!”刘宗伟道,“表面上是人事部在操作,其实谁不知道这是林如辉的主意啊!不过林大师真是淡定,看着他们吵,什么话也不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光冲这一点就能看出来,这是个狠角色!等着瞧,往后还有热闹看!”
成茵想起彼得愤愤然的背影,还有高翔铁板着脸问自己要手册初稿看的情景,心里荡起一缕忐忑,对着已经挂断的手机轻轻吁了口气,“真是张乌鸦嘴!”
11-1
下班早,成茵没有立刻回家,嘱咐司机在直街拐角处的美味小站略停一停,她下车买了三串肉串方回车上。
这几天,姚远的儿子姚李正天天上他们家报到,这鸡肉串就是给他买的。
三天前,舅舅开电动车在下班的路上跟一辆小车撞了下,造成腿骨骨折,在医院打上了石膏,一下子忙坏了家里人。
本来,才上小学一年级的小李正是由舅妈负责接送的,现如今她得全天候在医院陪着舅舅,姚远和李卉白天又要上班,抽不出时间来照顾儿子。
事不凑巧,李卉的父母正远游在外,也没法接管孩子。
今年恰逢李卉父母结婚三十五周年,姚远夫妇为表孝心,给他们在旅行社报了个韩国十日游。坐轮船过去,价格很便宜,但据说大半的时间都将搭在海上。舅舅舅妈听说后齐刷刷告诫姚远,等他们银婚时,绝不需要这样的服务。
不过即便李卉父母没出去玩,他们人在田坊,李正上学在市区,也很难搭得上手。舅舅舅妈思来想去,亲戚中就只周老爹赋闲在家,人也和蔼踏实,于是这临时接送孩子的任务就落在了他头上。
每天早晨,由姚远负责把孩子送去学校,下午放学则由周老爹接回家来督促他做功课,等孩子吃完晚饭,姚远那头也忙得差不多了,再驱车过来把李正接回去。
周老爹很喜欢孩子,监管起李正的学习来自然是松松垮垮,因此李正在周家那叫一个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再等成茵下班回来加入其中,老老小小三个孩子能把整间屋子掀个底朝天。
成茵举着热腾腾的肉串飞奔回家,开了门,愕然发现杨帆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
“是我叫小杨过来吃晚饭的。”周老爹笑得一脸褶子,“我那幅画他给鉴定出来了,是真迹!”
小李正一见成茵给自己带回来的肉串,登时两眼放亮,扑了过来,“姑姑,我要吃肉串!”
成茵把肉串交给欢天喜地的李正,疑疑惑惑望着杨帆问,“真的假的?”
“是真的。”杨帆笑答。
天热,他穿了件紫灰色的T恤,下身一条浅灰色棉质休闲裤,难得见他穿得这么随意。
“我今天刚从上海回来,路上就给叔叔打了电话…”
杨帆还没解释完,周老爹已经抢过话头接着道:“我早就说了这个肯定是真迹,卖画给我的老陶拍胸脯跟我保证过的。”
“不过,”杨帆又道,“古董行的朋友说,这幅画虽然是许先生的墨宝,但属于中前期作品,那个时期他的画作市面上流传比较广,笔法技巧也不如后期成熟,所以这幅画的价值目前还体现不出来。”
周老爹笑呵呵地说:“没关系,我也没打算出手。”他慈祥地瞥一眼成茵,“我是打算把它留给茵茵当嫁妆的。”
成茵两眼一翻,做了个噎着的表情,杨帆抿唇暗笑。
周妈妈端着饭菜从厨房里出来,吩咐老伴,“赶紧把餐桌上的东西挪走!别在那儿发梦了,你们老周家,往上数三代都是贫民!还是踏踏实实过小日子正经。”
成茵一边帮着收拾一边笑,“爸,您看咱妈自从挣了大钱以后,这说话的底气有多足!”
“少学你爸,瞎贫嘴!”周妈妈作势扇了她一把,转头利索地招呼杨帆,“坐吧小杨,没什么菜,就管饱。”
杨帆瞅瞅桌子上五六个菜碟子,每个都装得满满的,笑道:“很丰盛,阿姨太客气了。”
成茵对爸爸偷偷吐了下舌头,这桌菜全是出自爸爸的手笔,就这么给老妈借花献了佛。
周妈妈又说:“以后有空常来,既然大家都是亲戚,是得走动走动,你来之前,给茵茵他爸打个电话就成。”她目含深意地看了眼老伴,“我们家老周可喜欢你了。”
四个大人外加一个小孩,围着一张桌子吃饭,其乐融融。
成茵和父母毫无障碍地插科打诨,整个家里都洋溢着一股温馨的气息,杨帆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和家人这样聚在一起吃晚饭了,不觉心生羡慕。
他转头问李正,“有没有给爷爷捣乱?”
李正当然否认,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爷爷可喜欢我了,是不是啊,爷爷?”
“那是当然!”周老爹附和,呷一口小酒,“哎呀,带小孩累是累了点儿,不过开心啊!等将来茵茵的孩子出来,我这也算是有经验上岗喽!”
说完,一壁直乐。
成茵难堪地瞟了眼杨帆,拖长声调不满地唤,“爸——你瞎说什么呀!”
周妈妈也白老伴一眼,“就是!茵茵的孩子将来有婆婆带呢,轮不到你操心!”
“那可不一定,”老爹正色道,“万一咱亲家不方便照顾孩子呢!怎么说我也能算个后备吧!”
杨帆就坐在成茵身旁,忍不住偷偷与她低语,“你父母真有意思。”
成茵无语凝噎。
吃饭最慢的自然要数李正,平时速度就不快,今天又先吃了三串鸡肉,腹中已经没有多少空间留给正餐。
周妈妈拧紧了眉头责怪成茵,“你给他买什么肉串呀!脏不拉唧的,要让舅妈知道了,心里准又得不舒服。”
成茵辩驳,“我又不是在小摊上买的,都是合法经营,有卫生许可证的。”
“我爱吃!我爱吃!”李正也嘟着嘴叫唤,力挺成茵。
周妈妈瞪他,“你正餐不吃,老吃垃圾食品,小心让你爸知道了揍你!”
李正最怕爸爸,当时就不吭声了,有一口没一口地扒饭。
成茵于心不忍,眼珠一转,对李正道:“咱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什么游戏?”李正瞪起大眼睛。
“比赛谁吃饭吃得快!第一名的叫‘高铁’,第二名速度慢点儿,叫‘动车’,第三名只能叫‘慢车’了,还是绿皮的!”
“我坐过绿皮车,是很慢。”李正皱皱鼻子,表示对绿皮车的不屑,转而又狡黠地问,“那要是赢了有什么奖品?”
成茵还没想好,老爹插嘴了,“大人赢了不算,不过如果你赢了,让姑姑带你去坐高铁怎么样?”
“什么时候?”李正鬼精鬼精地。
老爹瞅瞅成茵,“星期六怎么样?”
成茵愣了下,没想到老爹来真格的,“不一定有时间哎!”
“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嘛!就定星期六吧,”老爹那口气,仿佛他是她老板似的,又转向李正,言之凿凿,“你如果每顿饭都能吃得像高铁那么快,到星期六姑姑肯定带你去乘车玩!”
成茵动了动嘴皮子,刚想否决,老爹却向她眨眨眼睛,她便懵懵然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