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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这平淡的一幕却令郗萦印象深刻,此刻想起来,她才明白自己当时的那种心情,她居然是在羡慕它——她希望能像那条拉布拉多犬一样懒散地活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身上的战斗力一点一点倦怠了下来,和宗兆槐第一次上床?
她将头发高高挽起,然后把梳子狠狠丢到架子上。
郗萦盘踞在客厅地板上看韩剧,姚乐纯送她的《蓝色生死恋》。她用饼干、薯片、橄榄以及冲在牛奶里的谷脆乐充饥。
她一边往嘴里塞各种零食,碎屑掉在地板上也不管,一边对着电脑屏啧啧地叹。女主被调包了,哥哥爱上妹妹了,女主得绝症了,最后男主也死了。太狗血了!
姚乐纯一定会反驳说:“这是好多年前拍的,那时候绝症和车祸还没现在这么普遍嘛!而且,你不觉得这片子很凄美吗?”
她真该给姚乐纯打个电话。
有人敲门,毫无预兆,郗萦吓了一跳,赤脚溜到门边,透过门孔贼眉鼠眼向外张望。门外站着个穿工作服的年轻男子,脸很陌生。
郗萦正犹豫要不要开门,男人在外面高声说:“郗萦小姐在家吗?我是给你送货的!”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东西了,但还是拉开了门。
那人又确认了一遍她的身份,然后取出送货单要她签字,是一部公路自行车,对方是自行车专卖店的。
她没买过车,购物单上有宗兆槐的签名。
太阳完全落下去后,郗萦把解开包装的自行车推下楼,车子很轻,下楼不费事。骑起来也轻松,有三档速度可以调节,她每档都试了一遍。
镇上居民不多,但因为有个工业园,路都修得漂亮,笔直,四通八达。郗萦专找偏僻的小路钻,进得深了,能看到一座座白墙黑瓦的老房子点缀在绿野里,门前屋后插满木槿枝,正艳艳地开着紫花。丝瓜藤上硕果累累,茂盛的律草都爬到马路上来了。
她把大半个小镇都兜了过来,着实出了身汗,回到小区,她放慢速度,寻思这车也是个麻烦,她不想搬上搬下,搁在楼底,这么一部时髦抢眼的亮蓝色公路车,不管用多大的锁早晚还得丢。
一个女孩突然蹦出来惊呼:“郗阿姨!你这车好漂亮!”是公寓一楼那个老太太的孙女,今年上初二。
郗萦趴在自行车头上,两脚掂地,笑吟吟地问:“喜欢吗?”
周一,梁健开部门例会,在办公室硕大的白板上拉出一张区域图,图上到处勾勾画画,用红笔圈起来的都是最近拿下的单子。郗萦认为红色触目惊心,像警报,不如用绿色好,但梁健炒股,就爱红色。
“看见绿色就觉得晦气!”
每个人都盯着图看,觉得这份成绩颇不赖。
“遍地开花啊!”梁健叉腰赞叹,“可惜都是些小花,要能再拿下张富宁那样的大单,咱们下半年的业绩可就漂亮了!”
人心多不足!郗萦暗想,她发现自己对与富宁相关的信息越来越麻木,而且特别喜欢拿来跟宗兆槐开玩笑。她喜欢看宗兆槐紧抿嘴唇忍受她嘲讽的样子。
但某些时候,比如她站在阳台里晾衣服时,痛苦会忽然袭上心头。
另一名销售代表杨志豪提出,他地盘上有个大单正在孵化中。
“具体金额还没出来,但肯定不小,我跟他们技术部的一位主管很熟,会持续跟进。”
梁健满意地点头,“很好!”
办公室门一直开着,宗兆槐忽然走进来,梁健停下,以为老板有话要说。
宗兆槐冲他摆手:“我没事,过来听听,你们继续。”
他在角落里找了张椅子坐下,与郗萦处在对角线上,她开会时喜欢把椅子侧过一点,正好与宗兆槐面对面,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她很快荡开视线,但能感觉到他并没有。
“梁总,我有个看法。”郗萦把椅子拨正,直面梁健。
梁健盯着她,隐隐有些紧张似的,“你说。”
“我觉得目前的区域分配不太公平,肥肉都在南区,我负责的东区,还有李平的北区,葛诚海的西北区,全都是小打小闹,干着不得劲儿啊!”
房间里忽然静得只剩下呼吸声。负责南区的杨志豪最不自在,在椅子里扭动身子,想发言,但梁健先开了口。
“这个问题嘛,它是这样的,”他斟酌着解释,“一开始咱们就是按预期业务量来划区的,南区主要是汽车业发达,原先咱们没进这行时,志豪也老跟我叫苦来着,业务量完全赶不上东区。也就最近几个月才…”
郗萦打断他,“时移势易嘛!我认为公平最重要,区域划分又不是不能改的,既然公司以后的重心是针对汽车业,就该把新客户重新整理后重新进行分配。”
葛诚海发出微弱的赞同声,李平没吭声,大多数人的目光,包括梁健的,都投向宗兆槐,但郗萦没朝他看。
宗兆槐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没表态,直到听见梁健用提醒似的口吻叫唤自己,他才略显讶异地开口:“这事归梁总负责,他怎么分配你们怎么干,销售方面梁总最大,我都得听他的。”郗萦阴阴地瞥了他一眼,宗兆槐的视线也刚好落在郗萦脸上,他目光灼灼,软中带硬。
会议末尾,梁健总结性发言,区域划分比较复杂,暂时还按目前订好的走,不过他会认真考虑郗萦的建议。
“礼物喜欢吗?”
宗兆槐靠在郗萦的办公桌前,他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郗萦径自坐在转椅里,整理零零总总的文件,办公室的门关着,郗萦能想象来来往往的员工会投之以怎样的目光,但她早已不在乎。
她头都不抬,“你在哪儿买的那车?”
“就在镇上,古竹路口开了家自行车专卖店,星期六我经过时进去转了转。”
“干吗送礼物?我生日早过了,而且我记得员工生日,公司只送蛋糕券,不送自行车。”
宗兆槐笑笑,一点不介意她的假模假样,“我觉得你会喜欢,就买了。”
郗萦岔开话题,“刚才开会,大家都等你意见,你为什么推三阻四的?”
“我怎么能在梁总的下属面前对他发号施令呢?”
“别装了!”郗萦冷笑,“谁不知道他什么都听你的。”
“那也不是我越权的理由,我不能破坏他在员工面前的威信。”
郗萦蹙眉,满含愠意,“这是两码事!我的要求难道不合理吗?”
宗兆槐平静地望着她,“合不合理,得由梁总自己判断。”
“虚伪!我算看明白了,在你心里,永远是公司最重要!永远!”郗萦恨恨地咬紧牙关。
宗兆槐先不作声,过了会儿,轻轻地说:“你想拿我撒气,别在工作的时候。换个角度,你也不会觉得自己这么做就对吧?”
“我为什么要拿你撒气?”郗萦尖刻地笑,“你算我什么人?到底是谁在混淆公私?我不过是说出了其他人的心声,是你和梁健不肯换人,杨志豪不是他亲信么?说得好像我在和你们作对一样!”
“那你更不该在公开场合把这么敏感的问题提出来,”宗兆槐耐心解释,“会让梁健下不来台。你完全可以事后找他商量,你刚才的态度,和刁难没什么区别…你在 TEP 的时候,肯定不会这么做吧?”
郗萦不说话了。
“生气了?”宗兆槐柔声问。
她摇头,“好吧,我承认你说得没错,我是女人,做不到你那样,考虑问题能始终保持冷静——还有事吗?”
她昂起下巴,明显在下逐客令,宗兆槐不太想走,但没什么留下的理由。
他转身之际,郗萦忽然说:“哦对了,刚才忘了告诉你。”
宗兆槐期待地望着她。
“那辆车我送人了,送给了住我楼下的女孩,她很喜欢,我呢,特别讨厌亮蓝色。”
宗兆槐没吭声。
“你不会生气了吧?”郗萦夸张地瞪起眼睛,仔细打量他。
“没,”他终于笑笑说,“你开心就好。”
郗萦把冯晓琪叫进办公室,她正在读一份财务报表,是冯晓琪帮她从财务部要来的。
“你从谁那儿拿到的这些数据?”
“杨经理给的呀!我本来想问他手下那些女孩子要,不过她们权限不够,提供不了。”
郗萦目含困惑,“杨经理没问你要这些资料是干什么用的?”
“没有啊,他一听是你要看,二话不说就给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数据很详尽,甚至超出郗萦的预期,她沉思片刻,朝冯晓琪努了下嘴,“你出去吧。”
冯晓琪刚转身,郗萦忽然又叫住他,“等等!”
她问:“你以前是不是在物流部的?”
“嗯。”
“过来,我有几个问题请教你。”
冯晓琪走到郗萦身后,她的电脑屏已切换成另一张数据表。
她移动鼠标,问:“为什么报关项里没有 G 模块?我记得 G 模块也是进口货。”
“因为 G 模块很小,一万粒也就一个小马甲袋那么点儿,手提着就能入境。”
“你是说,线上使用的所有 G 模块都是从境外手提回来的?”
“对啊!一来速度快,二来这小东西不起眼,很容易过关。施总说报关手续太繁琐,还要等来等去耽误时间,反正咱们用量不大,一年手提个两三次足够用了,就没让报关。”
施总是财务部总监。
郗萦将鼠标往下移。
“那 C 型刀具呢?这款刀具的价格很贵,怎么报关单上的报价跟普通刀具一样?”
冯晓琪解释,“为了省钱,C 型刀具不但贵,损耗也大,施总说如果照实报成本吃不消,反正海关的人分不清各种刀具之间的差别。现在这种报法,咱们一年能省下来好几十万呢!”
郗萦皱着眉不吭声。
“郗经理,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在核算成本,发现有些数据对不上。”郗萦笑笑,“果然这里面故事很多啊!”
冯晓琪迟疑着,“你说,公司这么做,将来会不会有麻烦?”
郗萦说:“这你就别担心了,既然是施总的主意,他肯定会把帐做平的。”顿一下,又说,“不过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就看有没有人去举报了。当然了,即使出问题,也不会落咱们头上。”
冯晓琪还是有些担心,“会有人去举报吗?我可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郗萦笑,嘴角含一丝讥讽,“那你去劝施总把该缴的费用都补起来喽!”
冯晓琪挠挠头,“怎么可能,他根本不会听我的。”
“这不得了!干好自己的活儿,你做不了主的事就别操心了!”
过了两天,梁健把郗萦找去,客气地奉上茶,笑容亲切友好。
“小郗,前几天你在会上提出的那个问题,我考虑过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把你跟杨志豪对调一下,以后他负责东区,南区这块就交给你,以前是我考虑不周,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也不能委屈你呀!”
他笑呵呵的样子明显是想邀功请赏。
郗萦问:“这是宗先生的意思?”
“不!不!是我的意思。”梁健忙解释,“我还没跟宗先生谈,只要你没问题,宗先生那里我来解决!”
郗萦不置可否,盯着他看了会儿,那眼神不是特别友好,梁健心里没底,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眼前这个女人,而且还很怵她。
郗萦回归销售部后,并未向梁健发过难,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他的焦虑——如果郗萦有明确的要求提出来,他反而会觉得踏实些。
“梁总,您这是在给我挖坑呢吧?”郗萦似笑非笑,“我要是同意你这个办法,不仅得罪杨志豪,还把别的销售统统都给得罪了,您这招用得真不错!”
梁健一脸尴尬,但还是坚持说:“我跟杨志豪谈过,他对调动没意见。”
“他当然没意见了,那天会上我把矛盾一公开,他现在是架在火堆上的鸭子,被大伙儿狠劲烤呢!”
梁健哑然。
郗萦起身,盯着梁健,慢悠悠地说:“梁总,我不是想问你讨肥缺,我要的是公道。”
王总的单子总算签了下来,这是郗萦重返销售岗位后拿到的第一个单子。她要求梁健分一半提成给冯晓琪。
冯晓琪很不安,“我又没干什么。”
“你干的事可多啦!”郗萦说,“把客户堵在包厢里,到东到西都跟着我。”
冯晓琪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郗萦瞧着他直乐,“好了,跟你开玩笑的——提成到账记得请客啊!”
冯晓琪被梁健叫去谈了半小时,回来后给郗萦带话,“宗先生要你去他办公室。”
郗萦问:“宗先生表扬你了?”
“不是,他到梁总办公室,梁总跟他说了这个单子,他就让我叫你去见他…我看他好像不是特别高兴。”
冯晓琪的神色困惑而忐忑,郗萦安慰他,“他不会不高兴,咱们给他签了单子,又不是把单子弄丢了,他干吗不高兴?!”
她去找宗兆槐,宗兆槐正埋头研究合同。
郗萦带着胜利的微笑走近他,“是不是想夸我?我可不介意你当着大伙儿的面夸。”
宗兆槐用手指弹弹那份合同,不苟言笑,“这里面有猫腻吗?”
郗萦眯了下眼睛,口气不以为然,“哪张单子没猫腻啊?”
宗兆槐抬头看着她,“你该明白我指什么。”
他想必是回忆起了一些场面,浓眉越锁越紧。
郗萦调侃说:“没哪只猫不给一点荤腥就肯乖乖听话,我知道你让小冯看着我,可他还能 24 小时不间断地盯牢我?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有时候也这么幼稚啊!”
宗兆槐被堵得说不出话,嘴巴慢慢撮尖,似乎想表现出不在乎,但没控制好,郗萦看到他这副表情,心情忽然非常愉悦。
“哎,你以前不是只关心单子到没到手,从来不关心是怎么到手的嘛!现在怎么变敏感了?放心,不会出事的,大家都在这么做。”
她眼见着宗兆槐脸色逐渐泛青,心里想,他发起怒来会是什么样,摔桌子砸电脑?
“你要实在不高兴,我去退了这单怎么样?不过我就算白牺牲啦!”
宗兆槐呼地站起身,脸色阴沉,眼眸中宛如有乌云滚过,郗萦退后两步,她明白自己过分了些,可有时候她真的很难控制住对他的怨恨。
梁健敲门进来,瞬时被房间里肃杀的气息震住,“那什么,我.......我过会儿再来。”
郗萦飞快道:“梁总别走,我跟宗先生已经谈完了。”
她瞥了眼宗兆槐,他已经转身面对窗户,也许在努力调整表情吧。
邹维安有两个办公室,一个在二楼大厅,一个在车间,与质量检测部仅一墙之隔。他更喜欢待在车间的办公室里——检测部有不少年轻女孩。
郗萦在二楼大厅扑了个空,便径自去检测部找邹维安,她有问题要请教这位研发部大佬。
听完她的陈述,邹维安皱起眉头,“你怎么能直接告诉客户呢?这是 U3 的一个软肋,最好提都不要提。”
“我也觉得不太合适,但客户已经知道了嘛!我再要掩饰,就有点像狡辩了,那样给客户的感觉更不好。”郗萦语气软软的,“邹总,你说我接下来怎么跟他们解释比较好?”
邹维安从文件柜里取出产品设计图,铺展在桌面上,开始和郗萦讨论解决方案。十分钟后,他的思路完全打开,一套说辞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郗萦对他顿生佩服,邹维安虽然轻佻浮夸,但技术方面的确有真材实料,也难怪宗兆槐不计前嫌也要把他请回来。
“你先照这个说法给他们解释,再要有什么问题,直接打电话给我,我来对付!”
在美女面前,邹维安拍起胸脯来是一点不犹豫的。
“那就先谢谢邹总了。”郗萦沉吟了一下,又说,“我仔细看过质量部每星期发给客户的检测报告,数据很理想,按说不该发生这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