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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传来关切惊疑的言语, 亚伦抬起昏花的眼，缓了缓神, 靠在旁边的墙壁上支撑身体，慢慢道：“我还好……这是我们经历的「第二次」了, 各位。请来几个值得信赖的人，让我把先前的记忆传输过去……”
一阵短暂的沉默，被蓝色光晕勾勒而出的几个人彼此对视, 从互相的眼神中看出了惊骇与困惑。
片刻之后, 领袖开口了。
【请稍等, 我们马上派人……不，我马上亲自过去。】
亚伦点点头，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喉头突然涌起一股甜腥, 一低头，呕出一大口血。与此同时，他靠在墙上的身体逐渐往下滑去, 耳内的嗡鸣和脑中的浑噩陡然增强, 让他呼吸困难, 颤抖不止。
原来……真的不能回溯……太久……他后知后觉。
鲜血从鼻端与耳下丝丝缕缕溢出，亚伦瘫软在地，当场晕死过去。
“怎么回事？！”
刘平安越众而出，摸了摸亚伦手腕与颈侧的脉搏，眉心微皱：“他的身体现在支撑不住了，正在崩溃。有没有什么医疗设备？”
话音未落，门外立刻走进了一队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将亚伦火速带走。
一个号称“已经结束过一次”的、拥有回溯时间能力的人，突然倒下，身体状况极速恶化……并声称，他们已经失败了一次。
这样的场景，实在足够让人忧心忡忡的了。
其他人看向领袖，而后者面色难看，缄默沉思着，片刻之后，才道：【目前无论有什么办法，先救援亚伦.史密斯！其他的情况，暂时容后考量。】
原本的「弑神」会议草草结束，亚伦被推进了急救室中。手术室的灯光亮了一天一夜，各种超凡药剂和科学手段双管齐下，终于勉强挽留住了亚伦·史密斯的生命。
可他依然昏迷不醒。在这种情况下，别说将记忆给予他人了，连话都说不出口，处于一种植物人般的状态。
领袖站在无菌室外，隔着方形的小块玻璃凝视躺在病床上，插着各种维生管子的亚伦·史密斯，他已经陷入了植物人般的昏迷之中。领袖感觉自己的头发和忧愁一起不断的掉落，烦恼的汪洋将她淹没，但她必须咬紧牙关，拼命想办法，因为还有更可怕的敌人——邪神在对人类虎视眈眈。
人类的时间不多了，必须争锋夺秒。
“……事态紧急，只能使用保存的超凡物品了。我会向国会申请，将「万灵药」与「脑电波对话仪」取出使用。”
超凡物品——顾名思义，基本是从「收藏家D」与樱岛处交易、搜刮来的。
其中，「万灵药」是属于英迪尔的一种可以治愈任何疾病的神奇药物。即使某种超凡疾病也能医治，无论怎样的病情，都具备治疗的效力，哪怕其实不能完全治愈，也必定可以治愈部分，足够用来给亚伦吊命。
「脑电波对话仪」则是瑞舍尔检查国家机关中是否有公务员被逆轨之母模因污染的重要道具之一，可以从脑电波中捕捉记忆与对话，从而在对方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情况下了解想要知道的记忆。
联合政府要与英迪尔、瑞舍尔交涉，需要耗费的时间、精力同样非比寻常。然而事情到了现在的地步，已经必须继续前进了。如果这是「第二次」时间线，亚伦的情报至关重要。
来回扯皮了数日，好不容易才把超凡装备拿过来，等给亚伦喂了「万灵药」时，珍贵的时间已经过去挺久了……但好在这一切努力不是没有用处的，亚伦身体的崩溃终于停止，甚至有了小幅度的好转。
然而，这对于可怕的病痛而言依旧杯水车薪。
亚伦依旧昏迷，处于植物人状态，无法苏醒。这时候，「脑电波仪」就派上了用场。
无数从仪器上延伸而出连接着电线的白色圆片，贴在亚伦□□的身体各处。按下开关，细微电流混合着刺激性的电磁波，贯穿这具毫无意识的人体。如同老式电脑般笨重的脑电波仪上，厚重的蓝绿色凸圆屏幕中闪现出花屏般的彩色纹路。
片刻之后，屏幕缓慢显现出了一行字：
【奇怪，这是怎么了……我死了吗？】
“成功了！”
在床榻边簇拥的围观众人握紧双拳发出一声压抑的欢呼！
“安抚情绪，回答问题，询问上一次穿梭的具体情况。”领袖下令道。
旁边的操控员点点头，在键盘上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打着，然后将其组合成汉字，发送给了亚伦。
【你并没有死去，亚伦，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救援你的，目前已经取得了一定程度的效果。只是时间不等人，请你可以告诉我们上一次得到的情报，好为救援留下充足的时间。】
短暂的沉默，脑电波屏幕中，符号出现又消失，像是一个正在斟酌言辞的人。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屏幕中终于出现了一句话：
【……好吧。】
所有人松了口气，他们真诚的希望亚伦可以毫无保留。虽然自己受到重伤倒下，但也要耗尽最后的力气帮助全人类……但人总是自私的，如果亚伦故意用谎言欺骗他们，或者因为自身情况拒绝回应，其他人也得一起下地狱。
现在看来，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走。
亚伦一句句回应着人们的期盼，将上一次的经验悉数告知众人，最后，他说了一句话：
【现在只剩最后一次。】
屏幕回归黑暗，圆形贴片从亚伦的身体上剥落下来，他被重新推回无菌室。
其他人面面相觑，在不确定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只能按照之前的情报行动。
通过一系列探查与选择，人类这一次，更换了牺牲的目标——
第227章 败者食尘【6】
（逆轨之母的爱播撒而下。）
说起印蒂尔, 全世界几乎都知道它臭名昭著的种姓制度。
种姓制度源于印蒂尔教，具有3000多年历史。这一制度将人分为4个等级，即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它是古代世界最典型、最森严的等级制度。
四个等级在地位、权利、职业、义务等方面有严格的规定，种姓世袭, 不易更改。社会地位高低、经济状况好坏, 大多与种姓有关。阶级过大就会变成种姓，一但种姓完成, 低阶层上升基本不可能。
尽管印蒂尔在现代社会已颁布法律废除种姓制度, 但几千年来种姓制度造成的种姓歧视在印蒂尔不少地区、尤其是农村仍相当严重, 种姓制度思想的残留依然影响着印度人。
此外，种姓制度之下, 印蒂尔的重男轻女也极为严重。不少家庭认为一旦生下女儿，必然要承担巨额嫁妆, 这让印蒂尔成为了全球女婴夭折最高的国家。
这些女孩在今后的生活中也将面临着各种不公的待遇，其中包括“割礼”“童婚”等一系列的习俗，这些习俗带来的痛苦会伴随很多女性一生。而等到这些女性成年后, 她们还面临着被侵犯的风险。
很少有印蒂尔的男人认识到, 女人也是人。她们的感情、意志、痛苦和悲伤, 同样是邪神降临的最好摇床。
种姓制度滋生了数额庞大的绝望而麻木的底层人民，地位低下的女人在持续一生的痛苦折磨之中为这份绝望添砖加瓦。印蒂尔如同一个庞大的纸做的高楼，只需要一星燃烧的火花，就能将整个国家付诸一炬。
——这岂不是最好的、可以牺牲的国家？
其实, 选择印蒂尔是不得已为之的情况。南韩同样财阀横行，同样在压力下绝望而麻木的人民，但南韩虽然地方很小, 人口却不是个小数目, 又有对幸福度与人数的要求……
更重要的是, 印蒂尔没有超凡奇迹，也没有足够的武力支持，却有很大一部分贫民都信仰了逆轨之母，虽然那只是在贫民窟、□□与风俗院，但在这个国家中，肮脏黑色的地界几乎盘踞于整个印蒂尔底层。
“现在开始，为印蒂尔被‘那个存在’抹杀而努力吧，诸位。”
联合国政府下达了绝密指令，五大国开始缄默地运行，推波助澜地将绝望与痛苦在一个本就饱受摧残的国家掀起，并让逆轨之母的威名逐渐传遍。
印蒂尔没有反抗——也许是因为联合国政府承诺，将带走这里十分之一的高种姓人民，让他们在欧美国家依然可以享受高高在上的待遇。
当一个国家内外一起使劲儿时，这个国家的崩溃就已经早有预料了。
毋须改换宗教信仰，只需在朝拜与祈祷的过程中，在神像周围，放置一个小小的、属于逆轨之母的痕迹，一只睁着眼的鲸鱼图案，模因污染就会刹那间占据所有人的大脑，亟待他们绝望时从沉睡中唤醒。
面对一个真正地可以将自己拯救的神，有人能忍住不去祈祷吗？显而易见，没有人。无论是谁，都无法遏制这份绝望以及痛苦的出现，无论是谁，都无法遏制人类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在【弑神】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中时，领袖收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无名小岛上的科学研究院突然爆炸，科学家与工人死伤无数，「饕餮」则从小岛上消失，隐匿在了不知何处。
在目前紧急的情况下，饕餮的异样让领袖内心浮现些许异样，仿佛人类再次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之前联合国政府不该跟拥有「万灵药」与「脑电波仪」的国家扯皮那么久的，如果能再快一点，警惕的他们不会疏忽对饕餮的关注。
有某些阴谋触及了饕餮，那个强大到无可附加的怪物，如果在神话描述中，可以吞吃万物的饕餮甚至已经不再是怪物，而是神，半神。
这会对他们的计划造成怎样的阻碍？没人知道。
但时间不等人，他们急迫地想要诛杀邪神，对于饕餮，已经不能再过多追究了。
领袖想起了无菌室里依然昏迷沉睡的亚伦.史密斯，想起了脑电波仪的屏幕中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想起了突兀爆炸的科学研究院，想起了失踪的饕餮，阴霾不由在她面孔上凝聚，眉眼间浮现隐晦的不安。
……希望一切顺利。
*
耗费四个月时间，人类再次站在了逆轨之母的面前。
印蒂尔。
从高空朝下望去，印蒂尔的贫民窟像堆叠的有害垃圾，富豪们居住的宫殿与其形成了清晰分明的切割线，将整个国家分成两块互不干扰的世界。
刘平安与带着黑猫的山岸宫子缄默地矗立于飞机上，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遥远天际的一角凝视。
湛蓝无垠的高空澄澈得像一块碧色水晶，肉眼所及什么都不存在，但驾驶飞机的飞行员清楚的知道，那里一定存在着什么，存在着人类看不到的东西。
万里之外，领袖与其他联合国高层人员坐在办公室内，桌面上的投影仪投射而出的正是被湛蓝色光晕所勾勒描摹的美丽的地球。
一块庞大的，属于印蒂尔的陆地形状被重点标识，微微闪烁着美丽而迷蒙的光晕。
光点绚烂如梦似幻，逐渐在空气之中凝聚成形。
位于时间与空间的罅隙之中生存的神，逆轨之母，逐渐张开光的羽翼，流线型的身体像是畅游蓝星这个圆形的海洋一般，缓缓地漂浮起来。
祂的身边伴随着无数绚烂的光晕，那是祂所深爱的人类的魂灵，它们伴随着逆轨之母，如同孩子簇拥着母亲。
光晕之中仿佛传递着低吟呢喃之声，似有似无，隔着难以跨越的时间长河，仔细听去，就感到耳膜发涨，眼球充血。
——是时候了。
领袖深吸一口气，拿起了耳麦。
她斩钉截铁的声音进入了刘平安与山岸宫子的耳内。
“我们只有0.1秒的时间，务必在那一瞬间……诛杀邪神！”
第228章 败者食尘【7】
（说，你们是不是逆轨之母派来的卧底！？）
光。
浩瀚无垠的光。
光流组成了巨大的鲸鱼, 其弧度柔美的嘴部宛若从天空降临的缤纷彩带。
庞大到足以遮蔽天空，将地球的一半化为黑夜的逆轨之母，伴随着无垠的光，化身了无垠的光, 缓缓现界。
明明如此耀眼, 却没有人因而双目刺痛。
只有无尽的温柔与包容，只有让心灵被洗涤般的安详宁静。
它优美的吻部朝下啄去, 仿佛要亲上那充斥着绝望与麻木的国度。
光洒落在无人知晓的黑暗角落。
正在殴打低种姓男子的两名中等种姓警察停下了踢踹的动作, 恍惚抬起头, 凝视天空中投来视线的人。
满脸是血蜷曲身体的低种姓男子也恍惚地扬起脸，哪怕视线已经被猩红色覆盖, 他也如同眼盲的向日葵般朝逆轨之母昂起头。
警察搀扶起低种姓男子，他们一起跪倒在地, 眼泪从眼眶中淌出，面庞上的尘土与鲜血被冲刷出一条条洁净的泪痕。
光洒在辽阔长河上漂泊的小舟上。
被迫成为风俗女的少女刚过九岁生日，她坐在一条载满了姐妹的船只上, 眉心涂抹着一抹鲜艳的红。
她扬起脸, 出神地注视着神的存在, 被折磨得青紫交加的皮肉仿佛也不再被疼痛袭扰。
身边正在穿裤子的中年男人停止将腰带拴在自己肥胖的肚子上，和少女一起注视远方，神情怔怔。
逼仄而充斥腥臭味道的船舱内，一切响动都突兀停止, 一个个赤.裸的身影登上船舷，鲜艳的纱丽随风飘扬，只一撒手, 便随着风去了。
光洒在霉菌遍布阴暗脏臭的小巷内。
几个人停下了彼此攻击的动作, 手中握着的武器上沾满血污, 枪膛仍在冒烟，灼烫手心的子弹带着疼痛与鲜血流逝生命。
痛苦的呻.吟就此停止，踩着满地尸体，正在争夺场地的混混们恍惚抬头，每个人的眼瞳中都渗透进璀璨无暇的光影，如梦似幻。
那是什么？
是「神」。
是无限慈悲温柔慷慨宽容的「母亲」。
身体仿佛也化作了光，在温柔的凝注中渐趋虚化，最终轻飘飘地飞起来，投入了那无垠的光海。
原来此即是「幸福」。
原来此即是「安心」。
原来只需要伸出手，便能获得母亲的「怀抱」。
一切痛苦与绝望，一切不甘心的贪欲和所求无度的渴望，都在无垠的光海中融化殆尽。
*
“就是现在！”
刘平安长剑出鞘，剑光如泓，直指逆轨之母！
剑光贯穿寰宇，从时间的一头抵达另一头，其速度快如倏忽消逝的流光，只一瞬间，就将逆轨之母庞大的头颅穿透。
大量鲜血泼洒而下，宛若一场血雨就此降临。
但刘平安没有露出喜色，恰恰相反，他的目光凝重深沉，甚至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失败了。”
逆轨之母从容不迫地抬起吻部，游动巨大的鳍，从天空中翻滚着，由实体化作虚无，一片绚烂的光逐渐消散于青天之中。
当祂离开时，原本充斥生命之声与喧闹响动的大地，已经变成一座寂静的死国。
血雨依然在不间断地泼洒，伤口淋漓的鲜血无法愈合，哀鸣声犹如呕哑嘲哳的乌鸦，宣泄着痛苦与绝望。
伤痕累累的饕餮在空中飞舞，翅膀的煽动不再有力，祂扑腾几下，就朝地面跌去，砸碎了无数巍峨的建筑，躺在废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