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凡是真正存在的’。
阿尔斯太理解阿美利肯的尿性,他们如果瞻前顾后那事情还不算太糟糕,但如果承认了某件不可思议的大事,要么这件大事阿美利肯一个国家完全啃不下来,不得不借助其他国家的帮助;要么阿美利肯已经将这件大事研究到一定程度,被知道也无所谓了。
世界是个大球,全球化趋势不可避免,大家实力差得都不多,还真能把某个技术或知识藏得紧紧的半点不漏风声么?最天真的政客都不会有这种愚蠢的想法,阿美利肯也是如此,能提前比他国跨得远几步也就够了。
阿尔斯首先想到了那几个大国是否了解情况,但随后他就重新回忆起了这次询问的真正目的——搞清楚自己该怎么做。抛下那些冗杂的情绪不谈,阿尔斯以一位经验不足的年轻人身份询问了那位负责人:“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那我被邀请之后,该怎么做呢?”
“这是属于您的战斗,殿下。”负责人狡猾地回避了解答,“而弗兰斯的人民永远尊重和支持您一切不犯罪的行为。”
阿尔斯点点头,他辗转迟疑了很久,自己的安全和对于神秘事物的向往如同拔河般令他摇摆不定,他想起了自己自始至终经历的人生,想到了那看似优秀实则仍然只是普通人的生活,想起了王位和现在的一切,最终,弗兰斯的王子在临近九点的那一刻下定了决心。哪怕自己终将死在这次鲁莽的冒险中,他也渴望涉足并了解曾经绝对无法了解的陌生的事物,并愿意为此牺牲。
这固然因为阿尔斯对于超凡的好奇,同样也取决于他的王子身份,他不愿让自己的人民在事情推移到最后,终于意识到超凡存在而为此讨论时,将曾经获得过珍贵机会却因为胆怯没能前往的阿尔斯拉出来,钉在耻辱架上,指指点点的说,“弗兰斯的王子是个懦夫”,绝不。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早上九点时分双手交叉在腹部躺在自己房间里柔软舒适的床铺上,声音略微颤抖道:“我来参观奇妙收藏馆。”
今天,在弗兰斯的各地,哪怕有政府出面干涉网络舆论,故意搅乱浑水,但却依然有一些好运目睹过被盗窃之物原处留下印记的人,尝试着,玩笑着,好奇着,郑重着,恐惧着,念出了这句话。
……
大脑如同被塞入了卷筒洗衣机中,柔软的沟壑物体在四壁疯狂地碰撞弹跳,巨大的呕吐感从胃部抵达咽喉,但在即将呕吐的一瞬间却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双脚早已不在原先的地方站立着,而是踩在了一片光滑洁净的黑色地面上。
地面的材质如同大理石,一群人稀稀拉拉的突兀出现在一条鲜红的地毯上,地毯通向一个高耸得无法看清顶端的庞大建筑物的大门,犹如宫殿般的外观糅合了巴洛克,洛可可,现代装修风格,又以黑色与金色装饰点缀,两尊旋转着咬住自己尾巴栩栩如生的黑蛇沉默地充当门卫,金色的眼睛在黑鳞下闪闪发光。
地毯边缘都是深邃涌动的黑暗,无法看清究竟,红色地毯足有二十米宽,柔软的将脚踝陷进去,站在上面的人不断增多,从各种戴着眼镜打量四周的学者,到身材魁梧眼神犀利的军人,再到衣冠楚楚的上流社会人士,以及各种衣服琳琅满目,面容年轻,看上去只是随口一说进入词却真正进入了,因而满脸震撼恐惧的普通人。
“怎么可能!我只是尝试了一下,竟然是真的……我真的进来了!这是什么地方!那个宫殿就是那什么【奇妙收藏馆】吗?”
其中一个不断推搡着鼻梁上眼镜的女性结结巴巴的说,她就是瞥见了真相的幸运儿之一,原本抱着试试看玩闹态度的她现在陷入了一丝来到陌生环境的惶惑,然而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给了她一点勇气,让她能够开口说话。
除了几个同样误入的人,其他人没有给她解释的功夫,那群来自阿美利肯被弗兰斯政府默认偷渡的学者们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有一个甚至趴在地上对着地毯又嗅又听又舔,甚至尝试扒下几根软毛来,他们所说的并非是无聊的闲话。
“地毯材质并非是正常的毛皮制作,无法拔下来,看上去具有不可伤害性,周围的黑暗不能被光穿透,虽然有点奇怪,但我的预感告诉我,里面有巨大正在缓缓游动的东西……”
“我们身上带着的道具基本还在,但是联络设备和信号已经消失,不能实时直播。建筑风格看不出问题,简直像个拙劣的大杂烩,但是,不得不说,这样的糅杂非常优美,具备相当高超的审美观念。”
“你们看见那两个雕像了么?衔尾蛇,寓意着重复循环,以及自我吞噬,它同样是宗教及神话中的常见符号,在炼金术中更是重要的徽记。近代,有些心理学家认为衔尾蛇其实反映了人类心理的原型。是否能考虑收藏馆或者其拥有者可能是永生不死的存在……”
“不,恰恰相反,我认为这是外星人的科技手段,任何超出当下太多的科技产物,在无知的人类看来都如同魔法。”
他们的低声交谈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因为人越来越多了,目前为止没有人鲁莽的前进,直到十五分钟之后,红毯顶端的那扇巨大而沉重的门扉才轻轻地开启,预示着不会再有谁进入这里。站在红毯上的人大约有两百人左右,其中包括阿尔斯,阿伯特在内,他们沉默的僵持了一会儿,一队十二人士兵携着那群学者朝前率先走去。
索性摄像装置还可以使用,他们或是打开了手机录像,或是直接录制设备,但一部分人刻意没有携带任何科技设备,那些士兵也没有带上武器——来到这里的官方的所有人,在此之前都签订了死亡名单,写好了遗书,他们都是以赴死的心态,或是为了爱国,或是为了求知欲,或是为了信念,好奇,恐惧,全部默默地朝前走去了。
这是关乎人类的首例,也是第一次试探和窥踪,那些普通人什么都不知道,但所有知情者,都是可以决意献出生命的人。
拿波让一手拿着拐杖支撑自己瘸了的一条腿,一手紧紧的按着怀里的枪,一瘸一拐的朝前顺着人流走去。
他是曾经对「绝望女士」开枪的倒霉蛋之一,也是最后一个坚持活到现在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坚持忍耐下去,但是在他收到宣传那一刻起,一个念头在心中疯长——他一定得来,一定得再次目睹那个折磨他,诅咒他的「绝望女士」。
这是他活着的动力,他要继续活下去,但是见到对方之后要怎么做,拿波让的内心一片空洞,仅仅是活着就已经让他足够吃力,而神色狼狈行动不便的拿波让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官方的人默认了他的行为,但担心或期待着他的出乎预料,牢牢看着他。
一个穿工字背心大裤衩,头发乱糟糟,眼角下带着一颗小痣,面孔青涩,一看就是没有任何准备而来到这里的旅游的黄种人靠近了一点拿波让,和善的问:“你看上去不太好,需要帮助吗?”
拿波让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的朝前走。
“热脸贴冷屁股。”黄种人挠挠头发,撇撇嘴,也不再凑上去了。他盯着近在咫尺的大门,脸上露出了一丝期待的微笑。


第92章 奇妙收藏馆(11)
(上帝福光。)
宽阔的大门缓缓洞开, 一股绚烂的光投射而出。
方才还热心扶「残疾人」的东方人贺琪下意识感到一丝不安,脊背上寒毛细微的炸起,仿佛被杀意笼罩。
他若无其事地嚼着口香糖朝上一瞥,两条充当了守门护卫、静默如雕塑, 在方才众人心中不过是装饰物的黑鳞金眼的衔尾蛇, 无声无息地转动竖直蛇瞳,投来一丝冷血动物的冰冷目光。
那视线转瞬即逝, 因为众人已在那阵绚烂的光芒之后, 身不由己、突兀而自然的站立在了一个宽阔的大厅之中。
他们身后则是紧紧闭合着、安静矗立的高耸大门, 两条栩栩如生、精细至极、纤细的衔尾蛇做的环儿扣在上头,像寻常的把手。
然而, 此时此刻,仍在回忆方才两条黑蛇转动眼珠动作的贺琪, 现在的想法只有一个——
充当把手的衔尾蛇,是否和方才充当门卫的一样,其实都是「活着」的?
蛇怎么可能会「转动」眼球!它们的生物特性本就不允许。
但是……
如果两条蛇并不是「蛇」, 而是「衔尾蛇」……
那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贺琪挠了挠毛刺刺的后脑发丝, 确认了自己手机上视频的确把刚才那惊鸿一瞥录了下来, 虽然看着有点糊,但录下来了就行。
他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因为其他人也在兴奋地用手机扫着周围,而贺琪则不动声色的将身边的人匆匆照进自己的手机里。
他没有刻意去照那群官方的人, 只是在照其他景色时,手机偏斜一点,让他们悄悄的在角落进去一些, 除此之外, 绝不多做什么。
其他人几乎在发现身边变换了样子之后便惊呼出声了, 几个年轻男女眼尖地瞧见了什么,兴奋的低声喊道:
“快看!那是卢浮宫被盗窃的「沉思者」!”
“那副画不是之前说被富豪阿伯特收藏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赝品?”
“达芬奇和毕加索的画像挂在那边的墙上,但是数量太少了吧?”
“等等,那边,为什么有一个圣母玛利亚雕像?”
伴随着那些有点兴奋,有点惊恐,又有点不知所措的声音,众人也终于看清了这里的一切。
纯黑色,金色,以及深红色便是此处的基调,一道道半弧形的展览台上展示着各种收藏品,没有玻璃阻挡,没有甜美的介绍人员欢迎。
官方的人互相换了眼神,他们已经将其拍摄入内,目前能够确定的是,虽然少了一些被盗窃的东西,但他们现在看到的,全部都是失窃了的物品!
果然,那些「超凡窃贼」的背后是这个「收藏馆」!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抢走了别人的东西再自己展览出去?
——这是嘲讽、胁迫,还是鄙夷、自大?
“……不,或许都不是。”一个民俗学家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喃喃自语,“我们不能用我们的想法来看待别人,也许……「奇妙收藏馆」的主人,只是想获得收藏,然后开门而已。”
知晓内情的人表情都显露出几分沉重。
这些精英们想得更深更远,只从这一个举动来看,他们宁可是收藏馆的主人在向人类示威,这代表着对方是能够被挑动情绪,做出某些不理智的事情的,是可以被煽动的。
但如果真的如民俗学家所说,只是单纯的「拿过来」、「展示出去」……
就代表着他们必须完全推翻所有正常人的逻辑,而是全新的,彻底的,用某些看待能逻辑自洽,有一套自己世界观和规矩的、高智商精神疯子反社会一样的方式,去看待和构建这位掌握着「超凡力量」的神秘存在的想法了。
——这是最差的预想。
“天呐,它们看上去像真的一样……”
金发碧眼的年轻女性和朋友凑近了去看上面的画像,有点难以分辨真假。
没有了玻璃和隔离,她下意识想要伸手触摸这幅画,而在她的手指触及画像之时,她整个人呆愣了一瞬,接着像触电一般猛然缩回手去。
“天呐,天呐,天呐!”
年轻女性小声尖叫颤抖着,她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脸上是混合着难以置信的惊恐神色。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梦吗?天呐……我,我看见了什么?”
她猛地掐了自己一下,而后因疼痛打哦抽一口冷气,才如梦初醒的喃喃着。
“是真的……不是梦……”
官方的人注意到了女性的行为。
他们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反而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女人触摸了画像,而后又对她的表现感到惊讶与欣喜——
惊讶女人摸了画像之后竟然毫发无损,欣喜他们或许能从这个愚蠢又毫无警惕心的女人嘴里撬出点什么东西作为参考信息。
一个英俊高大的士兵主动开口问道:“您好,小姐,您是触电了吗?感到不舒服吗?”
“什么?触电?当然不!”女人立刻反驳,“我只是,只是……太吃惊了,你们不会相信我看见了什么的,那感觉……无法形容!”
刚才还神色震撼的女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红晕,她大口喘着气,按着自己的胸口,像是要压住内心的激动澎湃一般,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你真的没事吗,凯丽?”旁边的朋友有些担忧,“你确定你很好?”
“我确定,我确定,我好极了!玛尔达!”凯丽小声尖叫着,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玛尔达,你真该和我一样,好好看看!”
凯丽不顾玛尔达的错愕,拽着她的手径直按在了画像上。
玛尔达微微一怔,接着——
简直如同场景再现一般,她整个人颤抖了一下,倒退几步,跌坐在地,瞠目结舌地望向那副画,仿佛平淡无奇的画作变成了吃人的恶魔。
“我的上帝……”
“怎么样,玛尔达,你看见了吗?是不是很神奇!”凯丽握紧了玛尔达的手,笑容满面。
玛尔达神色惶恐,脸颊苍白,她猛地甩开了凯丽的手:“这是上帝不允许的,这,这简直是恶魔才能做到的事情!是亵渎、是异端!你被它迷惑了心灵,你该醒一醒了!”
女人哆哆嗦嗦地将手伸进自己的包里。
“必须、必须把它毁掉!”
她抽出了一把裁纸刀,快速从地上爬起来,神色惊恐,但却毫不犹豫地,朝画纸上猛然刺去!
“啊!不要!”凯丽尖叫起来。
贺琪眉头一皱,下意识朝玛尔达处跑去。
“疯女人。”拿波让冷眼旁观,毫不在意。
“等等,别这样!”那些官方的人神色大惊,一个士兵对准玛尔达抬起了枪口。
——就在此刻。
刀刃即将触碰画纸,撕裂那艺术的洁净之时,一个女人轻轻叹了口气。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如细微的电流一般在周身流窜,几乎在听闻这声叹息的一瞬间,贺琪便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坐在轮椅上的阿伯特转动眼珠,刚才窃窃私语的人们停止交谈,士兵放下了手中上了膛的枪,凯丽一下子闭紧了嘴……
玛尔达握着刀的手停在了半空,她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了,却并非是被外界的力量制止,而是她内心深处,忽然涌出了「不可以毁掉它」的念头,深深地刻进脑海中。
握着裁纸刀的虔诚的上帝信徒,慢慢转过身,朝叹息发出的声源处望去。
一个黑裙长发的女人正静静站在角落。
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又好像她一开始就安静地存在着,只是没有被旁人发现。但在她叹息的一瞬间,每个人都发现了她。
女人白皙而温软的面孔正是白种人的特征,但却有着细腻又婉约的五官轮廓,黑发披散在脊背上,美丽又温柔的面孔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