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上部周聿白的心理视角(非剧情)
周聿白在北城那圈公子哥里不算最出名。
但品性是最好的一个。
他算不得赵晟相识最久、感情最好的朋友。
但肯定是最有益的那个。
衣裳再华贵,底下的虱子也不少。
各家的破事恶心事都一箩筐,但周家的故事也挺有说头。
那时候大家都笑梁凤鸣傻,哪家董事长夫人带着刚两岁的儿子去美国一住数年,对家里不闻不问,平白把好处都拱手让给一个三儿。
赵晟认识周聿白是在他七岁那年。
他妈带着他去隔壁堪崇巷玩,说是去见周老爷子刚从美国回来的儿媳和孙子,顺便大人们有正事儿要谈。
赵家做房地产起家,最看重人情和门道两字,有些事儿还要求到周家头上。
赵晟那会还是个上天入地的泼皮猴子,周聿白站在周老爷子身边就已经有芝兰玉树的感觉。
脸上的安静神情让人凑上去说话都要提前打两句腹稿。
后来周聿白就在北城常住下来。
虽然不是从小认识的玩伴,见面次数也不多,但周聿白脾气随和,性格也不刺,赵晟有什么事儿也愿意喊上他,慢慢一帮人就玩到了一块。
没过几年,周聿白又去了美国念书。
这其中也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儿,凤姨自己的事业有底气了,周聿白也订婚了,后来听说周家又有个小儿子出生,聿白的未婚妻去世,他父母俩的离婚搞得暗流涌动。
最后周聿白回国了。
赵晟他们那会还拿着家里的钱开始跟风玩投资。
周聿白已经进了天恒董事会,接手了临江的分公司。
他隔一阵会回北城小住,每次回来也抽空见见年少时候的那帮朋友。
赵晟朋友不少,但最看重的周聿白。
只要周聿白回北城,总是屁颠屁颠地放下手边事儿赶过去。
当时张三还嘲讽过他“一个电话就眼巴巴地跑过去,知道的晓得你是赵家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周家的跟班呢。”
赵晟嗤了一声,扭头就走。
就凭他赵家三个叔伯两个姑妈,十几个堂兄姐妹妹,加上旁的那些亲戚,多少双眼睛盯着家里那点根基,到时候他爷爷一走,能分到他手上的还剩多少
周聿白呢。
他妈手上的公司,他美国那个未婚妻叶家也是大名鼎鼎,眼下只要把他那不争气的爹和那几个私生子给搞定,后面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赵晟拿什么去跟周聿白比。
何况人家真有两把刷子,不走歪门邪道,也不使什么恶心人的手段。
他赵晟又不是个傻子。
那天周聿白从临江回来。
赵晟想着家里老爷子建在南郊那园子现在修整得不错,想着北城该玩该逛的地方也呆得差不多,不如请朋友们去喝茶。
他那天本来有事。
“最近有个投标项目,我进公司去看看。”
“那不是有周叔叔在吗,犯不着你操心。我都跟大家说好了,今天都去我家喝茶,少了谁都行,唯独少了你可不行,没意思。”赵晟在电话里笑道,“你多久没回北城了,咱俩多久没见了,我可派车去接你了啊”
禁不住赵晟软磨硬泡,最后周聿白还是跟着去了南郊的赵园。
园子是好园子。
完全仿古的园林建筑,春景秾艳,园景幽然,不见人影人声,只听见一片啁啾鸟声。
一行人跟着赵晟往里头去。
只是转过曲廊,迎面撞见一片旖旎春景,飞瀑如练,小桥流水,姹紫嫣红。
有长长的素色裙裾拖曳在落英缤纷。
一行人都愣了。
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梳乌髻的女孩子蹲在地上,捞着裙子捡地上的花瓣。
林间的片片金色阳光洒在她身上,衬得她雪肌乌发,发间插着摇曳的珠钗,戴着珍珠耳环随着她的动作晃动,颜色轻俏的薄纱衣掩不住纤瘦的肩膀和玲珑锁骨,以及那一抹盈手可握的纤腰。
那一瞬周聿白突然怔住,错觉自己误入了地方。
戏文中的后花园,才子佳人故事里的春闺女子,诗词歌赋里的窈窕淑女。
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
附近树下还坐着几个人,有扛着摄影的摄像师,也有熨烫衣服的化妆师和戴着眼镜穿着文化衫的导演。
看样子是拍戏的。
凉亭里那一壶茶,人人都喝得几分心不在焉。
可以正大光明地盯着看,也可以毫无想法地掠过视线。
不是古代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是不知道哪儿找的廉价小演员。
曼妙身姿包裹的层层叠叠的轻纱软绸是租借的脏戏服,点缀的珠翠耳环是不值钱的塑料首饰,就连笛子和手握的团扇也是一次性的道具。
可漂亮得像真的一样。
女孩子有张皎洁又楚楚动人的面孔,捻起的花瓣和她的肌肤一样柔软鲜活,裙摆生动摇曳,唇上的胭脂,发间的珠钗都带着阳光的光芒。
她拎着裙角,蹦蹦跳跳跑到导演身边“王博士,我刚才那条可以过吗还是换到下面水边比较好”
嗓音如新叶,清嫩好听。
后来她站到了凉亭的水畔。
周聿白那个位置正好侧身对她,看不见她的姿势全貌。
只是抬眼就看见张三那张熏心的面孔。
不用想,也不是没见过张三就喜欢这款,主动凑上来的或者合适的价钱,不出两天就会带去哪家酒店的床上。
只是这个女孩子说话不太机灵。
这个年龄和行业的女孩子,大多数说话都俏皮机敏,可她说话不够取巧,也不够迂回,木桩子似的听不懂人话。
张三明显是有点火气,再加上赵晟在旁帮腔。
周聿白也知道接下来的情节。
不确定是惋惜这张清澈的面容还是成全她闪躲的话语。
周聿白起身要走。
其余人也只能把茶杯撇下,跟着一道离开了园子。
后来赵晟和周聿白一道回了市区。
赵晟低头看着手机,摇头笑道“张三这渣,心里还惦记着白天那小演员呢,问我要人家的联系方式。”
他们一圈人在屋里打了一晚上的牌,人早走了。
这事也不难办。
只要问一声管家就知道的事情。
打个电话的事儿,既然张三看上了眼,赵晟也没打算拦他。
只是周聿白掀了掀黑睫。
唇角有些似是而非的笑意。
“聿白,怎么了你有话直说。”
“你什么时候给张三做起拉皮条的生意来了人家女孩要是愿意,早凑上来倒茶捶背,要是不愿意,出事是算在张三头上还是算在你赵家头上他听说你家新封顶的那个楼盘,那个跳楼的员工好不容易才劝下来,对家派的新闻记者还在虎视端端盯着,你倒好,亲自给老爷子送新闻。”
赵晟脸色有些讪讪的,挠挠头“我也没想这么多”
“张三身上烂事一堆,你少成全他。”周聿白垂眼,不以为然,“别糟蹋人。”
“行行行,我就当不知道呗。”
过了半晌,赵晟回味了半天,又凑上来“聿白,你对那姑娘挺好啊又帮她解围又帮她挡枪,我可从来没见你对别的女的那样,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啊”
周聿白轻笑了声。
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演员,他能有什么想法。
只是别拽她出来。
那种样子,本该就是诗情画意中冰肌玉骨的窈窕佳人,别被蛇鼠玷污了。
过了几日。
周聿白住在酒店的套房,无意间瞥见房间的花瓶里插着的鲜花,娇嫩花瓣幽然绽放。
他心念一动。
突然回想起那日她坐在水边,低头冲着自己的倒影嫣然一笑,低头把飘落在发间花瓣拂进水里。
这一幕被他无意捕捉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毫不褪色地记在了心里。
周聿白下意识地扯下一片花瓣。
在指尖搓揉了几下,嗅到微甜微涩的汁液气息。
后来时隔数月,记忆渐淡。
他送杨韵诗回学校一场应酬过后,还要单独对着一张面孔继续虚伪的应付,却又不得不按捺着耐心跟人温声周旋。
心里有些轻视和乏味之意。
只是车子开进校园。
旁边有惊呼声响起,他瞥眼看见张陌生脸庞。
炎热夏日里那一双清澈如山涧的眸眼和花瓣色的嘴唇。
让人突然惊觉。
赵家园子里那个裙裾飘扬的洛神。
那个小演员。
不是洛神的模样。
齐耳短发,露出小小雪白的一张脸,衬得她年龄很小,是校园里阳光明媚的青春少女。
她眼神闪躲一下,旋即垂眸走开。
明显是认出了他。
车子掉头离开学校。
周聿白扭头望了车后那人身影已然走远。
司机问“周总,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周聿白回头,淡声道,“你继续开。”
也许有下一次见面,也许没有。
如果有的话他很期待。
第三次见面是在一次晚宴上。
两人隔着半个晚宴会场,周聿白远远地就看见了钟意。
她穿着时髦鲜亮,穿露肤度颇高的裙子,妆容无懈可击,明艳动人,笑意盈盈地游走在人群里。
眉眼更艳丽,气质更圆融。
她对闲杂人等视而不见,目光只有在掠过那些制片人投资人时才会发亮。
却又矜持着自己不缠上去。
周聿白站在屏风后听她和同伴讲话。
初出茅庐又还未完全游刃有余的娱乐圈新人经纪人的叮嘱,同学的恩怨,前男友的伤情,还有新的工作机会。
周聿白微哂。
就凭她这种行事和性格,什么时候才能在娱乐圈出头
毫无背景的十八线小演员,总有一天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只是她站在风雪中对他微笑,裙裾冲着他的方向飘扬。
如果她再柔弱一点。
他很确信,这阵风会把她吹到他的怀里来。
他会如何
是顺理成章把她揽入自己怀中
还是托她一把,扶她好好站稳
每一个圈子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至少在酒局上第一次见到钟意,周聿白就笃定,这不会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只是她可比当初狡猾多了。
在他面前装作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认识,安静乖顺地跟在人后,低头喊一声“小周总”。
要是她坦坦荡荡走到他面前,攀点旧情“我以前见过您好几次。”
也许周聿白要顾左右而言她“是么”
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他也如此。
只是酒桌上她最先喝醉。
那一双清亮眸眼里都是叮当乱晃的水光,再多喝一口就要从眼角渗出晶莹清泉来,脸上两团绯红,抿着嘴唇呆呆的。
被人强推着坐到他身边陪酒。
也是一声不吭地坐着,两只手指捏着餐桌的流苏穗,垂着眼睛发愣。
满桌飘着乏味低俗的笑话,再差一点就起哄起“一起喝个交杯酒”。
她却在这种时候煞风景地背圆周率和鸡兔同笼的数学题。
周聿白坐在她身边。
饶是面上半点不动声色,心底也要掀起唇角笑。
酒席散场之后,宋总拍着大腿找人“钟小姐跑哪儿去了周总要走了,她也不知道来送送。”
摆明了要把钟意往周聿白身边送。
“不必客气。”周聿白松松领带,锐眼半眯,“今天多谢宋总款待。”
至于别的款待,就不必了。
他那时候并无别的想法。
男女关系虽然说起来赤裸简单,但牵扯又极其多,一旦色授魂与,麻烦事情接踵而来。
他足够冷静而清醒,从来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不过周聿白也在荧幕上看见过她。
拍些周思筠这些小女孩看的粗劣偶像剧,台词画面服装逻辑毫无质感可言。
整部剧里唯一能观赏的就只有她那张脸。
只是在娱乐圈这种染缸里。
这种灵气转瞬即逝,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在临江才第一次面对面说话。
生日蜡烛熄灭的那一瞬,她的发丝如蛛丝一样黏在手背,让周聿白忍不住伸手拂开。
他也的确那么做。
指尖微动,她的发丝微凉,带着橙花的清甜香气。
她开始在他心中有了具体气味。
他直觉她并不讨厌他,第一次轻狂地吐出了那句话“你是想要一千万,还是想要一百万”
是周思旻还是他
她当时脸上的神情,怔忪又惊讶。
周聿白当即察觉自己的失态,旋即起身就走。
他是开玩笑
还是自己潜意识在遐想什么
后来在私人会所遇见她陪人打高尔夫。
当日本来没打算久待,只是看见她身边陪的那个男人。
周聿白应酬过太多这样的人,直觉并不太妙。
他改主意留下。
依然是毫不相识的两人他其实没想好要做什么,没想好是要出手还是要如何。
也许只是单纯留下多待一会。
只是故事往往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当中。
钟意直直奔着他而来,一头栽进他怀里,细细袅袅地在他怀中发出求救似的喘气。
“我一直对您念念不忘。”她的话语扑在他的脖颈,带来轻微酥麻的痒。
纤细的手指紧紧揪住了他的衬衫袖口。
她求他帮帮她。
那一瞬周聿白心旌摇荡。
仿佛有什么飘忽的尘埃落在皮肤上。
风终于吹来把她的裙裾吹到了他怀里。
洛神的娇艳花瓣,少女的柔软碎发,晚宴清艳的背影,还有鸡兔同笼的数学题,橙花的香味。
此时此刻缠着他袖扣的项链。
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和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自控。
外人虎视眈眈。
周聿白抬起下巴,毫不犹豫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女人的身体骨骼原来是这样,捧在臂弯的重量比想像中还要轻松。
赵晟留下扣住那所谓的“魏总”。
周聿白抱着钟意离开这个地方。
在附近的酒店停下,请相熟的医生来,确保她安全无虞。
缠着他袖扣的细链解不开。
索性不解,把整枚袖扣塞进了她紧握的手里。
周聿白站在落地窗前沉思良久。
玻璃倒影着身后雪白大床,和沉睡卧于床中的纤柔身姿。
他把钟意的名字报给李总助“去查查她。”
李总助迟钝了一下“您想知道哪方面”
“所有。”
周聿白很快摆平了那个姓魏的投资人。
至于钟意她会选择在哪天在他面前露面会对他说出什么话
他拭目以待并加以考虑。
周聿白一直在等。
等待钟意拿着他的袖扣走至他面前。
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钟意都没有露面,仿如石沉大海般毫无消息。
若不是他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周聿白差点以为那天晚上的事情是个幻觉。
那时候周聿白的确是有些介怀。
时间一长,甚至介怀到有些莫名的心冷,时不时回想起来就要讥笑自己。
原来自己也怀有不切实际又毫无根据的幻想。
并冠之以“浪漫”之名。
一个他出手相助,连声“谢谢”都吝于回馈的娱乐圈小明星。
是太不懂人情世故的白眼狼
或者压根就把他放在不以为意的位置
显然是后者。
后来钟意和星澜闹解约,三千万违约金出来,周聿白知道这事,也只是静静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