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徐的脸色青白,气昏了头,当场就拔刀出来,要和杜敏斗法。杜家大女儿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被骂得满脸通红,只能抚棺痛哭。
站在大街上,当着许多人的面,两人竟真的你来我往,过起了招式。杜敏手握三枚书文,都用得很熟练,那姓徐的只有一枚书文,本人气息和书文还隐有不契合之感,却很快占了上风。
杜敏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姓徐的,你原本只是个第二境修士,如何现在就有了接近第四境的修为!”
那徐家子一脸高傲:“太清令之威势,岂是你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女子能知道的!”
说罢,他大喝一声。书文力量暴涨,猛地撞飞了杜敏手中双刀。
攻势未完,徐家子一刀已经跟上!
那刀风又快又急,凶狠异常,竟是奔着杜敏心口而去!而杜敏失了双刀,又力量不济,三枚书文都露出萎靡之态,一时难以躲开。
云乘月再也看不下去。
她抽出上清剑,直接动用了红色情感之力,将徐家子的环首刀直接反击回去。徐家子被巨力一冲,整个人都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这时候,云乘月四周的人们才反应过来,都忙不迭地退开。
她顺势走出。“生”字从她眉心飞出,笔画延长,如两条轻柔的长纱,将落在地上的双刀卷起带回。生机之力弥漫,落在杜敏身上,治好了她刚受的伤。
杜敏一脸错愕,脱口道:“你是谁,为什么帮我?”
这时候,那被击飞的徐家子也爬了起来。他看来没受多少伤,只不过吐了口血,一把推开来扶自己的妻子,狠声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你是何人,胆敢对朝廷命官出手?”
云乘月看向他,淡淡道:“我叫云乘月。”
“云……”
徐家子忽然也一脸错愕,接着闭口不言,眼神变得复杂。
“云乘月?原来你就是云乘月!”杜敏竟也知道,一骨碌爬起来,露出激动之色,“我,我……你一定不知道,我之前也在罗城!我都知道的!我一直想对你说谢谢,现在你又帮了我一次……谢谢你!”
杜敏竟是罗城事件的亲历者。
而且,她的父亲是无辜惨死的杜尚德。她本人看起来也有勇气、有才干,虽然有几分鲁莽,性格却很刚烈。
也许可以吸收来照天教?在一座人人都信朝廷的城市,只有那些被伤害的人们才会心怀烈火。
云乘月掂了掂这几分思量。好,值得一试。接着,她瞥了一眼人群的某个方位。
“与人为善是我的准则,不必言谢。”她对杜敏微微一笑,“照顾好你祖母就行。杜道友保重,有缘再会。”
说罢,她拔腿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只在擦肩而过时,她留下一句:[我住在朝暮巷。杜大人的事,我知道一些。嘘,不要表露,背后之事非同小可。]
她没有回头,没有去看杜敏的反应。她知道,飞鱼卫一直注视着她——庄梦柳一直注视着她。
之后的几天,表面一切如常。
飞鱼卫来监视她的人变多了,但一段时间后,又减少为了一个人。
云乘月一边收集各式各样的情感,锤炼新剑,一边暗中观察着白玉京的动静。
十二月的第一天,杜敏提着礼物上门拜访,说是为那天她出手相助之事道谢。
“我将祖母带出来,单独赁了个屋子住,可不能让那徐家子照顾祖母,我那姐姐也是太不成器……”
但通过暗中传音,她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
[我找到了其他几个人,他们身边都有人在最近去世,而且都是突发恶疾而死。有一个人叫牛小禾,他曾在城北当守城军,他好像在找云道友……他说,他妹妹出事那天,云道友也在城北。]
牛小禾……
他竟然真的在查妹妹的死因。他必定已经得到了一笔抚恤金,但仍不愿放过妹妹的死。
也许,这也是个可用之人。
云乘月接过杜敏带来的礼物。她一边微笑着,嘴上说一些不出错的客套话,一边通过神识传音告诉了杜敏消息。
[先发道心誓,第一,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绝不能向任何人泄露和我有关的消息。第二,我发出的指令,必须遵守。]
杜敏一怔。
云乘月静静凝视着她。
杜敏露出一个坚毅的表情,很干脆地发下了道心誓。
云乘月微微一笑。
[好。那么,回去告诉他们,先问问自己:能不能为了真相,承担丢掉性命的代价?能,就继续。不能,就让他走。先让他们发道心誓。]
[十天后的夜里,在太清令举办的时候,选一个隐蔽之处,你们在那里等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杜敏微微点头。
有了方向,她看上去沉静多了,再没有那天的鲁莽。也许,那种鲁莽激愤本身也是悲痛所致。
[云道友,我其实已经大概知道答案,可我还是想亲口问一问,我爹……真的死了吗?]
云乘月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杜敏眼中的光熄灭了。
[是有人杀了他吗?]
云乘月再次点头。
杜敏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那是熊熊燃烧的仇恨的烈焰。
[云道友,我希望你也能发下道心誓,必定会惩戒那杀了我爹的贼子……惩戒那杀了我们所有人亲人的贼子!]
云乘月点头,郑重道:“我发誓,必诛此獠。”


第182章 布置
◎太清剑之力?◎
原本, 云乘月一直有些烦恼,自己在白玉京里太显眼,随时处在监视下, 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做。
但现在,有了杜敏这个代理人, 她就能通过她做很多安排。她还能共享拂晓的“穿越空间”的能力,能够更加自如地接触杜敏,而不被发现。
不光是杜敏,还有牛小禾。在妹妹出事后, 他确实收到了一笔钱, 但他全部留给了父母,自己出走军队, 发誓要查清妹妹死亡的真相。
云乘月将护身蝉的不对劲告诉了他们,并且祭出了“照天教”的名号。同时,为了方便教众之间的联络, 也为了增强大家对照天教的认同, 云乘月还做了信物。
那是用灵石制作的正圆形薄片,正面刻了“三人成众”的“众”字,背面刻了日月。
云乘月把信物交给杜敏,信口编了一句:“这令牌象征着我们照天教的教义,如何重开天日、照彻长夜?就是要我为人人、人人为我。三人成众,有什么事难得倒我们?”
“我在其中刻下了生机之力。你们随身带着,万一被那护身蝉攻击,它可以为你们阻挡。”
杜敏郑重地收下了。
她回去的第二天, 就传信告诉云乘月, 说果然有教众遭遇了护身蝉攻击, 如果不是佩戴了这枚令牌, 说不定过段时间也“突发恶疾而亡”了。
杜敏感佩道:“教主果真料事如神,大家都十分服气。”
云乘月觉得这令牌不错,就联络薛无晦,告诉他白玉京里也有了传教的基础,可以开始着手铺陈。
“……我还做了令牌当信物,能起到预警、防御的作用,不如人手一份。”
“甚好!有信物在,照天教才更有凝聚力。我却是想漏了这一节。”薛无晦露出喜色,“我这里也有进展,还是大进展。”
云乘月问:“怎么回事?”
薛无晦便冷笑:“你道如何?庄梦柳下令,要各州都‘严查死灵和半死灵’,州官就想出了鼓励举报和连坐的主意,这下,管你什么死灵不死灵,凡是有私仇的、有恩怨的,还有嫉恨别人的、求财求色的,全都不管不顾相互举报,现在外头一团乱!”
云乘月吃了一惊:“他怎么会出这种昏招?”
“也不算他的错处。各州世家林立,又都有修为傍身,政令确实容易被扭曲。”大约是感受过当皇帝的不易,薛无晦竟然帮贼子说了一句话,“他本人应该也想得到后果,但——他可能已经不在乎了。”
“不在乎……他为什么不在乎?难道,明年七月半的岁星之宴,他不光是要大规模屠杀修士祭天,而是……”
云乘月喃喃道。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云乘月,你想的是不是和我一样?”
“你呢,你想的又是不是和我一样?”
“如果你想的也是他发了疯、失了智,那就一样。”
云乘月苦笑:“所以,他明年真的打算杀光天下人来祭祀神鬼?”
薛无晦呼出一口气。他那边似乎很冷,说话伴着风雪的呼啸,也让他说出口的话变得很冷。
“明年就是整一千年。距离岁星网的修建,正好一千年。云乘月,你应该明白这代表什么。”
“我明白。”云乘月轻声说,“天要塌了。”
天——这由岁星网构筑的天空,即将迎来寿命终结。
而岁星网是一道屏障,是防御天外神鬼入侵人世的屏障。一旦岁星网崩塌,神鬼就会重新降临。这些吃人的、被隔绝了一千年的神鬼,会怀着怎样的怒火,又会对人类做出什么?
“庄梦柳总不可能是想通过主动祭祀,来让神鬼满意,好留下他的命吧?”云乘月喃喃道。
“谁知道?兴许他就是这样想的。”薛无晦冷淡道。
云乘月叹了口气:“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他以前骄傲不输你。”
“时间能让一切改变。”薛无晦还是那样冷淡,又犹豫了一下,声音不觉放柔,“但我很高兴,你没有改变。”
她真的没变吗?
云乘月也说不好。
但至少,她更加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目标。
云乘月本来还打算去找虞寄风。这位荧惑星官在罗城中对她许诺会帮她,可入京之后,他却从来没有露过面。她天天都去白玉京星祠转悠,远远看见了几次辰星,却一次都没见过虞寄风。
还是诸葛聪给她递了消息。
“听说前不久,荧惑星官触怒陛下,被罚停职,如今软禁在司天监中。此事秘而不宣,我也是偶然得知,万望云道友勿要透露消息。”
虞寄风被软禁了?怪不得他一条消息都没回。
可为什么?
难道庄梦柳发现了他的二心?
云乘月有心想要潜入司天监查探一番。然而,那毕竟是大梁心脏重地,守着无数秘密,其中空间层层叠叠,比诏狱更加难突破。
云乘月虽然能共享拂晓的穿梭能力,可面对这种复杂的空间架构,拂晓的能力还是太过稚嫩。
连续三天晚上查探无果,云乘月只好无奈退回。
没想到,在这第三个晚上,她刚回到朝暮巷不久,就有不速之客上门。
“云乘月,你为何暗中窥探司天监?”
……
冷月如蝉,高高栖在夜空。
云乘月坐在院子里,一边吃迟到的晚饭,一边看书,就迎来了一位立在墙头的客人。
客人来者不善,是径直破开了这小院的防御阵法,凛凛然地踩上了她的院墙,居高临下,扶剑斥责。
“云乘月,你为何暗中窥探司天监?”
【获得蓝色情感,薛暗的质疑】
【你在他眼中,一直是个问题多多、麻烦重重的人物,可以入选“飞鱼卫有史以来最棘手的重罪犯前十名”。现在,他的心态是:你果然又给他找麻烦了。】
【没什么用处的情感,可以作为其它情感的养料】
云乘月慢吞吞地嚼着面,没有马上抬头。这是她在罗城磨炼出的手艺,只要炒好一碗臊子、保存好,就随时都能拥有一碗香喷喷的拌面。可惜白玉京不临海,不能做成鲜美的海鲜面。
她当然早就感觉到了有人在攻击她的阵法,只是觉得能正面攻击阵法的人,也不会太过危险,所以觉得吃面要紧。干拌面要讲究时间的,吃慢了面坨了,就不那么好吃了。
“云乘月!”
来人大约从未尝试过被人无视的滋味,不仅提高了声音。虽然只是一点微小的波动,但对他这种惯来冷淡示人、言语不多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感情波动。
云乘月拿起手帕按按嘴角,又喝一口水漱漱口,才抬头招呼:“晚上好,薛将军。这么晚了,你还戴着面具呢?”
薛暗笔挺地站在院墙上,眼神大概很冷。不过谁知道呢?离得有点距离,他眼睛也没有大到失常,所以云乘月只能猜测。
“你为何暗中窥探司天监?”他冷冷质问。
云乘月看看他,再看看桌子。面吃完了,但她还有点心没吃呢。这是今天新鲜出炉的马蹄酥,她刻意留到饭后才吃。
“薛将军吃过了吗?”她提议,“看你风尘仆仆的,要不下来边吃边聊?”
【获得蓝色情感,薛暗的错愕】
【他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怎么会有嫌疑人邀请他一起吃饭?】
【没什么用处的情感,可以作为其它情感的养料】
薛暗瞪着她,一动不动,声音绷紧了一些:“我是问你……”
“下来一起吃嘛。”云乘月不以为意,笑道,“一起吃的话,我就告诉你。”
薛暗:……
【获得蓝色情感,薛暗的怀疑】
【原来你真的在邀请他一起吃饭。为什么?莫非你早有准备,所以在食物中下了毒?】
【没什么用处的情感,可以作为其它情感的养料】
没想到,这位薛将军的情感还挺丰富的。云乘月瞟了一眼《云舟帖》的情感池,略感满意。
她慢悠悠道:“放心,我没下毒。”
他仍是不动;长身玉立,背对月光。半面白玉描金的面具遮住他大半面容,只露出两只漆黑的眼睛,还有一截苍白如石的下巴。鬼气森森的。
也不知道他具体都想了些什么,在好一会儿的僵持后,他才跃了下来。
“坐。”云乘月犹豫了一下,忍痛分了一枚马蹄酥出来,单独放在旁边,“这个给你。”
薛暗看看点心,再看看她,吐出一句:“我不吃,你吃罢。”
“哦,那太好了。”云乘月舒了口气,赶快将点心拿回来,又咳了一声,“不是我舍不得……这是卢记的点心,排队长得很,我今天才第一次买到。”
薛暗嘴唇动了动,说:“啊,这样。”
气氛忽就缓和许多。
云乘月怡然自得地吃着点心,薛暗在边上看着。片刻后,这位薛将军惊觉不对劲:怎么,他难道是来看她吃点心的?
他立即沉下脸:“云乘月,你为何……”
“听见了,听见了,我又不是健忘症。”云乘月咽下点心,满足地点点头,决定下次和杜敏他们开会的时候要带一些过去,“我告诉你就是。”
这样好说话?薛暗反而又迟疑起来。是不是有什么古怪?说起来,这人前不久才被他伏击过,现在表现得这样友善,本来就很奇怪。他暗忖着,又纠正自己:不,云乘月这个人一直都很奇怪。
“从实交代。”薛暗板着脸。
他这副样子……和薛无晦更像了。云乘月也在暗暗思索,做出好几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