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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得,当乐陶走过来的时候,周围的人忽然就跪倒了一大片。他们在发抖,也在不安,并且用这种不安掩饰着背后的饥饿与凶狠,还有野狗一样的窥视——饥饿的流民们总是用看待食物的目光看待一切,哪怕对方是个漂亮整洁、牙齿洁白的贵族少女。
但当乐陶散出一点修为后,在沉重的压力下,一切窥视都消失了。
他记得自己仰望着她。那一瞬间,他居然以为她是来吃他的,并因此感到心满意足;被这样一个浑身都是光晕的人吃掉,应该是他最好的结局吧?
他这样想,却没想到她牵起了他的手。
从此之后,他就一直跟着她。
其实从那天相遇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想要叫她的名字。当时他还是个不通礼仪的野蛮人,想叫她的名字,也只是想告诉她,她很漂亮、他很喜欢她。
但当他低头看着自己赤礻果而粗糙的脚,丑陋的大肚子,还有肮脏褴褛的衣衫,再看她干净的笑容时,就油然而生一种胆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是暗暗在心中发誓,要一辈子都跟在她身边。
他想要一直看着她。
往后的日子,无论是念书、学习兵法,还是日日夜夜的操练,他总是最刻苦的那一个。别人做十遍,他就做一百遍;他很怕自己没用,被她丢下。
当年他就是因为没用,而被拿去给人吃掉,如果他以后也没有用,是不是也会被她丢掉?
这恐惧深深地扎根在他心中,然而连他自己也是很久之后才意识到。
他只是察觉,自己拼命地在接近她。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追逐得太用力、接近得太过分,从始至终他又只看着她一个人,于是这份感情慢慢变了质。或许也不是变质,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怀揣着这个想法。
——恋慕的想法。
所以,当她大大咧咧跑过来,说要和庄氏联姻时,他才会勃然大怒。然而出于内心的怯懦,他不敢明说自己的心情,甚至当她隐有猜测时,他选择慌张地走开。
所以,之后一次又一次,他都表面沉稳、内心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发觉了她的若无其事,却不敢问这是不是一个明确的拒绝。
其实归根结底,在他心中,无论他后来再如何战功赫赫、如何被人器重,在她面前,他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流民的孩子,是一无所有、肮脏狼狈的贱民,而她一直是那个开朗潇洒的贵族少女。
他们之间隔着壁垒鸿沟,起码在他心里如此;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他就一直保持缄默。只要不说,他们还能维持主将和副将的距离,而一旦说了,也许他连这点距离也保不住。
然而,大约她早就看出来了。
看出来的不仅是她,还有曾经的夏王、后来的大夏皇帝,所以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才用带点漫不经心和戏谑的语气,说要调他去另一支军队,当个大将军。
那时,皇帝陛下站在高处,迎着烈风,衣袍翻滚如云。他好像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总是凝视远方,如同等待谁归来。
但陛下回头时,已经又是那个掌控一切的帝王。他居高临下,望着跪伏在地的申屠侑,淡淡开口。
“怯懦之辈,最大的障碍在己心,不在他人。”陛下说,“申屠,你什么都好,唯独心思太重、想得太多,反而不如乐陶勇往直前。”
他当时很自然地说:“臣自然不如乐将军。”
陛下摇头,断然道:“罢了,朕助你们一回。你先去将稻城那些冒你名头闹事的人处理了,之后去领东安军的印,等过几年仗打完了,你就去和乐卿成婚。”
陛下总是冷淡而又不容置疑。
他已经忘了自己当时如何应答,只记得心脏一瞬被气体充满。他答应了吗?是答应了。他总还是怀着那份隐秘的期望。可是答应了,却又不敢和她明说。
居然还是永诀那一天,她自己笑嘻嘻来拥抱他,说等他将来真的成了独当一面的将军,她就接受他的心意。
他高兴得快发疯了。
他开始不断想,今后要如何如何对她,要告诉她什么什么,要和她一起去做什么什么事情……
唯独没有想到,他们再也没有以后。
他其实是知道的。他明明知道,她因为偶然遗失了《天下经略》的副本,自觉有愧于陛下,始终在努力寻找;他明明知道,她回京是为了支持陛下修建岁星网,必然会面临无数阻力……
但他仍然为了自己的愿望,暂时离开了她。
那一天,还是他亲口说服她,让她暂时启用申屠辰为副将。
申屠辰是个年轻的军人,是他在路边捡回来的。同样是流民的孩子,同样学习兵法学得很快,性格同样沉稳;乐陶说得对,他看见申屠辰就像看见了自己。
而且,他下意识觉得,他自己被乐陶捡回来,从此待她忠心耿耿,那么申屠辰被他们捡回来,应该也会对定宵军忠心不二。
他错了。
那个年轻的孩子,早已被其他世家收买。他不是他们,他吃不得军中的苦,梦想去京中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
申屠辰背叛了他们,而遵照外人的指令,将乐陶和其他士兵引入了埋伏。
后来,他查清了一切真相,亲自提着刀,将已经成婚生子的申屠辰从家里拽出来,先当着他的面斩杀他的妻儿,再一刀刀将他杀死。哀嚎传遍了半个白玉京,鲜血从门缝中流出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那座屋宅都无人敢靠近。
看似他替乐陶报了仇,但他仍然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能够更谨慎一些……
如果能够更勇敢一些……
如果不是他被自己的怯懦束缚,如果他早早安排好一切……
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他什么都没有表达,什么都没有传达,最后被其他人推着才肯迈出一步,而那恰恰是一个错误的时机。如果早一点,如果晚一点;如果早就下定决心,如果始终保持缄默。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这是后悔么?也是。
但更多的……还是他对自己怯懦的痛恨。
……
听完了这一切,云乘月陷入沉默。
良久,她深深叹了口气。
“你觉得……”
她缓缓开口:“如果我对你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比如苦口婆心告诉你,换一个人在你的位置,也不可能做到更好。或者说,没有千日防贼,你就算那时候安排好了,后面可能也有不幸。”
“你看,老薛不就是个例子……算了你别瞪我,好的好的,那是你们尊敬的陛下。”
云乘月咳了一声,肃声问:“你觉得,我说这些话有没有用?”
申屠侑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有些低落地回答:“如果两三句话就能开解执念,那又谈何执念?”
云乘月立即点头:“对,其实我也这么想。”
“所以……”
她一手托起“懦”字,一手托起“生”字;黑白二色光芒映在她脸上,将那个本该优雅从容、丽色无双的笑容,生生映出了几分狰狞。
“我打算用暴力一点的方式呢。”
申屠侑望着她,忽然流露出一点惊恐的神色。
“姑娘……!”
已经来不及了。
云乘月毫不犹豫地双手合拢,让升级过后的“生”字重重撞上“懦”字。
铛——
铛铛铛铛铛——
她微笑着,手里抡着“生”字,连续不停地敲击“懦”字。
申屠侑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浑身死气也不停颤抖。
终于——轰!
黑色的粉末四散开来。
云乘月收回手,也收回生机书文。
她拍拍手上的黑粉,看了一眼申屠侑头痛欲裂的神情,唇角弯起,轻描淡写道:“这不就好了?其实也不会死的,对不对?”
只是痛一点罢了。
申屠侑气息奄奄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居然浮出一个诡异的念头:陛下有这么个皇后,其实也挺搭的……
第90章 招魂
◎当年事◎
当薛无晦和乐陶再一次见到申屠侑时, 他们眼前出现的……
是一个被云乘月单手拎着、四肢悬空,整个人等比缩小了一半的袖珍申屠侑。
青年冲他们苦笑,四肢无力地动了动, 有气无力道:“拜见陛下……拜见将军……”
薛无晦:?
乐陶:?
云乘月一脸淡然:“人我带出来了,不用谢。”
她将袖珍申屠侑往地上一放, 自己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伸了个懒腰,长叹一口气。
“累死我了……”
一直趴在旁边装死的小麒麟,小心地一步步挪过来, 两条前肢抱住她, “咩咩”了几声。
云乘月顺势将它抱起来,随手撸了两下它的下巴。小麒麟原本竖着耳朵, 一双圆溜溜的青色眼睛观察着她的表情,此时则渐渐眯起眼,还无意识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手。
“……云乘月。”
她的眼睛都快闭上了, 又不得不睁开, 朦胧地看了薛无晦一眼:“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趁着还没天亮,让我再睡会儿……”
一睁眼,薛无晦就蹲在她面前。他好像是第一次用蹲下这种方式……这种不太正式、不太严肃的姿势。他盯着她,伸手撑开了她的眼皮。
“你身体大好,根本不需要睡觉。”他冷酷地说,“说说看,你对申屠做了什么, 才让他变成这种样子?”
“……没怎么样, 就是不得已把他的执念之源敲碎了。”她面无表情, “你要心痛他?那你自己心痛去, 我要睡觉。”
薛无晦一愣,蹙眉道:“非要如此?”
她有点不耐烦地说:“我只想到这一个方法。薛无晦,你不要无理取闹。”
黑色的帝王一噎。
云乘月闭不上眼,干脆用力瞪他一眼,再一把将他的手打开。她团了团怀里的小麒麟,重新闭目养神。
小麒麟在她怀里睁眼,好奇地看看其他人,在看见申屠侑时,它的爪子就紧紧钩住云乘月的衣服,最后将整个脑袋也埋进她怀里。
薛无晦再次伸手,却又犹豫地停在半空中。他凝视她的睡颜,片刻后咽下一声从未发出的叹息,而后随手扯来一床锦缎,轻轻盖在她身上。
“……也是累了。”
他自以为说得冷淡,实际声音却很轻柔。因此,当他起身再回头,就见两名旧部愣愣地看着他。
申屠侑凭空矮了一半,此时站在乐陶身边,像个精致的大人偶。他一脸深思熟虑,看看那名睡觉都睡得不大高兴的女修,再看看站在她身边的陛下。
他谨慎发问:“陛下,这位是……”
“她没同你说?”
薛无晦略沉下脸,流露出明显的不快:“她是朕的皇后。”
饶是有所准备,申屠侑还是微微睁大眼,并紧接着低垂头颅,以掩饰自己震惊的神情。他身边的乐陶很同情也很理解地看着他,用眼神表示:没关系,我懂,我也很惊讶。
薛无晦再瞥了一眼那只在皇后怀里装死的小麒麟,才缓步走过来。他大袖一拂,便有死气缭绕;这些黑色的烟雾迷离而纯净,悄然附着在乐陶、申屠侑二人身上,舒缓了他们二人的痛苦。
尤其申屠侑,更是立即跪下:“多谢陛下!”
“不必,也只是为了说话更顺利些。”
薛无晦随口道,又走到一旁。漆黑的死气升腾、缠绕,最后化为一把座椅。
帝王坐了上去,双手随意搭在两侧扶手上。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两位旧部,就让他们齐齐垂首、后退一步,同时单膝跪地。
“拜见陛下。”
“拜见陛下。”
他微一颔首。
“说说看,”他单手支颌,长发散落如瀑,“其他人的魂魄都去了何处?”
乐陶与申屠侑悄悄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发觉了迷惑不解之色。
“陛下是说……”
薛无晦长睫微垂,眼中漆黑翻滚如雨雾,但他声音平静无波,又如无澜的死水。
“人死之后,魂魄尚存。然而,世上并无轮回转世;人死之后,除非执念深重、化为死灵,否则魂魄都会烟消云散。”
他淡淡道:“不过,生前修为越精深,死后魂魄消散越慢。算起来……当年追随朕的人们,若不出意外,也该在千年中魂飞魄散了。”
申屠侑抬起头,神情一动:“陛下难道是说……有人魂魄尚存?”
薛无晦颔首,却不多说,只又看向乐陶:“乐卿怎么看?”
乐陶看看他们两人,抓抓头发,试着猜测:“呃……陛下是说,还有其他人也成了死灵?”
薛无晦面无表情:“的确有一些,但不是全部。”
乐陶明显没听懂,愈发疑惑。申屠侑心思细腻得多,此时眼神微动,流露出惊讶之色。
薛无晦伸出右手。
在他掌中,黑玉虎符悬浮而缓缓转动;线条扑拙的虎头吞吐死气,不多时,就吐出了两道微缩的人影。
那两人虽然有些模糊,五官、衣饰却都很清晰。一人高冠广袖、高举占筒,仿佛在仰天疾呼;一人形容狼狈、神态狰狞,四肢呈现出逃跑的状态。
两人一怔:“这……封栩?还有洛楚南?”
封栩自然是浣花城中的封氏命师,洛楚南则是洛小孟的先祖,也就是蛊惑他、许诺说要给他好处的那只死灵……可惜,洛小孟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平白吃了一番苦头,还被司天监抓了去。
“天下十三州,是因为当年追随朕的肱股之臣有十三人。”
薛无晦托着虎符,道:“除了你们二人,以及封栩、洛楚南之外,还有另外九人。再除去那名罪魁祸首,便是八人。”
“为了确认他们的魂魄是否还在,朕曾试过招魂。”
帝王苍白修长的手轻轻一抬,虎符也顺势飞起;原本静止不动的虎头,竟忽然仰天长啸,吐出一团游动的墨迹。
墨迹在半空飘飞,很快形成了两个大字——招魂!
书文形成的刹那,室内阴风忽降,气息陡然冰寒;阴冷的气息四下游走,隐约又形成了无数个细小的“招魂”词语。它们如蛇如龙,无处不在而又无孔不入……唯独在经过云乘月时,悄无声息地分流绕行。
“招魂”二字笔画阴柔,又向外翻卷,如同湿漉漉的水流;这些水流细细蔓延,又形成一只只铃铛模样的图案。
叮铃铃铃——
竟然真的有铃声响起。
如果仔细数一数,会发现摇动的铃铛共有七只。
这时候,云乘月也睁开眼,静静注视着这一幕。她当然没有真的睡着,只是觉得闭目养神很舒服;对于薛无晦接下来要做什么、说什么,她也是很好奇的。隐约地,她还觉得他在其他人面前不太一样,可究竟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