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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沙咀麽地道义峰苑1栋6层C单位,走吧。”方镇岳将呢子大衣往身上一披,便要锁办公室门。
哪知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大作,他犹豫几秒,还是折回去接了电话。
又是一次信息沟通会议,方镇岳五官皱起,虽然很想挂电话,终于还是记得自己已经是个督察,不是沙展了,忍痛捂住话筒,朝等在门口的家怡道:
“你带队去吧。”
“Yes,sir!”家怡点点头,毫不犹豫转身带队奔赴凶案现场。
大家坐上警察时,家怡才忽然想起什么般开口道:“岳哥好像不穿西装了诶。”
“他穿西装浑身不舒服的嘛,要是能穿运动服来上工,岳哥肯定会那么穿啊。”九叔笑应,那就是个不修边幅的人。
“不过这件呢子风衣岳哥好中意,他穿着还挺潇洒的,肩宽腿长嘛,有范儿。我去年看岳哥穿,差点也没了一件同款啊。”Gary道。
“我是不会买呢子大衣的,光那一件衣服就十斤重啊。我还是穿我的夹克吧。”三福抖了抖自己的外套。
“你是准备一辈子单身了,当然爱穿什么穿什么喽。人家岳哥还是想拥有配偶的,当然要打扮打扮了。嘿嘿……”刘嘉明说罢神秘兮兮道:“早上岳哥下车的时候,长呢子大衣一甩,那么一旋身,啪一下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大步流星……我看到车库里投诉科的女督察一直盯着他看呢~”
“哈哈哈,岳哥的桃花运来喽~”三福也跟着起哄。
只是大家哈哈笑间,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家怡。
便见女沙展含着笑,虽然好似在听他们讲话,却隐现若有所思神态。
众人瞎扯了一路,警车门一打开,下车时各个收敛起表情。
仿佛警车外有一层变脸结界,跨过结界便会收获一张冷峻面具,人人变成严肃警察。
走进小区,看街坊邻居看热闹的趋势,就知道1栋在哪里了。
徐少威和刘嘉明拨开围观的人群,家怡穿过两人中间,拉起警戒线,一边往胸口别警官证,一边朝2名等在这里的军装警点头示意:
“CID B组,沙展易家怡。”
“易沙展。”其中一名军装警走到她跟前,带着她走进楼栋,一边走一边向她介绍基本情况:
“这是看更老伯白伯,死者是这栋楼住户家的孩子,白伯每天都能看到他,就最近一周没见人。”
家怡留下刘嘉明在这里跟白伯录口供。
上电梯后,军装警继续道:
“发现尸体的是凶案现场对面的邻居,这栋楼是一梯3户,C单位和B单位相对,B单位住户出门倒垃圾时看到C单位门口有烧纸的痕迹,还有半个红色的东西,仔细打量后似乎是血脚印,就报警了。”
“好的。”家怡点头。
“白伯称死者是个4岁的小男孩,叫韦小同,妈妈叫韦美霞,是个单亲家庭。”军装警想了想又道:“白伯还说,韦美霞是怀孕的时候搬进来的,之后一直在这里住了快5年。之前常会有一个中年男人来见她,西装革履的,梳着油头,成功人士的样子。但是最近一周多都没有来过。
“哦,还有,白伯说韦美霞昨天晚上22点多出门,之后他没有见韦美霞回来。”
家怡越听越觉得对方信息获取的角度和细致程度很不错,比以往接到报案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获得第一手简要信息的军装警要详细的多。
“你叫什么名字?”她忍不住挑眉问道。
“回madam!警号20447,梁书乐。”军装警一步跨出电梯,转头格外标准地朝家怡敬了个礼。
“做得不错。”家怡朝着他点点头,才转向敞开着门、由一个军装警站在门外守着的第一凶案现场。
法医部和法证科已经先到了,正在屋中勘察和检查。
家怡一队人同样穿上鞋套、戴上口罩和帽子,先后步入房间。
家怡左右四顾,只觉后脑勺一阵凉风,四周阴恻恻的,一步踏进屋,却像踏进鬼片之中。
房间窗户全部被红纸糊住,阳光打进来全变成阴惨惨的暗红色,映得警察们各个脸色古怪,眼神发绿。
正门口墙根处摆着一串燃灭的白蜡烛,烛泪张牙舞爪地伏地四溢。
法证科的阿杰正蹲在墙根处取证,那里摆着几个瓶瓶罐罐,瓶子里有头发和些奇怪的液体;罐子里是干涸的血迹,腥臭招惹蝇虫来此产卵,不同阶段的虫在罐地爬动……
地上许多血脚印,即便是外行也看得出,留下脚印的人步态凌乱。
抬起头向前看,暗屋中没什么家具,墙面上贴满大大小小的符文,连白墙上也被用红色液体写下了一些扭曲难辨的字迹。
头顶密密麻麻全是符咒,黄符纸、白符纸、黑符纸,长的、短的、大的、小的,密密匝匝被人贴在房顶,中间还穿插有一些奇怪的绳索和铃铛。
法医官和他的助手蹲在尸体前,将尸体挡住,但地上四漫的血迹仍让人得以想象死者的惨状……
就在大家屏息打量四周时,里屋卧室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吓得Gary一句粗□□出:“我草!”
随即本能后退,直撞上身后的徐少威。
“!”家怡也被吓得心里一哆嗦,想要向后退,听到Gary的粗口,又忽然被拉回些理智。
这世上没有鬼!
脑内大声朝自己吼叫过后,她一把拔出枪,保持枪口向上,避开血迹血脚印的同时,快步朝卧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询问:
“什么事?”
第216章
Diane忙从卧室走出来,朝着家怡等人抱歉道:
“Sorry啊,刚才看到一个罐子,里面装着许多剪下来的指甲,检查的时候里面忽然爬出一只甲虫,我吓了一跳。”
“呼……没事就好啦。”家怡这才收起枪,转头一看,便见Gary几人各个举着枪一脸戒备。
一群惊弓之鸟忍不住自嘲哂笑,徐少威也稍微退后一步,退回家怡身后。
如果Diane没有从卧室出来向大家解释情况,这会儿徐少威一定已经追到家怡身前护住她了。
“九叔,你带着Gary采集一下街坊的口供吧。”家怡再次悄悄吐出一口气,转头对九叔道。
“OK,madam.”九叔和Gary点头离开‘鬼屋’。
今天大光明哥没有来,Diane姐如今已经晋升为科学鉴证主任,拥有独自带队勘察现场的能力了。
Diane和家怡对视一眼,两个小小独当一面的女人颔首致意后便又各自继续各自的工作。
法证科之前已经勘察过现场,照片也全部拍过,阿杰想去撕下窗户上的红纸,家怡却制止了他,“案件侦缉结束前,现场先保留原样吧,多谢啦。”
屋子里的灯是普通住家的暖黄光,如果是正常居住,必然会觉得很温馨,但当下便显得昏暗阴森了,法医官和法证科的同事不得不将带来的所有冷光电筒打开,以确保工作中不会遗漏线索。
“十一姐,找到屋主的证件了,韦美霞,29岁……”在卧室跟Diane一道勘察的三福拿着一叠东西走出来。
“三福哥,麻烦你打电话回警署调一下韦美霞的信息。”家怡开口道,“顺便调一下这里座机的通信记录。”
“OK.”三福立即走向这间屋的座机,拨电话回警署。
待基本部署结束,家怡终于转头看向法医官许君豪,深吸一口气,她伸手入兜,捏住自己的小笔记本,随即跨步走向许sir和那具一直未来得及查看的小童尸体。
……
人一生中到底要受多少苦难?
生病,被同学霸凌,被朋友欺骗,被男朋友辜负,被同事欺负,被上司打压,被商贩坑……
总该有一处避风的港湾吧,父母啊,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啊,生我养我的父母啊,说一切都是为了孩子的父母……
可是为什么,会有人终其一生最大的苦痛,都来源于父母?
家怡站在虚空中,看着心流影像中的场景,感受寒流涌入心房,顺血管蔓延全身。
4岁的小男孩韦小同被绑上手脚按在地上,骑在他身上的人,被他喊作妈妈。
小童口中一叠声的‘对不起’,哭得涕泪横流,却仍没能阻挡母亲的动作。
女人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捏着符纸,点燃后看着它迅速燃烧。随即一把按住小童左手,使之压在一张符咒上,她口中念着‘乖’,却在小童惊恐眼神下将一枚一指长的长钉压在他掌心。
女人握起锤子,举起时微微犹豫,可转眸看到小童的脸,终于还是一咬牙,挥臂下锤。
皮肉被穿破的声音很细微,却在惊惧之下被放大,皮开骨裂仿佛爆发出山崩地裂的巨响,惊得女人啊啊大叫。
小童瞬间尖叫蹬腿,不住挣扎。女人骑压得更用力,并扯过一张布巾,塞住了小童的口。
布巾不大,不会使哭闹鼻塞的小童一时便梗住呼吸,却能降低他的音量,使他不至扰民。
小童哭声一低,女人立即连击两下长钉,使小童手掌下压着符咒,一起被死死钉入地板。
她咬着牙,像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哪怕再钉小童右手时仍有迟疑,却流着泪仍坚持挥锤。
不顾身下骨肉的痛楚和挣扎,她心里只有自己要做的事,如痴如狂、如魔怔般地实施那计划。
“叮!叮!”一声声锤击长钉的声音,在低低哭嚎中显得格外高亢。
每一声都让女人肩膀发颤,却从未能制止她的暴行。
长钉钉入地板,鲜血从掌心流出,染红符纸,后顺着钉孔渗入地板。
小童不断哭闹,口中咬着布巾想要吐掉,却始终不能,只得含着布巾含糊地哭:
“妈妈……妈妈我错了……妈妈……呜呜……好疼啊,妈妈……”
他或许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但既然妈妈这样做,那一定是他做错事了吧。
但哪怕他求饶,哪怕他认错,这一次妈妈都没有停手。
将原本被养得白胖的小童钉入地板,即便女人松开他,他也动弹不得时,女人终于松口气。固定儿子这件事仿佛耗尽了她所有力气,衣衫和头发被汗水打湿,她瘫倒在一旁,看着被疼痛和恐惧折磨着的孩子。
最纯洁孩子的痛苦,是对恶神最慷慨的献祭。
女人瘫坐了一会儿,忽然捂脸嚎啕大哭起来,可转瞬又忽然变得坚毅,她站起身,双手握拳,对小童道:
“妈妈是为了你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过上好日子,你才能跟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吃好的,穿的好的,有很多很多钱,做李家的少爷,出门有车坐……不被人戳脊梁骨,不被欺负……”
她呼吸渐渐急促,转身一把从桌上拿起另一根更粗更长的铁钉,和差不多大小的木钉,随即又跪回小童身边。
她用手指蘸了儿子的血,在小童额头、手臂、心口等处画过符咒,随即再次将目光落回小童脸上。
4岁的小男孩脸蛋嘟嘟的,婴儿肥使他显得格外可爱。
儿子像妈妈,小童五官肖想貌美的女人,是个即便狼狈哭喊仍很可爱漂亮的孩子。
她将孩子生得这样好,养得这样好……
“啊……啊……”女人忽然埋首抱住自己,崩溃大哭。
直到几分钟后,才抽噎着恢复些状况。
她骑在儿子身上,踟蹰、犹豫、苦痛、挣扎,面上表情时而狰狞仇恨,时而痛苦无助。她的状态如此危险,仿佛下一刻便会发疯。
可某些执念巩固了她的心,强大了她的意志,在最后一刻,她还是没能放弃这场献祭,将那枚铁钉钉入了儿子的眉心——
一下一下的锤钉,那小小暖暖的身体在自己胯下抽搐、挣扎,渐渐没了动静,失去温度。
她眼中的光彩也渐渐流逝,只木讷讷地钉钉,又起身用力起出砸破坚硬头骨的铁钉,将木钉轻松钉入铁钉开疆拓土后留下的深长伤口。
仪式终于完成,女人失去所有力气,铁锤脱手,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她似浑然未觉,只垂头如丧尸般对着儿子的尸体。
四周的一切好像都静止了,只有鲜血还在向外流淌。
汩汩的红色江河渐渐汇聚成红色湖泊,它好像收摄了女人的心魄,她一步步后退,害怕鲜血碰到自己的脚。
待退到墙角,后背撞上冰冷坚硬的墙壁,痛苦终于完全战胜了她。
身体软倒在地,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喉咙中发出‘呵呵呃呃’的声音,声音渐小,人也渐渐不动了……
……
凶案现场,看到这一切的家怡浑身发僵,齿寒心凉。
望着小童的尸体,她感到微微窒息。
转头穿过人群走向屋外,在楼梯转角处推开落满灰尘的小窗,顾不得尘土飞扬,她大口呼吸窗外新鲜的空气。
鼻息间彻底没有了血腥气,闭上眼努力回想美好的事情,几息后才觉好些。
三福和徐少威一齐因为担忧走到门口,皱眉打量家怡背影。
两个男人互望一眼,似乎在无声地沟通谁去安慰一下易沙展,最终三福凭借更开朗主动的个性获胜,率先迈步走下楼梯。
“……”徐少威站在原地,一路盯着三福的背影,直到他站在易家怡身边。
“怎么样?还好吗?”三福伸手帮她扇了扇风,声音压低,尽量放柔。
“没事……”家怡仰头朝三福艰难笑笑,又深呼吸几次,才点头道:“回去继续工作吧。”
“你ok吗?不然你交代我和少威做也是一样。”三福拦了她一下。
“OK的,就是有点残忍……我会没事的。”家怡摆出爽快的笑容,反过来拍拍三福的肩膀,率先迈步上行,重回罪案现场。
许君豪做完了初步尸体检测,一边叮嘱助手和法证科的阿杰把钉住尸体手脚的长钉拔出,以便将尸体带走,一边站起身伸展了下腰身。
转头看见家怡,他迈步走到她跟前,先观察了下她表情,随即摘下手套,递了个酸梅糖给她。
家怡没有推拒,拆开后送入口中,让酸甜滋味冲淡胸口闷闷涩涩的感觉,才朝着许sir笑笑:
“多谢许sir。”
许君豪朝她点点头,随即开口叙述起尸体状况:
“凶手先钉住死者四肢,致使死者小便失禁……致命伤是额头的穿孔伤,加失血过多。死者喉咙充血,显然死前有奋力哭喊。
“死者身上暂时未发现其他虐待伤,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天晚上,具体时间还要量过肝温,解剖后再确定。”
“明白。辛苦许sir。”家怡点了点头。
许君豪转头见小童手脚上的长钉已被拔出,便安排人将尸体带走。
这时法证科也做完了第一次的现场勘察,Diane走到家怡跟前,一边检查今天收取的所有证物,一边对家怡道:
“房间内只有一个人的血脚印,包括其他灰尘脚印也是一样,根据脚印尺寸、脚印宽度、压力习惯等做推算,凶手身高大概在155cm到165cm之间,标准体重,视觉上应该不胖不瘦。”
“以看更老伯的口供‘死者是跟母亲韦美霞同住’做依据,室内的脚印应该都属于死者母亲。”家怡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