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虞意让薛沉景领着在这片岛屿上四处转了转,直到消食过后,重又踏入海湾岛的灵泉内。
薛沉景再一次孤家寡人,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他削了一些树岛枝叶,照着系统发给他的图片,打算做一做虞意嘴里所说的大摆锤。
这样有事可做的时候,时间便不再那么难熬。
昼夜在这片海上安静地轮替,薛沉景身边垒起了高高一叠木头,从小的结构部位,到大的支架,满满当当堆叠在一起,即便是再细小的部位都刻上了符文。
系统第一次见识到宿主的手艺,惊叹不已。薛沉景哼了一声,大言不惭道:“不管什么游乐园,给我一点时间,我完全可以给她造出来。”
一束雷柱从月牙湾岛屿深处直冲天际,雷光照亮薛沉景的双瞳,他抬目望过去,这一次虞意构建剑境,比前一回的动静更大,小岛上游走的雷束与天相连。
雷光炸开的瞬间,薛沉景除了感觉到她的剑意之威,倏忽间还察觉到一些别的异常的力量波动,他猛地站起来,再凝神去感觉时,却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与此同时,系统忽然在他脑海里叮了一声。
【系统:叮——副线剧情“望野妖魔道”已开启。】

望野妖魔道,他的心火所遗失之处。几乎是在系统声音落下之时,薛沉景便感应到了一瞬自己的心火所在,他转过头,扬目往内陆的方向看去。
晴朗的夜空下,空气中忽然荡漾起水波一样的涟漪,隐匿灵岛的结界轻微震动,外面传来惊天一声巨响,薛沉景伸手划过一圈圆弧,弧光结成一面水镜,映照出外围岛屿的景象。
群岛之外,来了一艘高大的战船,身穿各大仙门服饰的修士正从船上飞跃而出,开始破解他布置在外岛上的法阵。
“真烦人啊,还是被他们找到了。”薛沉景烦躁道,回头看了一眼月牙湾上游走的电弧,纵身一跃,跳入水镜当中。
群岛之外,这一艘战船高三层,甲板开阔,上面站立着各大仙门领队之人,裴惊潮和沈情之亦在其中。

离山剑派的掌教绝尘子苟延残喘多时,终究耗不过天命,于三月前陨落,离山剑派掌教之位由裴惊潮接任,但是掌管离山灵器资源库房的钥匙,他却只给了姚毓秀。
继任大典之后,裴惊潮亲自将姚毓秀牵上了掌教夫人所居的瑶华殿,向所有人昭示她的身份和地位,还亲力亲为为她重新布置殿宇,挑选服侍的侍者仆从,夜夜前去安抚失去至亲的师妹。
离山上下都道新掌教与夫人鹣鲽情深,姚毓秀亦信他与她夫妻一体,心甘情愿将灵库钥匙交予他手,一心期待孝期结束后与他重办婚礼。
裴惊潮接过钥匙,在她眉心一吻。心里想的却是,他这个师妹终于被他削尽了身边羽翼,成了一只被他豢养在楼台之上的小雀儿。
小雀儿只需要偶尔逗弄哄一哄便罢,就算恼怒生气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了,哪怕她现在顶着掌教夫人的头衔,也再没有机会如从前一样,拿着掌教传召令,逼迫他随传随到。
除却离山剑派的权力交替,照花宫中亦有变动。照花宫宫主姜嬉在沉花海中身受重伤,将自己最后所剩修为全数渡入自己女儿体内,为姜娆再多拖延了一年生命。
姜嬉没了修为,满头青丝一夜变白,寿元枯竭而死。临死之前要沈情之立下重誓,要他取来莲种,助姜娆转世,否则必和她一样,往后余生皆以自身灵力喂哺姜娆。
沈情之以前都心甘情愿为少宫主而奔波,就算需要他以灵力喂哺,也绝无二话。
可当他在姜嬉的要求下,立下重誓时,他忽而有些看不懂自己的师尊,复活姜娆似乎已经成了她的心魔执念,到死都不愿意放手。
那一刻,沈情之恍然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将要步入的未来。
沈情之和裴惊潮带着师仇前来围剿魔头,易恒则是带着母命。这战船上的仙门多多少少都带有自己的私心,不过众人都有同一个认知,必须尽快诛杀魔头,不能让他有机会召回心火,释放出封印在望野的万千妖魔。
否则,世间又将是一场动荡。
薛沉景踏出水镜,直接沉入海里,极速地往下坠去,沉入诸岛深处的一个海底洞穴当中。他抹开掌心,催逼鲜血快速涌出,大股血液流入洞穴。
幽暗的洞底忽而亮起一双巨大的眼睛,有隆隆之声从穴中传出,继而带起浑浊的泥沙,一条暗红色的触手从浑水中射出,光是触手末梢便比薛沉景的腰还要粗壮。
那末梢缠到他身上,他伸手摸了摸,“长这么大了。”
随着洞中的庞然大物蠕动出来,薛沉景听到它发出的声波灌入耳中,斥责道:“别乱喊,我不是你爹。”


第96章 系统(3)
那东西从浑水中显露形迹, 它身上亮起一圈圈蓝环,仿佛一只只睁开的眼睛,密密麻麻地排布在身躯上, 幽幽蓝光照亮了这一处深海,也照亮了它形似一座海底山岳一般的庞大身躯。
薛沉景站在它面前,渺小得像是一粒尘埃。
他扬目欣赏着自己曾经的杰作, 它长得比他预料当中还要大,不枉费那一世的自己日日都以血肉喂养它。
薛沉景摊开手,法印里飘出一团凝胶状的白色生物,对两只魔物说道:“好好守住家门,不准放任何一个人进入隐匿的灵岛, 进去一个我就斩你一条腿, 进去两个我就斩你一双,我可以数数看你有多少腿够我斩。”
章鱼让他恐吓地抖了抖,掀起海底一股浪潮, 乖乖伸手捧住地浊。
这一片海岛上忽而升起浓稠的雾,迷雾覆盖住整片海域,将散落的岛屿都笼罩在内,遮天蔽日的浓雾中隐约有庞大的影子闪过。
“地浊。”战船上, 沈情之望着蒸腾而起的浓雾,他们有备而来,自是带了克制地浊之物。
他从手中抛出一物,那东西迎风而长, 一圈圈金光荡漾开,搅起海上漩涡, 金光很快形成一个漏斗状的凹陷,漏斗底部幽暗森然, 仿佛是一个无底的深井,连通着一处天堑深渊。
地浊是诞生于深渊之魔,天生便如水一样往低洼汇聚,海上的迷雾开始不受控制地往海面形成的漏斗中流逝,几乎形成了流云瀑布一样的奇观。

薛沉景看了一眼,并不十分在意,这世上没有比神魔同葬的归墟更低势之处,只要地浊的本体还还与他共生在一起,这海上的雾气便没那么容易抽尽。
他踏水而行,从迷雾中缓步走出,遥望那一艘战船上的人,笑道:“怎么就只来了这么一点人,你们仙门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裴惊潮站在船头,手舞长剑,锵然指向前方魔头,冷声道:“对付你,我辈足矣。”
他话音刚落,有人大喝一声,“起阵!”
数道白光从战船上射出,入水之后飞速生成一座法阵,灵线在海面之上游走,只在一个眨眼间,海水寸寸冻结,结成冰雪之境。
脚下突刺的冰凌如尖锥,薛沉景纵身飞起,身形快如闪电,冰凌紧追在他飞扬的衣摆后方。雪雾漫天腾飞,半空飘落的雪花皆化作寸许长的冰刃,密集如雨,朝他射下。
薛沉景脸颊上被一片冰刃擦伤,鲜血尚未渗出,寒霜便立时从那条狭长的伤口蔓延开,将他半张脸颊都盖入一层冰壳中。
“呵呵。”他勾唇笑了一声,脸上冰壳破碎,一滴血洒入半空,血中倏地展开一双宽大的羽翼,狂风在那双黑翼下生成,风刃扫过,将遍地冰凌切割粉碎,连带半空射下的冰刃,被狂风卷散。
他竖掌朝下,一掌击向脚下冰层,冰层在他掌下裂开,露出底下法阵灵线,仅仅只是在几个来回之间,他便找到了这座冰雪之境的法阵阵眼。
魔息从他掌中流泻而出,薛沉景一掌击碎阵眼,裂痕从他身周飞快扩散开,冰天雪地一瞬崩塌,消散于海上。
恰在这时,又有数条锁链忽而从天空射下,卷上半空黑翼,翼下发出凄厉的鸟啼,阔大的羽翼被锁链勒得扭曲变形,骨骼咔咔作响,羽毛飞散,消散成一缕缕黑雾魔息。
“缚魔锁。”薛沉景与魔物共感,亦觉自己的骨头都在一根根折断,痛得额上冒出一层冷汗。
这种被锁链勒至骨骼寸寸碾断、血肉爆开的感觉实在久违,牵连起他不知哪一世的记忆,在万人瞩目的审判台上,白光炽烈地裹着他,缚魔锁缠绕在身上一寸寸收紧,先勒入血肉,再挤破内脏,绞断骨头。
他看着自己的血肉洒得到处都是,从扭曲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哭喊,不过没人在意他,没有人会聆听一个魔物的求饶,他们只会欢呼庆贺,庆贺于又诛杀了一个魔头。
薛沉景用力甩了下头,想将这段记忆水花清空出脑海,身体却在复苏的记忆下控制不住地颤抖,他暴怒地迎着飞散的黑翼冲上去,直接撞入缠绕的锁链中心。
缚魔锁好似也察觉到了他这个熟人的气息,锁链发出兴奋的低鸣,立时缠绕上来,锁住他的身躯和四肢。
随着锁链上身,薛沉景周身魔息都被封住,熟悉的压迫感再一次加身,如泰山压顶一样罩在身躯上。
他胸腔剧震,嘴角渗出血来,伸手扣住锁链,毫无畏惧地大笑出声:“你们难道就没有一点新花样了么?我早就说过了,我绝不会死在同一样东西之下两次。”
银色的锁链唰唰地游动,几乎裹缠成了一个铁锁结成的茧,将那魔头困入当中,战船上操控缚魔锁的人高兴道:“成了!”
“还没。”沈情之说道,“不要掉以轻心。”
下一刻,缚魔锁从内爆开,断裂的锁链飞射向四面八方,在海面冲出一道道高逾数丈的水柱。
薛沉景悬身立于飞溅的水花之下,引弓搭箭,一箭穿透战船结界,钉入那操控缚魔锁的修士眉心,将他的脑袋整个炸开。
被爆头的修士身体直挺挺地倒下,手指还掐着结印,灵力在他指间如决堤之水,飞速泄散开。
长箭钉入甲板,浓稠的魔息从箭头下翻滚出来,化作一头庞然大蛇,蛇尾灵活地扫过甲板,卷出两个修士,偾张的鳞片破开修士护体灵力,直接将人碾成数段。
继大蛇之后,又有数只魔物从那箭下法阵中奔涌而出,骨魔,三头犬,密密麻麻的巨大红蚁,看不清身形的魔影穿梭在战船之上,将船身撕裂,和仙门众人战在一起。
薛沉景飞身扎入战船,右手上亦裹住蛇鳞一样的护甲,叮一声撞上裴惊潮的灵剑。两人身若疾光,眨眼已交手数个来回,交锋之际,薛沉景听到裴惊潮压声低问:“虞意在哪里?”
薛沉景侧目看他一眼,屈指抓住剑刃,擦出尖锐的火花鸣响,从剑尖滑向剑柄,一爪掏向他的心窝,“她在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裴惊潮抽剑闪避,意有所指地往一处看了一眼,说道,“我知道她在这里,若非有她的剑气为我们引路,我们也找不到这里来。”
战船楼阁上摆放着一根粗壮的深黑色沉阴木,木上有交错的剑痕,其上残留的剑气很熟悉,正是青竹剑的剑气。
那剑痕亮着微光,与灵岛之内,虞意的剑境相呼应,正好为战船指示了航行的方向。
薛沉景瞥了一眼,魔灵散入空中,往那一根沉阴木聚集,想要将它取回,一边轻蔑笑道:“你是想说,是她潜伏在我身边,引你们前来击杀我么?”
这种离间说辞,低级得他听到都觉脏了自己的耳朵。
薛沉景阴沉地看着裴惊潮,身形如鬼魅,直击他的面门,“废话真多,再敢从你那张臭嘴里提一句她,我撕烂你的嘴。”
裴惊潮抬剑抵挡,嘴角还是被他尖锐的指甲撕开一条鲜血淋漓的豁口,直裂到耳际。
在喷洒而出的鲜血中,裴惊潮眼中却含着一种异常狂热的神态,说道:“她本就该是属于我的,我们曾经两情相合,她救了我,将我带回家中,为我擦身上药。”
两人身形穿行在船身中,剑光和魔气撕裂开船体,船身发出轰隆的坍塌声响,海水狂涌而上。
在震耳欲聋的嗡鸣声下,裴惊潮仿佛入了魔障一样的说话声,一字不落地钻入薛沉景耳中。
他说:“她曾于灯下穿针引线为我缝补衣衫,会为我的伤而流泪,为了能与我同行而忍受强行贯通灵窍的痛楚,踏入修行。”
“我们曾于月下舞剑,雪中赏梅,她为我洗衣,为我做饭,为我献出自身最热烈的爱人之血铸剑,当我被困瘴毒伤了眼睛,是她挖出自己一只眼睛……”
系统在薛沉景脑中震惊道:“啊啊啊,他说的都是《惊潮》里面的剧情!裴惊潮怎么会知道的?难不成原男主也觉醒了吗?”
“狗屁剧情。”薛沉景听着都感觉疼,他劈开翻滚的海浪,裹着蛇鳞的尖锐触手,往他眼睛挖去,“挖眼是吧,我成全你!”
裴惊潮长身持剑,眼带怜悯地望着他,举剑挥下,“我能杀你一次,便能杀你第二次。”
海岛深处,隐匿于结界之下的月牙湾灵岛。
连通天际的雷柱结成电网,虞意坐在新生的一重剑境当中,于游走的雷电中忽而听到一个声音灌入脑中。
“虞意,你好。”
虞意一凛,警觉道:“谁?”
“我乃是维护诸天万界平衡稳定的主控系统,亦可以称为主神系统。”
“系统?”虞意在剑境中散开自己的神识,试图追寻那声音的来处,询问道,“你如果是来绑定我的,是不是来得太迟了点?”
主神系统道:“我并非是来绑定你,实际上,已经有编号为073的下属系统被派遣入此方世界完成任务,我身为主控系统,无法亲至各个小世界,只是通过本方世界天雷与你短暂沟通。”
它所说的派遣入此方世界的系统,想来就是薛沉景那个系统了。
虞意抬目望向自己连接天际的细长电柱,不解道:“你想沟通什么?”
主系统道:“这个世界本应有天、人、魔三界,使得三界众生各有所归。在升仙台上,你已看到这方世界的残缺,神魔大战使得天门封闭,魔道截断。”
“修行之人每向上一步都应该有劫雷加身,在天道之威下,塑身定神,叩问天地和本心。天门封闭,使人间修士修行进阶不再受劫雷考验,道心不正,私欲满腹,德行不配其位。魔道截断,使妖魔没有栖身之所,只能盘踞于人间,使此方世界乌烟瘴气,仇恨不消,每况愈下。”
“然,世界亦有自救意识,所以诞生了那一池混沌,按照既定的天命,会有一人劈开那一池混沌,使清气上升重开天门,浊气下沉重续魔道,三界将恢复秩序,重头开始。那个受天命之人是谁,想必你心中也知晓。”
虞意面无表情道:“盘古。”
不然呢?除了盘古谁还有能力劈开混沌,裴惊潮吗?他也配?
主系统:“……”
主系统被噎了很久,虞意感觉到就连那一束连通天际的雷光都倏地细弱了一些,好半晌后,主系统才又艰难说道:“那毕竟只是一小池混沌之气,只是这方世界有了一点小缺陷,需要打个小补丁,远远到不了开天辟地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