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恒笑眯的眼瞪大了一些,高兴道:“第五剑,真的是逐春心剑,能练上第五剑的人可不多。”
他看到后面一个人影出现在大殿中时,猛地将镜面拉得近了一些,一双眼睛都要掉入镜子里。
好半晌后,他收回圆镜,说道:“这条曲蟮我带走了,魔头的事不用你们管,帮杜家女儿找回丢失的魂,这里的任务就算结束。”
说完,不等他们回答,易恒的身影从街上消失。
易恒没有回四宗秋考的悬月楼,而是径直回了逍遥宗内门,跨过重重险要山峰,踏进门内太上长老隐居的浮水亭。
浮水亭建于水波之上,宛如一朵九重莲,晶莹剔透的花瓣拱卫着当中一座精致的楼阁。阁中亭台上,一身着莲白大袖宫装的美人正在烹茶。
易恒身影尚未落入阁中,便听对方问道:“你不在悬月楼主持四宗弟子秋考,怎么跑回来了?”
“因为儿子找到了母亲一直想找,却总是阴差阳错失之交臂的人。”
闻言,莲夫人手中动作一顿,茶杯跌入盘中,撞出叮一声脆响。
易恒赶紧将圆镜送至母亲面前,抬袖一抹,放出镜中画面,说道:“我听说,离山和照花宫都发了悬赏令在通缉他,母亲若是想要抢人,那可得快点了。”
莲夫人盯着镜面,一眼便认出镜中女子所持剑法,“逐春剑。”她又往后看了片刻,螺黛点染的眉尖微蹙,怒其不争道,“真没出息,这一世竟然完全败给了心魔。”
难怪每次魂灯感应到他的时间都那么短暂,叫她还没找到人,魂灯就又熄灭了。
易恒看着莲夫人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失望之色,仿佛也看到自己被母亲嫌弃的日常,他摸摸鼻子,问道:“那母亲还要去找他吗?”
莲夫人起身回屋,从格子里取出一个锦盒,“走吧。”
易恒瞥一眼锦盒,好奇道:“是什么?”
“薛氏夫妇的许愿牌。”
……
奉盛县。
没有曲蟮指路,贺云更与闻理又只好回去杜家,取了一些杜若的发肤用以追魂。
小孩子的魂魄本来就弱,杜若的魂魄遗失得越久,离散的可能性就越大。

虞意和薛沉景跟着蜂鸟追到了城外,到了这里,蜂鸟飞行的速度已经慢下来,好几次都犹疑不定地徘徊,寻找不到杜若魂魄的位置。
奉盛县的城门大开着,陆陆续续有人从月神庙回城,有三五成群者,亦有形单影只者。
这些人既是曲蟮最虔诚的信徒,便是心中对月神娘娘最有所求之人,如今对月神娘娘的信仰崩塌,还差点死在自己信奉的神灵手里,即便是打砸了月神庙,也难以平复他们心中怨气。
有人怒,有人怨,也有人失却希望,一脸麻木。
今日的天气并不好,朝阳只有那么一线,天也阴沉,人也阴沉,晨雾漂浮在山野之间,虞意和薛沉景逆行在人流当中,像行在一股令人窒息的洪流当中。
她在人群里看到杜家二老,两人形容狼狈,一夜过去,似苍老了许多,想来两人应该也明白了,月神娘娘赐给他们的孙儿来不了了。在他们眼中,杜家就要绝后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麻木地随着人潮回城,蓦地被人挡住脚步。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迟钝地抬起头来。
映入眼中的是两个漂亮的年轻人,其中那个姑娘有点眼熟,杜母想起她来,却提不起什么精神,和杜父两人想要绕开他们继续往回走。
虞意说道:“你们求月神抽取杜若的魂魄重返娘胎,想要将孙女逆天改命,变成孙儿,如今孙儿没了,孙女也快要没了。”
那两人才陡然停步,转头瞪眼朝她看过去,惊惧道:“你、你怎么知道?”
他们所行之事,只有老两口自己知道,连杜钱和赵栀都瞒在鼓里,更不消说这两个陌生的男女。
虞意没回答他们的问题,径自说道:“赵栀流产,杜若的魂魄走失,你们若还想要这个孙女,便同我们一起去将她的魂魄找回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插手我们家的事?”杜父一脸怀疑,还有犹豫,杜母却是已慌乱地点头道,“好好好,我找我找,怎么找?要去哪里找?”
她已经失了孙儿,不想连孙女也失去,毕竟这也是她从小看大的孩子。她就是被月神庙的道士蒙骗了,才会那么糊涂。
虞意道:“跟我们来,边走边喊杜若的名字,你是她的祖母,同她血脉相连,比起我们更容易召回她离散的魂魄。”
杜母点头,要跟着他们一起走,被杜父拉住,“你这个傻婆娘,他们是什么人你都不知道,你就跟着去!”
“这个姑娘我见过的,是亲家母带来的人,她不会害若若的。”
杜父戒备心极强,对眼前两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满是敌意,硬要拉着杜母回去。
薛沉景见他们拉来扯去,不耐烦地啧一声,挥袖一把打开他们相连的手,钳住杜母的手臂,一个闪身便掠出几十步远,将杜父甩在原地。
虞意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抬步跟上,在薛沉景往她看来时点了头,表示你做得很好。
薛沉景表情一下舒展开,嘴角禁不住往上扬。
虞意指了指路边的纸钱,对杜母道:“快点喊吧,喊大声点,离魂太久,杜若的魂魄已经快要离散了,她找不到回家的路,要是跟着死魂入了阴间,就再喊不回来了。”
杜母本来被薛沉景吓得发抖,听到她的话,赶紧擦了把眼泪,哆哆嗦嗦地喊起来。
她声嘶力竭的喊声在清晨的薄雾里传荡出去,徘徊的蜂鸟扇动翅膀,渐渐又找出方向,往城外一座山坡飞去。
山中雾气更重,天色越发阴暗了些,秋日残败的山坡上多了一座新垒的坟。他们绕过新坟,又往林子深处走了一截,蜂鸟终于在林中的一个水潭处停下。
水潭当中,只有一魂二魄的杜若只能在晨雾中显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她的右手被人牵着,正往水下拉扯。
杜若稚嫩的脸上满是迷惘,似乎听到什么,歪着头道:“阿婆好像在叫我。”


第73章 弄假成真(3)
那拖拽杜若的小鬼急了, 抓住她的手不放,强拖硬拽地把她往水底下拉。杜若的魂魄被这么一拽,瞬间沉下去一大截。
她大哭着朝拨开树丛往这里赶来的人喊道:“阿婆, 阿婆,若若在这里——”
冰凉的潭水漫过她的下巴,将她的声音淹没。
这山潭在背阴面, 周围树木葱郁,遮天蔽日,上方又斜生着一墩巨大的岩石,天光几乎都被遮挡干净,水潭当中极其阴暗。
这种常年不见光的水路通阴, 阴气从潭底蔓延上来, 化作无数惨白的手,拉着杜若下沉。只一个眨眼间,她的魂魄就被攀爬而上的阴气鬼手覆盖, 拖拽入水底。
“若若!”杜母扑到水潭边,探手要往水里捞,虞意急忙拦了她一下。这种阴水,别还没把杜若救上来, 她的魂又被扯下去了。
等她拦下杜母,再往水潭看去时,只看到一件绣着金纹的暗红长袍兜头朝她抛来,红衣背后透出一道利落的身影, 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虞意接住被水花溅湿的外袍, 往潭边跨出两步,喊道:“阿湫。”
薛沉景从水里探出个湿漉漉的脑袋, 甩了甩发上水珠,扬眸对她说道:“底下阴路开了,你别下来,我会将她带回来的。”
虞意愣了一下,颔首道:“好吧,你当心。”
薛沉景半沉入水下的脸又猛地冲出来,把此时此刻心中浮出的念头诚实地吐出了口,满怀诧异道:“你难道是在担心我?你担心的是我吗?是我,薛沉景,不是别的谁。”
虞意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当心”换来这么惊诧的反问,她被问得有些懵,蹙眉道:“我看上去是那种很不识好歹的人吗?”
薛沉景想说“不”,但嘴巴再一次诚实道:“有点。”
不然对他的好感度何至于才那么一点!而且,其中还有薛明渊的份额。
看到虞意脸上惊讶的表情,薛沉景懊恼地抿唇,用力扎入水中,在心里恶狠狠喊道:“系统!真心话模式不是关了吗?你他妈关了什么?你想死是吧!”
系统连忙连忙趴到任务树上查看,解释道:“主人,真心话关闭的条件得是女主心甘情愿地说出‘相信你’,你那样胁迫得到的回答,系统判定不通过。”
薛沉景怒火中烧,“狗屎玩意,我早晚杀了你。”
系统:“……”
虞意怔愣地站在水边,所以,刚刚是他的真心话。
这潭水面积不大,水却极深,无光照入,水色黑得宛如一个幽深的地洞,薛沉景的身形沉入水中,就像是被这口深潭吞吃了一样很快消失不见。
潭水生出的波澜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平复,宁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
虞意用灵力烘干了他的衣服,团成一团抱在怀里,蹙眉盯着水潭底下,听杜母在旁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叫杜若的名字。
大半个时辰过去,潭水依然毫无动静。
“这水底竟然这么深么?薛沉景该不会真的追进地府里了吧?”虞意心头乱糟糟地想着,从站着到蹲下,伸手试探性地摸了一下潭水。
一股阴冷之气霎时顺着指尖钻入她的经脉,刺得她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杜母这会儿已经自责地哭干了眼泪,嗓子也喊哑了,瘫坐在水潭边五步远的树丛下。
她已经不相信杜若的魂还能被追回来,眼中只还残留着最后一点希冀,问道:“姑娘,若若这段时间也就是哭闹得凶了一些,人变得呆了一些,如果、如果这几个魂魄真的丢了,她应该不会……”
虞意瞥过去一眼,冷泠泠的目光将杜母未完的话堵回了嘴里,说道:“小孩子丢了一魄就容易惊厥,易被妖魔鬼怪缠上,更何况杜若丢掉了一魂两魄。她先前只是哭闹,人变得呆板了一些,是因为这失掉的一魂两魄在她母亲的肚子里,又有月神的法力维系她们之间的关系。”
“现在,她这一魂二魄若是真的找不回来,你们便可以给她准备后事了。”
杜母眼中最后一点希冀破碎,彻底瘫到了地上。
时间在这一处山潭边缓慢流逝,令人焦灼。
又半晌过去,水底终于有了动静,一团微弱的光芒从水下浮出,脱离水面后,变作一个直径碗口大小的气泡。
气泡外缠缚金色的灵线,内里装着杜若蜷缩成一团的魂体,她的魂魄受阴气侵蚀,浑身上下遍布斑驳的创口,要不是有这一个气泡裹住,恐怕早就魂飞魄散了。
杜母从地上坐起来,惊喜道:“是若若吗?找到若若了?”
虞意伸手将气泡小心翼翼地托入怀里,目光再次投向水底。
但水下只浮出了这个气泡,又再次陷入沉寂,全然不见薛沉景的影子。气泡里杜若的魂魄已经非常虚弱了,必须得尽快送回她的身体里。
虞意来回看过气泡里的小女孩和水潭,又多等了一会儿,仍不见水下有任何动静。在杜母的催促声中,最终咬了下唇,从潭边退离开。
她挥手将烘干的衣袍挂上旁边树枝,揭开鹤师兄身上封印,拎着杜母坐上仙鹤。
丹顶鹤带着杜母受惊的大叫声,跃出密林笼罩,振翅往奉盛县飞去。
以鹤师兄的速度,从这里到奉盛县城,来回不过半刻,再加上将杜若魂魄还会体内的时间,她一刻钟就能重返水潭。
山脚下,贺云更和闻理也追踪到了这里,他们以追魂之术找到这里来,却陡然断了方向,正在山中搜寻。
两人听到头上响动,往天上望来,只看到急速飞掠向县城方向的仙鹤鸟影。
断掉的魂引忽而又重新生效,指向仙鹤的方向。
“杜若的魂魄在仙鹤背上。”贺云更说道。
杜钱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听到他的话,激动道:“两位仙士是找到小女的魂魄了吗?”
闻理指了一下天空的仙鹤鸟影,“你女儿在天上。”他圈住眼睛,用灵视打望,“我在虚境当中看到的肯定也是这只仙鹤,仙鹤上面坐着的那个女修,该不会就是曲蟮说的豢魔之人吧?”
仙鹤的影子越来越小,闻理眨了眨睁痛的眼睛,转头问道:“师兄,要给易长老去个信吗?”
贺云更点头,闻理的通讯符刚发出去,符光就啪地一声撞到了虚空中浮出的身影上。易恒在不远处现身,并起的双指夹着那张通讯符。
他看了一眼符中信息,笑着点头:“消息很及时,我收到了。”
贺云更、闻理:“……”
易恒往奉盛县的方向示意一眼,说道:“你们跟去看看,若是那女修要回来,想办法拖延一下。”他顿了顿,又特意提醒道,“对了,友好一点,不要和她起冲突。”
两人虽不明就里,不过长老吩咐,自然只能应下,当即又带着杜钱重新返回县城。
待他们俩一走,易恒转身往山里走,一个罗盘状的法器从他手心里飞出去,密集的灵线从法盘中飞出,如蛛网一般黏附上四面草木岩石。
随着易恒脚步走过之处,周遭草木山岩都在灵线的牵引下改变了形态方位,连地貌都变得面目全非,重重叠叠的枝蔓遮掩了山中一切痕迹,让人辨不出方位来。
仙鹤飞临奉盛县上空,拢翅直接降落在杜家庭院里。
杜家院中,李婆婆正和杜父争吵,李婆婆从逍遥门修士那里知道了真相,知道自己女儿这一番遭罪都拜谁所赐,对杜父很是防备,她把守在主屋门前,不让他进去看赵栀和杜若。
杜父在院中骂骂咧咧,责怪赵栀的肚子不争气。
“我们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两个孩子好,她生了杜若后,这么多年肚子都没动静,杜若要是个儿还好,长大了还能给他们养老。”他说到这里,越发理直气壮,指着堆放在院中的木料,“但杜若是个女孩,她接不了我和杜钱的手艺,等以后嫁出去了,他们俩老了以后怎么过?”
李婆婆站在门口,不为所动,“我老婆子也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也活得好好的。杜若学不了木工手艺,她还可以跟着她娘学纺织学缝纫,难道这世上所有没生出儿子的人就都不活了?”
庞大的仙鹤落到院中,打断了他们的争吵,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李婆婆看到仙鹤背上的虞意,紧皱在一起的眉头舒展开,不敢置信道:“小虞。”
虞意飞身从仙鹤背上下来,“婆婆,我带回了杜若的魂魄,她人在哪?”
李婆婆往她怀中看了一眼,感激地眼泛泪花,立即让过身,“在屋里,快,快进来。”
虞意托着气泡入内,杜母也从仙鹤背上滑下去,一落地便脚软地坐到地上,有些走不动道。
杜父见了,小心翼翼地瞥丹顶鹤一眼,等它走开了,才过去扶起杜母,低声问道:“你们真把若若的魂魄找回来了?”
杜母点头,“找回来了。”
杜父伸长脖子往主屋里张望,叹了口气道:“找回来就好,找回来就好。”
总比什么都没了的好。
主屋门前,鹤师兄趴在门口往里张望,阔大的翅膀把门都堵住了。
屋子里面,赵栀和杜若睡在一起,被褥都换过了,房间内的血腥气也散了不少。赵栀流胎之后,喝了止血补气的汤药,面色反倒要比怀孕之时好了一些。
杜若安静地躺在母亲身边,一直未曾醒过。
虞意走到床边,还未靠近杜若,她怀中气泡漂浮起来,悬于杜若上方。气泡上的灵线散落开来,缠住杜若遗失在外的一魂二魄,引领它往躯体里渗入。
待魂魄归位,灵线抽离,于半空结成一个法印,落往杜若眉心,凝出一粒绿豆大小的朱砂痣。
“定魂印?”虞意探手进储物袋,找出一本符书飞快翻页,仔细确认过这一枚法印的确是定魂印后,才放心地收回符书,对李婆婆道,“杜若的魂魄有些损伤,恐怕得好好养上三年五载才能好,等她魂魄稳定了,眉心的这颗痣就会消退。”
李婆婆抬袖抹眼泪,一个劲儿道谢。
虞意笑着摇头,“杜若是曾经吃了你一大盆鱼的那个家伙救回来的,这个法印也是他的。”
李婆婆睁大眼睛,四下寻找,“他也回来了?怎么没有一起来?婆婆再给你们做鱼吃。”
薛沉景多半已经忘了李婆婆,那日来杜家时,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虞意婉拒,说道:“我还得回去找他,就不与婆婆多说了,希望你们多加保重。”
李婆婆挽留不下,只得将她送出屋来。
虞意刚走出屋来,便听到鹤师兄一声尖鸣,张开翅膀追着两个人从杜家院中扑腾到了院外。那两人被啄得连连大叫,又不能真的拔剑相向,只能用剑柄抵挡尖锐的鸟喙。
这两人正是贺云更和闻理。
他们回来的路上便一直在商讨,该怎么友好一点、不起冲突地把人留下拖延时间,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先把她的坐骑给绑架了。
两人一路疾驰赶回杜家,趁着虞意进主屋还魂的时候,同时袭向仙鹤。
可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这不是一只普通的仙鹤,而是一只会剑法的仙鹤。
鹤师兄早在跟着青玄道人时,就为了能配得上剑灵而刻苦修炼过,后来又在竹林秘境陪着虞意练了五年剑法,一张鸟喙利如剑刃,脖颈灵活得堪比人的手腕,剑法可谓炉火纯青,一点也不输于一个正经的剑修。
这么一耽搁,仙鹤的主人追至院外来。虞意闪身加入战局,与鹤师兄配合默契,一剑荡开两人,满含戒备地瞪视他们一眼。
闻理忙道:“姑娘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只是看到这么漂亮的仙鹤 ,想摸一摸它。”
鹤师兄连连叫唤,一来就从后袭向它,捉住它的翅膀,想用束缚咒捆住它,这叫摸吗?
虞意皱起眉头,对方还在滔滔不绝道:“其实我们也在为杜若寻找魂魄,寻到半途见姑娘找到了魂魄,才跟回来看看,大家都是同道中人……”
虞意懒得听他啰嗦,跳上丹顶鹤后背,说道:“鹤师兄,走。”
仙鹤振翅起飞,冲天而起,两人急忙追去。闻理喊道:“哎,你这人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啊。”
贺云更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时才哼声道:“你这嘴巴看来也不讨姑娘欢心嘛。”
闻理:“……”
那只仙鹤不仅剑法不错,飞得也奇快,两人御剑硬是没能追上。贺云更看得眼热,沉吟道:“等回了逍遥门,我便向门主建议,让咱们门派中的仙鹤也跟着学学剑法。”
闻理无奈道:“师兄,拦不下她,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跟易长老交代吧。”
那座山坡距离奉盛县城本也不远,片刻便到。仙鹤飞临山林上空,虞意从上往下,在四面山野都徘徊一圈,竟找不到先前进入的山林。
“怎么回事?”虞意驱使鹤师兄在周遭山林又盘旋一圈,“这里的地势怎么变了?”

她退回官道,想沿官道定位,按照之前的方向再走一遍,可一旦踏出官道,走入林间,周遭的地形便会跟着改变。她试过几次,每一次从同一个地方走出官道,次次所见景象皆不一样。
有人在这里布了阵。
山中深潭,平静多时的潭水终于又生波澜,一道身影从水下浮出,被潭水泡到惨白的手伸出水面,扣住水边一块岩石,借力将自己的沉重的身躯翻上了岸。
薛沉景以活人身在阴路上走了一遭,从骨头缝里都在外冒阴寒之气,他翻身上岸后,衣襟上都在往下掉冰壳,身上毛发皆结了一层寒霜。
他是混沌之体,魂魄不入轮回,都这么艰难才爬回来,换做是她,恐怕早就被勾入阴间地府去了。
幸好没让她跳下去。
水潭边空无一人,虞意不在。他早已猜到送回小女孩的魂魄后,虞意定会先回去送魂入体,虽然猜到,但出水之后没能见到她,他心中还是有几分失落。
系统适时送温暖道:“主人,你还好吗?”
薛沉景牙齿冷得咯咯响,口气恶劣:“你没长眼吗?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很好吗?”
系统:“……”严谨一点来说,它确实没长眼。系统忍气吞声道,“主人,你体内本来就缺一火,又染了一身阴寒气,是会有一点难受。”
薛沉景冷得发抖,呼吸都喷着寒气,就算理智明白,但心里还是难受:“可恶,为什么她不在?她竟然不等我,她应该抱着衣服在水潭边等我!小女孩的魂魄比我重要吗?”
他鼻子里发出一声呜咽,嘴巴不受控制,又自问自答道:“对,小女孩就是比我重要,鹤师兄也比我重要,在她心里谁都比我重要。”
系统:“……”真心话加持下的宿主幽怨得让系统都感觉惊讶。
薛沉景直直望着头顶晦暗的枝叶,眼睫上凝结的霜花让视野里蒙了一层暗影。
他数着缓慢流逝的时间,在地上躺了半刻钟,在这半刻钟里,虞意都一直没有回来。
需要这么久吗?她去还魂需要这么久?
薛沉景不知突然想到什么,猛地坐起身来,身上冰壳脆响,哗啦掉了一地,抖着声音说道:“她不会又丢下我跑了吧?”


第74章 弄假成真(4)
这个疑问出口的时候, 薛沉景的心中便已知道答案。
她会的。
他在这里再坐不住,强硬地掰着被冻到咯咯作响的关节,从地上爬起来。
系统在他脑子里叫道:“主人, 我觉得女主不会跑的,她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你慢点, 再缓一会儿吧,你别把自己骨头掰折了。”
薛沉景一点都没有被它安慰到,“你觉得个屁。”
废物系统,一点用处都没有。
薛沉景抖落一身的冰碴,强迫自己抬动僵硬的腿, 他脸色被冻得青白, 张嘴说话时都有白雾状的寒气吐出来,氤氲的寒气模糊了他的面容,也遮挡住眼底深处的不安。
他知道正常人会做的选择, 可以说,深有体会。如果有选择的机会,他们只会选择远离他,而非为他回来。
虞意又不傻, 相反她还很聪明,一直都能抓住各种机会试图摆脱他。他如果不牢牢抓住她的话,她一定会跑的,她一定会舍弃他的。
薛沉景抬袖使劲揉了揉眼睛, 努力忍住又涌上眼眶的湿意,体内未完全散去的阴寒之气, 使得一点眼泪都会被冻成冰花,刺痛他的眼睛。
他实在太讨厌自己这具敏感的身体了。
薛沉景痛得嘶声, 暴躁地搓揉眼角冰花,转动僵硬的脖子,努力撑开一只眼四处看了一圈,在不远处的树枝上看到他脱下的外袍。
她连衣服都给他甩下了。
薛沉景抬步走过去,扯下外袍裹到身上,布料上浸着一股浅淡的香气,还未完全消散。他抓起衣襟深深嗅闻了一下,焦躁的情绪终于被稍微安抚下来。
抬步要走时,脚下忽然“啪”一声响,衣襟下掉落了一个什么东西。
薛沉景退开半步,疑惑地低头,衣摆下的地上躺着一枚倒扣的木牌,木牌上方系着红绳,下面缀着金色的丝绦,是许愿笺。
“她给我留了一个许愿笺?”薛沉景讶异地眨眼,抖落睫毛上的霜花,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他很期待虞意在这张许愿笺上会写什么,是祈祷他平安回来,还是别的什么?
薛沉景蹲下身,深吸了口气,才慢慢伸手拾起地上的木牌,翻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