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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塞在车门凹槽里的汗巾，在手心里用力抹了两把，又是握拳又是屈指折腾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启动公交车。
车灯照着地面，缓慢在公路上前行。
外头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月亮从云层里探出了脑袋，洒下明亮的光辉，公路两侧的树木隐隐绰绰，偶尔响起一两声鸟鸣。
时今岚提着书包坐到司机后方原本微胖女人落座的位置，宋予遇也背着他酷酷的单肩包坐到她旁边。
老道士和微胖女人都还昏着，谁都没有想要将他们挪一挪。
张云燕和张哲辉也背着书包坐到正对后门的位置上，前者小口小口吃着苹果，后者趴在靠座上，颇为关心地看着奶奶灰青年，“你还好吧？”
这时候，也就他这种和时今岚同行的人能心大到若无其事讲话了。
奶奶灰青年勉强一笑，脸色看起来苍白得不像话。
张哲辉猜，要不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估计能当场跳车。
看他一副三魂七魄跑了一半的模样，张哲辉抬了抬下巴道：“能借用你的手机报个警吗？我们这些苦逼高中生，学校都不让带手机的。”
奶奶灰青年顿时捏紧了掌心的手机，笑容越发勉强，“这里没有信号，等下车再报警吧？”
“是这样吗？那我刚才看你的手机好像还有消息框弹出来。”张哲辉用食指摩挲着下巴，作思索状。
“你看错了吧？”奶奶灰青年下意识道。
“我裸眼视力5.2好吧？怎么可能看错？你别是不想把手机借我，找借口呢么？”张哲辉伸着脖子想看奶奶灰青年的手机。
奶奶灰青年下意识想藏，但又忍住了，“是真的没信号，不然我干嘛不报警，地上的可是俩人贩子。”
张哲辉哦了声，兴致缺缺道：“那好吧。”
他说完，拽起咬了块苹果肉咀嚼了约莫有一分钟的张云燕坐到时今岚对面。
时爸爸瞥他一眼，张哲辉讪笑一下，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用力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这辆公交车上，没有影子的人不止方柔嘉一个。
宋予遇此时已经戴上了手套，翻了微胖女人菜篮子里的东西，里面除了肉、蛋和一小把葱之外，还放了别的东西，厚厚一叠黄表纸、一小包簇新的蜡烛、还有一点绘制着奇怪符文的符纸。
他拿手机对着这些东西拍了好几张照，奶奶灰青年注意到他的动作，压着手机的手指更用力了些。
宋予遇丝毫不觉得自己此刻的举动会戳破张哲辉刚刚的谎言，大摇大摆拍了照后，又将手机揣回裤兜里，在微胖女人和老道士身上摸索了一番，在老道士的口袋里摸到了几张同样的符纸。
不同的是，微胖女人菜篮子里的符是用朱砂绘制的，纹路古怪了些，但还算正常，老道是口袋里的符则是用鲜血绘制的，笔锋走势十分邪性，仅是看上一眼便有股淡淡的眩晕感。
宋予遇微皱着眉头将这些符叠好。
时今岚正在摆弄从老道士手里抢来的拂尘，拂尘是白玉制成的，品相比不上红玉镯，但也算上佳，尤其是这么长一条，颇为罕见。
她折腾了一会儿后，发现拂尘的前端可以卸下，没有了那条‘马尾’后，拂尘只剩下一条光裸的玉杆。
玉杆表面镌刻着时今岚不认识的文字，也不知道和道教的经义有没有关系。
又过了一会儿，周围的公路出现了路灯，张云燕朝窗外望了望，发现周围不再是树林，出现了房屋和颇为特色的建筑物。
司机将公交车停在一座白色拱门前，打开车门说道：“到站了。”
与此同时，四人耳边响起了系统冰冷中带了点摆烂的机械音。
【系统公告：恭喜54088等四位玩家安全抵达终点站，奖励噩梦币×1000】
【系统公告：鉴于某位玩家的非常规操作导致主线任务发生偏移，副本将发生系统无法预知的变化，为了保障玩家游戏体验，系统将提前解锁随机任务机制，请玩家端正态度谨慎游戏】
两则公告过后，系统暂时收敛了阴阳怪气的态度，又恢复一本正经的语气发布任务。
“恭喜54088号玩家解锁主线任务二，任务详情如下——”
【主线任务二：奇怪的小镇】
【任务前情：经历公交车惊魂的你们安全抵达了玉松小镇，这时你们接到了班长发来的定位信息，要前往民宿与所有同学汇合，但在前往民宿的过程中，你们发现玉松小镇有些奇怪……】
【任务要求：请玩家发现玉松小镇三个奇怪之处，并在前往民宿过程中尽可能多的找到班上的同学】
【任务提示：午夜十二点没有抵达民宿的玩家将会永远消失哦~】
看到这个任务，时今岚很想写个八千字的小论文怒骂系统傻逼。
她还以为只有自己四人是因为场景关系没有和大部队汇合，但现在看来，班上的同学估计都是从当时的场景进入游戏，没有一个是直接进入主线的。
系统发布完主线任务后，虚拟屏幕上的内容更新，任务要求也变成了——
【玉松小镇的奇怪之处：03】
【已汇合的班级同学：448】
任务要求刷新后，系统果断遁了，也没说随机任务具体是什么情况。
时今岚抿唇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距离午夜十二点还有四个小时。
玉松小镇也不知道有多大，作为外来者要在四个小时内找到四十四个人，还要发现小镇内三个奇怪之处，简直难上加难。
而且这次时今岚不可能违背系统的意愿用剑走偏锋的方式完成任务。
宋予遇三人和她接到了一样的任务，也都发现了系统的恶意。
但此时并不是商量的好时机，谁都没有提到任务相关。
时今岚默念了好几遍‘我是人，不跟傻逼一般见识’，才抬眼朝车外看去。
这是个公交站台，建筑非常老式呈倒U字形，最高只有三层，目之所及全是推拉式的木质窗户，一个个房间都没有开灯。
宽阔的站台里停了几辆公交车，但都处于休息状态，车里既没有司机也没有乘客，站台内也空荡荡一片，一眼看去根本没人。
只见司机按下了车窗，对右手边路灯下一个昏暗的书报亭大喊道：“老孙！车上有俩人贩子，你赶紧去通知镇上保卫处的人。”
司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车站里转了一圈，带来少许回音。
众人循着他呼喊的方向看去，那书报亭打开了，一个穿了件黑色的连帽夹克的男人走了出来，昏黄的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恰恰将他的面容掩在阴影下，露出满是胡茬的下半张脸。
他搓着手哈了口气，鼻息之间喷出白雾，扬声询问，“你说啥？”
这时，他的脸才完全露出来，右边眼睛上方到耳侧有道长长的蜈蚣状疤痕，乍一看之下分外吓人，或许是因为这道伤口，他的右眼也蒙着一层厚厚的阴翳。
司机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老孙搓手哈气的动作一顿，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真是人贩子？”
得司机点头，老孙哎哟一声，伸长了脑袋想往车里看，但碍于身高什么都没看见，便赶忙道：“没出什么事吧？报警了没啊？我马上叫人过来。”
见老孙返回亭子打电话去了，时今岚对回头看过来的司机摇了摇手机，“我已经报警了，剩下的事情就麻烦叔叔您了，我们还着急去跟同学汇合，就不继续在这耽搁了。”
她说话时笑眯眯的，话里的意思却很明显——
警察知道我们在这儿。
你应该能把事情办好吧？
我还有一整个班的同学。
司机面色僵硬地点点头，目送他们四人下车，鸭舌帽男人也背起了还昏迷着的年轻女人，跟奶奶灰青年一起下了公交车。
时今岚走在最前头，拿出手机便在消息通知栏看到了尤知薇发来的民宿定位，立刻回了条消息，但消息根本发不出去。
恐怕这个定位也未必是尤知薇自己发的。
出乎意料的是，她成功拨通了报警电话，那边备案了她信息，并表示很快会出警。
但她也仅仅只能提和人贩子有关的事情，与噩梦世界有关的任何东西根本说不出口，那种感觉就像被人强行消音了。
时今岚也终于感觉到了点现实副本应该有的东西，并有了如下猜测——
第一，这个神秘的噩梦世界与现实结合了，所以超自然现象出现在了现实生活中。
第二，她还是被拉进了一个平行空间，只不过这个平行空间中的自由度更高，NPC的行为不像文雅中学那样受游戏控制。
第三，这个世界上本就存在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她在经历一个从一无所知到逐渐了解的过程。
以上三个猜测不管哪一个都让时今岚感觉不太美妙。
缺德地图定位的民宿和这处站台有直线一千米的距离，但要过去，必须经过小镇的主干街道和三个岔路口。
真亏的缺德地图在这种地方还能用，应该是得益于系统。
张哲辉伸手揉搓了一下胳膊，说道：“这地方也太冷了吧，我的脸都要被吹麻了。”
在公交车上没什么感觉，下车后冷风便呼呼的刮，因为下过雨，此时的空气又湿又潮，吹在人脸上，还能感觉到风中的湿润感。
“我们先出去吧？”张云燕指了指站台的出口，奶奶灰青年三人已经快出去了。
不久前的那场雨还挺大，站台大概很多年没有修葺了，地面坑坑洼洼，积了一滩又一滩水洼，偏偏这里光线不足，走路时要非常注意脚下，不然极有可能一脚踩进水洼里，泡个冷水脚。
张哲辉小声嘟囔着，“他们夜视能力还挺强。”
宋予遇侧头看他，“肯定比你裸眼5.2要强。”
张云燕双手塞进口袋，小声道：“就这样让他们走掉吗？”
时今岚嗯哼了声，“他们根本不知道方柔嘉的存在，估计不是一伙的，可能有别的目的，先让他们去玩玩呗。”
公交车上不止方柔嘉没有影子，奶奶灰青年三人也没有，但他们好像还没有当鬼的自觉，看到方柔嘉的真面目后，吓得真情实感。
时今岚还是头一次看见鬼被鬼吓昏，真挺有意思的。
几人说着，耳边同时响起了一声提示。
“恭喜玩家发现玉松小镇的奇怪之处——‘旅客的游魂’，外来的旅客啊，你们为何在此徘徊？”
四人同时一愣，没想到这么快就完成了三分之一的任务。
张哲辉有些哆嗦道：“草！那三个全是鬼？”
在公交车上，除了奶奶灰青年之外，所有人都是坐着的，又因为车灯从头顶打下，不好看影子在哪，所以他一开始根本没发现乘客们的奇怪之处。
后来，他在时今岚和乘客们的对话中察觉出他们话里话外完全相信有鬼存在，便觉得十分违和。
紧接着宋予遇开始和奶奶灰青年搭话，他也是凑过去的时候发现对方没有影子，当时差点把心脏吓出来，所以才会在时今岚搞定了方柔嘉之后去试探奶奶灰青年。
结果真被他试出了点东西，当下就不敢坐在奶奶灰青年前面了。
但他是真没想过鸭舌帽男人和年轻女人也是，他现在还记得自己把苹果塞进对方嘴里遇到的阻力。
张哲辉捂着脸低呼，“谁他妈说鬼没有实体的？”
宋予遇摸出包里的奥利奥饼干递给时今岚，顺便猜道：“可能是因为我们进入了游戏，所以才能触碰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