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抓扬哥的手指啊?想得美!”有人啐一声,全体嘻嘻哈哈笑得东倒西歪,而被调侃,章雪扬脸上淡淡的,居然也没表现出不悦。
也许是氛围影响,苏婷突然觉得私下里,少东家好像也不是那么冷。
抓手指游戏,参加的都是未婚人士,男男女女也都玩得开,逐渐将后半夜的卡座气氛推向高潮。
石头剪刀布,出同样手势的两个人要迅速抓住对方,落单者喝。
规则本身很简单,但有搞事者只允许最多两个人抓,前几轮还好,章茹和苏婷各喝过一杯,也和同台女生抓过,但到某一轮明明有三个人出剪刀,王斯乔却想也不想,迅速抓住苏婷的手。
全场起哄,暧昧的笑声口哨声中,章雪扬分神看过去,见苏婷一张脸已经红到耳朵根,而王斯乔还算照顾女生,挥手叫他们别搞事。
收回视线,章雪扬接起来电,听筒里响起范亚豪的声音:“出来劈酒。”
“胃不舒服,最近戒了。”
“骗鬼呢,你那边吵得要死,肯定在外面滚,过来我这里,我就在你们老店附近。”
“公司团建。”
“丢……”范亚豪拖音很长,听起来半死不活的:“那你建吧,我找别人喝点。”
挂完电话,正好酒吧请的魔术师过来互动,拉着卡座几位女生表演。
都是日月环这样玩烂了的戏码,但追光灯照在女孩子们身上,一个个又惊又奇。
助演端着个二维码跟在后面,章雪扬打开微信,给了一笔打赏。
玩完离开,已经是凌晨。
雨早就停了,晚上吃的饭也消化得差不多,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吃宵夜。
章茹喝了酒不能开车,等代驾的时候和舞池里认识的野男人聊微信,苏婷也站她旁边,嘴里还叼着最后一根棒棒糖。
章雪扬经过,应该也就眼风扫了她们一眼,苏婷默默把衬衫放下来。
主要街风也冷,确实顶不住。
四十来分钟后,他们在市桥找了个地方停车。
走过栋栋村屋,一群人终于找到口味最佳的粥档。
店不算大,坐落在榕树底下,榕树特别粗壮,一看就很有年头,不远处是一座祠堂,和大排档独特的烟火气出奇融合。
苏婷跟着章茹落座,旁边自然而然空了个位。
王斯乔到得比较晚,孙文是人精,也是供应链公司里年纪最大的,主动撮合小年轻:“斯乔来,这有位。”
王斯乔在红色胶凳坐下,朝苏婷一伸手:“是你的吗?”
很眼熟的耳钉在他手心,苏婷摸摸两边耳朵,果然右边空了。
“啊……你在哪里找到的?”苏婷后知后觉。
“沙发上。”王斯乔把耳钉放到她手心,好几道暧味视线游过来,他低声说:“别理他们,都闲得慌。”
苏婷接过道声谢,多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喝得有点多?”今晚游戏他常输,还帮她喝过两杯,这时候脖子都有点酒色。
“还好,能撑得住。”王斯乔摘下眼镜,他确实酒量不太行,容易上脸。
苏婷微微侧头戴耳钉,戴完,手指捞起耳边散落的一绺头发,露出白皙的颈。
王斯乔视线微动,想问苏婷明天是不是休息,但又怕桌上的人再起哄让她不好意思,想了想,只好先给她把茶满上:“你也喝了不少吧,解解酒。”
是很温柔的男生,苏婷脸红耳润,再迟钝也该察觉点什么了。
菜陆续上桌,有正宗的潮州卤水,椒丝腐乳炒的空心菜,客家酿豆腐,还有经典炒牛河。
河粉很干身,牛肉微焦,芥兰油绿中带着镬气的香味,单这一碟菜就能看出厨师的底子。
“这是很老的店啦,我小时候就吃开的。”章茹终于不再玩手机了,边吃边点评:“不过现在掌勺的是他们儿子,味道比起老的还是差一点。”说着,给苏婷夹了块辣椒酿肉。
苏婷低头吃菜,见章雪扬正把剥好的虾肉放进章茹碗里。
兄妹两个虽然天天斗智斗勇,但关系明显很亲近,章茹嬉皮笑脸地道谢,头还往他肩膀靠了下,被章雪扬用一根手指顶开,面无表情的。
章茹也不在意,娇滴滴瞪他一眼,转头跟苏婷他们说话,乐在其中。
苏婷吃完一块卤水豆腐,起身给自己舀砂锅粥,舀完见章雪扬也看着这边,顿了下,朝他伸手:“雪扬总要吗?”
章雪扬把碗递过去。
是乳鸽粥,粥底放了干鱿丝和菜脯,料很足。
苏婷还算识相,特地给少东家多舀两块鸽子肉,递回去的时候章雪扬点点头:“谢谢。”
15天大的妙龄乳鸽,肉质特别紧实,苏婷喝了口粥,正咬肉的时候章雪扬把一碟豆酱推到她手边,也没说话,动作示意。
苏婷把鸽肉蘸上去,带酱吃果然更加提味,更能突出肉质的鲜甜。
过会章茹回来了,带着在老板家雪柜底挖来的广式菠萝啤。
长长的罐子,黄罐红标,苏婷小时候也偷摸喝过,但她喝的是玻璃瓶包装的,不像其它啤酒那样容易胀肚子,现在似乎已经找不到了。
“喝吗?”章茹拉开拉环,大方地给苏婷倒了半罐。
冰镇过的菠萝啤喝起来口感很爽,再拆一只焦焦的腐乳鸡翅,吹着榕树下的夜风,人晕陶陶的。
都吃得七七八八,章雪扬上完洗手间回来,接了个电话。
范亚豪喝醉了,还是独醉,非叫他去一趟,说话口齿不清的也不知道发什么浪。
通话间隙章雪扬朝桌子那边拂了一眼,有人说了个笑话,章茹笑得嗓子眼都能看见,苏婷则浅浅地在笑,唇颊开阔,和坐她隔壁的王斯乔有同样的朝气。
“章啊……雪扬兄……bro……你过来嗝……”电话里,范亚豪拉着长音,像刚结完扎。
“等着。”大概猜到些什么,章雪扬撂了线。
回去的时候孙文正好提议:“差不多,咱们散了吧?”
“散散散,眼睛睁不开了要。”众人纷纷应和,扶着桌子或椅子,商量怎么回家。
孙文作为老大哥,开始三三两两地指车,到王斯乔时候不由叹气,觉得这小子差点运气,姑娘在身边还喝上脸。
这下好了,别说送人,他还得别个送。
看眼章雪扬,他喝了口茶正准备走,孙文连忙叫住:“雪扬总你回海珠还是?”
“去荔湾。”
“诶?那刚好捎她回去!”章茹一指苏婷:“哥你把她带回去,我就不拐那边了,找个朋友来接。”
章雪扬调过视线看她:“什么朋友,舞池里那个?”
“……我说错了,代驾。”
“现在叫,我等你代驾到。”
“……”
十来分钟后,章茹乖乖和代驾上了车。
她还算细心,打下车窗朝苏婷挥手:“到家给我发消息,一定啊。”
“好,你回吧,拜拜。”挥别章茹,苏婷回头找章雪扬。
他在人群中很高很挺,走过来,低头像看蹦豆子一样看着她:“上车吧。”
凌晨的广州城,有些路段也不是那么安静。
东环路有人飙车,引擎声震得脑瓜子疼,苏婷坐在后排,听得很不清净。
跟他们车的其实还有一位同事,但在南源就下去了,车里就剩章雪扬和苏婷。
一前一后的,开始谁也没说话,快到的时候章雪扬被来电轰炸。他忙着讲电话,不是太耐烦的语气,叫那边别再催否则调头。
苏婷乐得自在,像只安静的鹌鹑。
只是她今天的运气大概都被那张刮刮乐给用光了,因为下车的时候嘴里道过谢,却怎么也找不到这辆新车的门把手。
正尴尬,章雪扬往后面斜过来,伸手在她手边按了下,咔嗒一声,门开了。
“东西拿好。”章雪扬打开后排灯,收起手机,看向愣愣的苏婷。
她喝完酒,眼睛没有像别人那样浑浊,反而更加干净清澈,林野小兽一样。
印象中,章雪扬似乎没有看过这样的眼,准确来说,是没看过这么明亮的眼态。
也看过发光的眼,西方文化下的自信自由态,艺术家追求自我时的执着眼,或者女人美而自知的媚态,用力过猛,难免带着矫饰感。
但她很自然,微微钝感,藏着一段清透的娇柔。
目光笔直起来,章雪扬视线甚至在苏婷鼻唇间流连,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幽幽的,看得人心里发慌。
苏婷动了动,去摸门把手:“雪扬总,那我……走了?”


第19章 我没醉
看出她局促, 过几秒,章雪扬问:“站不站得稳?”
“可以的,我没醉。”苏婷飞快拎包落地,出于礼貌, 对他摇下的车窗笑了笑:“您慢点开, 小心飙车的。”
“自己注意安全。”章雪扬淡淡回了一句,却没有马上走, 自己坐在车里, 视线虚停在那道纤细的身影上,很久没有挪开。
直到范亚豪又打来电话, 问他是不是开错方向,跑佛山去了。
听着那头嘈乱的动静,章雪扬压下躁动,同时摁灭应急灯,调头驶离。
到酒吧的时候,范亚豪正在唱张学友的《头发乱了》。
请揭晓,你做错事了,让你秀发乱了[1]
应对乱了, 太过份了, 衫钮都扣错了[1]
是一间lounge,过营业时间已经没什么客人,在昏昏欲睡的酒保和清洁阿姨中,范亚豪独自抱麦, 亢奋得像个故意抢风头的碧池。
章雪扬找了个位置坐下, 等他唱完才轻飘飘问:“被人鸡奸了?”
妈的衰口, 啋!
范亚豪丧着张脸往他旁边一杵:“没想到啊,老子真是没想到……”
“没想到自己被绿?”章雪扬问。
“你怎么知道?”范亚豪一声烂骂折在喉咙里:“我操!”他忽然弹起来:“你早发现不告诉我?睁眼看我当绿头龟?还他妈是不是兄弟!”
“发现什么?我只是猜的。”章雪扬看着他暴突的眼:“说吧, 捉奸在床,还是疑神疑鬼?”
范亚豪被问住了,满脑酒精差点浸得大脑短路,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恨恨地捶向桌面:“我他妈虽然花,但没绿过人吧?居然有傻逼敢绿老子,让老子找出是哪个臭嗨,一定剁了他!”
“二位……”动静太大,酒保犹豫地走过来,章雪扬朝他点点头,把烂醉如泥的范亚豪给带出门。
到门外,章雪扬买瓶水给范亚豪:“你没绿过人?”
“绿谁?我绿过你吗?”范亚豪正拿水冲脸,没想到水是冰的,他一激灵,忽然想到未婚妻胡璐。
他绿了她。
所以,她也是故意绿他。
一咬牙,范亚豪把水摔在地上,爆开几米远。
“我他妈!”他脸色铁青,想骂却骂不出什么。
章雪扬把瓶子捡进垃圾筒,踢他一脚:“三分钟上车,不然自己回去。”
“急什么?怕你家狗尿你床上啊?”损友嘴里没好话,范亚豪醉醺醺跟过去,把自己往后座一甩。
车门关闭,他往中间坐了坐,屁股被压了下:“什么玩意?”摸出来一看,甩出铃铛的响声:“我日!你这么变态,还玩SM?”
章雪扬回头,见是一条丝绒choker,下面一圈蕾丝,中间挂了个铃铛。
赶在他放鼻子旁边闻之前,章雪扬抢过来塞进储物箱:“回去睡一觉,想清楚是要问还是装傻,有话不要趁醉说,没有后悔药。”
装傻?范亚豪照一眼后视镜,更觉自己绿到发慌。
*
转天晴,但风有点大,持续到下午。
苏婷睡了来广州以后最长的一觉,醒以后睁眼定神,慢慢想起昨晚的事。
印象最深刻是下车前章雪扬的那段注视,目光笔直且肆意,有那么一瞬,感觉要被他的视线灼透。
胡思乱想中,苏婷摸了摸脸,翻身去拿手机。
微信有几条未读,她半闭着眼慢慢回,往下翻到王斯乔的,发信时间最早。
苏婷想起来,他昨晚微信问她有没有安全到家,但她那时候已经很困了,强撑着洗个澡,出来以后一上床就睡过去。
一看时间隔这么久了,苏婷连忙道歉:『对不起啊我后面睡着了,没看到。』
『没关系。』王斯乔回得很快:『会头痛吗?』
『应该是睡饱了,没什么感觉。』苏婷说。
闲聊几句,王斯乔给她发来一条视频,是在篮球场旁边的碗池,里面好几个人运着板在滑上滑下的。
『你会滑板啊?』苏婷好奇。
『有点兴趣,这几年才开始的。』说完,王斯乔又提起黄埔有个户外音乐会问她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去。
『不好意思,我晚上约了朋友来家里吃饭。』不是借口,苏婷时间真有点紧,还要去一趟菜市场。
菜市场,一座城市的老底子,只是现在线上配送高度发达,已经很少有年轻人来。
入口是干货档口,老广居多,深色木凳上摆着简单的功夫茶具,执杯慢悠悠地叹着。
穿洞洞鞋的小孩在玩手游,有些动作遗传一样,玩到兴起时二郎腿翘到肚子上,挠挠脚底板。
走进里面,摊主摇着印有免费体检字样的广告扇子,扇扇自己再赶赶苍蝇,顺便招呼她:“靓女买什么?”
“生菜多少钱一斤?”
“三蚊半啊。”摊主拆了胶袋递过来:“新鲜头,自己种的。”
叶菜都放在泡沫盖上,苏婷选几样,又去称了一斤潮汕牛肉丸,经过鱼档时顺便要了条乌鱼,买完其它的回来,鱼已经杀好片好,直接下锅就行。
苏婷动作算快的,回家后架锅热好汤底,再把菜洗洗切洗,差不多时间,薛茵茵和冯宁来了。
“苏大厨!”两个人换鞋进来,踢踢嗒嗒走到厨房:“哟哟真能干,都弄好啦?”
“差不多了,”苏婷把葱装到小料碟:“走吧咱们吃饭,我好饿。”
清汤锅底,加了些药材和猪骨头煲的,三人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边吃边聊。
一罐珠江啤酒递过来,苏婷摇头说不喝,薛茵茵哼哼地:“跟我们就不喝了,昨晚和野男人就通宵劈酒。”
“没有,是跟办公室同事,坐我旁边那位。”苏婷解释说。
“你们章记大小姐?”
“她人挺好的。”
“你看谁都好,眼里就没坏人。”薛茵茵随口接了一句。也不是针对谁,只觉得苏婷没城府,对谁也没提防心,象牙塔里刚出来的,总怕她上当。
汤底太沸,冯宁把火调小一点,想起章茹:“后厨那个梁多剩就怕miss章,怕得要死。”
苏婷回想了下,似乎是之前朝章茹吹口哨的帮厨,也叫打荷仔,但按章茹的性格,火发过就好了,应该不太记得他。
“来,吃点鱼。”薛茵茵把鱼片捞起来,分给苏婷和冯宁:“你今年陪男朋友回家过年?”
“他去我家,怎么会是我先去他家?”冯宁往料碟里加了点生抽,也问薛茵茵:“你呢?”
“我什么?”薛茵茵偏着头笑,描好的精致眼线微微上勾,明知故问,但笑容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