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的根本在小肯尼思身上,美国姆妈唯恐儿子被来自落后中国的掘金女“套牢”,也知道直接强迫自己的儿子不可取, 便想用权势逼她知难而退, 自己跑路。
偏不!
她感到屈辱又愤怒:凭什么?凭什么!
清高的人没饭吃,该低头的时候就要适当低头,该整点厚黑学就要整点厚黑学,要利用任何手段维护自己的利益。
肯尼思不管出于什么情况无法去救她, 都是他的错, 先弄清楚是主观问题还是客观问题。主观问题就是他向母亲屈服了, 放弃他的“honey”——呸!再也不要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要是那样, 她也不用客气,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话,她相信自己得自季青青数十年教育的结果,完全可以一个脏字都不带就能把肯尼思母子气得吐血。
她还可以耍无赖呢,要是肯尼思太太叫人赶走她,她就立即威胁要去小报“爆料”。
——不过这就是完全撕破脸的大招了,不到最后关头还是别用,毕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合算。
往好处想,他走不开。
这样就简单多了。
*
肯尼思太太在曼哈顿的公寓地址是公开的,并不难知道。不过意外的是,书报亭并没有出现“中国灰姑娘被移民局拘捕”的震撼性新闻。
“一般来说,这是丑闻,帕帕拉奇会先找人问肯尼思家族要如何处理。”肯特先生很懂这些,也已经知道她被抓走的时候被狗仔队拍到了照片。
“是卖钱吗?”
“对,很多富豪和名人都是这么处理问题的。”
“我想先回翠贝卡拿我的东西,约翰给了我一部移动电话,我想知道他有没有打电话找我。”
肯特先生皱眉,“别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我明白。”
真是人生哲理呀!
好在,她很早就明白了,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全靠自己。
*
还是要带着克里斯,克里斯困了,躺在车后座睡觉。
到了翠贝卡公寓,匆匆进了公寓大堂。
换了一个门卫,十分同情的看着她,说:“张小姐,杰米说让我告诉你,他给肯尼思先生打了电话,但肯尼思先生一直没有过来。”
“谢谢你,汤米。”张文雅勉强一笑。
*
公寓里倒是不乱,看来移民局的人只是想带走她,并不想真的得罪小约翰·肯尼思。她找到自己的美国驾照,护照是锁在主卧室的保险箱里,也拿了出来,放进手提包里。
送他的圣诞礼物相框放在主卧室床头柜上,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得多么开心呀!张文雅生气的将相框收进手提包里。
但想想,又放下。
将他们在马撒葡萄园岛拍的照片都拿出来,洒在床上。
还用一根别针将他的单人照钉在床头,就钉在他脸上!
衣服都不要了,全买新的!
她气呼呼的,又打开保险箱,将里面的两万美元现金全都拿走。这是肯尼思的备用金。
哪里都没找到移动电话,她气得不行:很可能是被移民局的人拿走了!
肯特先生很拘谨的待在客厅里,而克里斯满屋子乱蹿:豪华高档公寓属实开拓了他的眼界,刷新了他对世界的认识,这让十五岁的少年第一次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
他模模糊糊的意识到他就算奋斗一辈子都买不起这么一间大公寓,而他现在也无法保护阿妮娅,要不是父亲,阿妮娅今晚就得待在移民局的看押室里,那她将会多么害怕、多么痛苦呀!
他困惑的问父亲,“肯尼思先生不爱阿妮娅吗?他为什么不去保护她?”
肯特先生叹气,“也许……对肯尼思先生来说,阿妮娅并不是最特别的那个。”
这让克里斯难过极了,“他怎么会……阿妮娅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我不允许他这么对她!”
“克里斯!”
“我说错了吗?如果他不是那么爱她,就不要做她的男朋友。我为阿妮娅感到难过。”
肯特先生有点哭笑不得,“这是阿妮娅的私事,不需要你多嘴。”
张文雅拎着一只手提袋出来了,“走吧。”
*
第五大道,靠近中央公园,上东区。
这栋公寓楼没有那么“时尚”,外表看上去毫不起眼。
大堂的门卫正坐在柜台后面,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美丽的黑发女孩推门走了进来。
他今天才在报纸上见过她的脸。
张文雅走过来,向他一笑,“小约翰·肯尼思先生在楼上吗?”
“在……嗯,不在,我不知道,我今天没见到他。”
“我该从哪里上楼?”
门卫指了指电梯间的方向,但又很纠结的说:“我需要通报一下。”
“肯尼思太太没有吩咐我不能上去,对吧?”
“——没有。”
“那就别提前通知她。我想这对她会是一个惊喜,你说呢?”
她轻盈的走到电梯间,按下按钮。
肯特父子沉默的跟在她身后。
*
肯尼思太太的公寓也是一独层,入户电梯。
公寓里灯火通明,客厅里无人。
啧啧,奇怪。
张文雅考虑了一下,决定直接喊,“约翰,约翰!”
有人从某间房间里奔出来,“是谁?”
“我来找约翰,他人呢?”
女管家惊异的看着她,“约翰……出去了。”
呵,果然。
“他去哪里了?”
“去了医院,太太的主治医生请他过去商量做手术的事情。”
她稍微消了气:看来,美国姆妈早就计算好了。
“肯尼思太太呢?”她淡淡一笑,“我可以见见太太吗?”
女管家迟疑,小声说:“太太睡着了。小姐,太太命人拿走了约翰的移动电话。”
张文雅有点意外,“谢谢你。我想见见肯尼思太太。”
女管家很纠结,“太太的脾气越来越坏,她现在睡着了还算好,要是醒着——”她摇摇头,十分同情的说:“太太有时候……真不可理喻。”
看来小肯尼思这个少爷也得到了母亲的管家或是佣人的喜爱。也是呢,如果以肯尼思平时透露的一点信息来看,肯尼思太太的脾气可不怎么样,这种情况下,家里的管家佣人投向继承人也很正常,何况小肯尼思人见人爱。
是时候表演一下了,谁还不是个影后呢。
她低垂眼帘,“肯尼思太太不会喜欢我,这我知道。我不是名门淑女,我就是个普通女孩。”
女管家充满同情,“小姐,不如你在这儿等他回来?”
“他什么时候走的?”
“下午……他应该回来了。”女管家皱眉,也觉得不太对劲了,“只是商量做手术不需要那么长时间。”
呵,管他要多长时间呢!
“肯尼思太太在哪个房间?”
*
肯尼思太太睡着了。
房间里摆满医疗机器,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有一台机器是监控心跳的。
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轻微刺鼻。
病床四周被透明塑料布隔出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冷冰冰的。
肯尼思太太,这位曾经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女人,如今也不过是个头发全白的老太太,备受病魔的折磨。
真有点可怜呢。
这是前第一夫人最脆弱的时候,她死期将至,却还不忘给儿子一个警告——要说这件事情是给她的警告,当然同样也是给小肯尼思的警告。
重病也许会更加放大这种控制欲,就看子女是否仍然会被控制了。
像是“当年”的季青青,躺在病床上也不忘折腾她、辱骂她。
小肯尼思这下该明白了吧?没有权力,什么也不算,甚至无法反抗母亲。他不是笨蛋,只要她说了移民局的事情,他肯定能想明白;他要是不相信她,就让他见鬼去吧!
透明罩外有一把舒适的靠背圈椅,坐垫上放着一本书。
《罗密欧与朱丽叶》。
呵,因吹斯听,是谁选的这本书?
病床的另一边有一名中年女护士,女护士看来也十分同情她,对她做了个手势,大概是请她坐下。
张文雅走过去,“她睡了多久了?”
“三个多小时。”
“什么时候会醒?”
“一两个小时。”
“能让她现在就醒吗?我有话想问问她。”她一脸难过,“我知道她有可能不喜欢我,但我不知道她会……她会报警让人抓走我。我又做错了什么呢?只是因为我爱上了她的儿子?”
她泪光闪闪,“我很害怕,我害怕极了!你看!”
她伸出双手,双手手腕上都有一圈清晰的红色擦痕,是她在来路上用一根捆扎带摩擦出来的伤痕。
“他们把我关到现在才放出来。”
女护士立即倒向她,“我不能让她现在就醒,但你可以在这儿等她醒来。别担心,小姐,肯尼思先生很爱你。”
呵,鬼才信呢!
作者有话说:
*这件事对克里斯也是一个转折点。
*张文雅:叫我影后。

第91章
◎来吧,罗密欧!◎
克里斯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肯特先生靠咖啡提神, 一杯接一杯。
张文雅坐在病床旁边的靠背圈椅里,女护士给她找了一张毛毯,为她盖在膝盖上。
她正在念着《罗密欧与朱丽叶》:
“来吧, 黑夜!来吧, 罗密欧!来吧,你黑夜中的白昼!因为你将要睡在黑夜的翼上,比乌鸦背上的新雪还要皎白。
来吧, 柔和的黑夜!来吧,可爱的黑颜的夜,把我的罗密欧给我!等他死了以后,你再把他带去, 分散成无数的星星,把天空装饰得如此美丽, 使全世界都恋爱着黑夜,不再崇拜眩目的太阳。”
她的嗓音轻柔, 声音动听, 而且,很温柔呢!
女护士想着,这个中国女孩一定很爱可爱的小约翰, 谁能不爱小约翰呢?至于太太, 女护士在心里翻白眼,要不是薪水实在可观,她早就不干了好吗!
当你距离一个名人这么近,看着她的病容, 还要忍受她喜怒无常的脾气, 滤镜便已破碎, 再也没有什么好感了。
*
肯尼思太太迷迷糊糊醒了。
是谁在念书?这嗓音十分陌生, 好听,但陌生。
“谁?”她模模糊糊的问。
“是我,肯尼思太太,我叫阿妮娅,是小约翰·肯尼思的女朋友。”她特别加重了“girlfriend”的发音。
肯尼思太太一惊,继而愤怒,“谁让你进来的!”
“是你,亲爱的肯尼思太太。”
肯尼思太太困惑不解。
“你是约翰的母亲,我很尊重你,而不是因为你是肯尼思太太,第一夫人。”张文雅温柔的微笑,“约翰爱我,我也很爱他,难道你不希望他得到幸福吗?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你在胡说什么?我的约翰……我的约翰才不会爱你!”
张文雅没有辩解到底爱不爱的问题。
“我曾经想过,约翰会把我介绍给你,我会对你说我很感激你生下他、养育他,使得他成了那么好的一个人,我会把你当成母亲一样尊敬。我们中国人尊敬长辈是传统美德,你不会失去你的儿子。这该有多好呀!”
有人站到门口,但没有进来。
肯尼思太太轻蔑的说:“你离开我的约翰!你就是个卑鄙无耻的贫民窟女孩!”
嗯,好像……也没错呢,对肯尼思家族来说,她那点钱什么也不算,贫民窟女孩无误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张文雅哭了,“我真的很爱约翰,也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只是请你不要再让人把我抓走了,约翰会难过的。”
小约翰·肯尼思走了进来,“阿妮娅?”他困惑不解,但又想,这确实是母亲能做出来的事情。
女护士适时的插嘴,“小姐,请让我为你处理一下伤口。”
*
肯尼思沉默的为她清理伤痕。
手腕上一圈红色擦伤,看上去应该很疼。他从未有过这种经历,但想想也就能知道了。身体上的伤痕无关紧要,几天就能好,但带给她的是巨大的恐惧——和羞辱。
光是这么一想就让他受不了。
“我向你道歉,我的母亲……做的太过分了。”他低声说。
“道歉有用吗?”张文雅声音颤抖,但声音不高,“我怕得要命!怕你不来,怕他们秘密关押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
他心都要碎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你的母亲想保护你,没错,我不能责备她。可我也有父母,我也是别人的孩子。约翰,为什么?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他感到羞愧,而又郁闷,“她一直这样,我不知道她要怎么才会满意。”
张文雅想了想,谨慎选择语言,“你没有自己的事业,约翰,如果你没有自己的事业,你就总会被她当成一个孩子。”
他惊讶极了,“是这样吗?”
“你念法学院是因为她希望你成为律师,你很聪明,却考了三次才通过律师执照考试,你没想过为什么吗?”不等他说话,立即接着说:“一个家庭里掌握话语权的总是掌握经济权的那个人,你对此没有什么感觉,是因为你从来不缺钱,肯尼思太太也深爱你。但你没有自己想做的事业,你就总是会受她控制。”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我想过。”
“我不在乎你爱不爱我,那是你的母亲在乎的事情,我只在乎你这个人,你应该成为一个伟大的人,像你的父亲。或许你该考虑摆脱‘约翰·肯尼思之子’这个称号,做你自己,独一无二的‘约翰·肯尼思’。”
他没说话,只是亲吻她的手背。继而轻柔的亲吻在她手腕的伤痕上。
*
肯特父子已经走了。
管家为张文雅安排了客房,公寓很大,有足够的房间。
不过,半夜里,肯尼思过来了,抱着她,轻声向她再次道歉,并且摸着她的手,在她左手无名指上戴上什么东西。
“是什么?”
“是我父亲给母亲的订婚戒指。也许你要责怪我没有一个正式的求婚,我也许真的是个胆小鬼,一个懦夫,我害怕你拒绝我。”
“我不要。”她很不高兴,“不要以为你觉得愧疚就可以用求婚来弥补,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好吗!”
“你不要吗?”他似乎很失落,“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我爱你,阿妮娅,我想我们根本不用等上好几年来互相了解。我知道你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爱人,我想跟你在一起,今后几十年,一直到生命的终结。”
谁稀罕呢?再说你可大了好几岁呢!
“你没有考虑过我想不想吗?”
这似乎吓到他了,“你不想吗?几小时之前你才对我的母亲说过爱我——难道你说的是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