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楠一个激灵坐起来。
说到底，去年周磊打开路楠酒店房门的事情还是给她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
路楠趿着拖鞋，看向猫眼：原来是圣水山庄的服务员。
“什么事？我没有叫客房服务。”即便看清楚对方的穿着打扮，路楠依旧没有轻易开门。
“路女士，林总让我给您送解酒药和小米粥。林总还说了，您要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我就行。”
直到客房服务员离开并顺手带上了房门，路楠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吃了解酒药，喝完小米粥，卸完妆，去洗了个热水澡，做完这些事，人已经基本清醒了。
路楠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把下午、晚上收到的名片拿出来一一拍照存档。
这其中有部分名片的主人已经在路楠通讯录里头了，不过人家转头会不会删掉商务宴席上多如牛毛、甚至令人有些反感的推销人士（路楠，没错，就是我这类人啦）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路楠先前在陈骁手下做事，得到过他的提点：收到名片的时候当场添加对方或者当场给对方拨号存号码是最有效最保险的手段；初次见面的一到两天后，记得以短信或者电话的方式做一次自然而然的回访，话题不能生硬、不能与对方尬聊、也不能说不得体的话；哪怕前两种方法效果都不好也不用慌，与潜在客户进行客情维护本来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以后逢年过节发祝福短信都是最低等的手段，还要尽可能地关注对方的动态，以准备好下次见面聊对方感兴趣的话题。
路楠必须得承认，陈骁教的法子很好用。
至少她在海临、在巨江都是用这样的法子添加意向客户联系方式，并且成功啃下好几家分销商、二批商等等。
至于原有的经销商，则会在和路楠对接之后的半年内陆续增加回款、增加合同量，大概是路楠的态度让他们觉得很舒心。
整理了半小时的名片，路楠关了电脑、关了灯，躺下酝酿睡意。
就算才刚刚工作完，大脑皮层很活跃，现在压根无法入眠那又怎么样？
明天又是新的工作日，明天她和小吴还要在圣水山庄待一天，现在不休息，难道明天对着意向客户打哈欠么？
次日，茂源集团邀请的宾客在圣水山庄之内分散开活动。
路楠没有特意去寻找某位宾客，带着小吴一起慢慢转悠，去逛了山庄的果园、去湖边钓鱼、去篮球场呐喊助威、去网球场小试身手……
正是因为她的目的性不那么强，在活动中遇到其他宾客他们也愿意和路楠搭搭话。
而等到中午自助餐开放的时候，林夕履行了昨天中午的承诺，为路楠引荐了两位在立遂当地颇有实力的商人。
等到路楠和他们畅谈结束，意犹未尽地约着下个工作日登门拜访之后，路楠冲着站在远处的林夕举了举杯。
一切的感激尽在不言中。
……
林夕介绍给路楠一个叫冯总，一个叫魏总。
前者原本是令扬酒的经销商，后者呢则是公司有应酬需要用酒量比较大。
这两位客户成交的可能性很大，路楠将重点放在了前者——因为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年了，魏总今年估计已经给他的客户送过礼了。再说，现在物流都快停运了，让总部发货也来不及。
而冯总就不一样啦，他因为令扬酒在本地的业务私下倒卖酒水，且还是不按照市场指导价出货的事颇为愤怒，直接终止了和对方的合作，令扬的人怎么道歉都没用。
路楠觉得，冯总既然依旧看好白酒行业，那么从和令扬散伙，转而试试白酒行业内地位和令扬不相伯仲的源川也是极好的嘛。
“您大可以放心，我们源川有严格的备用库制度，且备用库里只有奢香酒的成品酒，其余产品线的酒水都是品鉴酒，是不允许在市面上单独销售的。”路楠没有贬低令扬酒在管理库存产品方面的疏漏，她只是很认真地给冯总讲解了源川的备用库制度。
之前，路楠还在心里吐槽过，每次经销商打款下单，都要总部那边安排发货，物流效率低下。
这时候，她倒是意识到遵守这个规定的好处——和令扬酒比起来，源川酒在市面上的窜货和低价销售等行为主要是经销商的行为，作为普通业务和中低层管理人员，根本没有拿到成品酒的权利。
【除非像之前省办总经理向云峰那样，既是川省人，还和管理仓库的人串通一气，不然凭我现在的本事，想要弄三五箱成品酒或许不难，再多一点，就无能为力了。】
冯总听完，微微皱眉：“你们这个制度虽然死板了一点，但是对于产品流向市场的管控还是有好处的，这个我倒是觉得蛮不错。只不过……”
“您还有什么疑虑，尽管说就是了。”路楠不怕对方挑毛病，挑毛病就代表对方在认真考虑合作的可能。
“那我就直接说了哈。”冯总侧头，靠近路楠，“只不过今年源川那个别墅区不是倒了一面墙嘛，我看对你们集团影响蛮大的哦？”
虽然已经过了元旦，但是大家总是习惯以农历新年为起点，总在一月初、过年前说今年怎么样怎么样。
路楠笑了起来：“冯总，您说的都是去年的事啦。再说了，您此前听说的关于我们源川的一切事迹，都是令扬的业务告诉您的吧？”
冯总顿了一下，摇摇头自嘲一笑：“嘿，还真是。我这脑子，居然没转过来。”
“关于您担心的问题，我还可以给您一重保障：现在酒水业务的总负责人是我们董事长的独生子，这位可不是一般人，之前亲自潜伏在海临市办，抓了一个窜货的内部职员并做出严肃处置。”路楠也学着对方的模样，身子往前倾，轻声说。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就是从海临市调过来的呀。亲眼目睹！那时候我就是微服私访的太子爷的手下！”路楠装作不经意地显摆。
冯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路楠趁热打铁：“要我在这里向您打包票说我们源川实力如何如何，您也肯定觉得我是王婆卖瓜。可事实上，我们集团从去年四五月份开始，股票就恢复涨势了。您之前就是做白酒的，一定一直关注新闻的吧？”
第738章 番外
◎如果没有重生之立足立遂。◎
说服冯总的过程虽然有一些难度, 这种难度主要是体现在对方已经是从事白酒行业多年的老前辈了，路楠说出怎样优惠的经销合同附加条件，都不太能打动对方。
对方的要求很直接：不需要增加花里胡哨的赠品、不需要额外补贴酒柜和门头店招……一切的费用补贴通通折算成返点。
路楠真的挺无奈的：“这样, 我只能说尽量帮您申请一下。只不过酒柜和门店店招还是得换的, 您之前用的是令扬的物料，等咱们合作了，再用那个……不太合适吧？”
“那行，我等你的好消息。”
路楠的脸上带着微笑, 直到上车才揉了揉快笑僵硬的脸颊，这么一摸，隐约摸到腮帮子附近有一颗痘痘，碰到一下怪疼的。
她翻下车内化妆镜，就着灯光看了看：确实鼓起一个小包，不过还没泛红。
用阿婆的话说, 这个疖子还没有熟，现在不要去挤。
这个疖子的基底硬邦邦一大块，等到里头形成脓液、再发出来恐怕不得了哦。
青春期的时候, 路楠从来没有长过痘痘, 一身白皙的皮肤是周围亲戚朋友从小夸到大的。反而是工作之后，喝酒、熬夜、吸二手烟等等坏习惯全都沾上了，路楠脸部的皮肤偶尔会抗议。
【只能安慰自己，腮帮子好歹比鼻翼周围三角区强，这个部位的痘痘遮瑕都很难盖, 冒头的那几天和人说话我都尴尬得要死。】
说回正事。
路楠所谓的和总部、和领导申请也不过是套路话术而已。
据她打听，冯总之前签令扬每年合同金额大约在三四百万之间。
现在对源川酒有意思, 基本没有超过这个金额的可能, 甚至于, 对方如果性格保守一点，恐怕只会签一两百万试试水。
这种规模的经销商，路楠要是郑重其事地给省办吴川打电话，吴川总可能会极不耐烦地回复：“你自己看着办。”
所以，路楠说回去申请，其实只是权宜之计。
是在谈判过程中，双方暂时无法就某一个或者某几个问题达成一致时的最佳手段。
说实话，这一招路楠还是和张飞学的呢。
张飞那个人虽然猥琐，但是在打太极方面很有一手。
这样的回复，除了缓和气氛、搁置分歧之外，还可以让潜在客户经销商觉得受到了重视。
虽然，路楠敢打包票，冯总也知道自己说‘回去申请’的申请人和被申请人都是路楠她自己而已。
经过一晚上的斟酌，路楠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调整了冯总的意向合同书。
之后几天又是谈判的必经流程——推拉。
这个过程中，双方不可避免地要在酒桌上试试对方的深浅，这是华国国内谈生意的陋习也是酒水销售行业避无可避的环节。
反正路楠已经习惯了。
她原本就不错的酒量这两年因为成为城市经理，需要独挡（喝）一面而锻炼得更加海量。
酒桌上，觥筹交错。
路楠试冯总愿意拿出来的金额，冯总试路楠在源川有多大的能力。
……
城市经理三天里头有两天都是看起来似乎还残留着宿醉给大家开晨会的，不过，没有人觉得路楠这是来了立遂之后就玩忽职守了。
到了这一步，立遂市办的业务们也从频频跟着路楠出门的小吴那里探听到路楠即将拿下一个新客户的消息。
说实话，他们是不太信的。
如果新客户真的这么容易就能拿下，那他们先前在立遂干了一两年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比路楠更加熟悉这边的市场，怎么就没能签下新客户呢？
透露即将签约的消息是路经理授意的，路经理同时叮嘱小吴不要透露详细内容。
怎么样算刚好呢？
小吴担心自己拿捏不好分寸，更担心自己一时嘴瓢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给同事听，遂干脆在同事们打听的时候故作神秘地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这句话虽然欠揍，不过在故弄玄虚方面还是很有效果的。
一时间，其他业务们想起一个很早之前的传闻：路楠，可是太子爷嫡系！是太子爷在海临市的时候亲自培养的人！现在就相当于太子爷放在华东大区、放在岒江省的眼睛和耳朵！
基于‘顾忌路楠背后的靠山’和‘路楠好像真的有两把刷子’等原因，立遂市办的业务们琢磨：还是别和上司对着干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哪。路楠做事这么勇，单枪匹马就敢在新市场签经销商，可见手里头是有金刚钻的。趁现在路楠对立遂市场还不够了解，大家还有能派上用场的机会，如果等路楠完全熟悉了立遂市场，那她就更不需要我们了！
原本立遂市办抵抗新城市经理联盟就是个松散的组织，早在路楠单独点了小吴的名字之后，其余业务们就开始生出其他心思了：那是老李/老王/老刘心中不服气……我和路经理无仇无怨的，没必要和对方对着干吧？
现在大家都默默在心底做了决定，第二天见面改了以往的工作态度，看向彼此居然也一点都不尴尬呢！
除夕前五天，冯总在源川经销合同上签了名字并加盖公章。
立遂市办的业务们也有些服气。
拿到了今年该拿的工资和奖金，路楠直接在巨江市最靠近立遂的那个县定了个酒店，请两市的业务们一起吃个饭。
这家酒店刚好是源川酒供货的餐饮经销商，去年谢师宴升学宴没少接席面订单。
路楠他们一行合计十六人，一个大包厢足够了。
吃饭的中途，酒店的经理还过来和源川的业务们打个招呼，主要是笑呵呵地问：“路经理，其实我们酒店也很适合摆婚宴的……”
路楠了然笑笑：“Q2季度是上半年婚宴最集中的阶段，年后我让杨超来你们这边蹲几天，先看看你们的客流量和客户群体，再谈婚宴促销方案。”
立遂市场的业务们见识到了年终奖必定丰厚所以个个脸上带着笑恨不得帮路经理倒了酒还帮路经理夹菜的巨江市业务们、见识到了巨江市白酒氛围有多浓厚、巨江市随便一家酒店对市办政策的配合度之高之期待……
他们心中升起了一丝期待。
期待这位看起来似乎真的还挺靠谱的路经理明年能带着他们一起发财。
等到大家都吃饱喝足，路楠也不放心他们醉醺醺地各自回去，早就准备了酒店楼上的房间。
一通她提前设想了一个星期的恩威并施、刚柔并济总算是实施完毕。
……
只是，想想明天就要回家，又是一年一度难熬的春节假期，路楠觉得腮帮子的疖子大概是不会好了。
果然如她所料，回家之后，她拿出给家里人买的礼物，路楠母亲依旧是一边收拾一边抱怨。
姐弟两吃过晚饭出门散步的时候，路杨小心翼翼地问：“老姐，你明知道老妈看到你买的这些东西后会是什么反应，为什么还要买啊？”花了钱，还要被吐槽，心里会好受吗？
路楠拍了拍路杨的肩膀：“老妈这个人呢，刀子嘴。她在意的其实从来不是我买了什么东西回来，而是春节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我们家永远不可能团员了，她是那么好强的人，偏偏这几年一直被亲戚朋友同情，所以她心里头有很多闷气。这些闷气她需要找一个途径发泄出来，我们是她儿女，也是她可以无所顾忌发泄负能量的出口了。”
这是路楠工作以后才想明白的道理。
她叹了一口气：“花了钱还要被骂，我心里肯定不好受啊。可是有些事情不管做不做，老妈都可以找到抱怨的话头。就说我买礼物这件事，买了她说我浪费钱，可是也没见她少用吃；如果我不买，那才是会被她暗暗记下好几个月——一年到头在外面上班，回家过年两手空空就来了，一点都不懂事。”
最后这句话，路楠模仿得惟妙惟肖。
路杨条件反射地抖了抖身子。
这个春节，路楠被询问有没有谈朋友的频率直线上升，仿佛女孩过了25岁还是单身就是原罪。
路楠一开始还认认真真地解释：工作忙、先不急。
结果发现这些亲戚们长辈们完全屏蔽别人的想法，一副‘你真搞不清楚轻重’的表情，苦口婆心地劝路楠不要那么辛苦，说女孩子的工作只要一般过得去就行了，嫁人才是第二次投胎。
大年初三，也就是路楠一直和路父去老家扫墓、拜年的日子，那天中饭路楠是在大姑姑家吃的，席间，路楠的大姑姑还劝说路楠：“你现在气色也不好，卖酒的工作经常要喝酒的吧？还不如回你爸的公司，反正你爸的公司工厂以后都是你和你弟弟的。你弟弟现在还上学，那你就先进去熟悉熟悉，回头正式接班么！”
此类话语听到后来，路楠已经不吭声了。
随便他们怎么说吧，他们口口声声的为你好其实根本不需要听当事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