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的脸色灰暗了几分，仍旧想要解释。
不过刚才他在办公室里头已经把能说的缘由都说了一遍，包含：茂源这个经销商一直不配合市办的销售方案、经常虚构vvip和品牌顾问的姓名电话冒领赠酒和礼品、除了有时候会有不按照指导价销售的情况之外，茂源还会跨经销市场范围销售也就是窜货……当然，张飞暗示是茂源不配合在前，他才想要给对方整一整源川的规矩，只是可能方式方法用的不对，引起了经销商的反感，这是他工作方面的失误，他承认错误。
张飞还想说，陈骁却完全不想听，他对巨江市办的普通业务们（路楠除外）说：“今天耽误你们下班了，快散了吧。”
等普通业务走光了，陈骁转而和路楠点点头：“我们出发。”
至于张飞，倒是想往前头凑，被陈骁身边的翟助理不着痕迹地拦住了。
去酒店的路上，翟助理开车，路楠理所当然地坐在副驾驶。
她就听见后排的吴川问陈骁：“陈总，关于张飞的解释，您怎么看？”
茂源这个经销商行事作风霸道这件事，吴川是有所耳闻的。
只是路楠在心中嘀咕：吴川总恐怕没注意到，他对茂源的坏印象，不就是张飞时不时在月会上提起，经年累月造成的坏印象吗？何况，团购渠道关于销售市场的界定有时候就是不能那么严格的，因为酒是不动，人会动呀！茂源的客户今年在巨江，明年赠酒时间段万一恰好在立遂呢？难道这也要算窜货？张飞根本就是……
“张飞根本就是在混淆概念。他今天所做解释不足为信。”陈骁脸色淡淡，“相反地，正是他的解释，暴露出他在巨江市多年，不论是对外对接客户，还是对内管理团队，都存在很多问题。后者，刚才巨江市的业务们虽然不敢明说，但神情和言语中的暗指已经足够多了，前者，咱们今晚就去会一会这巨江市最大的经销商，看看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
路楠对接茂源以来，见对方老板陶总的次数是屈指可数。
好在陶总那边有林夕作陪。
今晚的饭局就如陈骁所说的那样，由路楠和林夕活跃气氛。
陶总看见三十年份的酒：“陈总和吴总太客气了。您二位来到巨江市，应该是我招待二位领导吃饭才是。”
吴川笑呵呵地说：“陶总说得哪里话，此前，是我们源川的员工在工作方面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让您见笑了。陈总和我特意来这里，摆一顿酒席，向您致歉呢！”
“这怎么好意思？陈总、吴总，我知道，和源川一投诉张飞，你们公司里头恐怕觉得我这样的经销商是刺头，不好对付吧。”陶总故作玩笑，他是知道的，川省做酒水的公司、尤其是名白酒公司总部的中高层领导有多牛气。听说这位年轻的陈总是源川集团太子爷，恐怕更加年轻气盛。
此时，陈骁才开口：“自然不会，相反地，我还要感谢陶总指正我们源川内部个别员工的不规范行为，帮助我们整顿公司纪律。”
陈骁此时说的，并未给张飞的罪责定性，但又给陶总他们公司的投诉行为留了面子。
陶总微不可查地挑眉：“哦，这样就好。不怪我事儿多、难搞就好。”
这顿饭因为双方都有继续合作的意愿，另外还有好酒的加持，倒是吃得热热闹闹的。
饭后，陶总邀请源川众人去第二场：“刚才是陈总请客，现在该让我表示表示，以尽地主之谊了。”
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的话，刚缓和下来的关系又要僵持住了，遂一众人转场去了会所。
时隔两年，路楠出入此类场合已经不会觉得不自在了，她轻车熟路地和林夕去找服务人员点了满满两三页的歌，务必保证其中一大半都是陶总喜欢唱的。
借着包厢的音乐声，林夕凑在路楠耳边说：“这次，张飞应该‘死’定了吧。”
路楠嗯了一声，飞快地说：“谢谢你啊，林夕姐。”
“不用谢我，也是你仔细又谨慎，先提醒我的。我不过是找准时机，和陶总说了说张飞的不地道。”
张飞去年和市内所有经销商不是买酒就是买烟，货款拖了两三个月才结清，虽然他一直表示他回报经销商们的是更高额度的报销费用。
可是说白了，羊毛出在羊身上，就算是同年的Q4季度属于酒水销售旺季，可这部分报销费用的提高幅度不小，是巨江市这个小市场这么容易申请下来的？如果不是张飞所说的特意申请呢？如果这属于正常核报费用上限以内呢？
不正是代表了张飞原先拿捏着更高额度的费用却不肯给经销商用么？
“就是，陶总那边……”路楠有些担心，中年男人应酬场合喝多了，嘴巴牢不牢哦！
她的做法不算背叛公司，因为她只是给经销商讲了讲费用核报的猫腻而已，不过揭穿这种‘潜规则’，还让经销商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可以预测，茂源一定会趁此机会提出一些费用补偿的要求，公司那边未必会高兴。
林夕知道路楠担心什么，她摸了一把路楠的脸，笑道：“放心，陶总绝对不会把你暴露出来的。”
路楠闻言，暂时放心。
不过她更信自己，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眼见陶总他们越喝越高兴，她在一旁端茶送水的，时不时当个人形对唱机器，务必确保不漏下陶总和陈骁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这场结束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林夕和陶总的司机扶着陶总上车，陶总还不忘从车里探头出来：“陈总吴总，明天咱们公司见！”
吴川刚才喝得急了，胃里有些不舒服，陶总走了之后，他捂嘴摆着手说：“我去吐一吐。”
徐文涛因为身份不够，倒是没喝多：“我搀您去吧。”
翟助理看了看路楠，又看了看自家boss。
陈骁捏了捏鼻梁骨：“你去开车吧，我没事。”
一下子，人都走完了，只剩路楠和陈骁在大堂。
“路楠，你是个聪明的姑娘。”陈骁蓦然出声，“这次张飞做的事被捅出来，虽然还没确凿的证据，不过撤职是肯定的。为省办为公司挖掉一颗毒瘤，你功不可没。”
早在前年，他发现路楠对自己有超出上下级同事想法的时候，不轻不重地点过对方，说的和今日差不多的句式，却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骁哥，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路楠的目光坦然，拎着包的左手却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第729章 番外
◎如果没有重生之巨江市场：你想当城市经理吗？◎
“路楠, 我毕竟带过你半年。”陈骁侧头垂眼，肯定地说。
沉默。
沉默一点一点地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路楠没想到，回到总部一年多的陈骁如今居然这么敏锐, 这么犀利地指出本次事件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的盲点。
她自认为自己在其中只是起到一点点微小的作用罢了。
应该无人察觉。
【车子怎么还不来！】
做‘坏事’经验并不丰富, 更加不擅长说谎的路楠只能转移话题。
她勉强地笑了笑：“是啊，托您的照顾，那段时间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好生硬的转折，好拙劣的演技。】
路楠忍不住鄙视自己。
陈骁定定地看着路楠, 眼神中带着审视。
就在路楠高跟鞋中的脚趾头忍不住蜷了蜷，不自觉地开始抠地的时候，会所的泊车门童将车开到了旋转大门正门口，刚才走到前台报车牌号的翟助理接过车钥匙，快步小跑进来：“陈总，我们可以走了。”
“上车吧, 先把你送回去。”陈骁主动结束话题，对路楠说。
静谧到尴尬的迷之气氛被打破，路楠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没把领导的客气当做自己的福气：“谢谢陈总, 不过不用了，我从这儿打车过去很方便的。”
翟助理拉开了后排的车门，陈骁率先坐在去，并看向路楠，在车内重复了一遍：“进来。”
【进, 进去就进去。】
【我还省了打车费呢。】
内心os拽得很的路楠很识时务，没敢让陈骁继续等自己：“……谢谢陈总。”
老实巴交.jpg
钻进车里的同时, 路楠抬头对一直为自己拉着门的翟助理点头：“谢谢。”
并报了她现在小区的地址。
砰地一声, 车门关上并自动落锁。
路楠的心噗通了一声, 决定安安静静地看车外。
巨江市区并不大，凌晨的街道上车辆更是少得可怜，平时十几分钟的车程今天连十分钟都不用。
很快，翟助理就将车停在了路楠所住的小区门口。
“谢谢陈总，我到了。”路楠伸手开车门，打算下车。
陈骁却抬头对翟助理说：“我看见刚才来的路上有一家24小时的药房，你去帮我买一点解酒药。”
翟助理努力回忆：24小时的药房？哪个位置来着？我对巨江市区又不熟，刚才全听着导航开的车，boss您现在这么一杆子说不知名的药房，让我怎么找？再说了，我的包里……就有有解酒药！
身为源川最最优秀的全能总助（翟助理自封），听到boss任何离谱的命令都不会质疑，并且会在第一时间完成。
翟助理应下：“好的陈总，您在车里稍等，我这就去买。”
眼见翟助理要下车，路楠哎了一声。
这突兀的一声，让车内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路楠清了清略发紧的嗓子，从包里拿出一版药片：“我这里有解酒药……”
从去年九月十月开始，就努力和经销商们打（喝）好关系的路楠包里怎么可能缺这个。
陈骁看了一眼路楠手里的药：“不用了，翟助理知道我吃什么牌子的。”
陈骁说完这句话，翟助理飞也似地将车滑行到路边的停车位里，干脆利落地下了车——不知道药房在哪里？没关系，他有手机，可以查。
路楠哪里会不晓得，陈骁这是故意支开翟助理。
如果是张飞那样的上司，她恐怕还要担心人家是不是借酒使什么不好的心眼。
但身旁坐着的人是陈骁，路楠完全不会有这个怀疑。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拼了！】
路楠将药片放回包里，认认真真地拉好挎包的拉链：“陈总还有什么吩咐吗？”
陈骁往后靠了靠：“继续刚才没有说完的话题。我带过你半年，我一直都不怀疑你的工作能力，还有你的亲和力以及与客户沟通的能力。”
“陈总谬赞。”一般这种夸奖人的话语之后都会跟一个但是，路楠并没有放松警惕。
陈骁侧头看向路楠：“我刚才说你是聪明的姑娘。那是因为你很能抓住天时地利人和，用外部因素扳倒对你不利的因素。”
陈骁直击重点：“前年在海临市的时候，董慧和周磊等人不遗余力地抹黑、为难你，你一开始是忍让，后来则是借我的势在工作方面回击董慧。除了抓住他们不守公司规定，周磊留宿女生宿舍事件回敬之外，你并不主动招惹他们。不过你越是用心地对接飞翔，就越衬托得没有经销商的董慧无所事事。等到我回总部，你又主动申请调到巨江来，避其锋芒。我想，从你调走开始，海临市办里头同情你的人就不少了吧？比如说，王兴龙就觉得，董慧和周磊做得有些过了。”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路楠眨了眨眼，“我来巨江是因为当时张飞经理说这边需要团购业务。”
陈骁点点头，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路楠的解释。
“那么，你来巨江市之后。是如何在城市经理相当不讨经销商喜欢的前提下，和经销商的人处好关系的呢？让我猜一猜，只是能喝酒是远远不够的，毕竟能喝酒的业务员满地都是。”陈骁不疾不徐地说，“这些经销商们，讲究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他们对你很满意，自然是因为你在对接工作过程中，为他们带来先前没有的利益。分销商？二批商？团购vvip客户？”
“我看了巨江市去年的工作总结报告，张飞虽然并未写明去年巨江市新增的销量中你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是团购渠道出货数量的增幅是骗不了人的。你的工作成果被别人窃取，这很不公平，对不对？”
【对。】
路楠沉默不语。
陈骁盯着路楠。
路楠只觉得，在对方如炬的慧眼之下，自己的想法和盘算无处隐匿。
明明是几秒钟的时间，于路楠来说，倒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对方没有证据，仅仅是根据自己的性格和做事方式进行推测是路楠坚持住不坦白的最后支撑力了。
似乎，陈骁也不需要路楠承认。他突然换了语气：“ok，刚才的事情在我看来不算什么，不论是不是你，都翻篇了。张飞这个人，公司不会再留。而你……想当巨江市的城市经理吗？”
【啊，他这是什么意思？】
路楠猛地抬头。
陈骁重复一遍：“想么？”
“想。”
回答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有力。
陈骁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如果不是路楠眼神好，肯定会漏看对方这个表情。
他颔首：“好，我需要你写一份在地方市场观察到的关于城市经理滥用职权问题的报告，包含对外经销商的费用管控以及对内下属们的的年度奖金分配。写完之后发我邮箱，不必抄送给别人。我的邮箱账号没变。刚才我说了，本地经销商对你的满意程度占据你升职考核的30%，你在巨江市的工作表现占30%，而一份言之有物的报告就是考核的剩下占比。”
陈骁在地方市场的时间有限，又因为升职很快，所见所闻有一定的局限性。
当然，他之前在地方市场的时候，也有相处得不错的同事和下属，可是这些人无论心计手段，都十分稚嫩。
路楠恰逢其会地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聪明、低调、外表无害、善于伪装。
“骁哥说话算数？”路楠现在可不是小天真。
虽然陈骁应该是言出必行的人品。
虽然太子爷想要插手区区一个地级市的城市经理任职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一切不落纸上的承诺都有风险。
路楠宁可再求证一遍。
陈骁拿起手机，给路楠发送了语音，内容就是刚才他说的话。
口头邀约也有法律效力，陈骁知道路楠懂。
咻地一声，他这边刚传出去的语音便化作路楠手里信息铃声：叮——
路楠知道，这是陈骁给自己的定心丸，也是给自己的考验。
但是她还是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好，在您离开巨江市之前，我会把报告交给您。”
“好，我拭目以待。”陈骁满意地点点头。
大概是正事聊完，他的态度也放松下来了：“不好意思，今晚喝了混酒，刚才和你说话的语气可能有点过于严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