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根据路楠的直觉, 对看起来和善的张飞始终抱着一丝警惕。
该情况下，路楠只能含蓄地抿嘴一笑：“不辛苦，挺有意思的。”
她总不能哭丧着脸说自己第一天失算了, 穿了带跟的短靴, 脚趾头磨出了水泡，后来两天才学乖，换了运动鞋吧？
“你这小姑娘觉悟很高嘛。”张飞状似一脸欣慰地说，“扫楼扫街虽然是枯燥无聊、成功可能性极低的工作，但是对锻炼我们个人能力来说, 却有很大的帮助，做业务的, 既要积累人脉又要豁得出面子, 扫街是让人最快成长的方式之一啦。不过你说的对, 巨江市区也就这么大，我看你这三天好像也扫得差不多了……那么从明天起，我带你去熟悉一下周边县市的经销商，顺便带你去周边县市扫街。”
路楠有点纳闷，遂弱弱提问：“张经理，您把周边县市经销商安排在前面，市区经销商安排在后面，是有什么用意吗？”
她已经在自己能够考虑到的范围内，尽可能地谨慎谦虚地发问了。
张飞顾左右而言他：“市区经销商是最重要的嘛，最重要的我们放在最后。”
【最重要的难道不应该摆在首位吗？传说中巨江市区经销商有八九百万的合同，我来了四天，尽看着张飞画大饼，那个传说中的大客户影子都没看见。该不会……张飞报给省办的信息是虚假的吧？他有这么大胆子？！】
“对了，你这几天的工作日报我看了一下，还存在一点问题。”张飞十分自若地转移话题，“……需要修改的地方我告诉你了，今天的日报你就按照我们巨江的格式要求写。对了，这三天市区扫街的资料、客户名片你也整理一下，回头发我邮箱。”
对方的态度太自然了，仿佛他所说是上级领导抽查下级工作的必须项。
不过路楠已经不是刚刚步入职场的路楠了。
不论是在中集实习、还是在源川海临市办工作的时候，她都从周围人的态度中意识到意向客户资料信息对于业务员本身来说有多重要，那是在本公司安身立命的本钱、甚至是另谋高就的资本。
张飞现在问她要这些，路楠该是怎么样的傻白甜才会认为对方是出于公心汇总资料！
路楠心说：&*￥%……我难道看起来很单蠢吗？
（曾经因为路楠外貌和言行举止都属乖巧范儿而被误导的董慧：别怀疑，你看起来就是很好骗的样子。）
“好的张经理。”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嘛。
……
前两天晚上路楠汇报扫街成果都是比较笼统的：“今天我一共走了荷花街、荷叶街、莲子街等四条街条街，其中有名烟酒店十九家、大型商超三家、酒水饮料批发档口五家……”
把当日工作内容量化汇报，路楠自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显然，张飞想要知道的不止是这些。
路楠回到宿舍，冲着正在看电视的田阳和刚刚洗好衣服的杨超笑了笑。
对，这是她的室友。
两名，男性。
路楠调来之前，巨江市办一共八人。
其中四名驻扎周边县市，巨江市是岒江省省内的一个地级市，除了市区之外，下辖四个县市，近一点的四五十公里，最远的有一百多公里，打车的费用很高，城乡公交一摇得摇半天，这就是这四名业务常驻县市的原因——交通方面花费的钱和浪费的时间还不如在当地租个单间呢，顺便还能减少见到张飞那张油脸的次数。
连同张飞在内还有四人则是在市区办公。
这四人中，仅有一位女性，名叫徐慧，是本地人，目前是巨江市的内勤，她住在家里，并不住宿舍。
张飞和另外两位男业务租了门对门的两套宿舍。
因为张飞是城市经理，房补费用高，便和他女朋友住一套两室一厅。
剩下田阳和杨超住在张飞的对门，三室两厅的房子。
路楠来了之后，得知自己要和两名异性拼租，内心略有点崩溃（这也是路楠绝对不敢和家里人说的一点，她敢保证，如果家里人知道了，会摁着她的头让她辞职）。
不过巨江周边县市业务租房制度让路楠认识到，源川公司关于普通业务不住宿舍即视为放弃房补的规定其实不是硬性规定，譬如说她其实现在定岗是业务主管，真的要搬出去住，只要这边的城市经理签字，再和省办那边的内勤、会计沟通好，劳烦她们在系统内修改一下路楠个人房补费用的审批路径，路楠就可以自己拿到房补出去租房子。
当下男女混住只是权宜之计、过渡阶段。
【忍么。好歹去年和董慧周磊闹翻之后，阻门器和防狼喷雾是我包中常备。】
她和室友笑了笑。
田阳问：“那谁又喊你去聊工作了？”
路楠无奈地嗯了一声。
“你该硬的时候还是得硬一下。其实我们之前每个人刚来的时候，张飞都是这样给我们下马威的，不过我和杨超都不鸟他，现在在其他县市的人也不鸟他。”田阳语重心长地说，“人善被人欺，你现在忍让得多了，张飞只会越来越过分。”
路楠点点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张飞他平时自己不跑市场吗？”
“在我们来之前肯定跑过，不过这一年多他带女朋友过来以后就不太跑市场了。”
“哦……”路楠恍然大悟。
路楠洗漱完毕，回到房间轻声反锁房门，这开始整理资料。
张飞要资料，她就给对方资料！
只是，扫街的时候能接触到的基本上都是名烟酒店的店员，如何通过对方的店员、业务认识他们的老板还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
路楠已经对张飞提出这个工作要求的目的有了猜测，她不可能完全听从对方要求。
她此刻整理出来的，是店名、地址、座机号码、店内主要产品陈列，其中最后一项写得十分详细，这多亏了她进门飞速打量名烟酒店陈列并在出门后第一时间记录在笔记本上。
如此列了一张表格，满满当当有六十多行，任凭谁看到这份资料，都不能说才到巨江市办报道三天的路楠工作不认真。
张飞左等右等，当晚没有等到路楠的资料，于是在不到晚上十点的时候，发了她信息询问。
路楠礼貌回复：张经理，刚才有事耽误了，我晚点整理好抄送您和徐慧。
张飞不知道路楠是真傻还是装傻，只能回复：辛苦了。
等到第二天晨会之前，张飞看到路楠发来的邮件，这才有八分确定：小姑娘是装傻。啧啧！
晨会结束之后，张飞并未对那份并没有迟到但是含金量较低的客户资料发表什么意见。
路楠觉得，自己上交的东西已经能够隐晦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了，只是不知道张飞会不会穿着揣着明白装糊涂，让她再写一遍。
【如果他让我再写一遍，我就以拖字诀应对。】
没想到，张飞笑眯眯地收拾好公文包，对路楠说：“走吧，我带你去见周边县市的经销商。”
周边县市，可不近。
路楠有车。
张飞说话的主谓宾语序是：我带你去……
此情此景，路楠是怎么都开不了口说“张经理，我们坐公交打车去吧”的。
既然无法避免，不如主动说：“好的张经理，那我开车去吧，您给我指路。”
“那就不好意思了嘞。”张飞又挂起爽朗微笑脸。
路楠不甚在意地说：“哦，不过我副驾驶放着很多东西，您坐后排吧。”
这话也不是假话，副驾驶路楠除了放包之外，座位上还有遮阳帽、手套，座椅前方还有一双平底鞋。
出发后，张飞主动说：“路楠，你在海临市的时候是业务代表的岗位，来我们巨江之后我给你定岗定的是业务主管，底薪上调了，每个月的费用补助也增加了。”
路楠识趣地说：“谢谢张经理。”
虽然，这是她早就已经知道的。
“我么，是这样想的，你看市办现在你有车，之后我们俩一起去客户那里，估计都要麻烦你开车了。这样我也很不好意思的。要么等到月底贴费用发票的时候，我每个月的交通费用划五百给你。你看怎么样？”
怎么样？
乍一听是好事，每个月多了五百块钱。
可这个钱是这么好拿的么？
第722章 番外
◎如果没有重生之巨江市场：如何避免沦为司机。◎
现在的油价基本上每升在6元上下浮动。
五百块钱？
不够路楠的车加满油箱两次。
虽然路楠在海临市的时候, 一个月最多只用掉一箱左右的汽油，但那不是因为她负责团购渠道且经销商就在海临市区，根本不需要跑周边县市么！
现在的情况和在海临市的时候可完全不一样。
就拿今天去常县来说, 往返将近一百公里, 一箱油可开不了几趟的。
张飞现在一副很大方的样子，主动说出每月五百块钱的交通费。
而实际上身为城市经理，路楠知道，张飞的交通补助每个月应该有三千元。
即便巨江市在源川内部的城市定级属于四线或者是五线城市, 张飞到手的交通补助也并不会打太多折扣。
路楠一边将车开出停车位，一边思考，思考如何婉拒。
一方面，她心中有点儿好笑：对方说给五百，还一副很大方的样子，是看不起谁呢？
另一方面, 当下最主要问题其实并不是张飞给多少钱。
五百，路楠不会答应；一千，路楠也不会答应。
因为接受这份钱, 代表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代表了张飞和她之间原本很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多出了公事之外的金钱纠葛。
显而易见，他们两人原本在公司的职级就是完全不对等的状态，如果路楠接受了这五百块钱，以后绝对会成为张飞的专属司机——还是自备交通工具的那种。
随叫随到只是基本操作，更可怕的是, 张飞在工作方面有极强的控制欲，以后要是同进同出, 路楠在工作方面还有什么自主性可言？！
除此之外, 女下属长期和异性上司同进同出, 影响也很不好——即便是在海临市的时候，陈骁手把手带了路楠一周，就让她独立对接飞翔，只是每个月不定时抽查她工作罢了，就这，省办市办都隐约有他们两人的绯闻呢！
路楠长了一副乖巧文静的外貌，自步入职场以来，因此有过不少优待（不可否认她的外貌和性格是上司们最喜欢的下属类型之一），也因此吃过一些亏，她不吝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张飞。
只是初来乍到，当下没有必要把这些潜在的问题赤裸裸地挑明。
张飞等了一会儿，没听见路楠的回答，于是又问了一遍：“你觉得怎么样？”
“张经理你等会儿哈，我新手，开车的时候没法一心两用。”路楠全神贯注地观察路况，飞速抽空回答。
“呵呵，没事没事，安全第一。”张飞只能这么说。
路楠静静地开了一会儿车，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往观后镜看了一眼，笑笑：“关于您说给我钱的事儿——张经理说的哪儿话。您带我去熟悉经销商，我又恰巧有车，本来就是顺路的事儿，怎么能收您车费呢？再说了，您刚才也看见了，我开车技术烂得很，没准您搭完我的车，还得问我要精神损失费呢。”
一番话语轻巧地将张飞愿意出油费的话题拨了回去，并且模糊了油费和车费的概念，顺便暗示自己开车水平不好。
毕竟，路楠拿到这笔母亲从父亲那边争来的意外之财以后，她那平时存在感并不强的父亲就提醒过她：工作以后有车确实会方便很多，即便你妈妈不和我闹，我也打算账户里挤一挤给你打钱过去的。只是在此之前我要提醒你，安全驾驶的几个原则你要记住，我想你应该不会酒后开车，不过你们女孩子喜欢穿高跟鞋，一定要在车内放一双平底鞋替换。最重要的是，无论关系多好的朋友问你借车，你都不能外借。因为一旦出事故，你也要承担责任的。
不可否认，路父在为人夫、为人父方面并不是什么负责任的人，可是要论为人处世的道理、言谈举止的艺术，他确实有值得称道的地方。路楠是听得进劝的人，此时就是将父亲劝诫自己的话引申出去，想让张飞知难而退。
张飞有些拿捏不准路楠说她车技不好是不是借口。
考虑到今天早上才收到的市区名烟酒店及批发档口客户资料信息邮件，再结合邮件里看认认真真、言之有物的表格内容，张飞觉得，路楠肯定是找借口婉拒自己。
不过他既不沮丧也不生气，反而颇有信心地忖度：来日方长嘛，只要路楠还想要在巨江市立足、只要她还是自己的下属……多磨合一下，小姑娘就知道什么叫做听领导的话有饭吃了。譬如说，今天这趟出行，就足以让她认识到我刚才的提议对她也是有好处的。
……
张飞觉得他所谓的提议对路楠有好处，自然是因为他带路楠去见客户总免不了吃饭喝酒应酬的环节。
今天他们去的是巨江市下的常县，当地经销商姓姚，在市中心开了一家挂着源川经典酒门头店招的名烟酒店，占地最起码有二百多平方，看着就十分气派。
在抵达之前，张飞总算记得给路楠讲了讲姚总的相关信息：“巨江和你原先待的海临不一样，这边呢，经济水平没有那么发达——不过这并不代表这边的人就穷了，事实上巨江有一家化工集团，是上市公司，规模很大；除此之外，巨江市农副产品行业相关的民营企业也有很多，他们都是舍得花钱喝酒的人。而且，巨江市有白酒氛围，可以说是省内白酒销量最好的地级市了。姚总虽然签的是名烟酒渠道，不过因为常县其余渠道经销商暂时空缺，他这边走团购渠道出货的数量也不少，今年姚总有培训大客户经理的计划，到时候你跟进一下，负责帮姚总培训员工。”
“好的张经理。”路楠在来之前做过功课，张飞说的都是真的，只是漏了一点：巨江市是省内白酒销量最高的地级市之一，其中最畅销的品牌除了国酒之外，还属当地的莲子酒。源川的酒水销售情况，也只是普普通通罢了。
不过路楠依旧赞同张飞所言，就算巨江市的人均GDP不如海临市，该地富豪的消费能力依旧不可小觑！就像姚总开的车，虽然和路楠一样都是四个圈，不过价格就天差地别啦！人家是A8，顶配也得小两百万……
“小路是吧？来来来，我们喝一杯。”姚总财大气粗，酒量也好，新年之后第一顿招待源川厂方的人，连同他的司机在内一共才五个人，居然开了两瓶瓶源川经典酒二十年的无包装品鉴酒。
张飞抢在路楠面前递过酒杯和姚总碰杯：“小姑娘开车，她喝不了，我喝。”
开车不喝酒，这是个很正当的理由。
姚总想了想，如果要从常县叫个代驾把张飞和小路送回去，代驾费都够在附近开个房间了；可如果这两人都走不了，那就得开两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