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木京和古家表面上是来录影,实际上只是抱着游玩的心态。
幽世岛确实有清澈的大海及蓝天,风景优美,尤其是海景,据说是日本数一数二之美。然而,这里没有沙滩,也没有任何为观光客建造的基础设施。两人能否获得满足,佑树颇为怀疑。
不论理由为何,两人愿意来到这座岛上,实在是让佑树喜出望外。没想到不用耍任何手段,所有的复仇对象就聚集在一起。或许幽世岛有一种吸引大坏蛋靠近的魅力吧。
……距离杀死第一个目标,只剩下十六个小时。在执行计划之前,必须正常进行摄影工作,以免引来怀疑。
佑树走向刚吃完第二个面包的信乐,说道:
“如果你的身体状况没问题,我们就来搬东西吧。”
信乐爽快地应了一声“没问题”,但脸色还是有点苍白。或许是注意到信乐尚未完全恢复精神,西城将摄影机放回盒子,一边说道:
“我来帮你们搬吧。”
身为摄影师的西城,从来不做摄影以外的工作,此时他突然说要帮忙,佑树和信乐不由得面面相觑。约莫是为了消除气氛的尴尬,西城接着解释:
“刚刚晕船的时候,给你们添了麻烦,而且我也想运动一下,或许能够让脑袋清醒一些……何况,总不能让‘老爷们’在这个地方等太久。”
西城说着,悄悄望向木京和古家。佑树跟着望去,只见两人指着海平面,聊得十分起劲。木京抽着他最爱的“Six Star”牌香烟。他们不时发出笑声,应该是还没有生气。
佑树与信乐决定接受西城的好意。
得趁老爷们看腻南洋景色之前,赶快布置好住宿地点才行。
在搬运之前,必须先把“屋内用的东西”及“屋外用的东西”分开来。
跟炊煮有关的各种器具,放在正门口附近,发电机及三个携带型汽油罐,则放在后门的旁边。每个汽油罐里,皆装有十公升的汽油。
后门的周边有屋檐,再加上位在建筑物的北侧,不用担心日光直射。汽油放在这里,应当不会有危险。
接着,搬进屋内用的东西,各自摆放至定位。
三人大约花了一小时,把自立式帐篷及其他大小器具都布置好。佑树主要负责的是与监视器有关的各项装置和仪器。全部完成后,佑树把摄影本部用的无线电对讲机,放在监视萤幕的旁边。
接着,佑树望向摆在多用途大厅里的一座座帐篷,叹了口气。红紫色与青灰色帐篷的摆放位置,与预定的位置不同。
“西城哥……我不是说红紫色要在最右边吗?”
这些帐篷中,有一座是女性专用。为了方便区别,佑树预计将红紫色帐篷分给女性工作人员。
负责设置帐篷的西城一听,尴尬地笑了笑:
“抱歉,我一时搞错了。”
“为什么红色系就一定代表女性?龙泉哥的想法太古板了。不过没关系,移一下就好。”
信乐一边吐槽,一边快手快脚地搬移帐篷。青灰色帐篷有两座,由海野、佑树、信乐、西城、茂手木五人共同使用。
“这不是双人用的帐篷吗?”
西城低头看着帐篷,嘴里如此咕哝。佑树轻轻颔首,说道:
“商品说明书写着二至三人用,但看起来比想像中要小。”
佑树特意挑选布料较薄、通风良好的款式,除了可供女性当换衣服的隐密空间之外,晚上睡觉时还可当蚊帐。
“……一想到要跟几个臭男人挤在这种帐篷里两晚,我就快得忧郁症了。我还是睡在外面吧。”
信乐口无遮拦地抱怨。佑树与西城露出哀愁的眼神,凝视着信乐。
“信乐,你又不小心说出真心话了。”
“我们就是臭男人,真是抱歉。”
西城脱掉外套,只穿着一件深蓝色T恤。他的双手交抱在胸前,配上高人一等的身材,散发出一股压迫感。爱发牢骚的信乐慌忙摇手解释: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我不是故意说别人坏话。”
“真心话更伤人……算了,不说这个。摆放在小房间里的帐篷,是要给木京先生和古家社长用的吗?”
佑树把睡袋放进帐篷里,应道:
“如果不这么做,他们一定会生气吧。”
后头的两个小房间,简直成了VIP室,信乐刚刚各摆放一座帐篷,颜色都是红紫色。
“唉,不管服务再怎么周到,他们还是会抱怨。”
西城虽然讲话直接,但不管别人对他说什么,他都会欣然接纳。他的年纪跟佑树差了十岁,在这个业界算是大前辈,但两人颇合得来,交情不错。
另一头的信乐,则是一脸哀怨地看着刚刚才摆好的睡袋。
“由于晕船的关系,我现在觉得好累,真想睡一觉……可是厨具都还没设置妥当,料理的事前准备也还没做。”
露营是信乐的嗜好,之前录制另一个节目的野外料理特辑时,信乐的露营知识帮了非常大的忙。
信乐从未做过九人份的料理,这次算是一个新的挑战,而且他对吃的方面非常讲究,不仅把所有预定要做的菜色都写得清清楚楚,还带来各式各样的调味料。
另一方面,佑树则是带了大量的安眠药。为了找到易溶解且无色无味的安眠药,佑树费了不少苦心。这些安眠药都装在原本装维他命的小瓶子里。
佑树打算在晚餐时要分发的纸杯动手脚,让海野和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喝下安眠药。当他们开始想睡时,不太可能心生疑窦。毕竟舟车劳顿,再加上白天吃了晕船药,晚上会感到疲累也是合情合理。
事实上,佑树还没下药,西城已呵欠连连。
“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不动,就会想睡觉,不如我们也开始摄影吧。”
“好啊。”
佑树点点头,看了一眼手表。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信乐大喊:
“糟糕,快十一点半了!木京先生和古家社长已等超过一小时!”
事到如今,再怎么赶也无济于事。佑树等人只好拖着忧郁的脚步,慢吞吞地走出公民馆。
公民馆的前方有一小块空地,烤肉架、双口瓦斯炉,及各种未开封的食材和饮水都放在这里。由于三人先设置屋内的物品器材,屋外的东西都还没整理。
但来到屋外一看,有些东西居然已摆设妥当。
木京、古家和三云都坐在折叠桌的旁边,显然他们自己摆好了折叠桌椅。而且,他们没忘了从行李中拿出户外用的超强效防虫香来使用。
桌上放着一瓶威士忌、一瓶苏打水、一个金属冰桶,冰桶内装满板状的碎冰,旁边还摆着冰钻。那是携带型的迷你冰钻,前方的尖刺只有六公分左右。
木京和古家各拿着一个塑胶杯,杯里装着大量的冰块及淡琥珀色液体,应该是威士忌掺苏打水吧。桌上甚至摆着柴鱼干和制作得精致漂亮的起司片等下酒菜。
佑树看得目瞪口呆。
……在这汪洋上的无人岛,他们是从哪里弄来这些酒吧用器具的?
仔细一想,佑树恍然大悟。
这次搬上船的行李中,有两个是佑树和信乐都不曾见过的东西。两人原本很紧张,以为混入什么可疑物品,后来才知道那都是木京的私人行李。
一个是可当冰柜使用的移动式冰箱,佑树记得木京曾借用船上的电源来插电。另一个是普通的蓝色冰柜。板状冰块大概是放在移动式冰箱里,其他调酒用具及材料则是放在冰箱里。
木京的酒量很好,看起来完全不像喝了酒。他一瞄到佑树,便破口大骂。
“你这废物,动作还是这么慢!到底要让我等多久?”
为了搬那些沉重的行李,佑树累得汗流浃背,却得听一个大白天就在喝酒的人训话。
接着,木京又开始冷嘲热讽。
这种情况下,木京总是会故意压低嗓音。说了一阵子之后,他会突然拉高音量,激动得大吼大叫,以各种言词否定对方的人格及存在于世上的一切价值……简直就像是故意先冷嘲热讽削弱对方内心的抵抗能力,再激动辱骂造成决定性的伤害。
目前为止,不知有多少人因木京这种职权骚扰而身心受创。光是离职后自杀的人数,至少超过五人。
听惯了木京的训话之后,佑树发现一个现象,那就是木京的冷嘲热讽和激动辱骂总是维持“九比一”的比例。
而且佑树逐渐察觉,木京在激动辱骂的时候,其实并不是真的心情很激动。他只是知道如果想要让属下受到伤害,装出一副“情绪激动”的模样破口大骂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总之,木京把伤害及摧毁属下的心灵当成一种兴趣,乐此不疲。
另外,木京经常购买猫、狗之类的宠物,但往往养了几个月就会消失。当然,木京会对外宣称宠物“送人了”或“病死了”,不过只要稍微调查一下,不难发现木京对宠物做了什么事。
更狡猾的是,木京只会对宠物进行肉体虐待。同样的道理,他只对属下施加心灵虐待。这么一来,就不用担心他的恶行恶状遭人揭发。
木京不仅恶毒,而且极度刁钻狡猾。在佑树的复仇对象之中,他是最难对付的一个。
或许是木京的训话时间太长,坐在同一桌的三云逐渐垂下头。她面对桌上的一杯苏打水,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
至于旁边的古家,则是不断对着膝上的爱犬说话。
“这里好吵,真是对不起啊。小塔拉一定很害怕吧?”
那条博美犬不停舔着桌上纸盘里的液体。希望那只是一般的清水……佑树暗暗想着。可惜,那盘里装的似乎是威士忌掺苏打水。
木京又进入激动模式,佑树基本上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当一回事。
为了报仇,佑树可说是想尽各种办法,才混进J制作公司及J电视台。因此,再恶毒的言词,听在佑树的耳里只像是杀人凶手在招供。
佑树早已摸透木京的习性,他的训话平均会持续四十分钟。等了整整十分钟之后,佑树打断木京的话,说道:
“非常抱歉,全怪我太无能了。”
“每个无能的人都会道歉,但那有什么用?问题在于……”
“您与古家社长的房间准备好了。您的房间是后面那一间,古家社长的房间则是前面那一间。”
“别岔开话题……”
“啊,纸箱里的速食米饭请不要随便拿来吃,那是村公所的人存放的。”
“‘啊’你个头!谁会吃那种东西!”
木京的眼神中流露杀意,佑树故意摆出“明明是好意提醒,怎么反倒挨骂”的纳闷表情。
“算了……我居然忘了你听不懂人话。”
木京深深叹了一口气,将手伸向柴鱼干的袋子。他似乎不打算继续佯装激动了。
“那我们先去忙摄影工作了。”
佑树朝木京微微低头鞠躬,带着三云与西城往码头前进。
木京如此轻易放过佑树,除了知道不管说什么都没办法伤害他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
佑树的父亲是日本最大药厂“龙泉制药”的副社长。光从这一点,便不难看出龙泉家依然掌控着经营大权,甚至可说对经济界有一定的影响力。
只要运用龙泉家的人脉,许多事情都能轻易实现。佑树能成为J制作公司的助理导播,甚至指名要在海野的底下工作,全是倚仗龙泉家的力量。
当然,佑树也能利用龙泉家的人脉直接进行复仇,没选择这么做,有几个理由。
第一,就算佑树暗中设计陷害,也很有可能没办法彻底毁掉包含木京在内的三名仇人。
尤其是木京,他与某众议院议员有着深厚的交情。该议员在政治界颇有权势,曾担任大臣。靠着对方的提拔,木京在电视界、音乐界及广告界建立起牢固的地位。即使是佑树,也很难对他造成伤害。
不过,就算没有议员为木京撑腰,佑树多半仍会选择现在的做法。因为这几个人的罪孽实在太深重,半吊子的复仇(例如因丑闻而丢掉工作,或是因遭遇意外事故而送命)无法让他们受到应得的报应。
佑树甚至祈祷他们能够平安活到执行复仇计划的那一天。
共事半年,佑树深知他们都相当“怕死”。既然如此,最佳的复仇方式就是让他们充分尝到死亡的恐惧之后,在耳畔轻声说出他们非死不可的理由……这件事当然不能交给其他人代为执行。
佑树凝视着眼前的亚热带树林。
在这里,手机收不到讯号,不用担心目标的三人会逃走,或是突然有外人出手干预,而且警方接到通报后,要抵达岛上得花好几个小时。
在佑树的眼中,这座幽世岛是复仇的最佳地点。
传闻中日本的电视台人士的特殊用语(类似行话),通常会把一个词上下颠倒,例如“小姐”(ネーチャン)改称“姐小”(チャンネー)、“银座”(ギンザ)改称“座银”(ザギン)等等。
见立て(杀人),指凶手依照童谣、歌词或诗句的内容犯案。
外形为盾牌状的昆虫。
石碑内容涉及谜底,故保留原文。目前可知的意思大致为“××虫 ××排挤× ××× 在其心×× 蕴含着××”。
以“五、七、五、七、七”共三十一个音写成的日本传统诗歌。
《悬案》(二)
〔月刊《悬案》二〇一七年二月号〕
〈挖掘真相系列 “幽世岛怪兽事件”〉
(承前)
这整起事件中有太多疑点,没办法以县警本部提出的“岛上饲养的狗咬烂尸体”这个推论来解释。
以下列出令笔者对县警本部的推论抱持怀疑的理由。
第一个理由,是关于岛上饲养的三条狗(皆为中型犬)。
案发后,警方在岛上发现两条狗的尸体,胸口皆遭锥状的利器刺中。剩下的那条狗,被人发现逃进“神域”里。后来,警方射杀了那条狗。
根据负责搜查行动的前警部B的回忆,兽医确认三条狗的胃袋内容物后,判断这三条狗不曾攻击人类。
一九七四年当时,除了岛民饲养的狗,以及半野生化的猫之外,岛上没有任何肉食性动物。再加上兽医的见解,令人不禁心生疑窦。
……笹仓的遗体,真是那三条狗咬烂的吗?
第二个理由,是关于笹仓博士的遗体发现地点。
根据前警部B的说法,笹仓博士的遗体所在位置,与疑似三云在悬崖坠落的位置,相距十公尺。
如果是互斗之后两败俱伤,不应该相隔这么远。警方高层是以“笹仓博士在临死之前走了几步”这种牵强的说法来解释。
……一个心脏遭利器贯穿的人,还能够行走吗?
第三个理由,是关于残留在现场的打斗痕迹。
根据前警部B的描述,悬崖附近的打斗痕迹不像是人类之间的打斗,周围的树木皆严重折损、断裂。此外,靠近悬崖的地方,除了疑似三云坠落时造成的痕迹之外,还有泥土遭到翻挖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