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例如密室问题的诡计,霍尔特就仔细地写在纸上,然后把这些纸放在一个绿色的鞋盒子里。天长日久,就能够积累很多点子。在开始编织故事情节的时候,喜欢历史传说的霍尔特通常都以一个著名典故为蓝本:比如说开膛手杰克,魔术师胡迪尼的生平,大力神的传说,神秘的亚特兰蒂斯等等。他还尽量让小说中的人物贴近所选中的故事背景,以便营造最佳的神秘氛围,接下来再到绿盒子里去寻找最合适的诡计,将诡计与传说完美地糅合,辅以吸引入的情节,一部杰作便这样诞生了!
然而知易行难——一个故事可能只有50多页,但是要想完全解释清楚构思的过程,至少需要1000页纸。构造一个绝妙的谜题需要漫长的时间和艰苦的工作。
霍尔特的工作习惯是这样的:天明前的时间是他的最佳写作时间——也就是凌晨的四个小时。天还黑着,万籁俱寂,思路也很清晰;柚子汁,咖啡,面包片——开工了!
保温咖啡壶就在手边,这是保持清醒的良药。这样一直写到中午。吃过午饭之后,要进行一场远足,因为霍尔特认为散步最有利于思考。一边回忆已经完成的内容,一边在脑子里准备后续章节(这一点更为重要)。等回家的时候,大概下午四点,写一些笔记,总结散步思考的成果。然后,从事一些休闲活动,比如看电视、阅读,或者其他。晚饭后,继续考虑故事情节,并开始写一个新的章节,但是不会写太多,因为写作中最费力的部分就是:开始一个新的章节。这样一来,第二天早上就能够比较轻松地续写章节的剩余部分。
通常一本书会以一气呵成的方式被完成,持续不断,每天都写。故事一日没完,霍尔特就一日不得安心!
霍尔特曾经说过:“要创作出好的作品,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醉心于故事。当然,根据常识,所有的激情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退,对于作者来说,最大的考验也许就在于保持住‘神圣的热情’,如果没有热情,就不可能写出好的故事。”
20多年来,霍尔特对于“不可能犯罪”这种神奇故事的挚爱,令他在这块少人问津的创作领域踽踽独行却自得其乐。霍尔特的小说总是充满了各种不可能,但人生永远比小说更精彩,有梦想与爱,就没有不可能。
2008年12月9日
于上海
致中国读者的一封信
欧文·伯恩斯要去中国旅行了!这位受我偏爱的侦探真是太幸运了,这要感谢他的朋友吴非帮他实现了这次长途跋涉。
我对于中国最早的记忆是在我的童年时代。我翻看着《丁丁历险记》中的《蓝莲花》,从那个故事里,我发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满是异国情调和神秘色彩。唉,可是太遥远了!要知道,在六十年代初,到中国去旅行只能是一种梦想。
我的另一个梦想是写侦探小说,因为我一直对于神秘的东西感兴趣。很幸运的是,我这个梦想实现了:在九十年代末的时候,品位讲究的欧文·伯恩斯诞生了。在他所接手的案子中包括‘赫拉克勒斯的十二宗疑案’。我是借着《蓝莲花》设计了这个谜题,我在梦中神游中国。您能够发现,在这个故事中经常出现的“蓝龙”是一个很重要因素,还有神秘的“中国房间”,在这个小说中还有很多神秘性的东西。不止十二个!十二项伟绩,十二桩惊人的谋杀。从表面上看,只有超自然的生物才有可能做到。比如说:凶手登上飞驰的火车去刺杀受害者!七只恶狗被砍了头,但是没有任何其他伤口,也没有被麻醉的迹象!三个兄弟被谋杀了,脊背都断了;只有从二十米以上的高空坠落才会造成这样的创伤,但是周围十英里之内都没有高过二十米的高点!……
这十二桩谋杀案是仿照著名的大力神(希腊神话中宙斯之子)的十二项伟绩所设计的。与此相似的是,在《犯罪七大奇迹》中,凶手受古代七大奇迹的启发设计了他的谋杀系列。其中,一个受害者是被从天而降的箭矢射中了!另外一个受害者在一个暖棚里渴死了,在他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有满满的一瓶水,而且他完全行动自由。
在《混乱之王》当中,故事和希腊神话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其中的凶手同样像是超自然的生物:多名目击者都说看到他在雪地上行走而没有留下脚印!
要知道,这些“犯罪天才们”给欧文·伯恩斯出了不少难题。他被迫使出浑身解数。同时,他也很欣赏那些案子,因为我们的大侦探特别喜欢那些复杂的诡计。他喜欢去破解那些看似魔法的谋杀案,那些“不可能的谋杀”(已故的约翰·狄克森·卡尔John Dickson Carr喜欢的那种)。您现在肯定已经熟悉这位伟大的作家了,因为吉林出版集团已经开始翻译他的精品了。我本人就是一个他的忠实的仰慕者,我也是贪婪地阅读他的著作之后才开始写我的第一部推理小说的。
我认为,是法国作家皮埃尔·维里(Pierre Very)给侦探小说下了最好的定义,他把侦探小说比做写给成人的童话。您读侦探小说的时候会惊叹不已,就像孩子们听到一个童话故事一样!当您读到鬼魅一样的凶手穿过墙壁去接近受害者,您肯定会发抖!我的愿望就是能达到那样的效果。如果您在阅读的时候感受到我写作时的乐趣,哪怕是一半,我也会心满意足!祝您阅读愉快!
Paul Halter
保罗·霍尔特
第一部 分 伊卡洛斯(ICARE) 01
伊卡洛斯是希腊神话中代达罗斯的一个儿子,代达罗斯用羽毛和蜡制成了翅膀。伊卡洛斯在飞行中过于接近太阳,以至于蜡融化了。他最终跌落水中丧生。他被埋葬在一个海岛上,为了纪念伊卡洛斯,埋葬伊卡洛斯的海岛被命名为伊卡利亚。
“您爱我吗?我真是心满意足。那么,现在去杀戮吧!”我的朋友突然宣布说。
这发生在五月初的一个晚上,凉爽而湿润。我去探望我的朋友欧文·伯恩斯,他的住所在圣杰姆广场。我们闷闷不乐地坐在炉火旁边,各自陷入了沉思。整个白天,倾盆大雨把伦敦浇了个透湿,而且完全没有停歇的迹象。我那飘忽不定的思绪把我带回了南非。带着乡愁之感,我回想着家乡宜人的天气。我如此怀念那些好天气,以至于我花了几秒钟才对欧文的奇怪言论作出反应。我从扶手椅里坐直了身子,转向他,等着他解释。他的胳膊拄在壁炉台上,像腊肠一样的手指上小心地捏着一张白色的小卡片。他盯着那张小卡片若有所思。
“这是和晚上的信件一起来的。”他用手搓着下巴解释说。
“哦……就这些?”我嘟囔着问,“上面就写了这么点儿?”
“是的,就这么多。简简单单的一行字。除了信封上有我的名字,多一个字都没有。邮戳显示这封信是今天早晨,在维多利亚车站附近,第一次取信之前被扔进邮筒的。”
“没有笺头吗?没有回信地址?难道连签名都没有?”
“跟您说了,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么一行字,不过这行字很不错,非常简洁,而且非常清楚明了……啊!我忍不住想要再向您复述一遍:您爱我吗?我真是心满意足……”
像往常一样,欧文·伯恩斯拿腔拿调地念了起来。不熟悉他的人肯定会觉得很可笑。他好像在仔细品味他念出来的每一个音节,如同品尝美酒甘露。很显然,这个句子对他来说是特别地有滋有味。他披着苋红的丝绸睡衣,动情地朗诵那么几个单词。如果一个陌生人看到了这个样子肯定会忍俊不禁。欧文的身材高大,体胖,而且他有一种引人注目的做作劲儿。他的面相很平常,然而厚嘴唇和厚眼皮让他与众不同。他的眼神特别敏锐、狡黠。
那些有幸读过我叙述的《混乱之王》的朋友对于欧文的怪癖个性应该有所了解。他是一个极端考究的唯美主义者,他的生活里只有一种癖好:在所有的艺术领域里寻找美感,甚至是在完美的犯罪中寻找美感!他经常罗列种种证据,洋洋自得地把一些谋杀案和艺术大师的作品相提并论。他具有“极其敏感的神经”,能够帮助他理解那些“艺术家”。结果是他最终不可避免地猜到真凶。他如此出色,以至于警方都不敢轻视他。警察遇到错综复杂的案情手足无措的时候,他们总是来满怀期待地听取他的宝贵见解。
“阿齐勒,您怎么看?”他又说,“这个句子是什么意思?”
“如果连您都不知道,怎么能指望我知道?我只是您的一个谦卑的助手。”
“我只是想要知道您的感觉,阿齐勒。再说,不要摆出这副恼人的样子,每次您的智慧遇到一丁点儿谜团都要发火!”
“我发脾气?”我叫了起来,“我只是用天底下最正常的方式回答了您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您已经离发作不远了。在您的语调里有少许的气恼,而且还流露出一点好战。这些我都看得一清二楚。更不要说您刚才那番违心的自我贬低。您是我的助手,这倒是没错。但是您可不够谦卑,您实际上是想推诿了事。拿着,看看这个东西。然后告诉我您怎么想的。”
他小心地把那张卡片递了过来,好像那是一件珍贵的瓷器。我二话不说,从他手上夺过卡片。我仔细地察看了一番,然后说:
“字母都是大写……用的是浅蓝色的墨水……笔体有力而且清晰……这大概是个女人?”
“别假装明察秋毫的警探好吗,阿齐勒。您搞这一套完全不在行。是那行文字的用词给了您暗示,根本不是您仔细观察的结果!”
“您问我有什么感觉,我已经告诉您了!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样,我按照常理推断写这封信的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在委身于您之前,要求您去实施一次谋杀以证明您的真心。”
欧文停在那里想了一下,然后又在炉火前面走了几步。接着他满怀疑虑地看了我一眼:
“您真的这么想?还是为了讨我欢心?”
我不动声色地回答说:
“这个吗,我不明白您的话!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管怎么说,这个字条不是写给我的。”
“但是上面有您的名字和地址!”
“这倒是没错。但是我根本不是‘您爱我吗?’这句话的主语。”
“那么,您认识这个字条的作者?”
欧文不好意思地抿紧了嘴唇,走到了橱柜跟前。橱柜里展示着他那些名贵的中国瓷器。
“我想我能猜到一点。但是我觉得这也太离奇了……算了,先到此为止吧。我不应该用这种琐碎的小事来给您添麻烦。但还是要感谢您宝贵的意见。”
他又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纸条,然后就往书房走去。他的书房里堆满了没有付的账单,明白无误地证明欧文的生活方式远远超过了他的财务能力。他在账单当中不屑地乱翻了一阵,最后丧气地走了回来。他走到书架跟前,从架子上抓了一本出来。他打开书把那封信夹在里面,然后把书放回原来的位置。干完这些之后,他懒洋洋地坐回他的扶手椅。他满腹心事地盯着壁炉架上那九个优雅的希腊女神雕像。那些雕像是他最近的收藏,在壁炉架上占据了显要的位置,这可是他的骄傲。
我们沉默了良久,只有炉火噼啪的响声和雨打窗棂的声音相互交映。其间,偶尔有四轮马车经过,清脆的声音打破静寂。在寂静当中,我的心头有一个挥不去的问题。这其实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这个问题对于这个星球上的任何其他人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我想知道的是:欧文究竟选择了哪本书来收藏那个神秘的字条。我坐的位置角度不好,而且离得很远,刚才没有看清楚。他肯定是刻意地选择一本书藏了起来。通常一个住所都会反映出其主人的一些特点:欧文所选择的书能够给我一些提示,会告诉我一些他避而不谈的关于那个字条的东西。我并不急于满足我的好奇心,我装作完全漠不关心的样子。因为我深信不疑:当我想要满足好奇心的时候,欧文常常以故意保持缄默为乐趣。
欧文朝我扭过头,语气愉快又带着嘲弄:
“怎么,您还没有猜到?这其实很合乎逻辑!如果您像我一样把这个优美的句子多重复几遍,您就会明白我只能把那个字条放到一本特定的书里……您什么都不说,阿齐勒?如此说来,您和寓言里的蚂蚁一样沉默寡言?……”
“《德·拉封丹㊟寓言集》!”我叫了起来,“您把那个字条放到那本寓言里了。”
“真不容易,阿齐勒。对于我来说,您的反应速度是这个宇宙里最难解的谜题!当然是《德·拉封丹寓言集》!您应该没有忘记那个伟大的诗人所留下的让入耳目一新的诗句!那个蚂蚁嘲弄可怜的蝉的时候,他的语调多么坚定、多么残忍:‘那好,现在您去跳舞吧!’没错,这个让·德·拉封丹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家!我跟您说吧,如果他拥有良好的爱好,对庸俗的大众来说是邪恶的爱好,我是说投身于犯罪;如果他搞起犯罪来,连太阳王也会害怕他的臣民们。”
“我注意到了,您一直沉醉于这种对犯罪艺术的热衷。”我正色地提醒他。
“我还有这个权利!因为犯罪的贵族阶层还没有绝灭!您看了最近的报纸,不是吗?一个接着一个,警察忙着处理那两起绝妙的谋杀,真是了不起的谋杀!一个人身上着了火,就像灯塔顶上的火把一样!另外一个是弓箭手,被弩箭射死了,凶手真是出奇地精准!”
我的朋友这一番用词夸张的评论对于揭开谜团是毫无益处的。第一个案子是上个月的事情,我在报纸上看到过很详细的介绍,所以对于案情还有很清晰的印象。受害者是一个叫亚历山大·瑞雷的灯塔管理员。他在自己所管理的灯塔上以一种恐怖的方式死去了。灯塔坐落在西海岸,靠近巴赫纳斯坦普㊟。恶劣的天气迫使他在那个高耸而狭小的地方过夜。对于灯塔管理员来说,这种情况很常见,也属于他的工作职责之一。
悲剧发生在他登上灯塔之后大概十二小时之后。灯塔是一个很坚固的花岗岩建筑,坐落在一串礁石的尽头,探入到海水里很远的地方。人们在滑溜溜的石头中间开凿了一条狭窄的小路,非常危险。鲁莽的人被汹涌的海浪卷走的事情时有发生。在有暴风雨的时候,那条路是根本无法通行的。发生悲剧的那天就是这种情况……
当时刚刚日落,从外面传来的惊慌的呼救声打破那个港口小镇里居民们的宁静生活。他们立刻就找到了呼救声的来源:在灯塔的顶端,一个人变成了人型火把,像被投入了地狱一样痛苦地、绝望地呼救。他在那个高高的建筑的顶上的矮墙后面徒然地挣扎着。